- 戰爭論
- (德)卡爾·馮·克勞塞維茨
- 2792字
- 2022-01-27 17:50:18
第8章
數量上的優勢
無論在戰術上還是在戰略上,數量上的優勢都是最普遍的制勝因素。
戰略規定了戰斗于什么時間、在哪個地點和用多大的兵力進行。它通過這三個方面的規定對戰斗的開始產生十分重大的影響。只要戰術上進行了戰斗,并有了結果,不論是勝利還是失敗,戰略就可以根據戰爭的目的來運用這種結果。當然,戰斗結果同戰爭目的之間的關系是很間接的,很少是直接的。它們之間還有一系列其他目的作為手段而從屬于戰爭目的。這些目的(它們相對于較高的目的來說又是手段)在實際使用中是多種多樣的,甚至最終目的,即整個戰爭的目標,也幾乎在每次戰爭中都是不同的。
在戰略規定(在一定程度上也就是決定)戰斗時,影響戰斗的大部分因素都不明確。戰略在規定時間、地點和兵力時,可以有各種各樣的方法,而每一種方法對戰斗的開始和戰斗的結果都會產生不同的影響。因此我們只能逐步地,即通過進一步的具體研究再來熟悉它們。
如果撇開戰斗的目的和產生戰斗的條件所引起的一切變化不談,最后再撇開軍隊的質量(因為這是既定的)不談,那么剩下的就只有戰斗這一赤裸裸的概念,即抽象的斗爭了。在這個抽象的斗爭中,除了作戰雙方的數量以外,就沒有其他東西可以進行比較了。這樣,數量就決定著勝負。在一次戰斗中數量上的優勢只是制勝因素之一,有了數量上的優勢還遠遠算不上贏得了一切,也絕不能說是獲得了主要的東西,而且由于同時起作用的其他條件的變化,獲得的東西還可能是微不足道的。
但是,優勢有程度上的不同,它可以是兩倍,也可以是三倍、四倍等等。每個人都懂得,如果照這樣增加上去,數量上的優勢必然會壓倒其他一切。數量上的優勢是決定一次戰斗結果的最重要的因素,只不過這種優勢必須足以抵消其他同時起作用的因素。由此可以得出一個結論:必須在決定性的地點把盡可能多的軍隊投入戰斗。
不管投入戰斗的軍隊是否夠用,我們在這方面要做到現有手段所允許做的一切。這是戰略上的首要原則。這個原則具有普遍的意義,它既適用于法國人和德國人,也適用于希臘人和波斯人,英國人和馬拉提人。為了使這個問題能夠更加明確,我們不妨考察一下歐洲的軍事情況。
歐洲各國軍隊在武器裝備、編制體制和各種技能技巧方面,彼此非常相似,只是在軍隊的武德和統帥的才能方面有時還有些差別。翻遍現代的歐洲戰史,已經找不出像馬拉松那樣的戰例了。
腓特烈大帝在勒申以大約3萬人擊敗了8萬奧軍,在羅斯巴赫用2.5萬人打敗了5萬多聯軍,但這是同擁有兩倍或兩倍以上兵力的強敵作戰而取得勝利的絕無僅有的戰例。我們不能引用查理十二在納爾瓦會戰的戰例,因為當時俄國人幾乎還不能被看作是歐洲人,而且這次會戰的主要情況很少有人知道。拿破侖曾經在德累斯頓以12萬人對抗22萬人,對方的兵力優勢還不到一倍。在科林,腓特烈大帝以3萬人對抗5萬奧地利人,但是沒有成功。拿破侖在殊死的萊比錫會戰中,以16萬人對抗過28萬多人,同樣也沒有成功,對方的優勢還遠遠不到一倍。
由此可見,在目前的歐洲,即使最有才能的統帥,也很難戰勝擁有雙倍兵力的敵軍。在一般條件下進行的大小戰斗中,不論其他方面的條件如何不利,只要有數量上的顯著優勢,而且無須超過一倍,就足以取得勝利了。當然,人們可能想到有些隘口即使用十倍的兵力也難以攻陷,但在這種情況下,就根本談不上是戰斗了。
決定性地點上的兵力優勢,在我們歐洲的這種情況下以及一切類似的情況下,是十分重要的,即使在一般情況下,也是一個最重要的條件。在決定性地點上能夠集中多大的兵力,取決于軍隊的絕對數量和使用軍隊的靈活性。因此,首要的規則應該是把盡量多的軍隊投入戰場。
長期以來,人們從未把軍隊的數量看作重要條件,為了證明這一點,只要指出下列事實就夠了:在大多數戰史中,甚至在18世紀比較詳盡的戰史中,軍隊的數量或者根本沒有被提及,或者僅僅順便談到,而從來沒有被人重視過。滕佩霍夫是最早談到這個問題的著作家,他在七年戰爭史中曾多次談到這個問題,但談得也十分膚淺。馬森巴赫在他評論1793年和1794年普魯士軍隊在孚日進行的戰局的許多文章中,對山脈、谷地、道路和小徑談了許多,但對雙方的兵力卻只字未提。
可以證明這一點的另外一個事實是某些評論家的頭腦中有一種奇異的想法,他們認為軍隊應該有一個最理想的固定的標準數量,超過這個數量的多余的兵力不但不能帶來益處,反而是累贅。
最后,還有許多例子說明,人們所以沒有把一切可以利用的兵力都投入會戰或戰爭,是因為他們不相信數量上的優勢確實是重要的。
如果人們確信,集中顯著優勢的兵力可以奪取一切可能奪取的東西,那么,這條明確的信念就必然會反映在戰爭的準備上,會把盡量多的兵力投入戰爭,以便自己在兵力上占優勢,或者至少不讓敵人在兵力上占優勢。
絕對兵力的數量是由政府規定的。盡管這種規定已經是真正的軍事活動的開始,而且在軍事活動中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戰略問題,但在大多數情況下,將在戰爭中指揮這支軍隊的統帥,卻必須把絕對兵力的數量看作既定數,因為或者他沒有參與決定這個數量,或者條件不允許他把兵力擴大到足夠的程度。在這種情況下,即使不能取得絕對優勢,也要巧妙地使用軍隊,以便在決定性地點上造成相對的優勢。
這樣,空間和時間的計算就似乎是最重要的,于是人們認為戰略上的這種計算幾乎包括用軍的全部問題。有些人甚至認為,偉大的統帥天生有一種能在戰略上和戰術上從事這種計算的器官。
如果我們不抱偏見地閱讀戰史,那么就會發現,由于計算上的錯誤真正導致重大損失的情況,至少在戰略上是極為少見的。一個果斷而又靈活的統帥(如腓特烈大帝和拿破侖),用一支軍隊以急速的行軍擊敗幾個敵人,如果這一切情況,都要用空間和時間的巧妙結合這個概念來表明,那么我們就會徒勞無益地陷入套語的迷陣中。為了使概念明確而有用,必須用確切的名稱來稱呼各種事物。
腓特烈大帝和拿破侖對敵方(道恩和施瓦岑伯格)的情況的正確判斷,敢于在一段時間內僅以少量兵力同敵人對峙的冒險精神,進行強行軍的毅力,迅速襲擊的膽量,以及偉大人物在面臨危險時所表現出來的異乎尋常的作為,這都是他們取得勝利的原因,這一切同正確計算空間和時間毫不相干。
但是,像腓特烈二世借著羅斯巴赫勝利的余威又取得勒申會戰的勝利,和拿破侖在蒙米賴勝利后乘勝又取得蒙特羅勝利那樣的反跳式用兵,這種在防御戰中經常為偉大統帥所信賴的方法,確切地說來,也畢竟只是歷史上罕見的現象。
要取得相對的優勢,也就是在決定性地點上巧妙地集中優勢兵力,往往需要準確地選定決定性地點,使自己的軍隊一開始就有正確的方向,為了主要的東西(即為了大量集中自己的兵力)不惜犧牲次要的東西。例如腓特烈大帝和拿破侖在這方面做得就十分突出。
數量上的優勢應該被看作是基本原則,不論在什么地方都是應該首先和盡量爭取的。
但是,數量上的優勢并不是取得勝利必不可少的條件。只要能最大限度地集中兵力,那就完全符合這個原則了。至于由于兵力不足是否應該避免戰斗,那只有根據總的情況才能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