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年前。

北陽皇室的手伸入了一片亂局的江南，想要統一江南各派，把江南掌控在自己手中。

煙雨河位于江南，河上有一座華美的小橋，那座橋精致端莊，叫做斷河橋。

白天時，橋上人來人往，不時有賣糖葫蘆的小販從橋上經過，人間煙火氣在這里發揮到了極致。到了晚上，這里風景優美，河面上波光粼粼，皎潔的月光更是為橋增添了幾分圣潔高雅的氣息。

斷河橋的橋頭處，便是江南最大的世家，林家。

林家家大業大，在江南稱霸已有近兩百年，一直欣欣向榮，但被皇室打壓的原因，也已經開始走下坡路了。

江南林家。

大門一看就有些年頭了，上面有著些許銹跡，朱紅色的牌匾上龍飛鳳舞地寫著兩個個金色大字。

林府。

林家家主林之衡看上去只有三十來歲，一頭烏黑的頭發略顯散亂地扎著，大有一派江南游俠的風范。

他正坐在會議室的首位，長桌兩邊坐滿了人，一場會議難得地斷斷續續地進行了一周之久。

眾人無不神色嚴肅，但依然可以看出那一抹難以掩蓋的疲倦之色。

“家主，我等依然同意歸順皇室，他們已經開出條件，等統一江南武林后，林家就是武林盟主，況且，江南林家的大半產業都已落入皇室手中，我們現在的生意不過只能勉強度日。”林杉崎坐在林之衡的下首位，滿頭白發，

林之衡搖了搖頭，“走兔死，良狗烹，飛鳥盡，良弓藏；族叔，您難道看不出來，這不過是他們的權宜之計，武林盟主這個名號不過是個噱頭而已，等江南諸派都被皇室收服，將來第一個遭殃的就是我們林家。”

“請家主三思啊，皇室實力強橫，我們難以抵擋，萬不可斷了傳承。”眾人紛紛說道。

“林家縱橫江南多年，靠的不是委屈求全，而是氣節，我們怎能屈服于皇室的淫威之下呢，千萬不能為了傳承而失了風骨啊，那樣的林家還是曾經的林家嗎，那必然會被天下人恥笑啊。”林之衡憂心忡忡地說道。

“我意已決，兩日后與他們開戰，林家，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林之衡握緊拳頭，眼中寒光閃爍。

林杉崎等人面面相覷，欲言又止，眼神中露出些許陰狠之色。

“就這么定了，散會。”

林之衡的院內。

外人看了也許會感到震驚，江南第一世家家主的院子竟然如此之小，如此樸素，而且還沒有一個丫鬟。

開完會，現在已是深夜，林之衡走進院子，窗紙微微透出的光暗示著妻子還沒睡。

林之衡輕輕推開門，生怕吵醒了女兒。

“相公，笙兒已經睡著了，你那邊的會議怎么樣了？”王雪嫣坐在床邊看著進來的林之衡，輕輕地給熟睡的女兒扇著風。

林家近年來遭受皇室打壓，過的并不好，這她是知道的，丈夫日漸憔悴，她眼里滿是心疼之色。

林之衡看著眼前貌美如花的妻子，還有在被窩里可愛的女兒，溫馨的燈光下，他恍惚了一下，忽然有些后悔剛才的決定，似乎當個縮頭烏龜，瓦全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但下一刻，這個念頭就被他甩出了腦海。

林之衡轉過身，背對著妻子，嘆了一口氣，語氣沉重的說：“兩日后，正式開戰。”

兩只柔軟的手臂從后面環上了他的腰，輕巧的下巴搭在他肩上，溫柔的聲音傳來：“相公，我會用遠支持你的選擇，那接下來的計劃呢？”

林之衡輕輕撫摸著交叉在他小腹上的雙手，柔聲道：“明日我會召集大家，你和笙兒先乘車走，剩下的，就交給我們了。”

“這些年，林家在江湖上也有不少朋友，我已經安排好了。”

第二天清晨。

林府后門。

林之衡輕輕撫摸著女兒的臉龐，寵溺地說：“以后要聽媽媽的話，不要讓媽媽費心哦。”

“嗯嗯，我會的。”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懂事地點點頭。

林之衡看著林默笙，又回想起林默笙出生時，一算命道士對他說的話。

“此女天生劍胚，日后必成劍仙。”

“記得好好練劍哦。”林之衡摸了摸她的頭，補充道。

王雪嫣主動上前，抱緊林之衡，四唇相碰。

林默笙眼睛大大的，好奇地看著父母。

這是在干什么？

唇分，王雪嫣雙頰微紅。

“那我們走了。”

林之衡依依不舍地松開，露出一個笑容，道：“走吧，這里交給我們了。”

“爸爸，你怎么不和我們一起走？”

林之衡對女兒笑了笑：“爸爸在后面追你們，你們要快點哦，不要讓爸爸追上了。”

小女孩咯咯一笑，跟著媽媽上了車。

議事大堂。

氣氛無比嚴肅，不少人眼神里閃著寒光，似乎有決一死戰的氣勢。

“諸位，今日是想宣布……”

“噗。”林之衡話還沒說完，一口鮮血已經噴出。

他轉過頭，林杉崎正在他身后，獰笑著看著他，一柄利劍已經插入了他的后腰。

“家主！”不少人驚呼道。

又是幾道利劍穿透皮肉的聲音，死的是那些發出驚呼的人。

“哈哈哈哈，傳我令下去，林之衡反抗北陽皇室，是為謀逆大罪，株連妻女，林之衡已被誅殺，現搜查他的妻女，一經發現，格殺勿論。”

林之衡卻揮出一掌，打在了林杉崎胸前。

林杉崎毫無防備，頓時飛了出去，撞在墻壁上，鮮血從嘴里流出一縷。

“你……”林之衡雙眼微瞇，指著林杉崎。

林杉崎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道：“想不到吧，你就算大逍遙又如何，劍上有劇毒。”

林之衡僵硬的手最終都沒能放下，緩緩倒在地上。

“林之衡謀反，現我任家主，隨我捉拿他的妻女，明日歸順東平王時，向他獻上。”

“是。”

一個月后。

王雪嫣和林默笙此時根本不知道林家發生了什么，馬車一路向西，接應他們的人遲遲沒有出現。

到后來，銀子用完了，她們只能步行，漫無目的地朝向西走。

他們來到了一處集市，上面正張貼著通緝令，上面赫然正是王雪嫣的畫像。

她們也知道了林家發生的事，好在沒人認出她們。

又走了一周。

他們原有的衣服已經賣了，兩人穿的破破爛爛的，宛如乞丐一般，失魂落魄地走著，所幸不是很冷。

那些林之衡所謂的朋友聽說了謀反的事后，無一人收留。

就在兩人走投無路之際，一個穿著華麗的小男孩走過來，給了她一粒碎銀。

“小姐姐，這個給你。”

林默笙看了看遠處的媽媽，然后指了指小男孩腰間的錢袋子，對他說。

“我要這個。”

小男孩似乎有些糾結，最后還是給了她。

“我娘說要行善積德，就給你吧。”

小男孩還真就給了他。

“你娘呢？”

“我娘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死了。”小男孩低著頭，難過的說。

“凌晨啊，我們要走了，快來。”不遠處的馬車旁，一位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姑娘對他招手道。

“我要走了，有緣再見。”

小男孩揮了揮手，算作告別。

林默笙捧著錢袋，看著小男孩，看到他左側鎖骨上有一塊深紅的胎記，她不知道他的名字。

但她記下了那里有一處胎記。

那一年，蕭凌晨七歲，林默笙八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