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都會死。”

入學第一天，吟良就聽到他的導師大人，如是說。

導師長著一張大方臉，像塊長磚頭，額角跟兩腮對稱，讓人過目難忘。

他的頭發(fā)又少又長，輕飄飄地在空中扭動，比秋天的枯草還蕭瑟。

他繼續(xù)說：

“八個人的精英班，罕見。你們之前的，第四屆，第三屆，前兩屆就別提了，精英班不超過五個。為什么呀，啊？”

沒人吱聲。

他說：“很簡單，看看這個門生名冊。”

他拿起一個小冊子抖了抖，他的頭發(fā)也跟著抖了抖。

“一半的外國人，什么巴國啊，砂國啊，落戈國啊，雪國啊，還有萬里迢迢從火氏來的。原因就在這里，妖怪大革命后，澤國許多律法都廢除了，眼下這片土地是最自由的地方，也是最混亂的地方。你們來這里，是因為你們的母國不能修靈，他們?yōu)槭裁唇鼓銈冃揿`，啊？”

他自問自答：“因為修靈容易死。”

吟良聽得津津有味，這個導師對他的胃口，他喜歡這種循循善誘型的教導模式。

“大巫覡導師重黎大人，也就是砂國和禁偃的創(chuàng)始人。”他的眼光落到吟良頭上，班里唯一的砂國人。“發(fā)現(xiàn)了靈能，所以靈能是單位是黎。另一位傳說中的大巫覡導師，是落戈國的先祖，射父大人，發(fā)現(xiàn)了靈質(zhì)，即靈能的純度，所以靈質(zhì)的單位是父。靈能還有流動速度，每個人都不一樣，速度越高的，靈能回復快，術(shù)法施放也更快，這個單位是牙，以此紀念偉大的蒼牙氏大人，巴國的創(chuàng)世偉人。”

班上的兩個巴國人和一個落戈人，都驕傲地昂起臉，像被點名表揚了一樣，神采奕奕。

“人和妖怪，還有諸如翼族人、僬僥人、南方大陸的夢族人，等等，人群中，都可能存在一定數(shù)量的靈媒。這些人先天具備未開啟的靈路，也就是半靈路，半靈路一旦打開，就變成通靈路。通靈路可以施法，可以儲備靈能。你們，這些精英班的門生，就是五條半靈路的幸運兒，上天賞賜的，不可多得。你們開啟五條通靈路，不僅靈能儲備比三四條的人大，可練習的術(shù)法也更多，這是絕對優(yōu)勢。”

“不過，你們也更容易死。”

門生們嘩然，又在嚇唬他們了。

“原因就在原生靈上。這位，請你站起來。”

一個頭發(fā)雪白的少女起身，她嘴巴上像結(jié)著霜，讓看到她的人都感到冷了。

“雪國來的小姐，你告訴大家，你的原生靈是什么？”導師問。

女孩哆嗦著回答：“我堆的雪人很丑，別人都嫌棄我的雪人，不跟我一起玩。我就自己一個人堆，悄悄地把雪藏在角落里，堆了很多小人。有一天，有個雪人說話了，它跟我玩，約好第二天繼續(xù)玩。可是后來，我就沒看見它了，父親把我我藏在屋子后面的雪人，都鏟掉了，一個不剩。”

“那是第一次接觸你的原生靈，后來呢？”導師問。

“后來，下雪的時候，雪國總是在下雪，我在雪地里走。我妹妹圍著我叫，她說，好多雪花跟著你，像頭皮屑一樣跟著你。”

門生們哄堂大笑。

導師示意她繼續(xù)。

“我看到很多雪花，像飛蛾一樣，說小蟲也不為過。跟著我飛，我走到哪里，它們飄到哪里，跟著我回家，跟著我上樓，跟我到臥室里，連上廁所也不放過。”

門生們又要笑，導師瞪了他們一眼。

雪國女孩臉通紅，像被凍紅的一大片。導師讓她坐下，又點名了幾個人敘說。原生靈千奇百怪，各不相同。

有一個人說，他的原生靈是手，他的左手不屬于他，歸原生靈控制。所以他兩手交握的時候，像是跟別人在握手。他說左手幫了他很多，幾個男門生不懷好意地笑，想要揶揄他，導師及時制止了。

“所以，原生靈是很多人的朋友。但這只是它溫和的時候，你們當中有人見過它發(fā)怒嗎？”

吟良想起巫醫(yī)蠱惑他，刺殺夢境少年那次，那是沖天的盛怒。

“原生靈伴隨每個具有半靈路的人而生，或早或晚，它都會出現(xiàn)。它跟著你，在無法意料的時候出現(xiàn)。有時候會幫你，有時候會害你。”

“有些習俗里，認為原生靈是疾病或者詛咒，這些是錯誤的看法。原生靈，是你身體的一部分，或者說，是你靈魂的一部分。它無所謂好壞，它具備不同的形體和能力，但所有原生靈，都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吸食靈能。”

“對三靈路以下的絕靈者來說，用藥物終身抑制原生靈，是最好的辦法。原生靈，對他們而言，就像第六根手指，毫無益處。原生靈隨著時間，需要吸食的靈能越來越多，普通人，沒有靈路的人，身體的靈能少得可憐。一旦不夠吃了，原生靈就會發(fā)狂，最終吞噬這個身體，許多這樣的人，就瘋了，或者死了。”

“三靈路以上的修靈者，原生靈就很復雜了。能輕易抑制普通人原生靈的藥物，靈路醫(yī)生那兒，幾個小澤比就能買到的，小白藥——在修靈者身上作用大減，因為你們的靈能充沛太多了，原生靈總能聞到。”

“靈能越強大的人，原生靈對你們的威脅就越大。這就是，我為什么說，你們都會死。”

“越強的修靈者，越容易殞命。”

門生們愁云慘淡，原本的興奮變成憂心忡忡。

導師拿出一個小盒子，盒子上印著他的名字，吟良看到四個字：冬日貝加。

導師把盒子打開，里面擺著三個小罐子，分別是白色、紅色和青色。

“白藥，你們很多人聽說過。靈路醫(yī)生那兒的便宜貨，一顆就能解決普通人的煩惱，原生靈死翹翹，再也不會來。副作用是頭疼，頭暈，嘔吐，放屁。持續(xù)七天，癥狀消除。對你們來說，它是抑制藥，時效不長，修靈者得終生服藥。”

“赤藥，強效版白藥。長時間抑制原生靈，且可以在原生靈爆發(fā)的時候服用，頃刻見效。副作用跟白藥差不多，持續(xù)得久點兒。有人說吃了運氣變差，這不關(guān)藥的事。”

“青藥，偽妝劑。這個藥很危險，它會偽裝成靈能，欺騙原生靈。它的好處和壞處都非常大。好處是，原生靈會變得乖順，甚至為你而戰(zhàn)，就像獵犬一樣忠誠無畏。壞處是，一旦被原生靈識破，它的暴怒，可能會讓你萬劫不復。”

“這三種藥的選擇，歸于你們對原生靈的態(tài)度。想要一勞永逸的，吃一顆赤藥，身邊備一顆。想要原生靈為你而戰(zhàn)，吃青藥，做好被反噬的準備，原生靈反噬的時候，赤藥不一定見效。態(tài)度猶豫不決的，先吃白藥吧。”

“修靈之前，這是必須的抉擇。考慮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