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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心懷鬼胎

熔融的琉璃地面上,寒星單膝拄劍,如同一尊被烈火煅燒過的殘破石像。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后背深可見骨的焦黑傷口,灼痛混合著死氣侵蝕的冰冷,在四肢百骸間瘋狂撕扯。魂核深處那輪幽藍色的漩渦黯淡無光,旋轉得異常遲滯,每一次微弱的搏動都帶來靈魂層面的虛脫感。眼前陣陣發黑,耳畔是道士潰逃的哭喊、反抗者追殺的怒吼、以及火焰吞噬殘骸的噼啪聲,交織成一片模糊而遙遠的背景噪音。

“寒星兄弟!”

一聲帶著關切和粗豪的呼喚穿透了混沌。雷破山魁梧的身影帶著濃重的血腥味靠近,他渾身浴血,幾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還在滲血,但那雙銅鈴大眼中燃燒著劫后余生的亢奮和感激。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想扶,卻又停在半空,似乎怕自己粗手笨腳碰碎了眼前這看似搖搖欲墜、卻剛剛斬殺了金丹強者的煞神。

“別動他!”一個清冷中帶著急促的女聲響起。柳無痕不知何時掙扎著靠近,她左肩那可怕的灼傷被一塊撕下的衣襟草草包扎,暗紅的血跡依舊在不斷滲出,臉色蒼白如紙,嘴唇干裂,但眼神卻異常明亮銳利,死死盯著寒星的狀態。“他傷得很重,體內有股詭異的力量在沖突,亂動會要他的命!”她聲音虛弱,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

很快,一個穿著色彩斑斕獸皮衣、臉上涂抹著奇異油彩的老嫗被幾名清風寨部屬用簡易擔架匆匆抬了過來。這是老熊溝附近最有名的巫醫,木婆婆。她渾濁的老眼掃過寒星后背那焦黑碳化、邊緣卻泛著詭異幽藍光澤的巨大傷口,又看了看他蒼白如鬼、死氣沉沉的面容,布滿皺紋的臉上露出一絲凝重和……難以掩飾的驚異。

“抬到干凈避風的地方!快!再慢點,這小子就真成死人了!”木婆婆聲音嘶啞,語速極快。

寒星被小心翼翼地抬離了那片熔巖地獄般的戰場中心,安置在營地邊緣一處尚未被完全摧毀、相對完整的木屋內。木婆婆立刻忙碌起來,她從隨身攜帶的藤木藥箱里取出各種曬干的奇異草藥、研磨成粉的礦石、還有散發著刺鼻腥味的不知名獸骨粉末,在陶碗中飛快地混合、搗碎,加入一種粘稠的墨綠色樹汁調成糊狀。

“按住他!會很疼!”木婆婆對雷破山和旁邊一個磐石的壯漢喝道。那糊狀物被厚厚地敷在寒星后背恐怖的傷口上。

“嗤——!”

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灼燒、冰凍、萬蟻噬心般的劇痛猛地從傷口炸開!寒星身體猛地一弓,牙關緊咬,喉嚨里發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悶哼,額頭上瞬間滲出豆大的冷汗,順著沾滿血污的臉頰滑落。這痛苦遠超之前丹火焚身!仿佛有無數細小的冰針混合著滾燙的烙鐵,在他破碎的骨骼和焦糊的筋肉里瘋狂攪動!

木婆婆渾濁的眼中卻閃過一絲異彩:“咦?這氣息……好霸道!竟然在吞噬老身的‘青蟄膏’里的生機藥力?怪哉!怪哉!”她口中嘖嘖稱奇,手上動作卻不停,又取出幾根細長的骨針,沾著另一種散發著清涼氣息的黑色藥液,快速刺入寒星后背傷口周圍的幾處大穴。

劇痛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入骨髓的冰冷麻木,還有一絲極其微弱的、被強行注入的清涼生機,如同投入滾油中的一滴水,瞬間就被他體內洶涌的冥界死氣吞噬、同化。但這股外來的生機,似乎成了某種引子,微弱地刺激了他那近乎枯竭的魂核。

接下來的日子,寒星在昏迷與劇痛的清醒邊緣反復掙扎。木婆婆的藥膏換了一次又一次,每次敷上都帶來地獄般的折磨,但每一次劇痛過后,寒星都能清晰地感覺到,后背那恐怖的傷口深處,焦黑的死肉正被一股源自他自身、霸道無比的冰冷力量強行剝離、湮滅,新鮮的、帶著幽暗光澤的肉芽,正以一種肉眼可見的緩慢速度滋生、蔓延。

更讓他自己都感到驚異的是,恢復的速度,似乎比在黑石溝時更快了!

每一次從劇痛中熬過來,魂核的旋轉就似乎更順暢一絲,吸納周圍游離的、源自戰場亡魂的稀薄死氣時也更有效率。仿佛這具冥人之軀,在經歷了一次次瀕臨極限的摧殘和修復后,正在被某種殘酷的方式“淬煉”著,適應著人界的環境,挖掘著更深層次的潛能。這種發現,讓寒星在痛苦之余,心底也升起一絲冰冷的、對力量的渴望。

五天后。

木屋內彌漫著濃重的草藥和血腥混合的氣味。寒星赤著上身,盤膝坐在一張粗糙的獸皮上。后背那曾深可見骨的巨大傷口,此刻只余下一大片顏色暗沉、緊貼骨骼的新生皮膚,邊緣還有幾道猙獰的粉紅色嫩肉正在頑強地生長。雖然距離完全復原尚遠,但最致命的創傷已被遏制,體內狂暴沖突的死氣也重新歸于魂核的掌控,幽藍色的漩渦穩定地旋轉著,散發著冰冷內斂的光澤。左臂的骨折在木婆婆的骨針固定和自身死氣的滋養下,也已初步愈合。

木婆婆最后一次檢查了他的傷口,渾濁的老眼盯著那片暗沉的皮膚看了許久,最終嘆了口氣,搖搖頭:“老婆子行醫幾十年,山精野怪也見過不少,像你這么邪門的體質,頭一回見!那霸道陰寒的氣息,既是毒藥也是良藥。外力能幫你的有限,剩下的,靠你自己了。記住,新肉未固,筋骨未愈,一月內不可再妄動那股邪力,否則經脈寸斷,神仙難救!”她收拾好藥箱,留下幾包調理氣血的草藥,便顫巍巍地離開了。

寒星緩緩睜開眼,暗紅色的瞳孔深處掠過一絲幽藍。他活動了一下左臂,依舊有些滯澀和隱痛,但基本的行動已無大礙。他握了握拳,感受著魂核中流淌的力量,雖然遠未恢復巔峰,但比幾天前油盡燈枯的狀態已是天壤之別。每一次重傷后的恢復,都讓自己對冥界死氣的掌控更加得心應手,恢復的速度也在加快……這種被逼到絕境后的“進化”,不知是福是禍。

他剛穿上木婆婆留下的一件半舊麻布短衫,木門便被推開。

雷破山、趙鐵巖、柳無痕三人走了進來。雷破山傷勢最重,胸口纏著厚厚的麻布,隱隱滲出血跡,走路還有些跛,但精神頭十足,銅鈴大眼精光四射。趙鐵巖氣色尚可,只是清癯的臉上帶著揮之不去的疲憊,眼神依舊沉靜內斂,如同深潭。柳無痕左臂用夾板固定吊在胸前,青衣外罩了件寬大的獸皮坎肩,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銳利如昔,看向寒星時,帶著一種不容錯辨的審視和……某種奇異的光彩。

“寒星兄弟!氣色好多了!”雷破山聲如洪鐘,大步上前,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寒星未受傷的右肩上,震得他氣血微微翻騰。“這次要不是你,老熊溝就真成煉獄了!我老雷這條命,是你撿回來的!以后水里火里,你一句話!”他拍著胸脯,豪氣干云,牽扯到傷口又疼得齜牙咧嘴。

趙鐵巖微微頷首,聲音平和卻帶著分量:“寒星小友力挽狂瀾,誅殺言者納,救我等于水火,此恩此德,磐石上下,銘記于心。”他頓了頓,目光深邃,“小友恢復神速,令人驚嘆。不知接下來有何打算?”

柳無痕沒有說話,只是那雙清冷的眸子緊緊盯著寒星,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看清他靈魂深處的秘密。

寒星對他們的感激反應平淡,只是微微點頭,聲音依舊帶著重傷初愈的沙啞:“雖然言者納已死,但上清觀的道士還盤踞在那。況且上面還有道玄在。”他點出最關鍵的問題,目光掃過三人,“你們呢?”

雷破山臉上的豪情收斂,眉頭擰成了疙瘩:“媽的!這次虧吃大了!怒濤的兄弟折損近半,營地也毀了!老子得帶著剩下的弟兄找個更隱蔽的地方貓起來,招兵買馬,養精蓄銳!沒個一年半載,緩不過這口氣!報仇?不急在一時!”

趙鐵巖沉吟片刻,接口道:“磐石損失亦不小。當務之急,是整合殘余力量,穩固現有地盤,清理烏石鎮內殘余的道門勢力,恢復民生。積蓄實力,徐圖后進。盲動,只會招致更殘酷的反撲。”他的話語謹慎而務實,透露出磐石一貫的穩健作風。

柳無痕的目光卻始終沒有離開寒星,她終于開口,聲音清冷而直接,如同山澗寒泉:“群龍無首,終是烏合之眾。言者納雖死,道玄猶在,道士勢力底蘊深厚。我們需要一個新的、足夠強大的領導者,凝聚所有反抗力量。”她頓了頓,目光灼灼地迎上寒星暗紅色的瞳孔,“我覺得,寒星,只有你能擔此重任。”

此話一出,木屋內的氣氛瞬間變得微妙而緊繃!

雷破山臉上的橫肉抽動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不自然,粗聲粗氣地嘟囔:“柳當家,這話……過了吧?寒星兄弟是厲害,可畢竟……不是咱山里人……”他雖感激寒星,但要他怒濤上下聽命于一個來歷不明、手段詭異的外人,心里本能地抵觸。

趙鐵巖臉上的平和也淡去了幾分,眼神變得銳利如針。他輕輕放下一直端在手中的粗陶茶杯,杯底與簡陋的木桌發出清脆的磕碰聲。他看向柳無痕,聲音不高,卻帶著磐石般的重量:“柳當家此言差矣。寒星小友于我三寨有救命之恩,此恩必報。然則,統領三寨,非同兒戲。磐石立足多年,有自身的行事章法,麾下弟兄也只認我這把老骨頭。驟然易幟,人心浮動,恐非善策。”他話語客氣,但拒絕之意昭然若揭。讓他趙鐵巖將苦心經營多年的磐石基業和忠誠部屬拱手讓人?絕無可能!

柳無痕寸步不讓,清冷的臉上毫無表情,直視趙鐵巖:“趙當家是怕丟了權柄,還是怕寒星奪了你‘磐石’的名號?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事!若無一個能震懾道玄、統合全局的強者坐鎮,我們依舊是各自為戰的一盤散沙,遲早被他們各個擊破!寒星能斬言者納,就有資格號令三寨!清風寨上下,愿奉寒星為主!”她的話語斬釘截鐵,帶著一種近乎偏執的決絕。鷹嘴崖地牢的初見,黑石溝外的冷眼旁觀,到老熊溝力挽狂瀾誅殺道玉……寒星身上那股冰冷、強大、目標明確到近乎冷酷的氣息,讓她看到了徹底掀翻上清觀這座大山的唯一希望!為此,她可以毫不猶豫地獻上清風寨,獻上自己的忠誠!

木屋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雷破山看看柳無痕,又看看臉色沉下來的趙鐵巖,撓了撓自己光禿禿的腦袋,甕聲甕氣地打圓場:“哎呀,我說兩位!這都什么時候了!大敵當前,自己人先吵起來了?寒星兄弟傷還沒好利索呢!這事兒……從長計議!從長計議!”他打著哈哈,心里卻打定主意先帶著怒濤休養生息,遠離這權力漩渦。

寒星沉默地看著眼前這場因他而起的爭執。柳無痕的推崇帶著熾熱的目的性,趙鐵巖的拒絕基于根深蒂固的掌控欲,雷破山的退縮源于現實的損失和本能的戒備。人界的權力傾軋,利益的盤根錯節,比他想象的更加復雜。他身負冥界種子使命,需要的是力量,是效率,是直達目標的路徑,而非陷入這山匪寨主間的權力泥潭。

“夠了。”寒星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瞬間壓下了所有的爭執。他緩緩站起身,雖然身形還有些單薄,但那股源自靈魂深處的冰冷與沉凝,讓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聚焦在他身上。

“我無意統領誰。”他目光掃過柳無痕、趙鐵巖、雷破山,暗紅色的瞳孔平靜無波,“言者納死,是因果。我的路,不在這里。”他點明了自己的立場。剿滅上清觀,或許是達成他報仇雪恨和尋找冥種目標的必經之路,但絕非終點。他不需要,也不屑于去坐什么山寨頭把交椅。

柳無痕眼中閃過一絲急迫和不甘,還想再說什么。

寒星卻已不再看她,轉向趙鐵巖和雷破山:“你們如何整合,是你們的事。谷爾白,我自然會去找。”他話語簡潔,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道玄谷爾白,才是他目前鎖定的、下階段檢驗實力的最高目標。

趙鐵巖聞言,緊繃的神色明顯緩和下來,甚至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輕松。他微微頷首:“小友高義。磐石必竭盡所能,提供小友所需之助力。”只要寒星不染指他的勢力,他樂于提供便利。

雷破山也松了口氣,咧嘴笑道:“這就對了嘛!寒星兄弟你放心,需要人手幫忙打聽消息,盡管開口!我怒濤的兄弟……”

寒星沒有再聽下去的意思。他微微頷首,算是告別,轉身便向木屋外走去。背影在簡陋的門框間顯得有些單薄,卻透著一種孤狼般的決絕。

“等等!”柳無痕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促。

寒星腳步未停。

柳無痕快步追出門外,不顧左臂的傷勢,攔在寒星面前。她仰頭看著這張蒼白冷硬的臉,清冷的眸子里此刻卻燃燒著不容置疑的火焰:“你不當這頭領,是你的事。但我的命,是你從言者納的丹火下撿回來的。清風寨,從此聽你號令!你走到哪里,我便跟到哪里!”她的話語擲地有聲,沒有絲毫轉圜的余地。這是她的選擇,她的道。她認定了寒星,便不會回頭。

寒星停下腳步,暗紅色的瞳孔對上她那雙燃燒著執拗火焰的眼睛。他看到了里面的決絕,也看到了麻煩。這個女人,像一塊甩不掉的寒冰。

他沉默了片刻。拒絕?她顯然不會聽。解釋?毫無意義。

最終,他只是從鼻腔里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輕哼,算是默許,又或者是不屑于再費口舌。他繞過柳無痕,繼續邁步,朝著山腳下老嫗家的方向走去。身后,柳無痕毫不猶豫地跟上,保持著三步的距離,如同一個沉默而堅定的影子。

夕陽將兩人的身影在崎嶇的山路上拉得很長。

……

山腳下,那間熟悉的、依著山壁搭建的簡陋茅屋依舊安靜。炊煙從煙囪里裊裊升起,帶著柴火的氣息。幾只土雞在屋前的籬笆里刨食。

寒星推開吱呀作響的木柵欄門。柳無痕停在了籬笆外,如同一個恪守界限的護衛。

老嫗正佝僂著腰,在屋旁的小菜園里摘著幾片蔫黃的菜葉。聽到動靜,她抬起頭,渾濁的老眼看到寒星,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布滿皺紋的臉上堆起慈祥的笑容:“哎呀,你可算回來了!前些日子山里鬧哄哄的,可擔心死老婆子了!”她蹣跚著迎上來,目光在寒星蒼白的臉上和略顯單薄的身體上掃過,“喲,臉色這么差?受傷了?快進屋歇著!老婆子給你煮碗熱湯!”

寒星的目光卻越過老嫗,掃向屋內。沒有那個抱著藤木藥箱、總是帶著怯意眼神的小小身影。

“婆婆,”寒星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扶搖呢?”

老嫗臉上的笑容微微一滯,隨即嘆了口氣,拍著大腿道:“唉!說起那可憐的女娃子……昨日,昨日晌午剛過,來了位仙風道長的老神仙!”

寒星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那老神仙穿著紫金色的道袍,頭發胡子雪白雪白的,臉上卻一點褶子都沒有,紅光滿面,跟畫里的老壽星似的!手里還拿著一把拂塵,那氣派!一看就是真正的大人物!”老嫗比劃著,眼中還殘留著敬畏,“他也沒敲門,就那么站在院子里,朝著屋里看了一眼。老婆子當時正在灶房,就聽那老神仙對著屋里說了一句:‘木靈之體,蒙塵于此,可惜,可惜。隨貧道去吧,方不負這天地造化。’”

老嫗頓了頓,臉上露出后怕和無奈:“老婆子趕緊出來,就看到扶搖那丫頭抱著她那寶貝藥箱子,呆呆地站在屋門口,小臉煞白煞白的,渾身都在抖,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可愣是沒敢掉下來,也沒敢說一個‘不’字!那老神仙就那么看著她,嘆了口氣,說:‘癡兒,此乃你之機緣,亦是命數。走吧。’”

“然后呢?”寒星的聲音冷得像冰。

“然后……”老嫗搓著粗糙的手,“那老神仙袖子就那么輕輕一拂,老婆子就覺得眼前一花,再定睛看時,院子里就只剩下老婆子一個人了!扶搖丫頭,還有那老神仙,都不見了!就像……就像一陣風刮走了似的!藥箱子倒是掉在了門口……”

老嫗轉身,顫巍巍地從屋里拿出一個藤木小箱子,正是扶搖從不離身的那個。“喏,就剩這個了。老婆子給收起來了。”

寒星的目光落在那個小小的藤木藥箱上。箱蓋半開著,里面凌亂地放著一些曬干的普通草藥,還有幾卷用過的、帶著淡淡藥味的干凈布條。箱底,似乎壓著一角粗糙的麻布,上面用燒過的木炭,歪歪扭扭地畫著幾個不成型的、顫抖的符號,像是某種來不及書寫的留言,又像是無意識的涂鴉。

籬笆外,柳無痕清晰地看到,寒星垂在身側的手,猛地攥緊!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發出輕微的“咔吧”聲,瞬間變得慘白。他周身那剛剛平復下去的冰冷氣息,不受控制地彌漫開來,籬笆邊幾株蔫黃的野草瞬間覆上了一層薄薄的白霜!

老嫗被這突如其來的寒意激得打了個哆嗦,驚疑地看著寒星。

“那老道……”寒星的聲音如同從九幽寒冰中擠出,每一個字都帶著刺骨的寒意,“……可曾留下名號?”

老嫗努力回憶著,搖搖頭:“沒……沒聽清……好像……好像聽他自稱……自稱什么‘玄’……對!玄木!他好像提了一句‘道君’!”

道君!

這兩個字,如同兩道無形的驚雷,狠狠劈在寒星的心頭!他猛地閉上眼,腦海中瞬間閃過鷹嘴崖地牢里扶搖驚恐絕望的眼神,閃過黑石溝外她顫抖著為自己敷藥時指尖的冰涼,閃過她抱著藥箱像受驚兔子般跟在自己身后的單薄身影……最后,定格在眼前這空蕩蕩的院落,和藥箱里那幾道絕望的涂鴉上。

一股暴虐的、混合著冰冷死氣與焚心怒火的戾氣,不受控制地從他魂核深處翻涌而出!遠比言者納丹火更加熾烈的殺意,在他胸腔中瘋狂沖撞!

“咔嚓!”

他握在手中的那個粗陶碗,承受不住那瞬間爆發的無形力量,瞬間布滿蛛網般的裂紋,繼而無聲地碎裂開來,混著里面剛倒的熱水,稀里嘩啦地落在地上,濺濕了他的褲腳和草鞋。

老嫗嚇得后退一步,驚恐地看著他。

籬笆外的柳無痕,瞳孔驟然收縮!她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瞬間爆發的、足以凍結靈魂的恐怖殺意!她下意識地握緊了僅存的右手。

寒星緩緩睜開眼。暗紅色的瞳孔深處,仿佛有幽藍色的火焰在瘋狂燃燒、凍結。他彎下腰,動作緩慢而僵硬,如同生銹的鐵器,從地上那攤陶片和污水中,撿起了那個小小的藤木藥箱。箱蓋上,還殘留著扶搖指尖的溫度和淡淡的草藥清香。

他沒有再看老嫗一眼,也沒有理會柳無痕。只是緊緊攥著那個藥箱,指節因為用力而深深陷入堅韌的藤木里。他轉過身,一步步走出小院。夕陽的余暉將他拖著藥箱的身影拉得扭曲而漫長,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踏碎了凝固的寒冰,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沉默到極致的毀滅氣息。

柳無痕默默跟上,保持著距離。她能感覺到,眼前這個男人平靜的軀殼下,壓抑著怎樣一座瀕臨爆發的火山。

寒星走到山路拐角,停下腳步。他背對著殘陽如血,低頭看著手中那個小小的藤木箱子。粗糙的指腹緩緩摩挲過箱蓋上那幾道歪扭的炭痕,仿佛在觸摸那個女孩最后的恐懼和絕望。

良久,一個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的字眼,如同淬毒的冰錐,從他齒縫間緩緩擠出:

“道……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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