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歐洲史:帝國時代(約330—1493)
- (英)諾曼·戴維斯
- 21753字
- 2021-12-27 11:26:57
遷徙與定居
在公元第一個千年的最初幾個世紀,半島的小部分被后來永久定居于此并稱之為“故鄉(xiāng)”的人居住著。羅馬邊境線以外的人口,大部分處于流動狀態(tài)。大大小小的部落和部落聯(lián)盟無休無止地探尋著較為理想的活動場所。有時他們的流動步伐會因為食物匱乏或者由于游牧民族的暴力襲擊而加快。在這種情形下,他們在某地逗留幾十年甚至幾個世紀之后會突然遷徙到別的地方。
無規(guī)律的遷徙節(jié)奏是由復(fù)雜的因素相互作用決定的,其中涉及氣候的變化、食物的供應(yīng)、人口的增長、來自本地的競爭與遠方的危機。對于密切關(guān)注著邊境線的羅馬人來說,這些因素是完全無法預(yù)測的。各種壓力會在毫無覺察的狀態(tài)下積聚,直到某些無法預(yù)料的事件突然沖破對它的限制,于是長期的靜止便被代之以短暫而劇烈的波動。通常情況下,遷徙行動取決于慣性力量的微妙平衡,即本地災(zāi)難的“推動”和遠方豐美牧草的“拉動”之間的平衡。遷徙主要發(fā)源于遙遠的中亞大草原,它引起的“連鎖反應(yīng)”是顯而易見的。在人群鏈一端的變化會沿著鏈條產(chǎn)生層層波動。在這一鏈條西端的最后一個部落,像列車編組站里一輛列車的最后一節(jié)車廂一樣,會被巨大的力量驅(qū)動從而脫離靜止狀態(tài)。
正是這樣,匈人在他們踏上歐洲的土地以前很久,就在西方激起了層層漣漪。匈人帝國大約在公元前36年或35年被東亞的中原王朝摧毀。于是,匈人部落和他們的畜群就從原住地移居到現(xiàn)今的哈薩克斯坦。他們的突襲隊能在一個月內(nèi)輕而易舉地掃蕩一二千英里
。騎在疾馳的蒙古馬的馬背上,身佩弓箭,匈人的鐵騎在一個夏季便在歐洲和中東之間做了一個往返。像所有真正的游牧民族一樣,匈人對農(nóng)耕世界或半游牧世界的人們產(chǎn)生了巨大的推動力,他們之間在這一動力的作用下產(chǎn)生了聯(lián)系。在公元2世紀,匈人的本部移至里海以北,公元4世紀又移向現(xiàn)今的烏克蘭。375年,匈人在此地與遷徙方向完全相反的一支日耳曼人——東哥特人相遇。兩者沖突的結(jié)果驅(qū)使東哥特人及其鄰近的西哥特人進入羅馬帝國境內(nèi)。在此之后的50年里,另一支相關(guān)的部落阿蘭人出現(xiàn)在幾乎是遠在3 000英里以外的今天的葡萄牙南部。直到441年,匈人本身并沒有進攻羅馬帝國。當(dāng)然,遷徙的速度異常緩慢。阿蘭人大約在公元375年越過第聶伯河,406年跨過萊茵河,抵達大西洋岸邊的時候已是公元5世紀的20年代了,平均每年行進5英里。與阿蘭人同行的汪達爾人(見下文)的“突然入侵”保持著每星期兩千米的低速度。這些部落的行進被輜重車、牲畜所拖累,物資供應(yīng)也比不上游牧民族。
地理因素起著主要作用。人們自由移動的主要障礙不是帝國的邊境線,而是群山。追尋史前時代橫貫歐洲大草原的所有部落的足跡,他們?nèi)绻皇窍蚰享樦诤Q匕缎羞M,就自然而然地被導(dǎo)向北部歐洲平原,之后,或者通過摩拉維亞山口,或者通過巴伐利亞山口,折向南方。南行路線牽涉到在多瑙河上與羅馬帝國的一場早期軍事沖突。北行路線遇到的阻力最小,它將遷移者直接引向萊茵河流域。正是由于這些原因,在萊茵河這道屏障上的壓力日益加大,到三四世紀時便成了各部落真正的交通障礙。經(jīng)山脈到達多瑙河盆地的道路對較大規(guī)模的遷徙來說是不可能的,但還是有游牧民族選擇這條遷移路線;潘諾尼亞繁盛的大草原(后來因匈人而得名“匈牙利”)成了他們的天然終點站。[喬包]
另一大障礙是前進道路上存在的部落。歐洲大陸上確實有許多空間的人口密度非常低,有些甚至分布在羅馬帝國境內(nèi)。但它們大部分是蠻荒之地,茂密的森林、沙質(zhì)土壤上生長的石楠樹叢、潮濕的既不能耕種也不易通過的河谷,遷徙者只能去爭奪有限的被清理過的區(qū)域或可耕地。對遷徙的部落來說,想在遷徙路途中不接觸土著居民、不發(fā)生潛在的沖突是不可能的。結(jié)果,在歐洲大平原上,在人們較易挑選的地方,部落的聚集和混合在所難免。那種認為凱爾特人、日耳曼人、斯拉夫人及其他人沒有交疊甚至是融合的觀點,是絕對沒有道理的。專屬的民族家園的觀念是現(xiàn)代人的一種幻想。
遷徙部落的流動性以及移動的混亂,使那些試圖搞清楚遷徙歷史的人難以達到目的。編年史家和歷史學(xué)家津津樂道于撰寫?yīng)毩⒌摹⒊志玫摹⒂凶晕乙庾R的部落歷史,但當(dāng)時并不存在這樣的實體。這是很不現(xiàn)實的,例如,不論是盎格魯人、撒克遜人,還是最后到達英格蘭的朱特人,在尊敬的比德的描述中是非常不同的(參見下文)。但是,他們一旦定居下來,便都熱心于為自己發(fā)明一個獨特的世系。當(dāng)今民族主義歷史學(xué)家所從事的工作也是如此,他們認為把現(xiàn)代人的特性回溯到史前時期是非常平常的事情。在別無選擇的情況下,除非用傳統(tǒng)部落的方法,我們很難知道一個人是如何描寫這場遷徙的。但是了解這一方法的缺點也是必要的。
從重大歷史進程的背景看,羅馬帝國將這場遷徙稱為“蠻族入侵”,站在西歐這一局部立場上,它又常常被稱為“日耳曼人的入侵”。日耳曼人稱之為V?lkerwanderung,即“人口的漫游”——這是一個恰當(dāng)?shù)男g(shù)語,可以較好地適應(yīng)日耳曼人和非日耳曼人兩方的情形。而實際上,這場遷徙席卷了歐洲半島東部和西部的大部分地區(qū),一直持續(xù)了整個第一個千年,而且還要久遠,直到所有的漫游者找到一個永久的居住地為止。僅僅憑借羅馬人的史料,我們才了解到其中的主要事件,因為那些不識字的漫游者幾乎沒有留下任何有關(guān)他們自己歷史的記錄。然而,這一進程就是后來劃分民族國家所必須追尋的歷史源頭。套用后來的一句成語來說,它可以被稱為Drang nach Westen,即“指向西方的動力”,通向永久定居的道路。沒有這一進程,任何“歐洲”或“歐洲人”的概念都得不到確認。人類學(xué)的分析表明,人口的三大類型為:羅馬帝國境內(nèi)的定居者,他們生活于城市或鄉(xiāng)村的地產(chǎn)上;蠻族部落,他們依靠粗放的耕種或精細的耕種為生;真正的游牧民。我們還要加上像游牧民一樣的海上偷襲者,他們主要依靠掠奪為生,活動于北部海域的廣大地區(qū)。
喬包
CSABA
起初,在廣闊的亞洲大草原上,生活著兩支勇敢、野蠻的部落。他們被稱為匈人部落和馬扎爾人部落。當(dāng)人口大量增長時,匈人開始尋找新的定居地。歷經(jīng)艱險,他們來到一塊地方,那里有著青翠的草原、碧綠而歡暢的河流、茂密森林覆蓋的山巒。但是,這個地方并不能無償使用,它是羅馬帝國的屬地,叫作潘諾尼亞。
匈人中最勇敢的是年輕的王子阿提拉,人們推選他為國王。他占領(lǐng)了越來越多的土地,用鐵腕統(tǒng)治人民。他的妻子去世的時候,留給他兩個兒子,一個叫喬包(Csaba),另一個叫白里達(Aladar)。他斗膽要求羅馬皇帝的女兒做他的妻子,并要皇帝將半個帝國作為嫁妝。
最后,他們在卡塔隆發(fā)生了沖突。匈人的輕騎兵像旋風(fēng)一樣對羅馬軍隊發(fā)起突然襲擊,但在羅馬鐵甲方陣面前被撞得粉碎……平靜的河流變成了血紅色。‘上帝之鞭’被折斷……精神上的刺激加速了他的衰老,之后不久他就死了。
后來,喬包決定帶上最強壯的人返回遠方的亞洲……在馬扎爾人那里,他召集起他的人民,對他們承諾道:“不論死活,只要你們有難,我們都將伸出援助之手。”
當(dāng)他離開時,仍有一支與匈人對抗的龐大軍隊。殘酷無情的戰(zhàn)士一隊隊地掠過匈人的要塞,匈人雙膝跪地向喬包祈禱。長而低沉的雷聲發(fā)出了回響……一道閃爍的白光在星空中出現(xiàn),形成一座彩虹般的巨大拱門。喬包和成千上萬手持閃光的劍、高喊戰(zhàn)斗口號的戰(zhàn)士,伴隨著成千上萬匹馬發(fā)出的隆隆蹄聲從天而降,將驚恐的敵人驅(qū)趕得四散逃竄。
喬包與他的天兵天將最后一次回來,領(lǐng)導(dǎo)馬扎爾人在這塊美麗的土地上再次結(jié)成兄弟。從此以后,喬包再也沒有回來過。但是,閃閃發(fā)光的天路——“勇敢的戰(zhàn)士之路”,永遠留在了那里。1
民間傳說是集體記憶的寶庫。傳說是供人娛樂的,但也加強了部落的認同感。500年來,匈人與馬扎爾人各自在匈牙利開拓疆土。然而馬扎爾人依然對他們的祖先和一同遷徙的伙伴懷有親近感。直到現(xiàn)在,只有馬扎爾人的家庭仍夢想著給他們的兒子取名叫阿提拉。
從技術(shù)的角度來看,明確這一點是重要的,即鐵器時代的農(nóng)業(yè)已經(jīng)達到這樣的程度,在同一塊土地上耕種所獲要大于持續(xù)不斷的移動所獲。野蠻人并不僅僅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冒險,他們是在尋找一塊永久的居住地。
從人種學(xué)的角度看,歐洲大陸的居民擁有最復(fù)雜的聯(lián)系。然而,在一定程度上,我們可以說,在公元第一個千年的頭五百年,印歐語系的因素已經(jīng)占據(jù)主導(dǎo)地位。羅馬帝國境內(nèi)的居民盡管大多并不是正宗的拉丁人或希臘人,但在西羅馬帝國境內(nèi)的居民已經(jīng)完全拉丁化了,在東羅馬帝國境內(nèi)的居民也完全希臘化了。某些顯著的例外是,蠻族遷徙者屬于印歐語系的另外一支重要語族。
除了游牧民之外,非印歐人還包括:烏拉爾——芬蘭語族人群,西班牙的原始伊比利亞人群,意大利偏遠地區(qū)的前拉丁人余部,巴爾干地區(qū)尚未被同化的伊利里亞人、達契亞人、色雷斯人。猶太人散居在地中海沿岸的各大城市。烏拉爾——芬蘭語族人群也分成幾個組成部分。芬蘭人,也稱Suomalainen,從西伯利亞出發(fā)艱難跋涉,穿越北極的針葉林帶,占據(jù)了波羅的海東端至伏爾加河上游地帶,即后來俄羅斯的中心地區(qū)。在人種方面,他們既與匈人和馬扎爾人有關(guān),也與烏拉爾地區(qū)的幾支小族群如切列米斯人、莫爾多瓦人、帕米爾人、沃古爾人和奧斯加克人有關(guān)。更遠一些,他們還與包括蒙古人和韃靼人在內(nèi)的阿爾泰語族居民有關(guān)系。他們的鄰居是與北極馴鹿一起處于無休止流動狀態(tài)的拉普蘭人。拉普蘭人自稱Sameh,而出于詛咒的目的,北歐民族通常稱他們?yōu)椤胺姨m人”,挪威因此而設(shè)有芬馬克郡。
在高加索有兩個支離破碎、相互間極少聯(lián)系的族群。北高加索人由阿布哈茲人、車臣人、阿瓦爾人組成,南高加索人由拉茲人、明格列爾人、格魯吉亞人組成。20世紀20年代,蘇格蘭血統(tǒng)的業(yè)余語言學(xué)家、有著一個俄羅斯名字的尼古拉·雅科夫列維奇·馬爾(NikolaiYakovelitch Marr,1864—1934年)提出一個理論,將高加索語與巴斯克語、伊特魯里亞語和古希伯來語聯(lián)系起來,使歐洲民族舞臺形成了一個整體。不幸的是,盡管獲得了格魯吉亞人最強大的支持,但馬爾的理論卻得不到廣泛的證明。
有文字記載的歷史,大部分充斥著亞洲游牧民族浪潮般涌入歐洲大陸的事件。公元5世紀出現(xiàn)于歐洲的匈人是早期游牧部落的后代,這些馳騁在同一片大草原的早期游牧部落中,較著名的有古代的斯基泰人和伊朗——薩爾馬提亞人,他們被托勒密描述為公元2世紀大草原上的霸主。他們是到達歐洲中部的阿瓦爾人、馬扎爾人和蒙古人的前輩。其他游牧部落的活動局限于黑海附近。保加爾人的一支在伏爾加河中游建立了一個王國,另一支于公元7世紀定居于多瑙河口附近。可薩人緊隨保加爾人的步伐建立了一個從北高加索延伸到德涅斯特河的王國。佩切涅格人在可薩人的刺激下進入巴爾干半島。繼他們之后,庫曼人在黑海大草原建立了另一個短命國家。11世紀,吉卜賽人由印度到達歐洲。與此同時,突厥人的一支沖擊了高加索地區(qū),突厥人的一個主要分支在14世紀征服了巴爾干。
非印歐語系居民幾乎沒有留下永久的印記。巴斯克人和馬耳他人經(jīng)歷了數(shù)個世紀的風(fēng)云變幻之后,仍說著與其鄰近民族不相干的語言。猶太人仍保持著他們自身的特點。波羅的海地區(qū)的芬蘭人、愛沙尼亞人,匈牙利的馬扎爾人成功地建立了現(xiàn)代民族國家,而拉普蘭人仍在追逐著馴鹿。作為蒙古人近親后裔的韃靼人生活在伏爾加河流域的“韃靼斯坦”,近代被驅(qū)逐到克里米亞。吉卜賽人散布于歐洲各地。曾經(jīng)擁有龐大帝國但最終失去了帝國的突厥人,在鄰近伊斯坦布爾的歐洲保有不穩(wěn)定的立足之地。巴爾干地區(qū)的保加爾人得到斯拉夫世界的認同,以至于20世紀80年代當(dāng)?shù)卣畬ν炼渖贁?shù)民族實行迫害時,受迫害者并不是“真正的土耳其人”,而是土耳其化的斯拉夫人。如果保加利亞的官僚作風(fēng)一直發(fā)展下去的話,它將會大規(guī)模地驅(qū)逐所有保加爾人,因為他們本身都不是“真正的斯拉夫人”,而是“斯拉夫化的土耳其人”。[加告茲人]
必須強調(diào)的是,“印歐人”本來是一種語言學(xué)的分類,僅僅涉及那些把印歐語言作為本族語的人。屬于該群體的所有語言,都可以在5 000年前流行于歐亞大陸的原始印歐語中追溯到源頭。此后,該群體散布于從冰島到錫蘭(現(xiàn)在的斯里蘭卡——譯者注)的廣闊地區(qū),通過近代殖民化又散布于世界各大陸。有人說:“語言本身是人類最有價值的財富。”因此,毫無疑問,“印歐人”是人類歷史上最重要的語言群體之一。3
然而真正的問題是,除了語言遺產(chǎn)外,印歐人的共性是什么。舊有的關(guān)于語言與民族之間必有聯(lián)系的觀點已經(jīng)不足為信了。語言極易由一個種族移植給另一個種族,經(jīng)過一段時間之后,人們的民族語言與他們的民族起源便沒有任何關(guān)系了。(這一點從英語世界就可以得到證明,英語被數(shù)百萬非洲裔美國人和非洲裔加勒比人使用。)在歐亞大陸,是褐色皮膚的印度人將其語言輸送給了他們皮膚較白的鄰居“歐洲人”,還是相反,或者他們兩者都采用了第三者的語言,對此我們一點兒都不清楚。一個頗為流行的說法是,印歐語言的發(fā)源地是阿富汗。即使真的存在這樣的發(fā)源地,那些被稱為“歐洲人”“高加索人”“雅利安人”的民族群體,其語言并不與印歐語相一致。例如,土耳其人的大部分,從種族上說是高加索人,但是從語言上說他們很明顯是非歐洲人。[高加索人]
從歐洲人的情況看,有史以來純凈的種族的確無從談起。羅馬帝國的人口中就混合了很大比例的北非黑人與西亞閃米特人。蠻族部落也不斷地從被俘的婦女和戰(zhàn)俘中補充其基因庫。盡管一覽愛爾蘭或斯堪的納維亞就可以很容易地證明,種族類型并非是想象的虛構(gòu),但與種族相比,語言、文化、宗教和政治是種族劃分中決定性的因素。實際上,任何部落群體或社會群體,在共同生活的每一時期都需要采用一種共同的語言。同樣,為了保護認同感,建立正式或非正式的障礙以反對種族間的混雜是經(jīng)常發(fā)生的事。在某些情況下,某一群體成員的身份通過由宗教禁忌支持的血緣標準來界定,不同種族之間通婚的人有可能遭到驅(qū)逐。于是,語言和血緣緊密地交織在一起了。
凱爾特人作為北部平原印歐人的先鋒,在羅馬時代已遷移到西部。他們曾創(chuàng)造了一些考古學(xué)上最先進的文化,與金屬加工的傳播存在聯(lián)系。他們的鐵制武器可以很好地解釋他們的迅速擴張。公元前390年,凱爾特人席卷了羅馬,公元前279年又席卷了希臘。他們高大的身材、紅色的頭發(fā)、兇殘的性情、令人作嘔的獵頭習(xí)俗,使被征服者懼怕不已。公元前2世紀的最后20年,他們以辛布里人的身份同條頓人一起從日德蘭半島出發(fā),引發(fā)了高盧和西班牙的一場大浩劫,到羅馬執(zhí)政官馬略時才被制止住。在“腐爛之地”消滅條頓人之后,公元前101年,馬略又在維羅納附近的韋爾切利消滅了辛布里人。但是,一兩次的挫折并沒有阻止辛布里人的擴張浪潮。凱爾特——波伊人遷入“波希米亞”。其他凱爾特人憑借武力定居于意大利北部,創(chuàng)建了山南高盧。占據(jù)整個阿爾卑斯山西部和西北部土地的凱爾特人創(chuàng)建了山北高盧。凱爾特人除了越過比利牛斯山創(chuàng)建了加利西亞之外,還進入了萊茵蘭。早在公元前8世紀,凱爾特人就已經(jīng)侵入近海島嶼,創(chuàng)建了“不列顛”群島。
因此,在羅馬共和國晚期,當(dāng)羅馬軍團征服西歐大部分地區(qū)的時候,當(dāng)?shù)氐牡挚拐哒莿P爾特人。羅馬帝國時期,在基本人口的血統(tǒng)上,凱爾特人在西班牙、高盧、不列顛分別形成了羅馬化的凱爾特——伊比利亞人、高盧——羅馬人、羅馬——布立吞人的主體。在現(xiàn)代的一些地方,雖然它們已完全失去了與凱爾特人的聯(lián)系,但在名字上仍可辨認出來:Boii(波希米亞)、Belgae(比利時)、Helvetii(瑞士)、Treveri(特里爾)、Parisi(巴黎)、Redones(雷恩)、Dumnonii(德文)、Cantiaci(肯特)、Brigantes(布里格斯蒂爾)。最后,許多地區(qū)受到日耳曼人的另一次流動的沉重打擊,在偏遠的西北部,不列顛的“凱爾特人的邊緣”——愛爾蘭、蘇格蘭西部、威爾士和康沃爾,凱爾特人建立了永久性據(jù)點。公元5世紀,在盎格魯——撒克遜人的壓力下,凱爾特人從康沃爾移居到西班牙的菲尼斯特雷角,在那里創(chuàng)建了布列塔尼。有6支凱爾特語在當(dāng)代還存在,其中的3支屬于戈伊德爾語,或者稱之為Q——凱爾特語,3支屬于布立吞語,或者稱之為P——凱爾特語。Cymm am byth!(永遠的威爾士!)一支凱爾特人遷往小亞細亞。公元52年,當(dāng)圣保羅訪問這些“東方的高盧人”時驚叫道:“噢,愚蠢的加拉太人。”(《加拉太書》3∶1)特里爾的圣哲羅姆在300年后正確地指出,加拉太人實際上說著與他的故土萊茵蘭的高盧人一樣的語言。[特里斯坦]
羅馬時期,日耳曼人可能是最大的一支蠻族。日耳曼人最早出現(xiàn)在斯堪的納維亞南部,波塞多尼烏斯在公元90年稱之為日耳曼尼亞人,已經(jīng)開始定居于后來以他們的名字命名的那片地區(qū)。在西部,他們與凱爾特人雜居,所以辛布里人和條頓人在不同時期被稱為凱爾特人、日耳曼人或日耳曼化了的凱爾特人。在東部,他們與斯拉夫人雜居,所以塔西佗曾提到過的溫尼德人到底是斯拉夫人的溫德人,還是日耳曼人中的汪達爾人,或是日耳曼化了的斯拉夫人,成了極富爭論的問題。
日耳曼人大致分為三個族群。斯堪的納維亞族群演變成了后來的丹麥人、瑞典人、挪威人、冰島人。西日耳曼族群以北海沿岸為中心,包括巴達維亞人、弗里斯蘭人、法蘭克人、阿拉曼人、朱特人、盎格魯人、撒克遜人。他們是后來的荷蘭人、弗拉芒人、英格蘭人、低地蘇格蘭人最重要的祖先,同樣也是部分法國人最重要的祖先。東日耳曼族群以易北河以東為活動區(qū)域,包括施瓦本人、倫巴第人、勃艮第人、汪達爾人、格皮德人、阿蘭人、哥特人。在很大程度上,他們阻礙了歐洲北部平原的部落流動,是導(dǎo)致西羅馬帝國危機的主要因素之一。[福薩克]
塔西佗在《日耳曼尼亞志》中,對日耳曼部落的習(xí)俗、社會結(jié)構(gòu)、宗教進行了詳盡的考察。從青銅時代開始,日耳曼人就與地中海世界有了貿(mào)易往來,并采用羅馬人的耕種方法乃至葡萄栽培技術(shù)。他們以血緣關(guān)系組成宗族,由戰(zhàn)士組成的民主大會“庭”(DING或Thing)共同管理。他們的宗教以豐產(chǎn)之神諾斯和弗瑞爾、魔力大師和戰(zhàn)神奧丁、保護農(nóng)夫反對巨人和精靈以及各種邪惡勢力的神托爾為中心。他們中間還沒有產(chǎn)生祭司,因為軍事領(lǐng)袖經(jīng)常以國王的名義行使軍事和宗教職能。盡管哥特人在較早時期就接受了阿里烏派基督教,但日耳曼人對基督教有著長時間的抵制。(見下文)
特里斯坦
TRISTAN
在康沃爾郡的福伊以北2英里,米納比利莊園的路旁,立著一根約7英尺高的尖細石柱。上面依稀可見用6世紀羅馬字母刻的碑銘:“DRUSTANS HIC IACET CUNOMORI FILIUS”(這里安睡的是特里斯坦,科沃尼莫留斯的兒子)。鐵器時代的要塞工程多爾城堡就建在附近。在其周圍發(fā)掘出土的文物表明,該地在中世紀早期曾被重新占領(lǐng)過。附近的蘭泰昂農(nóng)場也表明古代的蘭辛宮——“人稱科沃尼莫留斯的國王馬克”的宮殿——就在此地。莫爾斯克的森林、瑪爾珀斯的惡魔灘、提爾·格溫或拉·布蘭奇·蘭德莊園、格蘭特圣桑普森修道院,所有的名字都在接下來的故事中重現(xiàn),它們都建在附近。我們沒有理由不相信這一墓碑屬于偉大的特里斯坦。1
根據(jù)傳說,失去土地的萊昂尼斯王子特里斯坦與愛爾蘭公主伊索爾德陷入熱戀。特里斯坦曾渡海護送伊索爾德與他的同族親戚——國王馬克結(jié)婚。被神秘的愛情毒藥所迷惑,他們的愛情注定成為終生的幽會和私奔。最后,當(dāng)特里斯坦遭受國王毒槍致命一擊后,伊索爾德也抱著他自殺了。
幾個世紀后,這個凱爾特人的愛情悲劇在整個歐洲宮廷羅曼史中出現(xiàn)了不同的版本。法國人最早的故事片段,如艾爾哈特撰寫的萊茵河流域的日耳曼人故事,可追溯到1170年。由戈特弗里德·馮·斯特拉斯堡(約1200年)編纂的最為完整的德國版故事,是瓦格納的歌劇劇本(1859年)的主要資料來源。還有早期普羅旺斯版本和早期英語版本。像法國的《特里斯坦傳奇》一樣,托馬斯·馬洛禮爵士寫于15世紀的《亞瑟王之死》,將特里斯坦的故事與亞瑟王的故事融合在一起。法國版本的副本,現(xiàn)存于奧地利國家圖書館的2 537號維也納手稿,有著華麗而明亮的插圖。2白俄羅斯的特里斯坦故事創(chuàng)作于16世紀,現(xiàn)存于波蘭的波茲南,它是白俄羅斯最早的世俗文學(xué)作品。3到那時,特里斯坦的故事已經(jīng)流傳了千年之久:
那時,特里斯坦爵士與拉·比爾·伊索爾德出海……在船艙里,他們突然感到口渴,他們發(fā)現(xiàn)一個金子做的小瓶,似乎是上好的葡萄酒……然后,他們開懷暢飲……但是,喝完之后,二人相互愛慕不已,不論是禍是福都不能將他們分開……4
像特里斯坦的故事一樣,亞瑟王系列傳奇的中心人物也留下了一個歷史之謎。大部分學(xué)者認為,“從前和未來的國王”亞瑟,一定是一位抵抗盎格魯——撒克遜入侵者的軍事領(lǐng)袖。但是,沒有人能確定他的身份。8世紀的編年史家南尼厄斯稱亞瑟為軍事統(tǒng)帥,他曾在巴東山打敗撒克遜人。威爾士的故事稱其為amheradawr或“皇帝”。12世紀,蒙茅斯的杰弗里(Geofrey of Monmouth)說,亞瑟王出生于康沃爾沿海的廷塔杰爾巨大的海島要塞,在圣杯神殿附近的格拉斯頓伯里去世。現(xiàn)代考古者在廷塔杰爾發(fā)現(xiàn)了一座晚期羅馬的修道院社區(qū)遺址,進一步加強了亞瑟王是康沃爾人的觀點。但是,另一項研究則將亞瑟王與威爾士軍事領(lǐng)袖奧溫·德黨特哥溫(Owain Ddantgwain)聯(lián)系起來,他是圭內(nèi)斯和波伊斯的國王,既是龍王之子,也以“熊”著稱,死于520年。5薩默塞特的傳說則認為,卡德伯里堡的山頂要塞庇護著亞瑟王的卡米洛特宮,同時,格拉斯頓伯里就是亞瑟王去世的地方阿瓦隆。1278年,國王愛德華一世曾下令開啟格拉斯頓伯里的一座墓葬,發(fā)現(xiàn)了一個戰(zhàn)士和婦人的棺材。他確信其中就有亞瑟和吉尼維爾的遺體。后來遺失了的墳?zāi)股系氖旨茔懳膶懙溃骸斑@里安葬著著名的阿瓦隆島國王亞瑟。”6
古老的傳說在不斷更新著它們的用途。和中世紀英格蘭的盎格魯——諾曼國王們喜歡將自己與被征服土地上的前撒克遜統(tǒng)治者聯(lián)系起來一樣,富于幻想的維多利亞時代的人通過回顧古代布立吞人的命運來強化現(xiàn)代不列顛的團結(jié)意識。享有桂冠詩人稱號42年的丁尼生(1809—1892年)將55年的時間用于《國王敘事詩》這部毀譽參半的亞瑟王史詩的創(chuàng)作上。這是一部唯心與唯物之間永恒斗爭的寓言的擴展:
……他們的恐懼
像早晨的影子始終大于中午的影子
拋棄它們,不是那些先前的悲傷
西方有那場戰(zhàn)役留下的黑暗
所有高尚而圣潔的人們都在那里死去。7
日耳曼人在羅馬帝國時期一直處于流動狀態(tài)。公元2世紀,哥特人從維斯瓦河下游的駐地出發(fā),逆流而上向東南方緩慢移動。200年之后,西哥特人在多瑙河三角洲以北的黑海沿岸定居下來。東哥特人在更加遙遠的克里米亞東部和第聶伯大草原定居下來,不時與挺進中的匈人相遇。在4世紀,一些法蘭克部落受羅馬帝國邀請作為皇帝的同盟者承擔(dān)著萊茵河的防御之責(zé)。
緊隨日耳曼人之后的是斯拉夫人。因為與羅馬帝國接觸較少,史前史又缺乏記載,所以斯拉夫人的早期歷史成了現(xiàn)代人憑借靈感自由杜撰的天下。古代“斯拉夫人的故鄉(xiāng)”常被看成一塊固定的保留地。較為令人信服的說法是,斯拉夫人的發(fā)源地在更東一些的喀爾巴阡山脈斜坡上的森林地帶。盡管如此,波蘭的“土著派”史前史學(xué)家堅持認為,斯拉夫人一開始就分布于奧得河與維斯瓦河之間的區(qū)域。因為一些不可解釋的原因,西方學(xué)者喜歡將原始斯拉夫人的發(fā)源地劃定在沒有吸引力和不舒適的地方,亦即普里皮亞季沼澤地的中部。無論其活動范圍在哪里,斯拉夫人的故鄉(xiāng)偏離重要的史前地帶。這一地區(qū)一定被強大的入侵游牧部落多次劫掠過或征服過。人們在尼斯河以西的維塔茲科沃發(fā)現(xiàn)了一位斯基泰人首領(lǐng)的墓葬及其隨葬的財寶。關(guān)于薩爾馬提亞人在此逗留2 000年的回憶,使波蘭貴族得以聲稱他們擁有薩爾馬提亞人的血統(tǒng)。[十字架]遷徙中的哥特人和格皮德人慢慢地移動過去,并沒有產(chǎn)生壞的影響。公元5世紀,除了在盎格魯——撒克遜人的詩篇中留下一段有趣的詩句外,有關(guān)匈人的信息非常少。盎格魯——撒克遜人的《韋德西斯》告訴我們“希德用鋒利的劍捍衛(wèi)自己的古老權(quán)位不受維斯特拉森林地區(qū)的艾特拉人的侵犯”4。繼匈人之后是阿瓦爾人創(chuàng)立的斯拉夫——阿瓦爾人聯(lián)盟,他們的歷史在6世紀第一次被載入拜占庭史冊。
直到公元1000年中葉,原始斯拉夫民族的語言是否出現(xiàn)明顯分化還存在疑問。這種分化只能從學(xué)者的復(fù)原中得知。同希臘語和拉丁語一樣,原始斯拉夫民族語言以非常復(fù)雜的詞尾變化、動詞變位以及自由的詞序為特點。斯拉夫部落常被認為發(fā)展了一套有特色的社會制度[大家庭]或者“聯(lián)合家庭”,首領(lǐng)的所有親屬都生活在嚴厲家長的束縛之下。他們崇拜三頭神特里格拉夫、太陽神斯瓦洛格、雷神佩龍及其他許多神。非常有趣的是,在他們的宗教詞匯中,從Bog(上帝)到raj(天堂)都有著薩爾馬提亞——伊朗語的淵源,而他們的詞語中許多與原始技術(shù)有關(guān)的詞是日耳曼語,如dach(在波蘭語中是屋頂?shù)囊馑迹lug(在俄語中為耕作之意)等。盡管獨處一隅,但他們顯然受益于與鄰近民族的交往。
西方歷史學(xué)家對斯拉夫人史料的懷疑態(tài)度,從對斯拉夫人的如下描述可見一斑,這些描述以押韻詩的形式編纂,“來自普羅柯比和皇帝莫里斯的證據(jù)”:
使用一種通用語言(這種語言較粗糙且不規(guī)則)的斯拉夫人,以其外表的相似性而著名,有別于淺黑色皮膚的韃靼人,而接近于有著高挑身材和白皙皮膚的日耳曼人,與日耳曼人又不完全一樣。在俄羅斯和波蘭省區(qū)散落著4 600個斯拉夫人的村莊,他們的小屋是用原木草率搭建起來的……我們可以夸張地將它們比喻成河貍的建筑……
福薩克
FUTHARK
盧恩字母或“火柴桿似的符號”構(gòu)成了維京人使用的字母表的基礎(chǔ),該字母表起首的6個字母構(gòu)成了“福薩克”這一名稱。盧恩字母是用鑿子刻在木頭或石頭上的,常作為長似蛇形的碑銘。福薩克有兩種異體形式——普通的或丹麥語的福薩克和瑞典——挪威語的福薩克,每一種都有16個基本符號:

盧恩文字的碑銘已有大量發(fā)現(xiàn),尤其是在瑞典中部和丹麥。它們記載著航海、法律協(xié)議及死亡,有時是以吟游詩的形式記錄的。在挪威北部的特魯恩斯(Troons)發(fā)現(xiàn)的銀質(zhì)項圈,其銘文訴說了該項圈是如何獲得的:
我們占領(lǐng)了弗里西亞人的土地,
并分享了戰(zhàn)利品。
在南曼蘭的格利普霍姆,一位母親哀悼她的兒子英格瑪和哈羅德,他們死于對地中海的遠征:
像男子漢一樣,他們?yōu)辄S金而出征,
在東方,他們曾彎弓射雕,
在南方,他們殞命瑟爾克蘭。
在伊斯坦布爾圣索菲亞清真寺的一間美術(shù)陳列室,保存著一件盧恩人粗糙的雕刻品。另一件雕刻品是圣馬克的獅子中的一個,被從雅典帶到威尼斯。1
但是,盧恩字母不是書寫符號。維京人有16個字母的福薩克可以追溯到約350年,是從涉及范圍更廣的巖畫(Hallristningar)中精選出來的,這一字母庫從青銅時代開始便被用于神秘的預(yù)言。2

塔西佗的《日耳曼尼亞志》敘述了有關(guān)盧恩字母的知識:
他們從果樹上折下一根枝條,將其劈成長條,在每一根木條上都寫上一些盧恩字母,然后聽天由命地將其拋在一塊白布上。接下來,由國家祭司……或家族的族長……向神靈祈禱之后……拾起其中的三條,每次只拾起一條,并解釋刻在木條上的盧恩字母的含義。3
后來出現(xiàn)了許多盧恩字母的變體,盎格魯——撒克遜英格蘭發(fā)展出33個符號的字母系列,在通用日耳曼語的地區(qū)發(fā)展出得到廣泛應(yīng)用的18個符號的阿曼尼恩——盧恩字母系列。盧恩字母文字為打開維京人神秘而異彩紛呈的審美世界提供了途徑。
歐甘文字是斯堪的納維亞的盧恩字母文字的凱爾特人翻版,既用于書寫又用于占卜,特別是在愛爾蘭。每一個符號都是由簡單的幾根木棒組成,木棒或是垂直于某一水平線,或是傾斜于某一水平線。起初,每個符號都與一棵樹有聯(lián)系,并且一個字母與一種樹的名稱相對應(yīng)。但是,通過頭韻,也可以使其與鳥和動物、顏色、一年的周期、一周的每一天聯(lián)系起來:4

歐洲本土?xí)鴮戵w系在本質(zhì)上是異端宗教的衍生物。與北部意大利文字和伊特魯里亞文字一樣,歐甘文字和盧恩文字是在上帝的預(yù)言被一次又一次地置于知識和判斷的中心地位中確立起來的。雖然如此,與此相連的知識和魔法一直到古典文明和基督教文明來臨時還存在著。
是肥沃的土地而非土著的勞動,為斯拉夫人提供充足的供應(yīng)……種植稷和粟的土地提供的不是面包而是粗糙的營養(yǎng)匱乏的食物……他們崇拜的最高的神是無形的雷神。
斯拉夫人鄙視對暴君的順從……他們頗為尊崇老年人和勇敢者,而且每個部落或每個村莊就是一個獨立的共和國,所有人都是說服而從不強迫別人……他們在作戰(zhàn)時都赤著腳,近乎裸體一般……他們游泳、潛水,潛水時用一根中空的蘆葦稈保持呼吸。這些是間諜或逃兵的發(fā)明創(chuàng)造。我們對斯拉夫人的軍事技術(shù)一無所知,其戰(zhàn)爭的名稱我們不知道,征服情況也是模糊的。5
波羅的海人處于更加隔絕的狀態(tài)。維斯瓦河三角洲的東部住著普魯士人,尼曼河谷地區(qū)住著立陶宛人,西德維納河流域住著列托人,他們的語言在學(xué)者們看來相對不發(fā)達。這些語言曾被錯誤地認定為屬于斯拉夫語族。但是,現(xiàn)在我們認為,它甚至比梵語更接近原始的印歐語。與所有的印歐人一樣,波羅的海人一定是在史前時期從東方的某一地點遷移過來的,但是對他們的這些活動我們不得而知。他們定居在最后一次冰川的冰磧遺跡上,身處黑暗松林之中,與泛著微微亮光的湖泊為伴。在第二個千年的頭500年,在從相反方向大規(guī)模遷徙之前,同芬蘭人和愛沙尼亞人一樣,他們也處于隔絕狀態(tài)。[立陶宛語]
立陶宛語
LIETUVA
不少權(quán)威人士確認,立陶宛語是“所有印歐語中最古老的”1,或者“與其他當(dāng)代印歐語相比,它更好地保存了它的古老形式”2。自卡爾·布魯格曼于1897年出版比較印度——日耳曼語言的《概要》(Grundriss)起,立陶宛語一直是浪漫派詞源學(xué)家最鐘愛的語言。
確實,任何古典學(xué)者都能從立陶宛語詞典的核心詞匯中辨認出:vyras是“人”,saulē是“太陽”,mēnuo是“明亮”,ugnis是“火”,kalba是“語言”。立陶宛語還保留著雙數(shù)和復(fù)數(shù)、由鼻音發(fā)出的長元音、七種格的變化、動詞的時態(tài)、動詞的變化、不同于拉丁語的語氣變化。另一方面,立陶宛語詞匯中的斯拉夫語因素也很多:galva是“頭”的意思(俄語為golova),ranka是“手”的意思(波蘭語中為r?ka),pauk?tis是“鳥”的意思,?iema是“冬天”的意思,sniegas意為“雪”(波蘭語為ptaszek、zima和?nieg)。波蘭語中也有復(fù)數(shù)、鼻化元音、七種格的變化。與立陶宛語(或法語)不同,大部分斯拉夫語并沒有失去中性形式。實質(zhì)上,與波羅的語和斯拉夫語相比,立陶宛語最主要的特性是大眾化。任何認為立陶宛語近似于梵語的人見此都會陷入失望。
立陶宛語的一些遺存仍然值得注意。在立陶宛大公國,立陶宛語保存在當(dāng)?shù)剞r(nóng)民的方言中長達數(shù)個世紀之久,但從來沒有被當(dāng)成高級文化的語言或官方語言。用羅塞尼亞文寫的《立陶宛大公國法規(guī)》在1530年被譯成拉丁文,1531年被譯成波蘭文,然而從來沒有被譯成立陶宛文。不過,從M.馬茲維達斯的《問答集》(1547年)開始,立陶宛語進入了宗教領(lǐng)域。19世紀,俄國教育家試圖將其用西里爾字母印刷出來。但是,維爾紐斯的波蘭主教們用羅馬字母表支持立陶宛的初等教育,使這一策略并沒有實現(xiàn),并因此將立陶宛與天主教緊密地聯(lián)結(jié)在一起。這為業(yè)余語言學(xué)家學(xué)習(xí)《圣經(jīng)》文本提供了極大的方便:
Ir angēlas
tare jiems:
‘Nesibijokties!
?tay!’
Apsakau Jums did d?augsm
kurs nusid?s
vissiems ?monems.(《路加福音》2:10)3
不論西方人的習(xí)慣如何,將蠻族遷徙視為一個整體是非常重要的。在這里,蠻族并不局限于日耳曼人,范圍也不限于羅馬西部邊境線。公元4世紀末突然出現(xiàn)在西歐的民族遷徙浪潮,不過是一出在地理上和年代上范圍廣闊得多的戲劇中的一幕。
這場民族遷徙浪潮即將到來的第一個信號出現(xiàn)于376年。此時,東哥特人在匈人西進的壓力下,向羅馬帝國皇帝瓦倫斯請求定居在默西亞。于是,一些東哥特人被允許跨過多瑙河,但羅馬要求他們交出武器和子女。兩年后,即378年的8月,雙方在哈德良堡(即埃迪爾內(nèi))展開一場激戰(zhàn),皇帝瓦倫斯陣亡。多虧哥特人的同盟者——薩爾馬提亞的阿蘭人的重裝騎兵,不可戰(zhàn)勝的羅馬軍團才被徹底打敗。(在軍事史上,薩爾馬提亞式長槍及大型戰(zhàn)馬的出現(xiàn),標志著具有中世紀特色的戰(zhàn)爭開始。)此役之后四年,西哥特人也開始了遷徙。他們的國王和軍事領(lǐng)袖阿拉里克與東哥特人的勝利并不是毫無聯(lián)系。作為安撫手段,阿拉里克被授予伊利里亞軍事長官的頭銜。但是在為期30年的冒險生涯中,帝國的這一頭銜并沒有阻止他進行大肆掠奪。他先是劫掠了雅典(396年),之后又洗劫了羅馬(410年)。阿拉里克之所以被激怒,直接原因是帝國拒絕接受西哥特人提出的定居諾里庫姆的請求。因此,阿拉里克計劃率領(lǐng)部眾去非洲。他在科森扎的去世使這一計劃發(fā)生了改變。阿拉里克的繼任者阿陶爾夫娶了被俘的羅馬皇帝霍諾留的異父姊妹。與此同時,阿陶爾夫的弟弟瓦利亞將西哥特人安置在阿基坦修整。在圖盧茲建立的西哥特王國存在的時間非常短暫。但以短暫的王國為跳板,在507年之后的時間里,西哥特人由此出發(fā)在西班牙創(chuàng)建了最為持久的遺產(chǎn)。
西哥特人對羅馬帝國的蹂躪為三次更大規(guī)模的入侵打開了缺口。當(dāng)羅馬的高盧軍團因為阿拉里克的入侵而撤回以保衛(wèi)君士坦丁堡時,萊茵駐軍就變得薄弱了。約在公元400年的某個時候,勃艮第人趁機進占萊茵河與美因河交匯處。30年后,他們受到羅馬將領(lǐng)埃提烏斯的挑戰(zhàn),但匈人援軍將其擊退。443年勃艮第人退回,長期定居于里昂附近。此后,勃艮第王國在羅訥河與索恩河流域一帶發(fā)展,控制了通往阿爾卑斯山的主要通道。[尼伯龍根]
406年的圣誕節(jié),大批蠻族人在科布倫茨附近跨過冰封的萊茵河。汪達爾人、蘇維匯人和阿蘭人涌入高盧。汪達爾人采取的是阿拉里克當(dāng)年前往非洲的迂回路線。他們在409年穿越比利牛斯山,在429年跨過直布羅陀海峽,在439年突破了迦太基的大門。汪達爾人用33年的時間從萊茵河地區(qū)遷徙2 500英里到達非洲,又以迦太基為基地揚帆出海,占領(lǐng)了巴利阿里群島和撒丁島。455年,在蓋薩里克率領(lǐng)下,汪達爾人效仿阿拉里克洗劫了羅馬城。非洲的汪達爾王國作為一股重要力量一直維持到下個世紀羅馬帝國恢復(fù)力量。在西班牙,汪達爾人與原來的同行者蘇維匯人和阿蘭人分道揚鑣。蘇維匯人在伊比利亞半島西北部的加利西亞建立了一個王國,西部的阿蘭人占領(lǐng)了塔霍河流域。
尼伯龍根
NIBELUNG
5世紀初的幾十年里,勃艮第宮廷坐落于萊茵河畔的沃姆斯。勃艮第人因一位從前的軍事首領(lǐng)而被稱為尼伯龍根人,他們作為補充力量駐扎在帝國的邊境線上。435—436年,在與羅馬將領(lǐng)埃提烏斯以及西進的匈人作戰(zhàn)期間,他們被驅(qū)逐出原來的駐地。從后來的《勃艮第法典》中,我們知曉了勃艮第王室三兄弟的名字:貢特爾(Gundharius或Gunther)、吉塞爾(Gislaharius或Giselher)和吉穆特(Godomar或Gemot)。在日內(nèi)瓦一帶停留不久之后,他們進入里昂,在461年建立了第一個勃艮第王國。[魯格敦烏姆]在沃爾姆斯,前王宮遺址的一塊紀念碑使我們依稀看到這座城市的一些特征:
這里曾是
羅馬人的神廟圣地
尼伯龍根的王室城堡
查理大帝的駐地
沃爾姆斯王公主教的宮廷所在地
這一切都毀于1689年和1745年法國人的入侵
這里曾舉行過上百次皇帝和王公的會議
在這里,面對皇帝和帝國,曾站著
馬丁·路德1
再往北,在今天荷蘭邊境附近的克桑滕有一座圣維克托大教堂。圣維克托是羅馬時代晚期的一位基督教殉教者,在傳奇故事中,他成為武士齊格弗里德(Siegfried即Victory-Peace,意為“勝利——和平”)的原型。
勃艮第人在沃姆斯逗留期間,阿提拉率領(lǐng)的匈人仍駐扎在多瑙河中游的平原地帶。匈人作為眾多歷史元素之一,與神話和傳奇的幻想共同構(gòu)成了這部最負盛名的日耳曼傳奇。
《尼伯龍根》是由2 300節(jié)詩組成的史詩,完成于13世紀早期的奧地利。在現(xiàn)存的34份手稿中,手稿A存于慕尼黑,手稿B存于圣加侖,手稿C存于多瑙埃興根。所有手稿的內(nèi)容都是關(guān)于齊格弗里德到來之后,勃艮第宮廷里發(fā)生的一系列冒險故事。齊格弗里德是一位隱形王子,曾經(jīng)殺死一條龍,因此被稱為屠龍者。他還是尼伯龍根寶藏的守護人,擁有一件制造黑暗的魔力披風(fēng)。齊格弗里德從薩克森軍隊手中拯救了勃艮第國家,征服了冰島女王布倫希爾德。按照布倫希爾德的愿望,她只屈從于在體育比賽中擊敗自己的人。齊格弗里德并沒有娶布倫希爾德,而是將她讓給了國王龔特爾,以此贏得了國王的妹妹克里穆希爾德(Kriemhild)。當(dāng)布倫希爾德得知自己在體育比賽中失敗的秘密后,夫妻二人的甜蜜立即就被冷淡所取代。龔特爾的扈從哈根(Hagen)發(fā)現(xiàn)了齊格弗里德的致命之處后,趁齊格弗里德在泉邊喝水之機用長矛將其刺死,然后將其財寶拋進萊茵河。2(見插頁圖1)
正如《尼伯龍根》的匿名作者將異教徒的傳說轉(zhuǎn)換成中世紀德國宮廷和基督教風(fēng)格的故事一樣,理查德·瓦格納將《尼伯龍根》的故事改編成富有浪漫色彩的歌劇形式:《萊茵河的黃金》(1869年)、《女武神》(1870年)、《齊格弗里德》(1872年)和《諸神的黃昏》(1876年)。1876年8月,《尼伯龍根的指環(huán)》在拜羅伊特節(jié)日劇院首次完整上演。
《尼伯龍根》的第二部分內(nèi)容是,成為寡婦的克里穆希爾德離開德意志,同不信上帝的埃策爾(Etzel,即阿提拉)結(jié)婚。不久,她在埃策爾堡邀請她的勃艮第親屬來訪,目的是要為她心愛的齊格弗里德報仇。當(dāng)她用齊格弗里德的忠誠之劍砍下哈根的頭之后,也把整個史詩中的主要人物帶進了一場血親復(fù)仇的大屠殺之中。
當(dāng)代精通文學(xué)的圣地朝拜者們,可以從沃爾姆斯到“匈人之地”探尋一下勃艮第人走過的道路。可以從帕紹的“三河交匯處”——克里穆希爾德的弟弟擔(dān)任主教的地方——出發(fā),到博希拉恩(Bechlaren,即珀希拉恩)的呂迪格伯爵(Count Rudiger)駐地,然后再到梅爾克的要塞、羅馬人的門戶特賴斯毛爾,到埃策爾迎接他的新娘的地方圖爾恩,到曾經(jīng)舉辦過17天新婚宴會的維也納。但是,結(jié)局是令人悲痛的:
這就是傳說的結(jié)局。
就是尼伯龍根的毀滅。
410年,駐扎在不列顛的羅馬軍團撤離,給渡海而來的入侵者提供了進攻的信號。一個多世紀以來,羅馬統(tǒng)治者一直致力于堅守“撒克遜沿岸”的這些堡壘。如今,羅馬——不列顛人被孤立無援地留在了不列顛。418年之后,部分羅馬軍隊可能回防了一二十年,但是,446年,向埃提烏斯的求援歸于徒勞。之后不久,不列顛與羅馬帝國之間的定期聯(lián)系斷絕。此后,盎格魯——撒克遜人的長船不僅帶來了襲擊者,而且?guī)砹斯蛡虮椭趁裾摺?57年,肯特屈服于亨吉斯特率領(lǐng)的朱特人。朱特人的名字得自該部落取道弗里西亞去往丹麥的“朱特蘭”。盎格魯人接管了不列顛的東部沿海地區(qū)。盎格魯人的名字得自較早的居住地石勒蘇益格的“盎格倫”(Angeln)地區(qū)。他們駕船進入亨伯河,見到了龐大的麥西亞王國統(tǒng)治下的農(nóng)村公社。麥西亞意為“三月”或“邊疆”。撒克遜人在埃爾的率領(lǐng)下首次登上了不列顛南部海岸,奠定了南撒克遜(薩塞克斯)王國的基礎(chǔ)。諸如中撒克遜(米德爾塞克斯)與東撒克遜(埃塞克斯)之類的其他撒克遜人,則沿泰晤士河河谷向上游進發(fā)進入不列顛。
對不列顛東部的長期征服和殖民,產(chǎn)生了“英格蘭”。三個多世紀以來,成百個地方酋長控制著他們自己的彈丸小國,直到通過一段時期的聯(lián)合和兼并出現(xiàn)較大的政治集團將其兼并為止。作為后來最為強大的盎格魯——撒克遜公國的西撒克遜(威塞克斯),直到940年,也就是第一批盎格魯——撒克遜入侵者到達不列顛后500年,才剪除其競爭對手。與此同時,受到強大壓力的不列顛人也極力阻止這一征服進程。約500年,帶有半傳奇色彩的亞瑟王在巴東山取得勝利,迫使盎格魯——撒克遜人退卻,西部的凱爾特人才得以留下來。[特里斯坦]
在日耳曼人蹂躪羅馬帝國西部各省的時候,這場災(zāi)難的發(fā)起者匈人最終出現(xiàn)在潘諾尼亞。420年,他們在蒂薩河流域的平原地帶建起了營帳式都城。443年他們受阿提拉的統(tǒng)治(約404—453年)。阿提拉的名字變成了肆意破壞的代名詞:“阿提拉的馬踏過的地方,草永遠不會再變綠。”阿提拉這一“上帝之鞭”在帝國的多瑙河各省施行了報復(fù)性掠奪。451年,他掠過北方和西方,糾集起一個包括格皮德人和勃艮第人在內(nèi)的蠻族聯(lián)盟。在圣吉納維夫的祈禱下,巴黎避免了阿提拉的洗劫。但是,在沙隆附近的卡塔隆平原,習(xí)慣于草原地帶的匈人騎兵在埃提烏斯組織的由狄奧多里克率領(lǐng)的西哥特人和“生于海中的”墨洛維領(lǐng)導(dǎo)的薩利安法蘭克人組成的聯(lián)軍的阻擊下遭遇慘敗。“匈人向萊茵河以西的退卻是以西羅馬帝國的名義取得的最后一次勝利。”6之后,阿提拉率眾轉(zhuǎn)向意大利。都靈、帕多瓦和阿奎萊亞經(jīng)歷了梅斯從前經(jīng)歷過的災(zāi)難。“后來的人很難再見到阿奎萊亞的遺跡。”在米蘭,阿提拉被一幅宮廷壁畫所激怒,該壁畫所描繪的是斯基泰的國王匍匐于羅馬帝國皇帝面前的情景。他命令一個畫家將畫中的角色做了調(diào)換。452年,在博爾塞納湖畔,羅馬宗主教利奧一世不知如何勸服了阿提拉撤軍。結(jié)果,阿提拉退回到了蒂薩河一帶。據(jù)說,阿提拉擄回了一個名叫伊爾迪科的婦女,在新婚之夜因動脈血管破裂而亡,“血液由破裂的血管噴出……涌到胃和肺部,使其窒息而死”。匈人部落的騎兵們?nèi)缤?dāng)初突然出現(xiàn)一樣,又在瞬間散去。在從前的盟友背信棄義的打擊下,匈人被迫將占領(lǐng)的潘諾尼亞駐地讓給了格皮德人和東哥特人。[喬包][流行病]
阿提拉之死為東哥特人爭取完全獨立提供了有利時機。從潘諾尼亞出發(fā),他們在東羅馬帝國開始了一場劫掠,直到狄奧多里克得到慣常的戰(zhàn)利品外加意大利軍事統(tǒng)帥和大祭司頭銜,劫掠才停止。不幸的是,在狄奧多里克進駐意大利時,這里已被另一個蠻族將領(lǐng)占據(jù),他就是奧多亞塞。奧多亞塞作為西西里、達爾馬提亞甚至阿爾卑斯山以北的雇傭軍首領(lǐng),輕易便廢黜了西羅馬帝國的最后一位皇帝,占有了這一職位。兩強相遇,一場決戰(zhàn)在所難免。經(jīng)過對拉文納三年的圍攻,奧多亞塞被狄奧多里克謀殺,狄奧多里克最終獲勝,這時已是493年。這場勝利為東哥特人在意大利建立東哥特王國開辟了道路。
流行病
EPIDEMIA
根據(jù)記載,在451年被埃提烏斯打敗之前,阿提拉所率騎兵中的許多人都已染上重病。一些史學(xué)家甚至得出結(jié)論說,是匈人將天花帶到了歐洲地區(qū)。1其他一些人則稱,天花早在公元165—180年間的羅馬大災(zāi)疫中就已經(jīng)非常嚴重了。較為確切的是,天花在18世紀曾奪去了大批人的生命。在疫苗出現(xiàn)之前,1719年的疫病大流行期間僅巴黎一地就有14 000人喪生。此后,路易十五也于1774年死于天花,約瑟夫二世1790年也可能死于天花。
在遠古時代,人們都懼怕瘟疫的降臨。俄羅斯流傳著一個可怕的瘟疫女魔被村民在情急之中殺死的故事。《圣經(jīng)·啟示錄》曾談到,騎在“灰馬”上的第四個活物,“他的名字就是死亡”。
對研究長時段歷史的歷史學(xué)家和流行病學(xué)家來說,需要搞清楚的最關(guān)鍵問題是,為什么一些疾病在悄無聲息地伴隨了幾代人之后,會突然以毀滅性的毒性暴發(fā)。環(huán)境的變化、病毒的突變、人類生活習(xí)慣的改變等都可能構(gòu)成疫病暴發(fā)的因素。以天花為例,這種災(zāi)疫在中世紀的歐洲是人所共知的,但卻沒有造成最嚴重的災(zāi)難。但是,當(dāng)它傳到美洲時,卻造成了史無前例的大災(zāi)難,毀滅了整個阿茲特克文明,大批的美洲原住民死亡,使其占人類20%的人口減少至只占3%,“單單這一個因素便在美洲確立并維持了奴隸制”2。反過來,梅毒成了“美洲對歐洲的報復(fù)”,這種病毒在美洲只引起皮膚發(fā)炎,在歐洲則讓數(shù)百萬人死亡或毀容。[梅毒]
瘧疾屬于另外一種情況。在古代,瘧疾作為地方性疾病曾奪去了亞歷山大大帝的生命,但它從來沒有發(fā)展成讓人談之色變的流行性時疫。然而,它一直在不斷地奪走人們的生命,特別是在羅馬附近的坎帕尼亞沼澤地區(qū),此地有適合瘧原蟲生存和繁殖的溫度及長年不流動的死水。日積月累,此地“對極多的人造成極大的傷害”3。
每一種致命的疾病都有暴發(fā)之日,每一個時代也都有自己獨特的瘟疫。麻風(fēng)病在13世紀發(fā)展到頂峰。在14世紀,黑死病被從潘多拉的盒子里釋放了出來(見第6章)。文藝復(fù)興和宗教改革時期,梅毒曾幾度肆虐,一直蔓延至啟蒙運動時期。歐洲的浪漫時期是肺結(jié)核瘋狂暴發(fā)的時期,肖邦、濟慈等不計其數(shù)的人都死于肺結(jié)核。歐洲早期工業(yè)城市霍亂成災(zāi),20世紀早期,流行性感冒不時出沒。艾滋病作為20世紀后期的麻風(fēng)病,使一個對科學(xué)自鳴得意的時代感到震撼,充分表明瘟疫并不只是歷史上才有的奇事。[麻風(fēng)病人][公共衛(wèi)生]
同樣,墨洛維的孫子克洛維(約466—511年)作為薩利安法蘭克人的國王,利用羅馬人同盟者的地位,在紛爭不斷的高盧行省擴展了自己的版圖。在薩利安法蘭克人的早期居住地圖爾奈,克洛維打敗高盧境內(nèi)的最后一位“羅馬的”高盧將軍夏克立烏斯(Syagrius),之后,又征服了競爭對手里普利安法蘭克人(位于現(xiàn)在的法蘭克尼亞)、阿拉曼人、勃艮第人,507年又征服了阿基坦的西哥特人。克洛維將所有的法蘭克人小王處死,娶了一個信仰基督教的妻子克洛蒂爾達(Clotilda),他本人可能在496年復(fù)活節(jié)在蘭斯也接受了洗禮。這一切的最終結(jié)果是建立了從比利牛斯山到巴伐利亞的龐大的“墨洛溫家族的”疆域。據(jù)說,克洛維從君士坦丁堡的羅馬帝國皇帝處接受了王權(quán)和羅馬執(zhí)政官的尊稱。克洛維的統(tǒng)治持續(xù)了30年,最后死于新都巴黎。除去以上所述,他還建立了拉維斯(Lavisse)所說的“并非一個民族而是一種歷史性的力量”,這一力量注定要產(chǎn)生法蘭西和德意志兩大帝國。
在公元6世紀,盡管查士丁尼統(tǒng)治下的東羅馬帝國一再聲稱對西歐領(lǐng)土擁有統(tǒng)治權(quán)(見下文),但蠻族的征服還是鞏固了下來。與高盧南部建立的蠻族國家不同,西哥特人在西班牙建立的王國日漸興盛起來。在利奧維吉爾德(Leovigild)統(tǒng)治時期,西哥特王國建都托萊多,且兼并了蘇維匯人的領(lǐng)土。東哥特王國則包括多瑙河沿岸的幾個行省和意大利,后來被最后一批遷徙的東部日耳曼人部落倫巴第人接管。倫巴第人以長胡子聞名,在匈人解散之后,花費了一個世紀的時間來控制多瑙河以北的格皮德人和阿瓦爾人。568年,他們折返南下,以帕維亞為中心建立起新的霸權(quán)。從此,意大利半島便成了倫巴第人、意大利南部的拜占庭人和不斷加強實力的法蘭克人之間競爭的舞臺。事實上,法蘭克人正在向一切可能的方向擴張。向北,他們?nèi)〈嗽诟弑R北部沿海一帶建立統(tǒng)治的撒克遜人;向東,他們對撒克遜人和圖林根人形成巨大的壓力。法蘭克人兼并了巴伐利亞山口的阿瓦爾人之后,又將日耳曼殖民者派往多瑙河中游的“奧士特蘭”(Ostland)或“奧地利”(Austria)。正是阿瓦爾人在多瑙河盆地的毀滅,為斯拉夫人的推進鋪平了道路。
西斯拉夫人溯易北河和多瑙河而上,穿過平原。盧薩蒂亞的溫德人或者索布人到達奧德河以西,波美拉尼亞的卡舒比人至今仍存。捷克人部落接管了波希米亞,斯洛伐克人接管了喀爾巴阡山南部斜坡地帶。這一切都為繁榮于8世紀和9世紀的大摩拉維亞帝國奠定了基礎(chǔ)。“來自開闊草原地帶”的波蘭人,首次出現(xiàn)在奧德河的一條支流瓦爾塔河一帶。與此相關(guān)的部落最終占領(lǐng)了整個維斯瓦河流域。

維斯瓦河啊流啊流,
流過了波蘭人的土地,
流過了波蘭人的土地,
只要維斯瓦河在不停地流,
波蘭就將屹立永在,
波蘭就將屹立永在。
東斯拉夫人從第聶伯河流域向東、向北逐漸進入波羅的海沿岸和芬蘭人的活動地區(qū),以及伏爾加河上游的森林地帶。東斯拉夫人的這一離心運動所造成的分歧,為后來羅塞尼亞人和俄羅斯人之間的分裂埋下了伏筆。如果說波蘭人曾經(jīng)歌頌過維斯瓦河是他們的“母親河”,那么,俄羅斯人則正在唱著伏爾加河是他們的“母親河”。
6世紀,南斯拉夫人在多地突破多瑙河防線侵入帝國境內(nèi)。540年,他們對君士坦丁堡進行了圍攻。他們將伊利里亞、保加利亞、馬其頓[馬其頓]和希臘的大部分斯拉夫化。在現(xiàn)在的波蘭南部第一次出現(xiàn)的克羅地亞人,于薩瓦河上游和達爾馬提亞沿岸建立了殖民地。在德拉瓦河一帶定居的一支南斯拉夫人發(fā)展為斯洛文尼亞人。塞爾維亞人則占領(lǐng)了德拉瓦河、薩瓦河和多瑙河三河交匯地區(qū)。
遷徙中的部落對他們的鄰居抱有何種動機是非常不明確的。他們對被征服地區(qū)的原住民,不是徹底鎮(zhèn)壓就是加以同化,而這些被征服地區(qū)的原住民常常被迫轉(zhuǎn)向流動。在西歐,凱爾特人在高盧徹底覆滅,在不列顛則被驅(qū)趕進特定區(qū)域。只有愛爾蘭免于入侵。一支來自愛爾蘭的凱爾特人(即蘇格蘭人)遷入喀里多尼亞高地,通過征服當(dāng)?shù)氐钠た颂厝说於松w爾人蘇格蘭的基礎(chǔ)。與此同時,從康沃爾遷出的一支凱爾特人在布列塔尼奠定了基礎(chǔ)。在其他地方,凱爾特——不列顛人被盎格魯——撒克遜人驅(qū)趕進威爾士的堡壘。
在東方,黑暗時代最黑暗的時候,多瑙河流域持續(xù)了近乎3個世紀的混亂并沒有結(jié)束。斯拉夫人仍然缺乏文字史料,他們與阿瓦爾人和日耳曼人的東進前哨之間的斗爭也沒有文獻記載。在游牧的馬扎爾人于9世紀侵入之前,最后一塊拼圖板仍沒有完成。在東歐大草原,亂作一團的人們糾合在了亞洲冒險家可薩人的另一部落的霸權(quán)之下。他們于7世紀早期屈服于來自北高加索的突厥王朝的權(quán)力之下。盡管印歐斯拉夫人也出現(xiàn)在這段大亂斗中,但是直到9世紀基輔國家建立,他們才開始成為主導(dǎo)力量。[卡扎里亞]
卡扎里亞
KHAZARIA
在歐洲大草原上轉(zhuǎn)瞬即逝的王國中,沒有哪一個比可薩人建立的王國更能引起爭議了。從約630年起到970年止,可薩人在東西方之間的聯(lián)系方面一直扮演著非常重要的角色。630年,可薩人為阿史那王朝取代,970年,可薩人被基輔的斯維亞托斯拉夫大公所征服。
可薩人的行政組織反映了其臣民的多樣性。可薩可汗統(tǒng)治著3個主要行省、7個依附國和7個朝貢部落。最主要的行省科瓦利斯以伏爾加河下游的兩個城市阿莫爾——阿提爾(后來的察里津所在地)為中心。捷列克河河畔的謝緬杰爾是可薩人被驅(qū)逐出中亞后其王朝較早的庇護所。薩克爾的中心位于伏爾加河拐彎處以西的頓河流域,其統(tǒng)治中心是拜占庭工程師在9世紀建造的同名城市,該城是由石頭建成的。
在幾個附屬國中,最重要的是地處克里米亞的霍特茲爾(Khotzir),它是可薩人的新總部。霍特茲爾的前身是哥特人的領(lǐng)土,哥特人則占領(lǐng)了博斯普魯斯古老的希臘人王國。[半島城]霍特茲爾的統(tǒng)治中心位于黑海沿岸的富萊,即現(xiàn)在的普拉涅爾斯克耶,掌握著一支在黑海貿(mào)易中強大而活躍的猶太人團體。其他幾個附屬國包括蘇拉克河流域的匈人國家(阿提拉后裔的故鄉(xiāng))、卡馬河流域的歐諾古爾、頓涅茨河流域的土庫伊或萊維地亞(后來的馬扎爾人的故鄉(xiāng)),以及伏爾加保加爾人的3個分支。至于北部森林地帶的幾個朝貢部落,有3個屬于斯拉夫人族群,有3個是芬蘭人族群,還有一個身份不能確認。
卡扎里亞以其商業(yè)和宗教的寬容性而著稱。它也是地中海奴隸市場一貫的支持者(參見第257頁);10世紀時,陸地上的商路沿著雷根斯堡——維也納——克拉科夫——基輔——阿提爾一線開始發(fā)展。
穆斯林、基督徒、猶太教徒和異教徒的宗教,在他們各自的公共法庭上都得以發(fā)揮作用。可薩的軍隊大部分是來自東部省份的伊朗穆斯林;737年可汗本人也皈依了伊斯蘭教。但是不久之后,他的繼承者們就改信了猶太教并將其定為國教。令人感到驚訝的是,這一信仰的轉(zhuǎn)變在拜占庭、阿拉伯或猶太人的史料中并沒有引起反響。但是,此事阿基坦的朱斯馬是知道的,864年他在威斯特伐利亞的科維修道院寫道:
在上帝和雅各的土地上,那些匈人和自稱可薩人的人,是好戰(zhàn)之徒……而且都信奉猶太人的宗教。1
7世紀至9世紀正值阿拉伯人向外擴張時期,卡扎里亞大體上是與拜占庭結(jié)盟反對阿拉伯人的。在維京時代,斯堪的納維亞人開辟了波羅的海——第聶伯河的商路,控制了基輔,可能也轄制了整個可汗的領(lǐng)土。[羅斯]
對可薩人改信猶太教一事,猶太歷史學(xué)家自然表現(xiàn)出極大的興趣。猶大·哈列維(1075—1141年)在寫于托萊多的作品中,將可薩可汗理想化為信仰的英雄。克里米亞的猶太教卡拉派則稱可薩人為mamzer,意為“雜種”或“假猶太人”。但是,卡拉派學(xué)者亞伯拉罕·菲爾科維奇(1785—1874年)則宣稱,可薩人也曾是卡拉派信徒。阿瑟·庫斯勒寫于1970年的著作則認為,遷居來的信奉猶太教的可薩人產(chǎn)生了中歐的阿什肯納茲猶太人的主體。2可薩人之謎至今仍未得到充分解答。
然而,卡扎里亞仍有其生命力。在希臘,孩子們過圣誕節(jié)并不是期盼圣誕老人從拉普蘭帶來禮物,而是期盼圣巴西流從卡扎里亞帶來禮物。
民族遷徙對歐洲大陸的種族和語言結(jié)構(gòu)造成的影響是極其深遠的。在個別國家,它從根本上改變了幾個世紀以來人口的種族混合局面,并在一些地區(qū)引進了全新的成分。如果說在公元400年,歐洲大陸的人口可以清楚地劃分為“羅馬人”和“蠻族”的話,那么,到公元600年或700年的時候,這片土地上居住的已是復(fù)雜得多的半野蠻化的前羅馬人和半羅馬化的前野蠻人的混合型居民了。
例如在西班牙,羅馬化的凱爾特——伊比利亞人接受了日耳曼人的富有意義的加入,之后,又有非常重要的摩爾人和猶太人加入。在高盧,高盧——羅馬人接受了較為強大的但發(fā)展水平并不一致的日耳曼人的加入,日耳曼人在東北部的影響深一些,在西南部影響就小一些。在意大利也有類似情況,拉丁化的凱爾特——意大利人吸收了強大的日耳曼人因素,在意大利北部,日耳曼人因素占據(jù)支配地位。在不列顛,羅馬——不列顛人不是被同化就是被取代,留下了兩個截然不同的社會,即西部的凱爾特人社會和東部、中部及南部的日耳曼人社會。蘇格蘭也分成低地日耳曼人社會和高地凱爾特人社會。在德意志,西部日耳曼人和東部日耳曼人之間的平衡明顯地轉(zhuǎn)向西部日耳曼人占優(yōu),因為大部分東部日耳曼人都遷移出去了。斯拉夫人不僅牢牢地控制著東歐平原北部,而且控制著巴爾干。在斯拉夫人的新家園里,許多非斯拉夫人也留了下來,其中包括瓦拉幾人。
族群的變遷不可避免地引起語言的變化。通俗拉丁語曾是西羅馬帝國晚期的通用語,這時,從葡萄牙到羅馬尼亞,該語言逐漸分解成了一堆經(jīng)過刪節(jié)的新拉丁習(xí)語。拉丁語中的pater(父親)在西班牙語和意大利語中變成了padre,在法語中變成了père,在羅馬尼亞語中變成了tata。
語言的轉(zhuǎn)變是非常緩慢的。在法語的發(fā)展過程中,高盧的通俗拉丁語在公認的現(xiàn)代法語出現(xiàn)之前,經(jīng)歷了三個明顯的發(fā)展階段:8世紀的羅曼語方言,11世紀的古法語,14世紀的中世紀法語。舊拉丁語中格的變化、動詞變位以及變音被略去之后,發(fā)展出一套新的語法和新的構(gòu)詞法。拉丁語中的bonum、bonam、bonas(好)逐漸發(fā)展為bon、bonne、bonnes。rex(王)變成了le roi,amat(愛)變成了aime,regina(統(tǒng)治)變成了la reine。在羅曼語最早的文本中,《斯特拉斯堡誓言》(Strasbourg Oath)可追溯到843年,當(dāng)時的法蘭克國王已不再說日耳曼人的法蘭克語了。不列顛在此前是羅馬眾多行省之一,但是在那里拉丁語清除得非常徹底。
希臘語在東羅馬帝國仍在使用,既作為官方語言,也作為某些地方的地方用語,特別是在小亞細亞,希臘語仍作為本地語言。但是,東羅馬帝國的一些地區(qū)已經(jīng)全部或部分地斯拉夫化了,其中就包括伯羅奔尼撒半島。在此問題上,必須避免過分簡單化。但是巴伐利亞學(xué)者雅各布·法爾默賴厄(Jakob Fallmerayer,1790—1861年)在其著作《現(xiàn)代希臘的起源》(Ueber die Entstehung der Neugriechen,1835年)中提出的論點,非常值得關(guān)注。法爾默賴厄的著作給當(dāng)時的希臘人造成了極深的傷害,他認為,現(xiàn)代希臘民族主要源自希臘化的阿爾巴尼亞人和斯拉夫人,“他們血管中幾乎沒有一滴純正的希臘人的血”。這或許帶有一些夸張,但是,與每一個現(xiàn)代希臘人都是古希臘居民的直接后裔這一觀點相比,法爾默賴厄的觀點并不算荒謬。沒有任何一個歐洲民族可以理智地宣稱他們是原汁原味的“純凈種族”。[馬其頓]
斯拉夫人的散布促進了三個主要斯拉夫語族的發(fā)展,這三個語族是十幾種斯拉夫語的源頭。
到8世紀,歐洲大陸上的族群聚居開始形成一種持久的模式。確實,8世紀是重要的社會結(jié)構(gòu)的產(chǎn)生時期。未來歐洲基本人口構(gòu)成,還需另外五次較重要的民族遷徙來完成。在后來五次遷徙的民族中,一次是海上入侵者維京人,兩次是游牧的馬扎爾人和蒙古人,另外兩次是為新興宗教而戰(zhàn)的摩爾人和土耳其人。歐洲的構(gòu)成元素最為多樣,它的誕生則要經(jīng)歷漫長的痛苦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