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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皇太極情感逸事

他一手摟著莊妃,一手擁著宸妃,和他睡一個被窩的卻是皇后。皇太極在這姑侄三女的身上享盡人間風流。而他的江山正是在他女人的天姿國色下“如此多嬌”。

娶了一位蘭質慧心的女子

大玉兒嫁入之初,并沒受到寵愛。半年后,當他從前線回來,發現她不僅貌如美玉,更富驚羨的才氣,此時這位四貝勒爺才另眼相看她。一手工整的小字“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一番對三國歷史和金明現實的深邃解讀,讓他不得不贊“她真是蘭質慧心”……

天命十年(1625年),即努爾哈赤遷都沈陽的第一年,一支軍隊冒著嚴寒、風塵仆仆地進入后金前都城——遼陽。四貝勒皇太極的宅第里張燈結彩、喜氣洋洋。入城的是一支送親的隊伍,一支給皇太極送親的隊伍。當四貝勒府第的喜筵開始的時候,努爾哈赤笑了:“科爾沁將永遠地綁在后金的戰車之上了?!?

那位新嫁過來的新娘不是別人,正是科爾沁草原上最高貴的莽古思的孫女、皇太極的正室大福晉哲哲的侄女、宰桑貝勒的小女——博爾濟吉特氏布木布泰,這一年,她剛剛十三歲。

這位名叫布木布泰的姑娘,就是皇太極的莊妃,又叫大玉兒,她是大福晉即皇后哲哲的親侄女。姑侄同侍一個男人,在滿清并不少見。最后她成為了歷史上有名的孝莊皇后。

墨黑的天穹已經飄下萬千條密密的雨絲,四貝勒皇太極府第兩株古槐上的黃葉在雨水的沖刷下,正一葉葉地落下,旋轉著尋找最為合適的歸宿。高挑的屋檐在黃暈的燈火映射下,閃著一層油亮的光彩,像是披上一層淡淡的朦朧的飛絮,不時地隨雨水的滑落均勻地變幻著微微的細紋,流瀉一地……

初嫁的姑娘總是有一段適應期的。幾日的新鮮纏綿,讓她更加依戀這位高大偉岸的丈夫。剛剛嫁過來一個月,還沒有落穩腳跟的博爾濟吉特氏布木布泰不得不跟隨著她的丈夫皇太極匆匆遷往沈陽。

馬背上顛簸不定的家園,就仿佛地上的無數河流,總該有一個去處的。

她緩緩起身,走到鋪著綾羅錦被的炕鋪,熱氣在空氣中散發,或許在這令人憂郁的季節,只有溫暖的炕鋪才是最好的歸宿。她在幻想,幻想能夠驀地出現他高大的身影,幻想他伸出有力的臂彎輕輕地將自己攬在懷中,如果能這樣,那么她這一只隨風飄蕩的小船,便會擁有停泊的港灣。

可惜,那幻想中的高大身影如同在悠悠水邊上,被波浪不停地拍打著,變得模糊不清。而自己的生命之船何時才能安然地停泊,行程有多遠,一切都說不清楚?;蛟S,那高大的身影正與姑姑大福晉哲哲相擁而眠呢?

轉眼半年多時間過去了,布木布泰作為新嫁來的蒙古新娘,并未像她的姑姑那樣引起很大的轟動。十二年前,姑姑作為科爾沁部的政治聯姻初嫁四貝勒皇太極時,努爾哈赤竟破例讓皇太極親自迎至輝發扈爾奇山城。而自己只是由哥哥吳克善臺吉像是送一件禮品似的送到大金。對于此時已擁有好幾位福晉的皇太極來說,她只不過是一個側室罷了,盡管她美麗溫柔、秀美無比。

外面又是雨聲淅瀝,布木布泰坐到妝鏡前,解下高挽的雙鬢,如墨的柔絲瀑布般傾瀉下來。鏡中的人兒,眉如翠羽,肌似羊脂,一雙鳳眼,秋波漾漾,撫額的白皙的手指,春筍纖纖,有如月中嫦娥、九天仙女。

布木布泰轉向南面一幅黃色幔帳下的佛龕,搖曳的燭光映著黃幔后時隱時現的一尊佛像,在接受蒙古文化的同時,她也接受了信佛的傳統。大凡遇到喜事或煩惱,她都會對著這尊佛像訴說一番,這佛像成了她的寄托、她的依戀、她的知心朋友。

布木布泰端一盤銀絲酥梨膏餡餅恭敬地放在佛像前,清茶漱口后,她跪下纖細腰身嘴里喃喃不停,神情肅穆。

佛就是這樣靈驗,皇太極從前線回來了。

推開這扇厚實笨拙的木門,皇太極就幾乎難以抑制心頭的沖動,要不是和他一道回來的布木布泰的侍女烏蘭侍立在側,他一定會加快步伐。當布木布泰帶著一身初春的朝氣嫁到遼陽時,已有眾多福晉的他確實沒有把眼前這個娶來不太久的科爾沁女子放在心頭,與其說她是自己的側室,倒不如說是大福晉哲哲的伴女。直到有一天,他偶爾來到這木屋時,發現這柔弱的美貌女子竟有令他刮目相看的才氣。

一方素白的錦緞手帕,上面寫滿了蠅頭小楷,字跡娟秀,十分工整。旁邊還畫有一幅淡淡的水墨畫,兩崖高聳對峙,一水排闥而來,中間千帆競發,江水奔涌而下。

“這畫是何意?”皇太極驚詫這小女子的才藝。

“貝勒爺,看字知畫,漢人所謂的詩中畫、畫中詩?!辈寄静继┬÷晳馈?

細瞅工整小字,竟是“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下面是讀《三國演義》的一些心得體會。

“你能閱讀《三國演義》?父汗最喜愛此書了,一直夸贊該書是一本好書,讀了它,不僅能知道三國時代的一些故事,而且能從中學到不少學問??晌疫€未完整地看一遍呢!”皇太極忽然覺得布木布泰猶如一泓幽深的潭水,深不可測。

“小女在來到遼陽之前,就聽父親說過,讀史使人明智。古往今來,成就偉業的人有誰不嗜書成癖。我想,父汗喜歡讀《三國演義》可不會是把它當做一種愛好?!辈寄静继┠樕珴q紅,誠懇地說。

“不錯,父汗常常提及,他是在讀歷史,他敬佩曹操遠大的胸懷、堅韌不拔的創業精神,更贊成他善于用人的度量和氣魄。他喜歡諸葛亮的出眾的計謀,料事如神的預算,還有他對蜀漢的忠誠,雖然出師未捷,但足以名垂千古。父汗常說《三國演義》還是一部兵書。其中兵法韜略,讓人感喟不已。官渡之戰中,曹操千里奇襲;赤壁大戰中,周瑜的苦肉計等妙策,確實讓我們這些人開了眼界?!被侍珮O對父汗向來恭敬有加,提及父汗的深謀遠慮,贊不絕口。

布木布泰知道皇太極在汗王的熏陶下,自幼喜歡讀書,對歷朝的典籍很有研究,喜讀《春秋》。在這一點上,可謂是難求的知己,她白皙的臉龐泛著興奮的光暈,抬起俊美的雙眸,認真地道:“貝勒爺,依賤妾之見,父汗喜歡《三國演義》還有更深的原因,那就是無論劉備還是曹操,都是能夠創造歷史的英雄,而這些英雄又是應天而生,受命于天,得王道者得天下。而今,雖然大明朝幅員遼闊、兵多將廣,但實際上卻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依賤妾的短見,而今的大明恐怕是一輛快散架的戰車,大明江山不會很久了。”

皇太極的兩道劍眉下的大眼顯出驚羨之意,他怎么也想不到科爾沁部中,竟還有這樣的奇女子。她胸有治國之策,才智聰穎,看事透徹,要不是女兒身,肯定能成為科爾沁部的盟主,她真是蘭質慧心。

布木布泰的芳心已被身后逼人的男人氣味所浸染,她忙把秀發攏到肩后,美麗的臉龐浮現出一種勾人的嫵媚,隨著輕盈的碎步,頻頻放出年輕女子的青春與濃得化不開的熱情。

“貝勒爺,賤妾還以為貝勒爺去了大福晉那兒呢?!眿傻蔚蔚纳ひ魩е缘镊攘λ奶庉椛洌К摰难垌幸绮柿鞴?,一張俊顏俏容上已飛起兩團酡紅。

布木布泰的陪侍女烏蘭忙著把一條狐裘坎肩披在布木布泰的白如凝脂的雙肩上,道:“貝勒爺,您不知道,本來福晉是要親自去向大福晉問安的,是奴婢不讓,奴婢是怕貝勒爺回來時,屋中無人。貝勒爺知道大福晉拉起家常話來總是沒完沒了,而我家福晉又不怎么喜歡扯些無聊的事兒,有那空兒,還不如看會兒書、彈會兒琴呢?!?

皇太極道:“哲哲福晉是喜歡她的侄女,怕她不習慣貝勒府的生活?!?

布木布泰應道:“要說不習慣,那就是不見了蒙古包,不見了千里草原,長河落日,大漠孤煙。想現在,該是牛羊入圈的時節了,草原上定是到處飄散著誘人的奶香?!?

烏蘭沖了兩杯奶茶,道:“這可是今天才擠出的鮮奶。”

皇太極握杯在手,嗅了嗅,道:“真香?!币伙嫸M。

“告訴你,用不了幾天,大金的八旗就要進入科爾沁了。”皇太極神秘地一笑。

“難道科爾沁又有大難嗎?”布木布泰神情頓時有點緊張。

“沒有什么,察哈爾的林丹汗控制科爾沁的賊心不死。不過,這回科爾沁倒是很快求援,沒再做墻頭上的草。只有父汗才是他們最穩固的靠山?!?

布木布泰的臉一紅,她當然知道自己的爺爺莽古思曾被努爾哈赤捉住又放回的事。對此,布木布泰十分佩服努爾哈赤對蒙古各部所表現出的寬容器量?,F在,在她爺爺的帳篷中還保存著努爾哈赤所贈的蟒衣、裘帽、靴帶、鞍馬等物件。當年九部聯軍失敗的明安及莽古思均被后金英明汗王授予三等總兵官,隸屬滿洲正黃旗。

布木布泰側目那南墻下的佛像,更是一番感慨:建州女真人信奉薩滿教,敬天神;而蒙古各部卻信奉佛教中的喇嘛教。喇嘛教是藏傳佛教,在蒙古地區傳播極廣,幾乎人人信奉。喇嘛教中有好多派別,其中以元代宗喀巴開創的俗稱黃教的一支最為盛行,蒙古人總是虔誠地信奉黃教。她知道,父汗努爾哈赤本來對喇嘛教并無好感,但對蒙古人信奉的東西,從不橫加干涉,而是保護、共容。她也知道,蒙古各部的分歧歸根結底是教派的分離。察哈爾的林丹汗自以為部落強大,改信與黃教對立的紅教,致使信仰出現危機,互相征伐不止。英明的努爾哈赤借此尊崇起喇嘛教的黃教。此舉一舉征服了大多數蒙古人之心。去年,蒙古科爾沁部的軍師蘇喇嘛來到時,努爾哈赤從座位處站起趨步,熱情相接,設宴款待,記得蘇喇嘛親口對自己說:“英明汗善于養人又優待喇嘛,關心黃教,我真想在此不走了,就死在這里吧?!?

佛教的偈語總是那樣準,蘇喇嘛果然死在遼陽。努爾哈赤在遼陽城南門外,辟出地段修廟安放,還委托同在遼東的巴噶巴喇嘛主持祭禮,對于蒙古人來說,這真是莫大的安慰。

布木布泰道:“那么伐明的步伐又要為了科爾沁而耽擱些時日了。不過,賤妾以為,縱然明朝是架破車,也不能急于摧毀,畢竟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而滿蒙是要結成鐵板一塊,才能持久長遠,既然林丹汗一意孤行,已經成為后金的腹心之患,不可不除。但愿貝勒爺馬到成功,一舉蕩平?!?

皇太極頻頻點頭,道:“我想父汗也是這個意思,不然不會放下寧錦、山海關而調兵向西?!闭f著,皇太極瞇縫著眼,走上前,把布木布泰頸上的銀色狐裘整了整,道:“福晉,你難道是智慧的化身嗎?”

他捧起布木布泰的臉,迫使她收回已經顯得悠遠的眼神,將她的目光拉回到自己的身上,吩咐侍女烏蘭道:“你去歇息吧!”

烏蘭應聲而出,心里美得如同自己被臨幸一樣。即使是一個婢女也看得出:皇太極在眾多貝勒中愈發顯得耀眼,那將來的汗位……

室內的燭火映著布木布泰臉上兩道淺淺的紅暈,她知道皇太極要做什么。不知是對此事的反應不夠敏感,還是她仍沉浸在對科爾沁的向往之中,她呆呆地愣了一會,直至自己柔軟的十指被那剛勁有力的大手緊握在掌心,直至皇太極的另一只手順著她纖細的腰肢爬上胸前的蓓蕾。

大她二十一歲的皇太極給她的感覺更像是父親或長兄。每每此時,布木布泰的臉都燃燒著一層羞紅的火焰,瑟索著嬌軀,如同一只驚恐的兔子在皇太極的強壯的身子下左右閃挪,全沒有她論事時的從容。有好幾次,她都想刻意曲承,做出不勝歡娛之態,但總是不能夠盡顯女性的風流嫵媚。好在剽悍的皇太極也不顧及,只是吸取她口里的芳甜,攫取她的乖巧順從,滿足于她的紅潤光彩、晶燦的眼神。

“該生火了呀,大福晉屋里可是暖烘烘的,你總是這樣節省,又不是沒有木柴?!被侍珮O趨身而進時,剛脫去外氅便感到一絲寒意。

“等這場秋雨過去后再說吧?!辈寄静继┬毖鲋碜?,將皇太極引向炕鋪……

陰雨過后,往往預示著一個晴朗的白晝。晨光幾乎是陪著清冷的氣息一道爬過那扇木制的窗欞,在布木布泰慵懶的裸露著的肩上、背上印下幾條明暗相間的線條,同時使得她的肌膚泛起誘人的光彩。

皇太極張開口便含住她嬌軟的玉耳,溫熱的舌尖舔弄著她耳根,不時輕嚙著。

布木布泰“唔……”地悶哼了一聲,道:“貝勒爺,您還不去大政殿,不是說有出兵的軍情嗎?”

那語氣好像沒有激情過后的余情與溫熱,在皇太極看來,有些冷淡,昨夜的媚感都成了縹縹緲緲的空氣。皇太極真的吃驚于她的定力,難道在她身上沒有狂熱的血液奔流,不然她怎么可以一臉淡然,好似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呢?

她到底在想些什么?皇太極猜測著,不能確定她的心意。好比激情過后,她腦海、心里想的是什么,他一點也不懂,也猜不到。

皇太極當然想找到答案。

“福晉,你到底在想什么呢?”皇太極扳過她的身子,皺著眉問,“想家了嗎?”

布木布泰搖搖頭,“我沒有想什么?!甭曇艟S持平淡的語調。她至少明白,在這個男人的社會里,決定大事的謀略還沒有她的份兒。她坐起來,披上外衣,坐到一張木制的矮桌前梳理她那一頭長長的秀發。木桌上放著一個雕花的小木盒,里面盛著著妝的飾品,而那面木條鑲框的小銅鏡,斜斜地放置在木盒上。鏡面泛起一片光影,皇太極看不到她鏡中的臉。

淡黃的光柱照在她的背上,那光柱里飛動著無數纖塵,似是增加了她豐盈溫熱的胴體的一種暖色,這恰與灰藍色的墻壁的冷色形成一種對比。對比無處不在,柔滑而富有彈性的肌膚與木桌、木椅、木盒子、木窗欞的堅實,同樣也映射著質感上的差距。

皇太極道:“福晉,這里是有些簡陋了?!?

布木布泰梳理已畢,迎著光柱站起,道:“貝勒爺,科爾沁的姑娘過不慣奢侈的生活。再說,咱金國從富裕上總是比不上明朝,古人云‘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憂勞可以興國,逸豫可以亡身’都是千古至理。賤妾感到這里的生活強似以往。只要科爾沁不再有兵火涂炭、刀光劍影、血雨腥風,那賤妾就感到無比滿足了?!?

皇太極低聲說道:“這次我率軍前往科爾沁,真想帶上你?!?

布木布泰淡淡地道:“女人回去又有何益?再說還有大福晉,她可是來這兒十幾年了。何曾回去過呢?”

斜照進來的晨光把皇太極的偉岸之軀和布木布泰的玲瓏嬌小渾然地統一為一個十分協調的整體。剛中有柔,粗中有細,媚中有拙,靜中有動。整個屋子充滿了無邊的青色,洋溢著美的誘惑,震撼著彼此的心靈。

聽了布木布泰的表白,皇太極感覺到有說不出來的滋味,像是喝了滿滿的一碗瓊漿醇酒。帶著回味,他離開了布木布泰的房舍。

布木布泰也不挽留,只是倚在門框邊,目送皇太極遠去?;侍珮O行至庭院門口時,回望了一眼,灰藍色的墻壁上已有斑斑駁駁的滄桑的痕跡,而倚在那痕跡旁的布木布泰無疑是這屋舍里年輕而活躍的生命。

妹妹要把姐姐嫁給丈夫

為了科爾沁,莊妃竟向丈夫“力薦”親姐姐海蘭珠,贊稱海蘭珠“雖然說不上有智慧,但盡婦人之道,她或許比我和哲哲福晉都強。”皇太極一聽,更加感動不已:“愛妃真是一個品貌俱佳的女子。”

天命十一年(1626年)九月一日,皇太極舉行盛大而莊嚴的即位大典。這天,風和日麗,天氣晴朗。天剛剛放亮,以代善為首的三大貝勒以下的諸貝勒大臣及文武百官齊聚在大政殿等候,備好了一切登基大典所需的法架鹵簿。皇太極身著盛裝禮服率群臣先祭堂子、焚香、向天跪拜行禮。禮畢,返回大政殿,群臣行三跪九叩禮并盟誓。

望著這一切,皇太極感到由衷的滿足。人畏天命,對天發誓,就是要用天的意志來約束他們的行為,達到上下同心同德、人心安定,服從他的治理,維護他的地位。他看到列在嬪妃之中的布木布泰終于露出了笑容。

皇太極半躺在清寧宮御榻上,手上捧著一部《孫子兵法》挑燈夜讀著。寢宮內室里傳來一陣涼陰陰的窸窣之聲,像細風那樣低語著,還有遲緩輕放的腳步聲從這間屋里傳到那間屋里。這當兒,屋外的黑云又被風吹得薄淡起來,隔著窗子能看見流動的云彩如漫浸在河灘的水,從窗外擠進來的夜色,在已點上的燭光的通照下,顯得無影無蹤。

那來回走動的聲音就是由莊妃博爾吉特氏(即布木布泰已升封為莊妃)發出的。

“汗王,看你連日操勞,身子日漸消瘦,吃些點心吧?!辈寄静继┦峙鯐r新的鮮果款款而來。

“噢,”皇太極側過身子,“放那兒吧,我還有幾份奏折沒看完呢,看看這漢人的《孫子兵法》心里亮堂不少。打仗著實是門大學問。哎,悔不聽范文程之言,還有愛妃你的意見?!?

莊妃淡淡一笑,道:“汗王,事情過去了就過去了。范先生說得對,不必和大明爭一日短長。為妾倒十分關心這次出征林丹汗的大事,不能讓其他貝勒去嗎?”

皇太極哈哈大笑:“愛妃,先汗在世時,哪一仗不是他老人家親領八旗子弟沖鋒陷陣?”

莊妃知道多勸無益,取一塊金糕遞給皇太極,道:“為妾有一事相求,不知汗王意下如何?”

“說說看?!被侍珮O擁著布木布泰的雙肩,歉然一笑,“我猜是不是……”

莊妃臉一紅,道:“汗王想哪里去了。為妾想,汗王此次出征察哈爾,順便去看一下為妾的父母,對了,還有姐姐海蘭珠,至今還未嫁人?!?

皇太極心生柔情,道:“我當然會去,科爾沁是大金國堅不可破的聯盟,怎么能不去呢?”

“汗王,”莊妃誠懇地道,“為妾不是那個意思,為妾想,如果汗王瞧得上姐姐,不妨迎娶回來,我們姑侄姐妹都能在一起?,F在哲哲大福晉也時常提起這事,不知跟汗王說了沒有?”

皇太極道:“有你在我左右,本汗已知足了。”

莊妃輕嘆一聲道:“可是,我們姑侄二人都沒有為愛新覺羅爭氣,至今未添男丁,這讓我們心里很是過意不去。”

皇太極道:“看你說哪兒去了?!闭f著用手指輕彈莊妃雪白的貝齒咬著的嘴唇??∶赖捻勇湓谒牒现难鄄€上,望著那令人心醉神迷的柔媚臉龐,皇太極被深深吸引住了。說實在的,皇太極寧錦之敗的恥辱感就是在莊妃的柔情撫慰下很快地淡出記憶的,沒有因此而絕望?;侍珮O撩了撩布木布泰粉頸上的狐裘,道:“唇芬郁如蘭,舌甜如蜜香,有福晉你在,我還奢望什么呢?”

莊妃按了按微聳的酥胸,吐了一口氣道:“汗王要是去見我家姐姐,恐怕就不會這么說了?!?

“是嗎?”皇太極笑了,笑得頗有深意。興致遂增,話也難得地多起來,“我出征的日子,愛妃都在宮內做什么?”

莊妃道:“能干什么呢?有時去找大福晉說說話,有時閑著無事,就隨便畫幾筆?!?

“好,拿來看看。”皇太極道,“再添些點心,上壺酒?!?

莊妃有說不出的高興,自皇太極即位以來,這實在是他第一次在寢宮中要飲酒。至少在她看來,皇太極從寧錦大敗的陰影中解脫出來了。當初,剛剛宣誓登基的皇太極為報父仇,親率十一萬八旗子弟圍攻寧錦。大臣范文程竭力反對被斥,去管理屯田事宜了,布木布泰根本插不上嘴,須知在金國那是男人的天下。不像大明朝當時西宮生事,明天奶媽子也能當家。當時明熹宗天啟帝就特信任自己的乳母客氏,尊為奉圣夫人,而和奉圣夫人結成“對食”(明宮里太監的相好)的太監魏忠賢也陡竄至九千歲,明宮里污穢熏天,朝綱頹廢,正直大臣都生活在血雨腥風之中。唯有寧錦的袁崇煥身不在朝中,又加上抗金有功、守土有方,連魏忠賢也不敢貿然下手。本以為馬到成功的皇太極于天啟七年,即天聰元年(1627年)率軍進攻寧錦,誰知,剛一交戰,即損兵折將,繼父親之后又一次遭到慘敗。明人稱此役為“寧錦大捷”?;侍珮O遇到的對手袁崇煥是有膽識的人,他既嘆服,又顧忌莫深。為此,皇太極有近半年多的時間不曾開顏笑過。

莊妃又擺上幾盤蜜食:栗子糕、蜜海棠、蜜紅棗和油酥核桃。手里把持一壺御酒,剛一開啟,便香氣逼人。

“好酒,”皇太極贊道,端起一杯,一口喝干,“愛妃也喝一口暖暖身子。”說著撿起兩顆海棠送入口中。

莊妃皺起眉毛,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那辛辣的液體直往肚里竄,雖然知道自己不能喝白酒,可那辛辣的感覺還是挺新奇、挺過癮的。帶著醉意的潮紅布滿了秀美的臉龐,布木布泰揉著鳳眼,道:“三五之夜,明月映窗,為妾很是想念汗王,就畫了一輪圓月,要不,汗王給定個名?!?

呷著一口酒,皇太極伸過頭來,在明亮的燭火下,仔細欣賞了一陣:“嗯,不錯,不錯,女兒工筆,纖細柔嫩,也不乏精致,形神兼備,有意境。”

畫面上為一輪滿月,月內繪有廣寒宮殿閣之形,宮前有一女菩薩坐像,兩旁各有一名執扇侍女,菩薩頭上繪有佛光。

“按漢人說法,這不是太陰星君嗎?”皇太極指著女菩薩道,“宇宙萬物都是依循陰陽對應的秩序而共存的。比如男女,你是太陰,朕是太陽了。”

“那當然,白晝司光之日被稱為太陽,汗王就是大金國的太陽。而太陰,為妾可不敢應承下來?!鼻f妃深情道。

“愛妃,”皇太極道,“這廣寒宮里的嫦娥不就是你嗎?希望你下次能畫得靈氣些。”

莊妃心一涼:嫦娥,誰不知道普天下的人一談起寂寞二字,不都用嫦娥來比喻?漢唐詩人李商隱不是有“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的詩句嗎?汗王說這話有何用意呢?

皇太極道:“怎么樣?本汗猜對了吧。”他微微揚起頭,動了動嘴角,將目光回放到莊妃臉上那對聰穎靈活的大眼上,望著這張近在咫尺、清純無邪的臉龐,她的甜美的氣息撩動著他的感官,皇太極似乎有些眩暈。他的目光再次掠過莊妃那細膩優雅的頸項,往下到她那起伏有致的胸脯、纖細的腰肢,感到體內有暗流在溫熱地流動,不由抿了抿自己厚實的嘴唇。

一杯下肚,莊妃感到整個房里都暖烘烘的,陡然生出的冷意很快被酒力驅散了,她笑道:“汗王猜對了什么?”

皇太極不言,卻伸手攬住了莊妃纖細的腰,輕輕拉向自己懷中。莊妃也裊娜著倒下去,不禁有些神形散蕩,不由得把自己凹凸有致的胴體緊緊地貼在皇太極身上,一張精雕細琢的臉龐蕩漾著笑容,嘟著嘴沾在皇太極身上。她覺得全身發癢,活像幾百只螞蟻爬到身上來一樣,模糊的感覺中有只手輕拂開了她頰上的發絲,蒙眬的醉意讓她慵懶的腰身不想直立,只能靠著他做支撐,連動也不想動。那短暫的瞬間,布木布泰竟感到難言的緊張和羞澀,或許還有其他別的什么,但那些感覺轉眼間便被屋內變幻的燭火消融了,她盡情享受著皇太極的恩寵,原先的一切幻想就像迷路的鳥兒終于找到一片可以棲息的樹林。

皇太極越發愛憐起來。他緊緊地擁著莊妃這只兼有美貌與智慧的科爾沁草原上的夜鶯,如同擁著一汪溫暖的春水,把自己連日來為出征備戰而滋生的煩躁、緊張都融化了。一直輕攬在莊妃腰間的手撫向她小巧的肩頭,開始輕輕的、漸漸地肆無忌憚起來。他從莊妃的呻吟中感受到了生命力量的爆發。他終于在一陣酣暢中擺脫了束縛,重新煥發出新的活力,這種感覺或許已不能在大福晉那里尋到了。他深感自己需要這種感覺,需要這樣的女子來再次展示他人中龍的精神。

平靜之后的皇太極輕聲道:“愛妃,我真想讓愛妃替本汗生下骨血。若是那樣,我就能放心地把整個后宮都交給你了。”

莊妃眼圈一紅,這何嘗不是她的一塊心病呢?她幽幽地道:“汗王,汗王如此看重科爾沁,真叫我們姑侄難以回報。正因為如此,為妾才想,要不就把姐姐海蘭珠招進宮來,她雖然說不上有智慧,但盡婦人之道,她或許比我和哲哲福晉都強?!?

皇太極一聽,更加感動:“愛妃真是一個品貌俱佳的女子?!?

“不敢承夸了,上次還不差點把我攆回科爾沁去。”莊妃嘴角一翹,眼睛里就是幾點淚花閃爍。

柔情正濃的皇太極立刻清醒過來,他感激地看了莊妃一眼,伸手把莊妃柔滑的小手握在胸前。莊妃臉上紅暈剛退,這時又忽地涌上雙頰。

同侍一夫姐妹情

艷福不淺的皇太極,一手摟著妹妹莊妃,一手擁著宸妃,而同睡一個被窩的卻是皇后,直叫他美得合不攏嘴。常言道,女人天生愛吃醋,但這姐妹和姑姑共侍一夫,卻能相事平安、和諧共處。這成了后人樂此不疲的一段美談。

盛京,金色的琉璃瓦在秋陽下金光燦燦、熠熠生輝。自從英明汗努爾哈赤遷都盛京之后,開始大興土木、營造城池、招募良將、建筑宮殿,把盛京妝扮得如同仙境,足可以與大明的北京城相媲美了。

英明汗當初把沈陽城開了四個門,率六宮后妃滿城文武移都之后,便改名為盛京了?;侍珮O變四門為八門,更加氣派。中置大殿,名為篤恭殿。前殿名崇政殿,后殿名清寧宮,均是雕梁畫棟。東有翔鳳樓,西有飛龍閣,樓臺掩映、流水潺潺、花木扶疏、曲徑通幽,很是雅麗恬靜。雖是關外都城,不亞大明宮闕。

莊妃身著粉紅色的旗袍如行云流水徜徉在盛京后宮的御花園中,婀娜的身材如風擺楊柳,高高的髻兒、兩彎鬟兒壓在白嫩的頸子上,越發顯得黑白分明。她淡施粉黛,反倒比那些圍在皇后身邊的粉雕玉琢的嬪妃們更勝一籌。只是歲月的風塵在她臉上寫下幾分凝重的波痕。她那天使般的容貌、深情的紫羅蘭色的眼睛總有一層淡淡的憂郁。她怎能不憂郁呢?在皇太極的“崇德五宮”中,她是位居最末的永福宮莊妃。

玫瑰色的綺麗的余暉給人一種無儔的繾綣,她靜靜地倚在亭榭的欄桿上,望著花園中鶯語飛揚的后宮佳麗,一時陷入了沉思之中……

皇太極登基汗位已經十年了,而海蘭珠(莊妃姐姐,也就是宸妃)來到宮中不過兩年。而這兩年時間,除了政事,皇太極還偶爾一問外,在一起親密接觸的日子是少而又少。母以子為貴,自己不爭氣的肚子十多年未能生男丁,可姐姐海蘭珠在太宗帝受尊號以后,短短兩年多的時間即崇德二年(1637年)七月,經過十月懷胎,在關雎宮產下一子,是為皇太極的第八子。即使在中宮有子嗣的情況下,寵妃生子,也有望成為天子,將來繼承皇位,何況中宮皇后入宮多年,一直未誕育皇子,立嫡似不可能。此時愛妃誕育皇子,“立愛”也極合情合理。

當海蘭珠產下皇八子時,皇太極做了一個夢,夢中說皇太極在太祖努爾哈赤前與大貝勒同處一室,面北坐,仰觀天空,見五彩斑斕的祥云,密密地重疊三層,祥云之上復見青天?;侍珮O想,天如此高遠,人怎么看得如此分明?代善(皇太極同父異母的兄長)也稱奇不已,并說麟趾宮貴妃的養女淑濟也曾說過,她見有火球自天而降,落入宮中,非常美觀。我等幼稚,初見時驚奇,后來也就不怕了。代善話還未說完,皇太極醒來了。次日召文武大臣圓夢,眾人皆云,祥云從天,這是“非常之貴征”,寓意皇八子為天降之貴子,將膺天命,繼皇位。

在莊妃的印象中,因愛妃產子而頒詔大赦令,在篤恭殿舉行重大慶典的,宸妃海蘭珠是第一人。但這第八子卻于一年后早殤,辜負了皇太極的美夢。這當然是后事。就當時來講,可能是皇太極太寵愛宸妃,母貴子榮,才有祥夢和隆重慶典的吧。

莊妃默想著,風衣飄灑,旗袍下的胴體曲線妙曼得極富性感。多少帶些朦朧的夸張,不夸張的是那雙美眸的神情如夢幻般迷離深邃,給人難以捉摸的憂郁;娥眉淡掃下的長長的睫毛隨顧盼的秋波輕顫,紅唇微哂使淺凹的粉頰平添幾分風塵憔悴般的笑靨,令人側目一瞥頓生愛憐。

侍女烏蘭急急地趕來,老遠就見莊妃站在湖邊的柳叢下怔怔出神,碎步移風般地靠近,輕聲道:“莊妃娘娘,皇上駕臨永福宮。”

莊妃將目光從春湖的粼粼碧波中收回,聞說皇上駕臨,馬上感到視線有些模糊,激動的淚花潤濕了她的眼睛。

幽徑的青石路上傳來清脆的腳步聲,那是高屐木底的“篤篤”聲。莊妃側目望去,只見宸妃帶著幾個侍女正款款而來,烏云般的秀發如瀑布散披在繡花鑲邊的白色旗袍上,如玉樹臨風,飄然出塵,清麗蓋世。眉如青山含黛,目似秋水盈波,肌膚晶瑩如玉,縱是夢中美人也難與之相提并論。

莊妃并不急于返回,轉身迎上,道:“宸妃姐姐,皇上入宮了,說不定是去看皇子呢?姐姐還不回去?當心著了風寒。”

宸妃點頭應答:“妹妹,皇上已去過了,還親了皇子三口呢。說不定現在轉到永福宮里去了。妹妹還不快快回去。姐姐看皇上今天的心情非常高興。”

姐妹同侍一夫,這讓她們感到既自豪又有些不安。在莊妃看來,女人的嫉妒是不可避免的,尤其剛一入宮的姐姐一下子就贏得了皇上的歡心,自己頓感受到冷落,但是莊妃能夠克制,而中宮清寧宮中的哲哲皇后就不那么樂意了。天聰八年(1634年),當海蘭珠如愿初嫁大金國時,皇太極似乎從風情萬種的海蘭珠身上找回了青壯時的感覺,夜夜承歡雨露。對于皇太極來說,從宸妃身上,他得到了自然無拘的真愛,這也是一個扮演了特殊政治角色的皇帝所缺乏的。從莊妃那兒,他品味到的是一個女人,為自己特殊的皇帝夫君完成所肩負的歷史使命所付出的純情。實際上,當海蘭珠剛入宮時,皇太極一直忙于遼東戰事和追剿察哈爾殘部,未曾顧及到宸妃,莊妃屢屢提示,皇太極也沒明白,致使這位剛入宮的才貌雙全的女子獨處深宮,有些幽怨不已,日日彈琴抒懷,發泄心中苦悶。一天皇太極將沒有忙完的軍務帶到莊妃寢宮,莊妃稍事料理,硬拉著皇太極出室漫步,轉過一段矮墻時,皇太極被一陣美妙的琴聲所吸引……

琴音淙淙,有如高山幽泉艱難地瀉出山崖,墜落地面,急切時如嘈嘈雜雜的暴雨,圓潤時又如玉珠落盤,從琴聲中,可以聽出隱忍著的無限幽愁暗恨。

皇太極信步步入房中,卻看見一位窈窕秀美的妙齡女子正低頭撫琴,雙眼含淚、楚楚動人……皇太極懊惱不已,他神思飛揚,想那婀娜的舞姿、動人的嬌靨、清脆的歌喉,想那飄逸的長袖身前身后飛舞,袖風撓得他渾身又酥又癢;柔媚的臉龐、奔放的音樂交相輝映,重疊在他的腦海中,那蒼郁黛青的山巒背景是一片高遠而蔚藍的天穹,白云、羊群棉絮般舒卷著、蕩漾著……

皇太極的眼前豁然亮堂起來,喃喃道:“海蘭珠、海蘭珠,委屈你了?!笨绮缴锨?,緊緊地抱住海蘭珠。約有半晌,驀地想起莊妃還在身后,一扭頭,不知何時,房門已被緊緊地合上。自此,后宮佳麗,寵愛一人。

今兒個,可謂投桃報李。莊妃何等聰明,她對宸妃一笑,道:“姐姐終于想到妹妹了?!?

宸妃臉一紅,啐道:“還不快去,瞧你這身打扮,鮮嫩嫩的倒真像個新嫁娘了?!?

“喲,妹妹我還奢望鮮嫩,”莊妃不無苦澀,道,“姐姐最明白‘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詩意了,那可是歌詠妃之德,誰不知道姐姐和順沉柔懂禮儀,絲毫不亞于那二八佳人,看姐姐這身打扮,倒真稱得上冰肌雪膚、麗質天成?!鼻f妃輕撇唇角,揶揄不停。

“好,姐姐說不過你?!卞峰惆l輕飄,頭一扭,轉身離去,心里卻美滋滋的。只要能和皇上在一起,那皇上就是自己的天堂。在她看來,她的皇上說到底是一個男人。宸妃或許真正領悟到了成熟女人的人生妙境,她絲毫也不感到以二十六歲的高齡嫁與皇太極而有缺憾,僅僅這么晚嫁后的感受就全部填滿了她曾有過的虧損。她不時地拓開記憶的天地,她時常在靜思默想中體會皇太極的大手輕輕撫摸她秀發蓬松的額首,而此時的她被白色絲織的襯裙緊緊地包裹著,任其裙擺松散在腳踝處,恰似一朵睡蓮。她時常在獲得皇太極的雨露后,深居簡出,陶醉于自我的融樂之中。

此時的皇太極正端坐于永福宮內,靜候莊妃的到來。這爿樸素、寧靜、溫馨的小屋對皇太極來說無疑是一塊圣地。在這里,總能找到“贈君釋狐疑”的秘訣。他環視居室,幾乎和從前沒有兩樣,只是新換的家具散發著幽香。他站起身,容色肅穆地站在香案前、屏氣凝神,靜靜地望著輕揚散淡的煙霧,心潮澎湃、難以自制……

“皇上?!鼻f妃款款而進,眼淚倒先出來了。

皇太極捕捉到潛藏在莊妃眼神中的迷離的不可捉摸的憂郁。他并不完全借鑒眼睛是心靈的窗戶之話,更多的是以自身的經驗體會。

莊妃抬起白皙的纖纖素手隨即在眼角抹了一把,自嘲道:“古人有‘空里流霜不覺飛’的詩句,現在感到‘空里流蟲不覺飛’?!?

“愛妃,”皇太極關切地問,“讓朕替你吹吹?”皇太極體驗出莊妃的憂郁是因為自己的疏遠,可那是沒辦法的事。就像穿在腳上的靴子,合適與否,只有自己知道。可以肯定地說,這世界上每天都有許多眼淚,同樣有更多的心淚,流淌眼淚表達出人的悲傷和喜悅;潛在的心淚卻無由悲喜,全憑各自的體察和感受。

莊妃幽幽地嘆息,伸出纖掌緊緊地按住皇太極的粗厚的手掌,她想讓皇太極知道,她隱含著的文靜嫻靜中是有著多么激烈的柔情。她是一個真實的女人,她也有用真情的淚水澆灌出來的足以表達柔弱婉約和逆來順受的花容,有一片不時需要滋潤的長滿青芽嫩草的土地。她不想讓自己紅唇綻裂,不想在自己粉頰上終日刻著蒼涼的笑意,她有著縷縷情絲、綿綿愛意。說真的,她感覺出自己的嬌慵是天賦的,而矜持才是人為的。她更喜歡皇上真實的自然而然流露出的隨意、關切、體貼、親昵。

就像現在這樣,莊妃已被皇上的灼灼目光逼得低下秀發蓬松的頭,心跳驀地加快起來。

“皇上……”莊妃的手腕被皇太極拿捏住,心中涌過一陣醉人的戰栗和不安。她不想貪戀短歌得意、留云借月的紛擾。她要的是皇太極的摯愛,她寧愿他的摯愛在她身上凝聚、散發、揮灑,盡管這種想法是自私的。

漸漸地,莊妃在皇太極的撫慰下原本些微的憂郁閃爍出陽光般的燦爛。不自覺中,兩個人溫熱的四片嘴唇就粘在一起,相互尋找著彼此熟悉的氣息,柔情似水,漫過額頭、眼瞼,滑向臉頰、脖頸,在碰撞、摩擦、吸吮中,升騰起的激情、沸騰的血液就是一團濃濃燃燒的火焰、足以熔化一切的火焰。

莊妃極度渴求,喃喃自語:“皇上,賤妾真的好想你啊?!?

在情感的交融中,皇太極的剛勁的指骨在“咯吱”作響中撫摸出莊妃身上的每一處被激活的細胞。

一幅巨大的紅綃落幕分隔了外間和內室。事畢,皇太極遲疑了半晌,他沒有想到這位十三歲就嫁到宮里來的莊妃已領悟出人間的歡情。至少,那愛的呻吟和企盼聽起來就仿佛來自遙遠的天際,給人一種夢幻般的飛花流韻的感覺,一時竟有一種主宰男人的精神,好像男人對于她只是一種奉獻。

皇太極摸咂著下額,笑道:“愛妃,如何?”

莊妃愜意地一笑,拒而不答。斜斜地起身倚在他身上陪伴似的靜坐。她確實喜歡這種不加渲染的無言依偎,感受彼此的心靈的交匯,她不想破壞這份彼此理解的溫馨。

他的女人——玉臂挽江山

皇太極病逝后,各方勢力蠢蠢欲動,都覬覦著皇位寶座,而多爾袞則是其中最大的政敵。此時,莊妃更是焦躁不安,猶如處于風口浪尖上,但她畢竟不是個平凡的女人。在她的精心策動和安排下,平穩地渡過一個個險灘,最終把江山攬入小兒子福臨的懷中。

崇德八年(1643年)八月九日這天,莊妃帶著六歲的兒子福臨早早入歇。福臨生于崇德三年(1638年),是皇太極的第九子。她知道,皇上忙碌一天后要就寢清寧宮。這也是自己希望看到的,畢竟連著幾天皇上駐幸永福宮,已經引得中宮皇后在人前背后有了閑語怨言……

白日里,莊妃陪著皇太極在崇政殿召見嫁給察哈爾、科爾沁蒙古的女兒固倫公主。皇太極接受了莊妃的提議,冊封女兒、女婿為誥命、儀仗。禮儀畢,皇太極的臉色有些難看,但他并未在意,又召見了剛從前線歸來的多爾袞,詢問山海關、寧遠一線明軍布防的情況,多爾袞據實回報。

漸漸地,皇太極感到有些目眩,喝了點參湯,閉目停思,嘆了句:“腦力不及啊?!?

大學士范文程看在心里,隱覺不安,上前奏道:“皇上道德醇厚而齊備,凡心勞則氣動。愿皇上清心定志,一切細小的事務,交付部臣處理,至于軍國大事,方許向皇上報告。況且,大業將成,外國來歸,正是圣心安慰歡悅之時,也可稍停憂勞,此時兵強食足,皇上可否選佳日出游巡獵,以慰圣心?!?

皇太極睜開雙目,嘆道:“山峻則崩,木高則折,年富則衰,天命不假人長壽,何以自求?”說罷,倒是自己先笑了。這句話,皇太極時常掛在嘴邊,眾臣只以為這是皇太極豁達樂觀之舉,并未深想。

退朝后,皇太極即去了東宮。不過,剛至清寧宮門前,皇太極轉身吩咐內宮道:“傳朕的話,曉諭眾臣工。朕日理萬機,非好勞也,那是因部臣不能分理,是以躬自裁斷。今后各事,可令和碩鄭親王、和碩睿親王、和碩肅親王、多羅武英郡王合議?!闭f完,皇太極坐在東暖閣上小憩,皇后娥眉微蹙,眼瞼低垂,但心里甚為歡悅,親自為皇太極寬衣準備就寢?;侍珮O擺手道:“讓朕坐一會兒……”皇后有些不悅,自是先去了內寢,留下幾個內侍太監和兩名宮女靜靜立在珠簾外……

莊妃躺在涼炕上,思緒翻滾,難以入眠。她是真擔心皇上哪天真的倒下去,留下自己孤兒寡母,該如何是好?至于皇上的身體,沒有誰能比她還清楚衰敗到何種地步,她感到在皇上的眉宇間隱隱有暗氣流動,這肯定是思慮過度的緣故。特別是皇上經常從夜夢中醒來,口呼“宸妃”之后,而表面上健碩的皇上自己卻渾然不覺。

莊妃暗忖,若真的有一天皇上駕崩,自己的命運會怎樣呢?

她的腦海中浮現出大妃阿巴亥臨死時的悲戚容貌,不由得打了個冷戰。如果找個適當的時機向皇上進諫立太子事宜,皇上會怎么想呢?

突然,清寧宮傳出一聲驚呼:“快,快,快叫御醫?!本o接著,有女人的凄哭傳來,跟著一片哀聲大慟。

莊妃翻身而起時,已有宮女跌跌撞撞地跑進來:“莊妃娘娘,皇上在清寧宮駕崩了!”

莊妃只感到天旋地轉,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皇上駕崩,震驚朝野、震驚宮廷。所有貝勒大臣連夜入宮,一場權力之爭再次上演。

漢大臣范文程,官居高位,又是權力旋渦中心的局外人,他最先從忙亂和哀痛中清醒過來,道:“各位王爺,現在大清國力昌運,邊無戰事,而大明無時不在腐朽。依臣之見,先將皇上駕崩的訊息暫時封鎖,先立繼位事宜?!?

代善是和碩禮親王,又是皇太極之兄,此時,他再一次處在矛盾之中,道:“眾位貝勒王爺,有皇后在,可先按懿旨行喪,至于立君位,還是挑個日子吧?!?

“既然這樣,還不如先行祭奠皇上,按儀制行事?!被屎箢C下懿旨。“立君位,那是各位貝勒王爺的事?!?

莊妃領著幼子福臨在皇后左側,悲戚的面容下,一雙秀目在眾貝勒親王身上掃視著。她最清楚,要論勢力,現在最大的當屬睿親王多爾袞。

想到多爾袞,莊妃的臉色涌出淺淺的潮紅,她想起早年的那一幕奇遇,郊外的清風和多爾袞那雙充滿溫情的眼睛,她總覺得多爾袞身上有一種男人的陽剛之氣。多爾袞的這種魅力令她既緊張又興奮。但是,自先父大妃阿巴亥生殉后,多爾袞變得寡言起來,平日里在自己面前也是規矩有度,從未有任何異樣的舉止。莊妃感到多爾袞蟄伏著一顆雄心,在以后東征西討的歲月中,他的軍事才干日漸顯露,幾乎沒有什么過失?;侍珮O對多爾袞也總是封賞有加,特別是多爾袞獲得玉璽后趕緊獻上并且是推動皇太極上尊號的積極者。

多爾袞,他是否有承大位的愿望呢?莊妃想,如果有,這也是在情理之中,皇太極的汗位是權力均衡的結果。最后以逼死先汗大妃阿巴亥為代價,順利登基,若是多爾袞繼位,會不會逼自己生殉,真的如此,那福臨又靠誰呢?

第二天,滿朝文武被一個消息震驚了。永福宮莊妃愿以身為皇上殉葬。諸貝勒大臣頓時慌作了一團。誰不知道莊妃不僅僅是一個后妃,更是皇太極的政治智囊?;侍珮O自登基繼位以來,所有的朝綱舉措無不包含著莊妃的心血,從滿漢分屯到設立三院,從開舉科考到禮賢漢官,莊妃的見地就連范文程這樣的賢者有時也自嘆弗如。常常感嘆,莊妃美德謀略在己之上。

平日里眾貝勒誰都曾得到莊妃的好處,誰家有個婚喪嫁娶的大事,莊妃總是操持在前,在崇德五宮中,莊妃的親和力可稱是澤被全國。

于是,諸貝勒大臣齊聚永福宮,合力勸阻:“皇上方逝,皇妃愿以身殉,誠然可敬。然三位公主和一位皇子尚且年幼,皇妃應節哀順變,將年幼子女撫育成人,撫恤皇上骨血,才可報答皇上的恩寵,又怎么能以身殉葬呢?”

莊妃望著年幼的福臨,在眾大臣的勸說下,她猶豫了。

“皇額娘,您不能死啊?!备ER稚嫩的童音令她聽了悲不能抑。

夫君的猝然去世,確實給了她沉重的打擊,但復雜而又艱險的宮廷生活也迫使她不得不為孩子著想。她知道,失去父皇再失去額娘的年幼子女在宮中將會過一種什么樣的生活。

“唉——”莊妃將福臨摟在懷中,看來她得好好地活著。她在腦中將所有親王貝勒中最有能力繼承帝位的人都思考了一遍……

論資格和實力,有權問鼎的有代善、阿濟格、多爾袞和豪格。

代善掌有兩紅旗,無論從資格還是實力上都是競爭王位的強者,但代善已年過花甲,早年曾有過皇位之爭的短暫想法但輸給了皇太極。此時,已暮氣沉沉了。

在眾多兄弟中,多爾袞目前最為突出,有兩白旗的勢力,尤其是處理軍政大事英明果斷,但多爾袞有對手,那就是肅親王豪格。

豪格是皇太極的長子,自然呼聲最高,時年三十五,可謂年富力強,有皇太極生前統轄的兩黃旗大臣支持,代善掌握的兩紅旗,濟爾哈朗掌握的鑲藍旗以及他自己控制的正藍旗??磥?,豪格極有可能成為領軍人物,但多爾袞會愿意嗎?

事情肯定鬧到宮里來,莊妃想,靜觀局勢吧。

果不其然,肅親王府,豪格正與兩黃旗大臣索尼、譚泰、圖賴、鞏阿岱、錫翰、鰲拜等人商議。眾人皆言應立肅王為君,并共立盟誓,愿生死一處。豪格道:“此事還應與鄭親王商議?!彼髂岬溃骸懊C親王,這事交給臣辦。”時辰不大,索尼轉回:“鄭親王沒有猶豫,但要將此事和睿親王商議?!泵C親王豪格面有難色,道:“這等于與虎謀皮。”

與此同時,睿親王多爾袞府中,燈火徹夜不息。阿濟格、多鐸心急如焚,他們齊齊跪在多爾袞面前,切切地追問:“你怎么不答應呢?莫非是怕兩黃旗大臣么?舅舅阿布泰和固山額真阿山都說了:兩黃旗大臣中的親戚都希望你繼承皇位。”

皇太極去世已有五天了,而新君嗣位的大事還沒有最后的議定。哲哲皇后和莊妃商議后,發出懿旨敦促負責國務政事的睿親王多爾袞、鄭親王濟爾哈朗、禮親王代善加緊辦理。

崇德八年(1643年)八月十四日,諸王大臣齊集崇政殿決定皇位繼承人。

天剛剛亮時,多爾袞匆匆趕往三官廟,詢問索尼——這位兩黃旗中最有威望的大臣——對皇位繼承人的意見。索尼答得直言不諱:“先帝有許多皇子在,必立其一,別的我就不知道了。”

多爾袞聽后,心里已涼了半截,要知道,這是盛京,沒有兩黃旗的支持,誰也別想繼承帝位。前面就是崇政殿,多爾袞抬頭看去,只見兩黃旗護軍已經彎弓搭箭,將崇政殿團團包圍。不遠處,大清門外,兩黃旗的大臣會集在那里,手扶腰劍,面呈怒色。

多爾袞拾級而上,剛要入殿時,聽到身后有窸窣的聲響。他一回首,只見莊妃一身縞素地站在殿角的白玉柱旁,她的身旁是剛剛六歲的福臨。多爾袞瞥了一眼皇嫂,眼睛突然一亮,“立皇子、立皇子……”

皇位啊皇位,多爾袞想,那是自己一直覬覦的目標,偏偏父皇努爾哈赤沒有在活著時明示,被皇兄奪了去。而今皇兄仙逝,正是奪回來的天賜良機,可是偏偏又……

這時,殿外的兩黃旗臣子們一齊高聲呼喊:“立皇子!立皇子!”

多爾袞順著聲音望出去,殿外的太陽正白花花地射下刺目的光亮,多爾袞知道,在這樣的情況下,什么事都能干出來,必須找出一個方案,一個令雙方都能接受的方案。他踱至殿口。突然,大殿平臺的拐角處,一陣風起,刮起一朵白色的紙花,不用說,那是剛才莊妃娘娘丟落在此的。

多爾袞已然明白了莊妃此舉的含義,他瞬間毅然決然地作出了一個決定……

一場狂烈的政治風暴平息了,一場惡性的廝殺格斗避免了。

消息傳到永福宮時,莊妃喜極而泣。但同時,她也知道,自己和福臨在今后很長的一段時間里,將依靠多爾袞,怎么才能有效地籠絡多爾袞呢?莊妃陷入了深思之中。

八月二十六日,新皇帝舉行登基大典。一大早后宮就忙碌起來。清寧宮皇后、麟趾宮貴妃、衍慶宮淑妃都聚在永福宮內。莊妃親自給福臨梳洗更衣,見福臨穿上特制的皇帝朝服威武英俊的樣子,第一次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皇后意味深長地對莊妃道:“大清國的后宮,仍是我們博爾濟吉特氏的后宮?!?

莊妃手攏發飾,笑道:“皇后,以后省親時,還要多留意呢,再為福臨物色一個科爾沁草原的女子。”說著,親自拉著福臨的手,送到宮外。望著車輦緩緩離去,兩行清淚從她秀美的面頰上滑落……

在隆重的慶典中,福臨登極即了皇位,并改元順治,尊生母莊妃為皇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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