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巢人馬浩浩蕩蕩從嶺南北上,朝廷驚慌起來。“內四貴”只知弄權受賄,遇到用兵打仗殺伐決斷的軍國大事,便一個個緘口不語了。盧攜和鄭畋已被貶官離京,首相王鐸再也無法裝聾作啞。
王鐸心想,自己雖名義上位居首相,但有“內四貴”尤其是田令孜在朝中專權跋扈,我不過是一個傀儡而已。為今之計,不如外任軍鎮節度使,既能保有宰相階級,又可手握一方軍政大權,總比在朝中受田令孜輩窩囊氣強。
盤算已定,王鐸便入宮覲見僖宗,說是自己身受國恩,榮膺相職,應當以死報國,為陛下分憂。如今草寇猖獗,荼毒天下,微臣愿請纓殺敵,親赴陣前,為國效力,以報陛下知遇之恩。
僖宗聞言,大喜過望,當即制命王鐸晉位侍中,爵封晉國公,守司徒、同平章事,兼江陵府尹、荊南節度使,充諸道兵馬都統,節制天下兵馬進剿黃巢賊寇。
王鐸開始大張旗鼓招募士卒,選調將領,修繕兵甲,籌集糧餉,很是忙活了一陣子。他提名選調名將李晟之孫李系為佐將,充任諸道兵馬副都統,命李系率領五萬精兵,先行前往湖南潭州,授權其一并指揮潭州當地五萬土兵,堵截沿湘水北上的黃巢義軍。
王鐸終于定下了到江陵履職的日期。他舍不得離開那些姬妾,尤其離不開家中蓄養的一干樂伎,便讓小妾李氏、羅氏留下來陪伴夫人杜氏,自己則攜帶兩個年輕小妾白氏和胡氏隨行。府中眾多歌舞樂伎,也爭相跟隨王鐸前往江陵。
從京城長安到江陵,有三條道路可走。第一條,從京城經藍田至商州,再從商州乘船順丹水、漢水南下,到鄂州溯長江西上,即可抵達江陵。第二條是陸路,從長安至藍田,走七百里山道至內鄉縣,再經鄧州至襄州,從襄州經荊門抵江陵。第三條,全程水路,從長安乘船,順渭水入黃河,轉入汴水,經泗州,入淮水,到楚州轉入邗溝,從瓜洲渡溯長江西上江陵。
王鐸視第一條路徑為畏途。從藍田到商州,要翻山越嶺不說,更要命的是從商州至襄州,丹水河道曲折,水面狹窄,急流險灘,礁石密布,行舟觸礁船毀人亡之事屢屢發生。再者,丹水只能行小船,王鐸一行隨從和侍衛將士甚多,所帶物品應有盡有,其又高又大的三層樓船無法通行。而第二條路又多山路,王鐸和一班隨行姬妾,歌伎舞女,如何受得了數千里車馬顛簸勞頓。相較之下,王鐸當然選擇全程走水路,乘坐樓船,優哉游哉即可平安抵達江陵。
且說王鐸所乘的三層樓船,高達六丈,宏闊敞亮,富麗堂皇。船內設有政事廳、客廳、餐廳、歌舞廳,還有王鐸和眾多姬妾臥房、侍從官和衛士住室、舞歌樂伎宿舍,其余倉房、藥房、廚房等一應俱全。樓船上另有艄公、水手、號角手、廚師、醫者、仆婢等八十余人,加上隨從官吏,男女老幼統共三百余眾。
王鐸的船隊中有導航船、前衛船、聯絡船、隨從幕僚船、糧船、醫藥船、財貨船、后衛船等,單是護衛兵船就有二十艘之多。數十艘舟船一字排開,浩浩蕩蕩迤邐而行,前后相望十里之遙。
這條水路,以黃河三門砥柱一處最為艱險難行。黃河在晉陜峽谷中奔騰南下,至潼關北轉向東流,在陜州遭遇三門山。河道中兀然矗立起兩座山峰,與兩岸山崖構成三道水門,河水洶涌激蕩,怒吼著爭相奪門而出,轟轟然如同萬馬奔騰戰鼓雷鳴,數里之外即可聽到轟響之聲。
唐高宗顯慶元年,朝廷調撥六千士卒,由將作大匠楊務廉主持,在三門山河道兩側峭壁上開鑿棧道,供纖夫挽舟而行。官府在此派駐數百名纖夫。逆水行舟時,纖夫背纖拉船,順水行舟時則在船后拽拉纖繩,以免船只被河水沖翻。由于河道異常狹窄,水流湍急,沖力巨大,纖夫們與河水拼命角力時,纖繩往往被掙斷,時有纖夫墜河身亡。
唐玄宗開元年間,朝廷疏浚漕運河道,在黃河沿岸增設河陰倉、伯崖倉,又在三門東西兩側修建集津倉和鹽倉,江、淮、汴、河漕運之舟分段轉運物資。如此一來,效益倍增。陜郡太守李齊物征用民夫,在河道南岸三門山開鑿出一條十八里長陸運通道,船客可下船經此通道繞過三門砥柱,而后再登船前行;江淮漕運貨物卸入三門東側集津倉,經南岸陸運通道轉運至三門西側鹽倉,便避開了三門砥柱之險。
江淮、運河漕運船隊,以十船為一綱,稱為綱船。綱船經邗溝、淮水、汴水抵達河口即汴口后,貨物卸入河陰倉,換裝黃河船,運至洛口倉,再換裝洛水船,即可運至東都洛陽。此即所謂“江南之舟不入黃河,黃河之舟不入洛水”。
王鐸船隊到達陜州黃河三門山前,王鐸及其眷屬、隨從在鹽倉碼頭下船,上岸經陸路通道繞行,越過三門,在集津倉碼頭重新登船,繼續順流東下。不過,王鐸乘坐的三層樓船只能滯留在三門西側鹽倉碼頭。王鐸一行到了河口,轉入汴河,便又乘上汴水樓船和畫舫、彩船,樓船卻是愈加高大宏敞,富麗堂皇。
駛入汴水之后,水流平緩了許多,行船十分安全。王鐸神清氣爽,心情豁然開朗,便喚來一眾歌舞樂伎,在樓船舞廳中輕歌曼舞,其樂融融。
船隊沿汴水、淮水、邗溝轉入長江,一路之上,樓船載酒,歌舞不休。船隊行至每一州縣碼頭,當地官員都要攜帶官印拜迎于道旁。風景名勝之地,王鐸下船游覽時,排開全套儀仗,天子所賜雙旌雙節在前,后面豎起八面大旗,聲勢赫赫,威風凜凜。侍衛前導開路,金鉦鼓角齊鳴,王鐸和姬妾乘軺車,幕僚從官騎馬,浩浩蕩蕩,前呼后擁。州縣遵制在大街上搭建節樓,張燈結彩,鼓角相迎。郡守縣令必擺設盛大接風酒宴,山珍海味,無所不有。待王鐸離去時,州縣官員還要禮送出境,奉獻珍貴禮品和當地特產,多多益善。
如此這般,王鐸一行周游數千里,所到之處,山搖地動,一呼百應,著實風光無限。
船行三月,王鐸和隨從們終于抵達江陵。
黃巢義軍北進中原,有兩條路可供選擇。一是由廣州溯溱水北上,然后走玄宗朝修筑的大庾嶺新道,入贛江轉長江,抵達揚州,即可進兵淮南和中原。然而,如今高駢及其精銳官軍盤踞在長江下游,像一只攔路虎蹲在那里。義軍不愿與高駢糾纏,便選擇第二條路,從廣州西上,溯郁水(西江)至梧州,轉入桂江,經桂州靈渠入湘江,北上抵江陵,再經襄州、鄧州進兵中原。
從廣州至江陵輾轉三千里,全是水路,林言水軍擔負起輸送將士和糧草的重任。六百多只大小舟船,在江面上一字排開,首尾相距四五十里之遙。而且船隊一次只能運送萬余將士。每日舟船逆水開行百里之后,士卒下船,舟船返回再接運下一撥將士。船只日夜不停往返,艄公和水手極其辛苦,只能在空船順水而下時輪番休息一下。林言和奴娘不分晝夜往來穿梭忙碌,眼睛熬得通紅,不得片刻空閑,總算將義軍六萬將士全部運抵桂州。
按照桂江運兵速度,即使中途沒有戰事,全軍抵達江陵至少也要兩個月,耗時太久。眼下造船來不及,征用民船呢,桂江上大多是一些打魚小船,派不上多大用場,如何能讓六萬將士同時乘船北上?
閔十八想出了妙法:捆扎竹筏。此地毛竹甚多,又很便宜。多購買些毛竹,各部將士動手捆扎大竹筏。每個竹筏可乘坐百人,只要扎成三百只竹筏,加上原有船只,便可滿足大軍使用,又快又省錢。
人馬全部行動起來,不幾天工夫,便扎成了三百多只大竹筏。
大軍乘坐竹筏和舟船,綿延百里,浩浩蕩蕩順流而下,
義軍進入湖南,荊楚大地為之震動。饑民、流民紛紛加入隊伍,數日之間,義軍增添新兵一萬多人。
湘水沿岸州縣,文武官員被義軍浩大聲勢震懾,許多州縣官吏還沒看到義軍一兵一卒,便已逃得無影無蹤。州縣守軍將士見當官的都跑光了,誰還愿意死守,便也一哄而散。
黃巢義軍未動刀兵,先后占領永州、衡州,疾速向湖南首府潭州開進。
湖南觀察使李系駐節潭州,麾下有五萬將士,加上湖南當地五萬土兵,號稱十萬大軍。李系是中唐名將西平王李晟之孫,自詡通曉兵法,能夠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儼然一派大將風度。
李系原任兗州節度使,王鐸慕其盛名,向僖宗指名要他做了諸道兵馬副都統兼湖南觀察使。王鐸將最精銳的五萬精兵交給李系,命他鎮守潭州沖要之地,堵截黃巢,阻止義軍沿湘水北上,屏藩江漢和中原腹地。
義軍占領永州、衡州之后,當地青壯百姓不斷地投奔義軍,義軍兵力急速擴充至十萬之眾,號稱二十萬人馬,沿湘水大舉北上。千余只木船、竹筏在湘水上排成一條長龍,后衛隊伍尚未離開衡州,先鋒人馬已抵潭州城下。
李系被義軍排山倒海般的聲勢嚇破了膽,再加上從永州、衡州逃過來的官員和將士夸大其詞,喧嚷義軍如何兵馬眾多,甚而哄傳義軍有三十萬人馬,嚇得李系寢食難安,如坐針氈。
黃巢不待義軍人馬到齊,便下令攻打潭州城。
尚讓督率義軍,用大弩機和拋石機向潭州南門和城樓發射箭支、石塊,殺傷許多守軍。接著,弩機營拋射火焰箭和火藥包,城門和城樓很快著火燃燒起來。潭州守軍哪里見過這種陣勢,當地土軍先炸了營,邊逃邊喊叫:“黃巢來啦,黃巢有火箭,厲害得很呀!快跑哇,跑得慢了就沒命啦!”
土軍人心恐慌潰營四散,禁軍將士也紛紛逃命。
義軍攻城伊始,李系便惶恐地躲在屋子里不敢出門。南門潰逃回來的將士稟報李系,說義軍拋石機和火焰箭如何厲害,李系更加驚慌,唯恐被義軍活捉,便在百余名親兵護衛下,夜半時分潛出城北門,倉皇而逃。
尚讓、孟楷、朱溫率領所部義軍,從南門殺進潭州城。因李系已經逃走,城內各處守軍失去指揮,先后放下兵器投降,偶有頑抗者,皆被義軍殺死。
黃巢義軍攻占潭州,俘獲官軍和土兵近八萬人,此乃義軍從廣州北上以來第一個大勝仗。自此而后,義軍聲勢更加浩大,天下為之震動。
義軍將俘虜編入隊伍,加上新兵,人馬增至二十萬眾,沿湘水繼續北上,兵鋒直指荊湖重鎮江陵。
前年,王仙芝在黃梅戰敗身死,部將劉漢宏和五六名士卒逃進山中隱藏起來。后來,曾元裕和張自勉官軍北撤,去堵截黃巢義軍,劉漢宏漸漸搜羅起三百多名潰散草軍士卒,在大別山里流徙轉戰。他們不時攻占一兩個集鎮,補充一些糧餉。遇有州縣官軍前來圍剿,他們往往會損失一些人馬,被迫逃往別處。有時籌集不到糧食,弟兄們就得忍饑挨餓。日子久了,士氣低落,弟兄們覺得沒有奔頭,人心日益渙散。
劉漢宏覺得這樣下去會散伙,心里很是著急,忽然聽到一個消息:當朝首相王鐸出任江陵節度使、諸道兵馬都統。劉漢宏記得,王鐸、王鐐兄弟曾力主招安草軍,便琢磨著前去歸降王鐸,或許是一條出路呢。
劉漢宏向弟兄們說出此番主意,大伙雖不甚情愿,卻又想不出別的出路,于是也就勉強依從了。
劉漢宏帶領弟兄們來到郢州東北大洪山中,扎下營寨,派人前往江陵,向王鐸送去請求招安的書信。
王鐸見草軍有人前來投誠,心中別提多高興。他想,這必是自己威名所致,不能不說是一個好兆頭。王鐸親筆給劉漢宏回信,說竭誠歡迎他歸順朝廷,定會保舉他坐上高官之位。
劉漢宏接到王鐸回書,當即率領弟兄們奔赴江陵。王鐸果然信守諾言,保舉劉漢宏做了江陵副將。劉漢宏心滿意足,遂盡心竭力為王鐸防守江陵。
王鐸一到江陵便收降了劉漢宏,好不愜意,整日與僚屬宴飲,讓樂伎們歌舞不休。如今他遠離京城和夫人杜氏,沒有了田令孜的頤指氣使,聽不見妒婦杜氏河東獅吼,便天天與一干花枝招展的歌伎舞女花天酒地,纏綿廝混,在溫柔鄉里醉生夢死。至于黃巢流寇嘛,固然可恨可怕,可眼下他們遠在嶺南,即便要北犯,前面有李系十萬大軍擋著,料也無妨!
這日王鐸正如癡如醉觀賞新近排演的歌舞,掌書記忽然送來李系急遞文書,說是黃巢率領二十萬大軍從桂州北上,正在向湖南進兵。他大驚之下,再也無心聽蘭蘭唱歌,打起精神來到府衙二堂,署理多日未曾過問的公事。
王鐸一邊翻看公文,一邊唉聲嘆氣。
行軍司馬胡舒問道:“使相為何悶悶不樂?”
王鐸搖搖頭說:“李系報說黃巢要北進湖湘,老夫日夜琢磨這等煩惱之事,心神如何能夠安定?”
胡舒打趣道:“在下有一個主意,不知相公以為如何?”
王鐸:“你有何良策,快說來聽聽!”
胡舒故作正經道:“不如干脆投降黃巢。”
胡舒說罷,昂頭哈哈大笑。
王鐸先是怔了一下,跟著也大笑起來。
接到李系在潭州全軍覆沒的急遞文書,王鐸方知黃巢三十萬大軍已北進洞庭湖。他如同五雷轟頂,一下子癱倒在地。
王鐸身為諸道兵馬都統,相當于后世的總司令,實則從未經過戰陣,既說不上兵法謀略,更缺乏膽略。他心中一邊打鼓,一邊盤算:當今天下名將李系率有十萬大軍,尚被黃巢一舉擊敗,眼下江陵城中不足一萬人馬,豈能阻擋黃巢三十萬大軍?一旦黃巢兵臨江陵,四面圍困,自己堂堂一個當朝首相、兵馬都統,豈不是只有束手就擒被黃巢活捉的份兒了?果若如此,不惟我一世英名毀于一旦,身家性命亦恐難保,后果實實不堪設想!
王鐸越琢磨越覺可怕,不由聯想起行軍司馬胡舒開的玩笑:“不如投降黃巢!”當然,這般叛逆朝廷辱沒祖宗之事,非我王鐸能為。然則,還有何良方既能逃過眼前劫難,而又不致落下罵名呢?
王鐸即刻召來心腹幕僚胡舒,問他可有萬全之策。胡舒思索片刻,小眼一瞇,笑瞇瞇地說:“三十六計,走為上。”
王鐸疑惑地問:“走?那江陵城呢?丟了江陵如何使得?”
胡舒依然笑瞇瞇的:“相公以與山南東道節度使劉巨容會商圍剿黃巢軍事為名,先到襄州去避一避。眼下須先找一個替死鬼守江陵,那么,丟了城池就是他的事了!”
王鐸豁然開朗,頻頻點頭。
次日,王鐸召來劉漢宏,鄭重說道:“近日有消息說,黃巢草寇正北犯岳州。本官要去襄州與劉巨容會商圍剿黃巢之事,而后殺回江陵,一舉剿滅流寇。劉將軍,你武藝超群,久經戰陣,老夫命你堅守江陵,確保城池萬無一失,也好為朝廷建立不世之功。劉將軍,相信你定能不負重托嘍。”
劉漢宏一眼便看穿王鐸臨陣脫逃的詭計,他拍著胸脯放出豪言:“請相公放心,劉某不才,敢保江陵萬無一失。黃巢果若來犯江陵,定叫他有來無回,死無葬身之地!”
王鐸伸出大拇指道:“好!劉將軍果然英雄蓋世,堪比當年郭汾陽!”
王鐸交付劉漢宏五千人馬守城,他自帶三千兵馬,連同一群姬妾、歌舞樂伎以及心腹幕僚,直奔襄州而去。
王鐸剛剛離開江陵,劉漢宏便策動五千將士同時出動,將江陵城內錢糧綢緞金銀珠寶等官私財物搶劫一空,而后四處放火,高聲大叫:“黃巢來啦!快跑呀!”
百姓不明就里,見守城官軍驚慌逃命,便爭相逃出城去,躲進山林湖泊之中。
時值嚴冬,天降大雪,寒氣逼人。百姓饑寒交迫,凍死溝渠,僵尸橫臥,慘不忍睹。
黃巢大軍北進途中,每日都有許多百姓加入義軍隊伍。到達岳州時,義軍已經擁有三十萬人馬,號稱五十萬大軍,從洞庭湖溯長江西進江陵。
義軍未遇任何抵抗,順利占了江陵。
黃巢巡視江陵街巷,見大火之后,只剩下一片廢墟,幾乎連一間完好的房子也找不見。
漫天大雪紛紛揚揚下個不停,天寒地凍,滴水成冰。義軍將士在嶺南本就沒有棉衣,皆著單衣單褲,此時一個個被凍得身子發顫,臉色發青。再加上找不到糧食,義軍在江陵無法立足,必須盡快轉攻他處,以解衣食之困。
黃巢大軍北上荊門,準備攻打江漢重鎮襄州。
林言和奴娘帶領兩萬多名水軍,沿長江東下,再轉入漢水北上,與主力大軍水陸并進,約定在襄州會師。
黃巢義軍北上進軍洞庭湖,荊、襄搖動,消息傳來,朝廷上下惶恐不已。
田令孜乘機奏明僖宗,罷去王鐸諸道兵馬都統之職,改任高駢為淮南節度使、諸道兵馬都統;超拔襄州行軍司馬劉巨容為山南東道節度使,督促他全力阻遏黃巢大軍繼續北進;擢拔淄州刺史曹全晟為江西招討使,帶兵趕赴襄州,與劉巨容合兵一處,共拒黃巢。
劉巨容原為徐州鎮將,曾在平定龐勛之亂時屢立戰功,先后被擢拔為明州刺史、楚州團練使。此人智勇兼備,通曉兵法,且善養士卒,治軍有方,所部上下一心,將士用命。曹全晟亦是武藝高強,長于騎射,且膽大心細,勇敢善戰。劉巨容和曹全晟兩部官軍有五六萬人馬,再加上朝廷調派的諸道兵馬六萬多人,還有收攏來的潭州、江陵潰散將士三萬余眾,此時二人統有十五萬大軍。
盡管如此,襄州官軍與號稱五十萬大軍的黃巢義軍相比,兵力依然眾寡懸殊。為阻止黃巢北進,劉巨容和曹全晟開始加緊籌劃,周密部署。
義軍兵不血刃占領荊門之后,繼而向襄州進兵。孟楷率領八萬人馬為先鋒,其后是朱溫統領的弩機營、云梯營及其萬人護衛隊。黃巢、尚讓率領主力十數萬人馬跟進,黃揆則統領五萬人馬殿后。整個義軍隊伍呈一字長蛇陣,數十萬人馬前后排開,首尾相距足足有百里之遙。
孟楷率領先鋒人馬,從荊門北行二十余里,來到一個叫子陵崗的地方,忽有一彪人馬攔住去路。為首一員大將,面黑如鐵,手持兩把銅錘,騎在一匹烏騅馬上,煞是威風。
孟楷拍馬上前喝道:“你是何人,膽敢阻擋爺爺去路?”
“大膽草寇,我是山南東道節度使帳下大將馮行襲,在此等候爾等賊寇多時,還不快快下馬受死!”
孟楷聞言大怒,躍馬挺槍去戰馮行襲。馮某舞動一雙銅錘,與孟楷一來一往廝殺起來。
馮行襲與孟楷大戰五十回合,顯出力不能支模樣,打馬轉身向北逃去。孟楷哪肯放過,拍馬挺槍緊緊追趕。義軍將士見官軍敗退,便一哄而上,向前追殺過去。一時跑得慢的官軍士卒,被義軍殺死五六百人之多。
馮行襲逃出七八里路,反身又與孟楷廝殺起來。
二人大戰三十多個回合,馮行襲又敗下陣來,向北逃去。義軍緊追不放,又殺死官軍多人。看上去,馮行襲所部官兵剩下不足千人了。
孟楷追趕十幾里,來到一處山坳之中。馮行襲勒馬提韁,待孟楷追至面前,哈哈大笑道:“孟楷小兒,還能與我再殺五十個回合嗎?”
孟楷笑道:“姓馮的,不要說五十回合,再戰一百回合,爺爺我也要活捉你!”
馮行襲與孟楷又廝殺在一起。
眼見孟楷所部五萬將士追到山坳之中,馮行襲命人吹起號角。霎時間,四面山頭上同時響起鼓角聲。埋伏在四面八方山崖上的官軍萬箭齊發,山坳中義軍士卒紛紛中箭,非死即傷。孟楷見勢不妙,命聯絡官趕回中軍向黃巢告急求援。
在雷鳴般的戰鼓聲中,從四圍山上潮水般沖下來無數官兵,將孟楷人馬沖得七零八落,而后一團一團圍起來,殺豬宰羊般砍殺起來。
義軍將士跑了五六十里路,又饑又渴,十分疲勞,而埋伏在此的官軍,以逸待勞,占盡天時地利。
官軍人馬越來越多,義軍死傷累累。
劉巨容在此埋伏了十萬人馬,僅僅用去一個時辰,便斬殺義軍四萬余人,其余義軍將士,被官軍鐵桶般圍住,陷入滅頂之災。
聯絡官飛馬南返,告知尚讓和黃鄴:前軍中了埋伏,將士傷亡甚重,情勢十分危急,請立即派兵增援!
尚讓和黃鄴即刻率領大隊人馬向北疾進,以解前軍之危。待他們趕到山口,天色已晚,尚讓命將士們點亮火把,吶喊著沖進山坳。
劉巨容見義軍主力來到,遂傳令鳴鑼收兵,官軍全都退到山崖上去了。
尚讓和黃鄴十萬人馬進入山坳,燈籠火把一片通明。
劉巨容在山頭上看得分明,傳令將士們對準光亮處輪番射箭。
轉眼之間,義軍死傷一片。尚讓大怒,命蓋洪、季達、張言各率所部,分別向周圍山頭進攻。
義軍將士踏雪爬山,一步一滑,十分艱難,被山頭守軍用弓箭和礌石殺死殺傷無數。
義軍三番五次突圍,傷亡甚重,卻未能攻上山頭。
尚讓和黃鄴無奈,只得命將士們在雪地里露天宿營。
然而,山上官軍輪番鼓噪吶喊,不停地射箭,義軍將士一夜數驚,片刻不得安寧。
義軍人馬在冰天雪地之中,饑寒交迫,苦不堪言。待到天亮,許多將士身子凍僵,臥在雪地上動彈不得。
山頭官軍飽餐之后,鼓角齊鳴,千軍萬馬潮水一般,向腹中空空已經凍僵的義軍將士殺來。
義軍拼死抵抗,從清晨殺到日暮,傷亡兩三萬人,官軍死傷四五千,各自收兵。
官軍在山上吃飯休息,不再攻擊義軍,只是緊緊圍困,將山口封鎖得密不透風。
義軍在風雪之中,一天一夜沒有飯吃,將士們只能吞噬積雪充饑,情勢萬分危急。
朱溫受命救援尚讓和孟楷兩部人馬。然而,他揮動人馬,踏著冰雪三次猛攻山口,皆因官軍居高臨下,滾木礌石萬箭齊發而傷亡慘重,始終難以越過山口。
眼見硬攻無效,朱溫冷靜下來另覓良策,突然靈機一動,想出一套妙法來。
朱溫命三千將士不停地搬運石塊,另一千人馬發起進攻,而后佯裝敗退。官兵下山追殺過來,朱溫便發令用拋石機向官軍拋射石塊,將官兵砸得死傷一片。待官軍退向山口,朱溫又命士卒用大弩機發射利箭,官軍即刻死傷累累。此時,朱溫乘機拍馬而出,率領部屬推著盾牌車,殺開一條血路,沖進山口。
尚讓和黃鄴、孟楷見朱溫援軍來到,趕快上馬,率領將士們向山口撤退。
劉巨容在山上看得一清二楚,當即命馮行襲率領騎兵殺下山來。朱溫迎戰馮行襲,且戰且退,一直退出山口。尚讓、黃鄴和孟楷帶領五六千人馬,隨著朱溫沖了出來,其余大部人馬被官軍截斷,圍困在山坳之中。
馮行襲率騎兵追出山口,朱溫反身與馮行襲廝殺,掩護尚讓、黃鄴、孟楷人馬與黃巢中軍會合。
朱溫與馮行襲廝殺一陣,見官軍越來越多,不敢戀戰,只得且戰且退。義軍的大弩機、拋石機和云梯盾牌車,倉促之中只得全都丟棄。
馮行襲率領騎兵窮追猛打,將沖出山口的義軍殺得七零八落。義軍四散潰逃,將士們兩天沒有吃東西,在雪地泥濘之中再也跑不動,被官軍殺得積尸盈野。
這邊廂劉巨容揮動人馬,從四面八方向困在山坳中的義軍壓下來。因為沒了主將,失去指揮,義軍士卒又多是剛剛入伍的饑民百姓,未經訓練,更沒有經過戰陣,早已喪失了抵抗力,很快便自行潰散。他們在官軍包圍圈中沒頭蒼蠅般東奔西跑,或被殺或被俘,五六萬大軍頃刻覆沒。
劉巨容和曹全晟率領十五萬大軍,緊緊追擊義軍,一直追到距江陵僅有六十里路的四方鋪一帶,卻突然停了下來。
曹全晟問劉巨容:“大帥為何不讓再追擊黃巢了呢,追到長江邊不就把流寇全都剿滅了嗎?”
劉巨容長嘆一聲,道:“朝廷多負人,有急則撫存將士,事寧則棄之,或更得罪。不如留賊,以為富貴之資。”
曹全晟點頭道:“大帥所言極是。窮寇勿追,誠為至理名言,在下受教了。”
黃巢敗退至江陵,人馬折損大半,僅僅剩下七八萬將士。
林言得到消息,急忙率領水軍回師江陵。
為避開劉巨容大軍追擊,黃巢匆忙帶領全軍上了水軍舟船,沿長江順流而下,一直退到江西境內。
曹全晟身為江西招討使,不得不率軍追擊黃巢。哪料想,朝廷忽然敕命泰寧軍都將段彥謨為江西招討使,取曹全晟而代之。曹全晟仰天長嘆,感慨劉巨容所言不虛。他停止追擊,帶著幾百名親兵,悻悻北返而去。
王鐸棄守江陵,不戰而逃,朝廷將其貶為太子賓客,到東都洛陽賦閑去了。盧攜被田令孜重新抬舉為門下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再度當上宰相,重回朝堂理政。
盧攜成為首相,將王鐸、鄭畋舉薦的節度使全都撤換掉,并請準僖宗,晉封高駢為檢校司徒、揚州大都督府長史、淮南節度副大使知節度事,兼諸道兵馬都統、鹽鐵轉運使。
高駢再次成為圍剿黃巢義軍的統帥,從潤州移鎮揚州,招兵買馬,擴軍七萬人。他又請準朝廷頒詔,征調天下諸道兵馬討賊,一時聲威復振。不久,高駢又晉位檢校太尉、同平章事,成為“使相”,官高爵顯,儼然大唐棟梁,衛國干城。
黃巢義軍敗退江西,進到鄱陽湖東饒州城。饒州刺史和守軍聞風逃跑,義軍順利進占饒州,休整兵馬,補充糧草,趕制棉衣,漸漸恢復元氣。
為籌集糧餉,補充兵員,東山再起,義軍須攻占幾個州城,打幾場勝仗。眾將一致請求攻打池州、宣州,獲取江南富庶之地。
林言和季達率領水軍兩萬多人馬為先鋒,沿長江東下。黃巢統率大軍從陸路進兵,分兩路進攻池州。
義軍順利攻占池州,接著又攻取宣州。又有許多當地百姓和饑民加入義軍隊伍,短短一個多月時間,義軍人馬又增至十五六萬之眾。
淮南節度使、諸道兵馬都統高駢,得知黃巢接連攻占池州、宣州,即派大將張麟從揚州渡江南下,進攻黃巢義軍。
張麟點名要來義軍降將畢師鐸和秦彥,命二人充當先鋒,率領兩萬人馬進攻宣州,自率三萬大軍隨后跟進。
畢師鐸和秦彥熟知義軍兵器和慣用戰法,為攻克宣州城,二人向張麟提議,加緊造出一批大弩機、拋石機和云梯盾牌車。
畢師鐸和秦彥率先鋒人馬開到宣州城下,在東門外扎營。
義軍東門守將正是蓋洪。
畢師鐸在一隊騎兵護衛下,騎著烏騅馬,手提大刀,耀武揚威來到城東門外,高聲叫道:“城上哪位弟兄在,請出來與我畢師鐸相見!”
蓋洪在城門樓上瞅見“鷂子”畢師鐸,哈哈大笑,朗聲答道:“鷂子,你難道不認得俺蓋某了嗎?”
畢師鐸見是老友蓋洪,在馬上拱手施禮道:“原來是蓋兄在此,多日不見,蓋兄可好?”
蓋洪笑道:“你小子做了幾日朝廷什么鳥官,倒學得文縐縐的,一股子酸臭氣。有什么屁快放,不要在這里丟人現眼。”
畢師鐸熟知蓋洪脾性,便直截了當說道:“蓋兄,兄弟我看在老友分兒上,奉勸你早日回頭,歸順朝廷,也好混個一官半職。這般長年累月東奔西逃,南北流竄,何時才能過上安穩日子?何時才能有個前程?”
蓋洪罵道:“好一個不知恥的東西!想當年你小子在草軍中也算得一條好漢,想不到如今做了朝廷鷹犬,反來攻打自家弟兄,算個什么玩意兒?”
畢師鐸被蓋洪罵得滿面通紅,秦彥早已忍耐不住,命士卒用大弩機放箭。蓋洪渾不知官軍有了大弩機,被一箭射中胸膛,登時口吐鮮血,昏倒過去。
在官軍強攻之下,城門城樓燃起熊熊大火,義軍紛紛退逃。
畢師鐸拍馬舞刀,率領官軍殺進城門,秦彥隨后率領大隊人馬殺入城內。
黃巢得報蓋洪重傷,東門失守,官軍已殺進城來,不禁大吃一驚。此前,義軍從未堅守過城池,也沒有守城經驗。黃巢遂命季達率部阻住畢師鐸、秦彥,命葛從周當先鋒,從西門撤退。黃巢和趙璋、尚讓、黃鄴率領中軍人馬,緊隨葛從周之后退往池州。
葛從周率領所部五千兵馬出池州西門,行走不足二十里,兩旁突然殺出許多官兵,圍住義軍砍殺起來。
原來是淮南大將張麟率領三萬人馬埋伏在此,他們將葛從周行軍隊伍截成數段,分割圍殲。葛從周首尾不能相顧,剛剛加入義軍的新兵又不經打,很快便潰散垮掉。
得知葛從周被圍,黃巢命尚讓與黃揆率領兩萬人馬速去救援。
兩方一時殺得難解難分,天昏地暗,直到黃巢和趙璋、黃鄴率領中軍殺到,張麟不得已鳴金收兵。
黃巢率領義軍人馬剛剛退回池州,還未能喘口氣,張麟便率軍殺到城下。幸得林言率領水軍從池州碼頭登岸,殺向圍城官軍,官軍腹背受敵,不得不向后退卻。
義軍乘機撤出池州,在江邊碼頭登上水軍舟船,溯江西上而去,從湖口轉入鄱陽湖,從鄱陽湖進入信江,接著攻占江畔饒州城。稍作停留,張麟已率人馬追擊而來。
義軍繼續溯信江而上,沿途占了幾座縣城,可其間不斷被張麟追擊,傷亡逐漸增多。進入信州境內時,義軍只剩下六萬多人馬了。
張麟再次追擊而至,數次試圖攻城,被義軍苦苦打了回來。
在信州城,官軍與黃巢義軍形成對峙之勢。
梅雨季節來臨,接連數日陰雨綿綿,潮濕悶熱。義軍中疫病流行,死亡近半,剩下三萬多人馬,也大多染病。
張麟營中同樣疾疫流行,只是官軍有醫有藥,死亡略少一些。
更緊迫的是,高駢增派的兩萬人馬即將抵達信州。官軍在兵力、物力上占據優勢,義軍處境日益困窘。
為擺脫困境,保存實力,黃巢決意施行詐降之計。
黃巢想到了畢師鐸。
黃巢與畢師鐸是冤句同鄉,二人少年時便是十分要好的朋友。他們在鹽幫中互相幫襯,交情深厚。王仙芝首舉義旗,畢師鐸親到黃集,聯絡黃巢共同起義。眼下若黃巢出面,向畢師鐸表明歸順朝廷之意,畢師鐸十有八九會在張麟和高駢面前說合,請求高駢招安義軍。
黃巢親筆給畢師鐸寫了一封書信,暢敘二人往日情誼,表明自己和義軍兄弟們皆已厭倦四處流竄的日子,決心歸順朝廷,請畢師鐸在張麟將軍和高使相面前多多斡旋,盡力促成招安之事。
畢師鐸深信不疑,當即將書信呈交張麟,請他稟報高使相,盡快招安黃巢。然而,張麟卻不置可否,只對畢師鐸說,茲事體大,須慎重待之。
畢師鐸暗自揣測,張麟許是想收受賄賂,便給黃巢傳信,要多多饋贈張麟貴重禮物。
黃巢深知朝廷官場惡習,便給畢師鐸送去三百兩黃金,請他轉贈張麟。
張麟收到黃澄澄的金磚,果然熱情起來。他要畢師鐸轉告黃巢,須向高駢呈遞一通正式請求招安的書狀,以便高駢呈報朝廷。
黃巢很快寫好書狀,送給張麟。張麟又親筆給高駢寫了一封書信,信中極言黃巢誠心歸順,務請高公奏請朝廷,盡快招安黃巢。張麟派兩名專使,飛馬趕赴揚州,將書信連同黃巢書狀一并呈交高駢。
看過黃巢書狀和張麟書信,高駢暗暗歡喜,如能招安黃巢,不但為朝廷消除了心腹大患,也成就了自己的蓋世之功。他用四百里急遞向朝廷奏報招安之事,并呈上黃巢書狀。
此時,朝廷為剿滅黃巢義軍調集的昭義、武寧、義武諸鎮五萬兵馬,已經到達淮南。高駢為貪一己之功,請求朝廷遣回諸道兵馬。他在奏章中說:“賊不日將平,不煩諸道兵,請悉遣歸。”
僖宗接到高駢奏書,自然大喜過望,當即頒詔,擬授黃巢節度使之職,同時敕命剛剛抵達淮南的諸道兵馬各回本鎮。
張麟親到黃巢軍營,向黃巢賀喜。黃巢擺設宴席,兩軍將領在宴會上稱兄道弟,把酒言歡,盡醉而歸。
次日,黃巢向張麟請求:義軍將士染上疾疫者甚多,日后就要遣散,要先給他們治好病,否則,恐怕到時難以馴服聽命。
張麟欣然允諾,派人給義軍送來不少草藥。
半月之后,義軍將士身體漸漸康復,隊伍恢復了生氣。
黃巢早已打定主意,先吃掉張麟,而后分兵攻占宣州和江南諸城。
六月九日半夜時分,朱溫帶三百壯士,潛行至張麟軍營外。尚讓則率領兩萬人馬,悄悄包圍官軍營地。
十名武藝高強的壯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官軍守門衛士殺死。朱溫和三百壯士突進營寨,直撲張麟中軍大帳。
時值盛夏,酷熱難當,張麟等至夜涼才剛剛入睡。朱溫和壯士們已來到帳外,兩個衛士正在通風處乘涼,還沒有明白怎么回事,腦袋便搬了家。
張麟聽到響動,迷迷糊糊地問道:“哪個在鬧騰?”
朱溫沖進大帳,舉起長斧砍下去,張麟“啊”地慘叫一聲,頭顱骨碌碌滾落于地。
朱溫命壯士燃起火把,點燃官軍營帳。霎時間火光沖天,照亮半個夜空,這是朱溫和尚讓約定的信號。
尚讓看到火起,命號手吹響號角,義軍人馬吶喊著,從四面八方潮水般沖進官軍營寨。
官軍士卒大多連衣服也沒來得及穿上,便做了義軍俘虜。
畢師鐸和秦彥聽到震天動地的號角聲吶喊聲,情知不妙,趕忙上馬逃走。畢師鐸綽號“鷂子”,秦彥綽號“兔子”,頃刻間二人已不見蹤影。
待天色大亮,義軍清點俘虜,共計四萬五千有余。另有馬匹、糧食、錢幣、藥材等,連同大弩機、拋石機和云梯盾牌車,全被義軍繳獲。
黃巢兵分三路向江南進軍,意圖在適當時機,渡過長江,進兵中原。
第一路東路軍,由尚讓、孟楷、黃揆率領兩萬人馬,進兵浙西浙東;第二路中路軍,由黃巢、趙璋、蓋洪、朱溫率領主力四萬人馬北上,攻占歙州、宣州,飲馬長江;第三路西路軍,由黃鄴、林言、季達率領兩萬水軍,乘船經信江、鄱陽湖轉入長江,而后會合黃巢中軍,選擇渡口擺渡大軍過江。
裝備既齊,人馬充足,規劃已定,義軍各路人馬便迅疾出擊,一路攻城略地,直至占領宣州。隨后繼續向北,抵達長江南岸。因一時沒有找到合適的渡口,義軍便沿江東下,進兵當涂,奪取采石渡口,三路大軍從采石渡江北上。
不過十日,黃巢義軍便全部渡過長江,逼近揚州。
黃巢兵臨揚州,高駢下令緊閉城門,不許一兵一卒出戰。
朝中文武大臣一片嘩然,連盡力推舉高駢的宰相盧攜都感到納悶:高駢意欲何為?當朝名將難道被一群流寇嚇破了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