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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關山萬里恨難銷

  • 晚唐風云
  • 林泉
  • 10077字
  • 2021-12-06 15:44:37

為盡快趕到黃梅,黃巢義軍沿途不再攻打州縣城鎮,盡力避免與官軍糾纏。然而,當義軍到達光州時,探馬報來確切消息:王仙芝、柴存等已經陣亡,草軍死傷萬人以上,其余將士潰散,畢師鐸、劉漢宏、訾信、訾亮下落不明。只有柳彥璋率部突圍,先后攻占江州、池州等地,眼下正在攻打宣州。

黃巢悲憤難抑,命全軍將士暫停前進,焚香祭奠王仙芝和陣亡草軍將士。

黃巢決計待義軍稍作休整之后,繼續南下,渡過長江,與柳彥璋部會合,攻占江南富庶地區,切斷朝廷財富和糧餉主要來源。

這一日,一隊人馬不期而至,卻是王仙芝部下大將畢師鐸。

申州大戰,畢師鐸率部從西門撤退,李福和沙陀騎兵在后緊緊追擊。幾番廝殺之后,畢師鐸部下士卒大多戰死、潰散,只有幾名騎兵緊緊護衛著畢師鐸,逃進雞公山中。

李福和曾元裕在大別山搜索草軍將士,畢師鐸帶著幾個弟兄在深山密林之中東躲西藏,每日采摘些野果甚至樹葉充饑。

后來,風聲不那么緊了,畢師鐸和弟兄們到小山村里買來些食物,慢慢打探王仙芝和草軍下落。不久得到消息,說是王仙芝在黃梅戰死,草軍傷亡殆盡,殘余部眾大都潰散了。

畢師鐸在山中收攏草軍流散士卒,漸漸聚攏起二百多人。

三日前,聽說黃巢義軍開至光州,畢師鐸和弟兄們立即四出尋找,今日終于和黃巢大軍會合,真是蒼天有眼啊!從此,畢師鐸成為黃巢麾下一名勇將。

休整數日后,黃巢率領義軍揮戈南下,經舒州境內抵達長江北岸,在劉家渡駐扎下來,籌備渡江事宜。

劉家渡雖是長江北岸一處較大渡口,也只有七八只小渡船。每只船一次可擺渡十數人,要把三萬多大軍全部擺渡過江,煞費時日。

黃巢和將領們商議后,命張言帶人沿江尋找船只,同時,請來當地造船工匠,遴選義軍內會木工的士卒,由黃揆帶領,日夜打造渡船。孟楷則率領本部人馬,到西面浮山和柳風山一帶砍伐樹木,運回劉家渡,用以造船。

趙璋向黃巢提議,從義軍中抽調水性好者,加緊訓練,以便船只造好之后,充當艄公和水手。江南河流湖泊眾多,義軍應當有自己的船隊和水手隊,以便運兵運糧。

黃巢也覺此事須立即著手,便與趙璋、尚讓議定,命季達擔任水手隊隊長,統管水手訓練和日后船隊擺渡大軍過江事宜。

季達當即上任,黃巢特許他在義軍各部選拔艄公和水手。

季達的選拔方法簡便易行:自愿報名,然后到長江中比賽游泳,凡能游過二里路以上者,即可以參加水手隊;在江水中能駕船者,便選作艄公。

選拔水手好似游泳比賽,在長江劉家渡口舉行。報名士卒共有五百多人,每次二十人同時下水。雖然只看游程,不計時間,參賽者還是你追我趕,爭先恐后,個個如同蛟龍入海,把個劉家渡江面鬧得一片沸騰,直如翻江倒海一般。

林言在家鄉曹州長大,自幼愛嬉水,故乳名水娃子。一到夏天,他常常在坑塘里練習狗刨式游泳。年深日久,他能夠一口氣游上百十丈遠,在伙伴們中算是佼佼者哩!

然而,林言這次在長江中參加游泳選拔,由于水深流急,波濤洶涌,他那狗刨式不管用,使出吃奶力氣,也只不過游出一里路上下,自然是落選了。

林言心中很不服氣:水手隊選得二百多人,怎的我就不行呢?他找到季達鬧了兩回,季達硬是不松口。林言又找舅公黃巢吵鬧,糾纏不休。黃巢說,這個我可沒話說,季達定的水手選拔規則,經我允準頒作軍令,你何時能游過二里路,便可到水手隊去。

林言想想也是,要去水手隊,我就冠冕堂皇大搖大擺地去。若是靠著舅舅大將軍的威名混進去,豈不是讓別人恥笑嗎?

此后,林言便天天到江邊淺水中練習游泳,漸漸有了長進。七八天之后,他真的能夠游出二里多路了。

林言并沒有馬上去找舅公和季達,他想,我要一鳴驚人,游過長江去!要讓義軍弟兄們看看,我林言也是一條頂天立地的漢子!

他不再滿足在江邊游,要到江心去練一身好功夫。

這日,上游下了大雨,江水暴漲,林言照常到江中游泳。當他游到江心時,一個浪頭打來,林言沉了下去,被卷入漩渦之中。他奮力掙扎,可使出吃奶力氣也擺脫不出漩渦。他越來越覺憋悶得難受,剛剛要張口吸氣,便連連被灌進江水。一時之間,只覺天旋地轉,眼前黑乎乎一片,身子不由自主順水漂流而去,轉眼之間,便無影無蹤了。

曾元裕在黃梅追殺王仙芝、剿滅草軍主力之后,朝廷以為大功告成,從此天下太平,便改命曾元裕為荊南節度使,填補楊知溫被貶為郴州司馬后的空缺。

不料黃巢義軍攻占陽翟、郟城等縣,東都洛陽告急,僖宗急命曾元裕率軍北上,駐守洛陽,阻擋黃巢義軍。黃巢率部南下,洛陽危機消解,恰巧青州平盧軍節度使宋威病死,朝廷便改命曾元裕繼任平盧節度使。

為剿滅黃巢和草軍余部,朝廷調劍南西川節度使高駢出任荊南節度使,并加封其為檢校司徒,晉爵燕國公。

這高駢何許人也,真有能耐剿滅義軍嗎?

高駢出身禁軍世家,系南平郡王高崇文之孫,自幼喜文學,能詩能文,也擅騎射,可謂文武雙全。因他曾一箭射落雙雕,人送綽號“落雕御史”。

高駢任神策軍都虞侯時,率軍萬人平定黨項叛亂,戰功卓著,受到懿宗皇帝嘉獎,敕封秦州刺史兼防御使。不久,他接連收復河、渭二州和鳳林關,俘敵萬人,西北邊防得以穩固。

懿宗咸通年間,南詔軍攻占交州,進而侵占安南地區。朝廷特命高駢為安南都護,率軍收復安南。

南詔本是大唐朝廷扶持的蕃國,其歷代國王須經大唐朝廷冊封。早在唐朝初年,世居云南洱海周圍及哀牢山區的烏蠻、白蠻等六個部落,稱為“六詔”,處于最南部的蒙舍詔稱為“南詔”。南詔在大唐朝廷扶持下統一了六詔,其首領皮邏閣被唐玄宗封為云南王。“安史之亂”后,南詔乘大唐朝廷無力顧及西南邊陲之機,向北、向東擴張,攻奪吞并了大片土地。

宣宗末年,安南都護李涿對當地土著部族施行殘暴統治,強行以低價收買部民牛馬,每頭牛只給一斗鹽。他又殺死酋長杜存誠,引起公憤,當地部落族人為抗拒李涿,遂勾引南詔侵入安南。

此時恰逢南詔王豐佑去世,其子酋龍繼位,唐廷因其名字與玄宗名諱相近,故不予冊封。酋龍便自稱皇帝,建國號“大禮”,繼而發兵攻占播州。

大唐朝廷派兵收復播州后,對南詔采用姑息羈縻之策,但并未奏效。南詔向安南進攻,懿宗命湖南觀察使蔡襲率領三萬兵馬前去救援。同時,命蔡京以制置使身份巡視嶺南。朝廷采納蔡京建議,把嶺南道一分為二,即嶺南東道和嶺南西道,并任命蔡京為嶺南西道節度使。正當蔡襲與南詔兵馬作戰時,蔡京因嫉妒蔡襲兵權在握,上書懿宗說南詔兵已經退去,統兵將領為邀功請賞故意夸大敵情,白白浪費朝廷糧餉,請求撤回蔡襲大軍。朝廷信以為真,詔命撤回蔡襲三萬人馬。南詔乘機以五萬大軍進攻安南,奪占交州州治海門,蔡襲身中十余箭,溺海而死,海門守軍余部四百多人全部戰死。南詔兵在交州劫殺、掠走人口共達十五萬之眾,安南全境失陷。

占領安南之后,南詔并不滿足,又于咸通五年出兵侵犯左、右江流域,逼近邕州城。嶺南西道節度使康承訓疏于戒備,倉促出兵,所部八千將士中敵埋伏,隨即全軍覆沒,康承訓僅以身免。

留守邕州的唐軍中一名小校挺身而出,率領三百壯士,乘夜色出城突襲,縱火燒毀南詔軍營,殺死五百多名敵兵。南詔兵頓時炸營,四散逃竄,邕州之圍方得以解除。康承訓向朝廷報捷,肆意夸大自己戰功,群臣也紛紛上表,向懿宗祝賀邕州大捷。康承訓加官檢校右仆射,其子侄和親信皆得賞賜,被朝廷擢升官職,而夜襲敵營的小校和五百壯士卻無一人得到提升和獎賞。軍中上下為此憤憤不平,一時怨聲載道,軍心散亂。

此時,南詔兵又回頭殺來,情勢十分危急。嶺南東道節度使將邕州之戰真相奏明朝廷,康承訓也懼怕軍隊嘩變被殺,只得上表請辭。朝廷遂任命秦州經略使高駢為安南都護,兼邕管經略招討使。

高駢率兵出征,行軍五千里,歷經種種艱難,戰勝疫病瘴毒,終于抵達嶺南。高駢率軍首先收復邕州、龍州,而后帶領先鋒人馬進抵海門鎮。南詔占領交州城之后,海門便成為唐交州臨時治所。

高駢抵達海門,準備在主力大軍到達后,向交州安南軍進攻。宦官監軍使李維周嫉妒高駢在軍中威望太高,便一再催促高駢率先鋒軍出戰。高駢無奈,只得率領七千將士先行,約定李維周帶領大軍跟進,以為應援。

高駢率軍越海進占安南峰州,正宜乘勝而進,但宦官監軍使李維周卻不發一兵一卒跟進。高駢乘南詔各部五萬之眾正在收割莊稼疏于戒備之時,突然發起進攻,大敗南詔軍,并以其收獲的糧食補充軍需。

峰州捷報送至海門,監軍使李維周隱匿下來,反而向朝廷奏報說,高駢擁兵自重,滯留峰州,拒不出戰。懿宗正氣惱久不得高駢消息,接到李維周奏狀,勃然大怒,隨即下詔罷免高駢,令其回朝待罪,命王晏權接任安南都護。

此時高駢正帶兵攻打交州,在即將攻克城池之際,突然接到新任安南都護王晏權通牒,方知自己已被朝廷罷職問罪。他只得交出人馬,僅帶一百衛士回朝待罪。

返回海門途中,高駢坐在船上,望著茫茫大海,不禁感慨萬千。眼前波濤洶涌,卻難澆胸中塊壘;南海浩渺無涯,怎洗不白之冤?高駢站立船頭,迎著風浪,揮淚賦詩:

幾經人事變,又見海濤翻。

陡起如山浪,何曾洗至冤?

此前,高駢曾派一名軍使回京,向朝廷稟報戰況。軍使到長安后,向懿宗奏報說,高駢在安南大破敵兵,斬俘五萬余眾,即將攻克交州城。懿宗聞言大喜,即刻下詔:高駢加官檢校工部尚書,仍任安南都護,全權指揮安南戰事。

不久,待罪的高駢接到懿宗詔書,當即再渡南海,返回交州城下。

再說王晏權主掌討伐軍后,不惟不通兵法,且畏懼宦官監軍使李維周權勢,一味看其眼色行事。李維周為人兇殘貪暴,將士不愿聽命,故而士氣低落,斗志松懈,以致被圍困在交州城內的南詔軍多半逃逸。

高駢返回交州,再秉帥印,激勵全軍將士,重新發起猛烈進攻,一舉攻克交州城。此戰一舉斬殺南詔大將段酋遷和安南叛亂酋長朱道古,殺死南詔軍三萬余眾,大獲全勝。

南詔侵擾安南的戰爭持續十年之久,至此方告平息。

朝廷在安南設靜海軍,任高駢為靜海軍節度使。高駢率領官兵和百姓修筑安南城,城周三千步,新筑房屋四十余萬間。高駢還主持疏浚安南至廣州間海上航道,清除礁石。此后,廣州至安南海路運輸暢通無阻,安南駐軍糧餉兵器補給源源不斷,南部邊陲得以穩固。

南詔侵占安南的圖謀沒有得逞,便轉向西川南部進犯,接連攻克黎州、雅州,如入無人之境,很快進抵成都郊野,將城池四面包圍起來。

朝廷急忙頒詔,命高駢改任西川節度使,抵御南詔侵犯。

高駢從安南渡海至海門,輾轉回京。朝堂面君受命之后,他又跋涉千里蜀道,趕赴成都。前往西川途中,高駢在安史之亂玄宗逃亡時走過的路上,感慨良多,賦詩遣懷:

蜀山蒼翠隴云愁,鑾駕西巡陷幾州。

唯有縈回深澗水,潺湲不改舊時流。

高駢到成都后,主持修復邛崍關和大渡河沿岸城堡。他率領人馬與南詔軍多次激戰,斬殺數千人,俘獲眾多南詔將領,將其殘余部眾驅趕至大渡河以南。

成都府城向來沒有修筑城墻城壕,十分不利于防守。高駢動員官軍將士和父老百姓,修筑城墻,燒制磚瓦,砌為磚城,雉堞完備,并修建了城門城樓,成都遂變為堅城。高駢倡導農桑,主持農田修整,鏟平土丘,便于耕作。百姓種桑植樹,養蠶織錦,西川農桑絲織得以繁榮發展。

南詔被高駢戰敗,元氣大傷,一蹶不振,此后再也無力挑起戰端。

高駢在西川鞏固邊防,發展經濟,治軍嚴明,功績卓著。不想朝中卻有了流言,說高駢懷有不軌之心,圖謀割據西川云云。朝廷為防萬一,施行調虎離山之計,以圍剿黃巢為名,急命高駢出川,轉任江陵府尹、荊南節度使。

林言在長江游泳出事,季達帶人馬向下游尋找一百多里,未見林言蹤影,也沒有打聽到一點消息。

黃巢心中十分懊喪:姐姐只有這一個兒子,她寡婦熬兒,好不容易把林言養大,如今卻讓我這個舅公給弄丟了,叫我如何向姐姐交代?黃巢食不甘味,幾天之內人瘦了許多。他常常站立江邊,望著洶涌東去的江水出神發呆。趙璋等將領見黃巢如此傷心,個個心急火燎,卻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義軍上下為此焦心之時,林言卻從天而降,突然回到了劉家渡義軍大營!

黃巢抱起林言,又把他狠狠摔在地上,口中罵道:“你這個渾娃子!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你沒有在長江里喂了魚鱉呀?”

眾將領上前圍住林言,紛紛追問:你是如何死里逃生的呢?

在劉家渡下游三十里處,有一個小渡口叫閔家渡。閔家渡艄公閔十八有一只渡船,每日里在渡口擺渡往來客商,以此養家糊口。閔十八掌舵撐船是一把好手,在十里八鄉很有名聲。當地百姓流傳著一句口頭語:“要過江,找船家,閔家渡口閔十八。”

閔十八年過四十,膝下只有一女,名喚奴娘,年方十七歲。奴娘五六歲時母親亡故,閔十八既當爹又當媽,一手把她拉扯大。

閔家渡是個小渡口,過往客人稀少,閔十八爺兒倆單靠擺渡收不了幾個小錢,便在空閑時打些魚蝦,將就度日。奴娘出落得清爽漂亮,里外活計都拿得起放得下,不但縫衣做飯是把好手,游水撐船打魚也樣樣能干。閔十八顧不得許多,讓奴娘在渡船上做了幫手。

這日午后,沒有客人乘船,閔十八父女倆便在江中打起魚來。

忽然間,奴娘看到從上游江面漂下來一個黑色物什,隨著波濤翻滾,時沉時浮。那物什漸漸近了,奴娘尖叫一聲:“阿爹快看,江中漂過來一個人!”

閔十八仔細瞅去,果然是一個人。他當即對奴娘大叫一聲:“把好舵,穩住船,我下去救人!”

閔十八“撲通”一聲扎進江中,頂著風浪向落水者游去。風急浪高,江水洶涌,閔十八憑著對水情熟悉和超人水性,劈波斬浪,終于接近了落水人。閔十八揪住那人頭發,順水一拉,然后用腳一下一下將落水人推向船邊。

閔十八用力將落水者向船上舉起,奴娘俯下身用力拽拉那人胳臂,終將落水者救上船來,卻是一個年輕小伙子。此刻,小伙子赤身條條,衣衫想必是被江水沖走了。奴娘羞得雙手遮住眼睛,閔十八忙將身上半臂短衣脫下,搭在那人身上。

救治溺水者,對閔十八來說已是駕輕就熟。此刻,只見閔十八將那人俯身放在船舷上,用力擠壓其腰背,將那人腹中的江水擠壓出來。而后,將其平放在船板上,雙手一下一下按壓那人胸部。慢慢地,那人呼出一口氣,又吐出一些江水來,口中不時發出“嗯”“哼”的呻吟聲。

閔十八將溺水者背回家中,奴娘一日三餐細心侍奉,調息將養兩日后,那人身子便大致康復。閔十八父女這才知道,溺水者竟是黃巢義軍小將林言。

林言對閔十八父女倆救命之恩自是感激不盡,再加上聰慧俊俏的奴娘每日悉心照料,體貼入微,待他如同親人,林言心中熱烘烘的,有萬般美好情愫油然滋生出來。待身子康復,林言便在江邊跟隨奴娘和閔十八練習游泳技能和撐船把舵技巧。

林言知道舅公定會十分牽掛自己,雖心中不舍,也不敢在閔家渡久留。奴娘心中不愿林言離去,可又不好開口,就纏著阿爹,要他帶著自己一同去給義軍當艄公。閔十八知道女兒有心事,他自己也喜歡上了林言這個小伙。林言一表人才不說,還誠實厚道,也識文斷字。更可喜的是,看上去他與奴娘甚為投緣。閔十八覺著,這兩個孩子真是再般配不過。

閔十八在心中琢磨,黃巢和義軍將士究竟是殺富濟貧的英雄好漢,還是一些殺人放火的強盜?看林言做派,義軍應該是好人,耳聞不如眼見,干脆到黃巢軍中看個究竟。

于是,閔十八和奴娘父女二人,跟隨林言來到劉家渡義軍營地。

黃巢兄弟得知閔十八和奴娘是林言救命恩人,自是極其熱情地歡迎父女二人。尤其黃巢聽林言說閔十八是遠近聞名的艄公,就顯得更加恭敬,一再邀請他留下來,向義軍水手傳授撐船掌舵技巧,并說要付給豐厚酬金。

閔十八和奴娘便留下來,做了義軍水手教頭。

林言跟著奴娘學游泳,學撐船,學掌舵,不消多日,技藝大進,且二人也已難舍難分了。

黃巢將水手隊編為水兵隊,季達任都將,林言為副將,閔十八做教頭,奴娘做了阿爹的助手。水兵隊有將士三百多人,大小五十多只木船,成了義軍的水上運輸隊。

渡江事宜大體籌備就緒,黃巢讓閔十八選了一個風平浪靜的日子,率領人馬渡過長江,向宣州進兵。

柳彥璋率部攻打宣州時,朝廷調集了三路兵馬救援宣州。為防被官軍夾擊,柳彥璋率部匆匆撤圍,回師江州。朝廷命左武衛將軍劉炳仁任江州刺史,率領大軍圍攻柳彥璋義軍營寨。劉炳仁夜間偷襲得手,柳彥璋戰死,所部草軍傷亡殆盡,江州被劉炳仁占領。

黃巢義軍進至宣州以北,與都將王涓率領的官軍遭遇。此時,宣州城內官軍尚有八千多人,另兩支來援官軍也接連抵達宣州城下。義軍不宜再與官軍糾纏,黃巢遂傳令轉兵南下。義軍連續攻克饒州、吉州、虔州、信州。

朝廷調集數路大軍前來圍剿,黃巢義軍遂轉兵東進,以圖攻占兩浙財賦重地杭州。

杭州是江南繁華都會,也是朝廷經濟命脈大運河南端城市。眼看黃巢義軍兵鋒直指杭州,朝廷慌了手腳,急命高駢改任檢校司空、潤州刺史、鎮海節度使,兼蘇常杭潤觀察處置、江淮鹽鐵轉運、江西招討等使,駐節潤州(今鎮江),進剿黃巢義軍。

杭州四面臨水,南面是錢塘江,西面有偌大西湖,北面、東面則緊鄰大運河。黃巢義軍雖然兵臨杭州城下,但由于缺乏水軍和戰船,并沒有對杭州形成包圍。

高駢率部緊急救援杭州。先鋒將張麟帶領五千人馬,從赤岸山、臨平山進至杭州城東北,向畢師鐸、秦彥所部包抄過來;部將梁績率領五千兵馬到達杭州西北,向孟楷、葛從周部猛攻。杭州守軍見兩路援軍殺到,也出兵反擊義軍。攻城義軍遭受官軍內外夾擊,情勢十分不利。且高駢率領大軍已進抵湖州,很快便可兵臨杭州!

黃巢不得不緊急傳令:義軍停止攻城,迅疾向臨安撤退。

受命攻打東門的畢師鐸和秦彥人馬,與張麟官軍激戰正酣,梁績率兵又殺了過來,城內守軍也出城助戰,三支官兵協力圍攻義軍。畢師鐸眼見一時無法撤退,卻毫不畏懼,愈戰愈勇,一把大刀舞得旋風一般。一直殺到日落西山,官軍方停止進攻,將這支義軍重重圍困起來。

次日清晨,張麟、梁績兩部官軍飽餐一頓,又向畢師鐸和秦彥所部義軍殺來。

義軍將士激戰一日,營地丟失,在官軍圍困下,夜間坐在地上熬過通宵。將士們滴水粒米未進,已是精疲力竭。

畢師鐸大喝一聲,拍馬迎戰張麟。秦彥敵住梁績,一來一往廝殺起來。

官兵似乎愈來愈多,義軍人馬卻越來越少。

雙方戰至午時,義軍剩下不到二百人了。張麟傳令官軍休戰,待將士們用過午飯之后再行進攻。可憐那些義軍將士,不但無飯可食,竟連水也喝不上一口,一個個少氣無力地癱坐在地上。

午后時分,張麟、梁績忽然騎馬來到陣前,畢師鐸以為官軍又要開戰,當即上馬迎敵。只聽張麟高聲喊道:“請畢師鐸將軍答話!”

畢師鐸應道:“末將便是畢師鐸,你有何話說?”

張麟:“檢校司空、燕國公、鎮海節度使高公跟你有話要說!”

只見張麟、梁績閃至兩旁,高駢居中,在馬上一拱手,說道:“在下高駢,奉詔駐節鎮海,率領十萬大軍前來敉平寇亂。如今官軍將爾等百余殘兵層層圍困,爾等既無飲食,又無逃路,即便本帥不動刀兵,爾等還能支撐幾時?高某奉勸畢將軍,只有歸順朝廷方是正路。本帥不但可保爾等性命無虞,且可保畢將軍高官厚祿,飛黃騰達。請畢將軍三思!”

畢師鐸盡管勇猛異常,此時也不得不仔細斟酌一番。他向高駢一拱手,說道:“請高公稍候!”

畢師鐸打馬而回,與秦彥商議何去何從。

秦彥本是頗有心計之人,雖然他武藝不如畢師鐸,卻擅長出謀劃策拿主意。他出身牙兵,善投機取巧,此刻身處絕境,自然保命要緊。他認定高駢官高權重,投靠他大有好處,便對畢師鐸說:“如今我等陷入絕境,插翅難飛,這一二百個弟兄難道都白白送死不成?不如先歸順高駢,日后再作計較。”

畢師鐸本就信服秦彥,平日里對他言聽計從,此時聽他如此說話,遂點頭說道:“好,我聽你的便是!”

畢師鐸、秦彥帶領殘部一百多人馬投降,二人搖身一變,成為高駢麾下戰將。

面對官軍的緊緊追擊,黃巢決計南下福建,擺脫高駢這支精銳官軍。

孟楷和黃揆率領人馬做前軍先鋒,黃巢、趙璋、尚讓、黃鄴、蓋洪率主力為中軍,葛從周、霍存所部做后衛,季達和林言統領運輸隊,為大軍轉運糧草。三軍從畢浦出發,翻越昱嶺、千里崗山區,連續行軍,到達衢州境內。

繞過衢州城,黃巢大軍在大陳嶺一帶停駐三日,休整兵馬,補充糧草,而后繼續南下。

進入仙霞嶺,道路越來越窄,越過石門后,幾乎無路可走了。

仙霞嶺共有六座山嶺,其南、北方又有馬頭嶺、茶嶺、大竿嶺、小竿嶺、梨嶺。此地山大谷深,連峰接岫,乃荒僻偏遠之地,人煙十分稀少,山林中常有野獸出沒。義軍進兵極端困難,遇到懸崖絕壁,幾乎寸步難行。

黃巢命前軍開辟山道,中軍隨后跟進。各部士卒中原來當過石匠木匠者,全都抽出,由黃揆、孟楷指揮,充當開路先鋒。

將士們日夜鑿山開路,遇水架橋。一時間,原本蓊郁靜謐的深山密林熱鬧起來,不時傳出叮叮當當的鑿石聲和推拉巨石的號子聲。開路將士的雙手磨得鮮血淋漓,但劈山開路一刻不停。

深山小路不斷向前延伸,原本沒有路的地方也便有了路。山道曲曲彎彎,上下盤旋,有時僅有幾個石窩窩,只能手腳并用攀爬過去。其中一段路最是艱險,二十里內竟有二十四處曲折盤旋,直如天梯一般。

義軍終于越過仙霞嶺,翻過魚梁山,進入福建浦城縣境。

稍作休整后,大軍分作兩路進兵。一路開往東南方政和縣,經寧德南下福州;一路進入武夷山,經崇安、建甌、南平,向福州進軍。

武夷山綿延一百二十里,有三十六座山峰,山巖皆呈紫緋色,遠遠望去,美如朝霞。這里山石峭拔,綠水環繞,只是偏遠蠻荒,少有人煙,山中幾無路徑,行軍更為艱難。

黃巢義軍開辟山路七百里,歷時半年,終于進抵福州城下,三面圍住福州。

福建觀察使韋岫聽到黃巢義軍兵臨城下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靂。他無論如何想不到,義軍如同神兵天降一般,一夜之間突然云集福州。

韋岫從未經過戰陣,手下兵少將寡,義軍剛開始攻城,守軍便紛紛潰逃。韋岫無心守城,夜間化裝成百姓模樣,棄城而遁。

黃巢義軍兵不血刃占領福州,又分路進兵,攻占了福建大部州郡。眾多州郡官吏同韋岫一樣,義軍一到就棄城逃跑。還有許多州縣官長和守軍,尚未見到義軍影子,便聞風而逃了。

義軍在福建籌集錢糧,整頓兵馬,轉眼到了年底。

得知黃巢攻占福建大部,朝廷急命高駢為諸道行營都統,統領三路人馬開往福建,務必將義軍一舉剿滅。

元宵節過后,三路官軍進入了福建。

為避免與高駢和多路官軍交戰,黃巢率領人馬南下泉州、漳州,繼而進入嶺南,自潮州西進,攻占循州,向廣州進軍。

義軍轉戰三月有余,于五月初抵達廣州城外扎營。

將士們跋山涉水,輾轉數千里,十分疲憊。而且廣州已進入暑季,酷熱難當,北方將士不服水土,故而并未立即攻城。

黃巢先使出緩兵之計,給嶺南東道節度使李迢寫了一封書信,請他上奏朝廷,如若招安義軍,敕封黃巢為天平軍節度使,義軍便可不攻廣州城,免致生靈涂炭。

李迢尚未回音,黃巢又與趙璋、黃鄴等人商議,覺得廣州盡占南海之利,為海上貿易口岸,財貨十分豐盈,且遠離朝廷,是一個擁兵割據的好地方。索性再給李迢寫信,請朝廷敕封黃巢為安南都護、廣州節度使。

李迢奏章送抵京師,朝堂之上又是一番爭執,僖宗只是敷衍,胡亂賜給黃巢一個率府率之職。這“率府率”乃是禁軍侍衛官,掌管皇家儀仗,形同皇帝駕前一名走卒,自然談不上權位。

受命在政事堂草擬招安敕書的三位宰相,也各自懷著不滿。

鄭畋心中明了,盧攜和田令孜不愿招安黃巢,便故意給他一個低微的閑散官職,以圖激怒黃巢,使招安之事告吹,并期待高駢去剿滅黃巢。見盧攜和田令孜如此將國事當兒戲,鄭畋忍不住指責道:“高駢遷延玩寇,我看他無意剿滅黃巢,你等想靠他扭轉乾坤,恐怕事與愿違,后果不堪設想!”

正在執筆書詔的盧攜大怒,拂袖而起,不想衣袖沾染了硯臺中的墨汁,便氣急敗壞地抓起硯臺摔在地上,與鄭畋爭吵起來。

次日,朝廷百官中傳言,盧攜與鄭畋在政事堂爭吵相罵,以硯相擲,釀成“宰相斗擊”事件。

僖宗聽說后,十分氣惱地說:“大臣相詬,何以表儀四海?”將盧攜、鄭畋同時罷相,一起貶到東都洛陽閑住。

相位空缺,僖宗頒詔:以翰林學士承旨、戶部侍郎豆盧瑑為兵部侍郎,吏部侍郎崔沆遷戶部侍郎,二人并擢同平章事,升任宰相。自然,此二人皆出于田令孜舉薦。

黃巢接到賜他做率府率的招安敕書,不禁勃然大怒,一把將敕書撕得粉碎,罵道:“李儇小兒無理,竟敢如此蔑視我輩!”

義軍諸將皆憤憤不平,群情激憤之下,義軍一舉攻克廣州,活捉嶺南節度使李迢。

接著,義軍兵分四路,攻占嶺南大部州郡。

黃巢已然決定,立足廣州,經營嶺南。待到兵強馬壯、時機成熟后,再出兵北上,逐鹿中原。他向嶺南軍民發布文告,內稱:朝廷腐敗,昏庸無道;宦官專制,紀綱敗壞;朝臣與宦官勾結徇私,科考納賄舞弊,摧殘人才,阻塞賢路。如此朝廷,民心喪盡,天地難容。義軍替天行道,救民于水火,誓將北伐中原,攻克兩京,讓日月重光,天地維新。

文告還鄭重宣布:嚴禁州縣官吏中飽私囊,廣置財產;貪贓者,處以滅族之罪。

嶺南百姓歡欣鼓舞,自發慰問義軍。許多生活無著的饑民,紛紛加入義軍隊伍。

嶺南雨量充沛,河流眾多,交通運輸多用舟船。黃巢傳令組建水軍,購買、繳獲了二三百只大大小小的舟船,林言做了水軍都將,奴娘則任副將,閔十八做水軍教頭,訓練了千余名水手。

奴娘已經歷不少戰陣,不僅成了一個大姑娘,而且成為義軍不可多得的一員女將。林言和奴娘感情愈益敦厚,已是如膠似漆。黃巢本想為二人完婚,皆因林言和奴娘都忙于編練水軍,黃巢也忙于籌劃大軍北進中原,二人婚事便擱置下來。

盛夏時節,嶺南炎熱難當,再加上蚊蟲叮咬,疾病流行,死亡和生病的將士逐漸多了起來。到了九月,義軍染病者十居八九,死亡竟達三四成之多。而且,不少將士表現出了返回北方的強烈意愿。

黃巢等人感到情勢嚴重,幾番商議之后,決定先加緊治療將士病疾,整頓兵馬,籌集糧草,補充兵器,待一個月之后,全軍出動,北進中原,以圖大舉!

乾符六年十月六日,黃巢率領十萬人馬沿郁水北上,經桂江轉入湘水,進入湖南,再一次與官軍展開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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