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豚子是六人中唯一成家了的，還有一個兒子，為人最為和善，身上完全沒有周茍兒身上的那種兵pi的戾氣，他最希望的是打贏仗賺些軍功，回家當個小吏，照顧妻兒，終老一生。

崔三，六人中年紀最小的，只比文延之大三歲，也是幾人中身量最小的，武藝最差，是文延之唯一可以偶爾打贏的對手。

他自稱是六人中打過最多仗的，十五歲就被拉進了軍隊，大小仗參加了十幾次，他教了文延之許多在戰場上逃命的技巧。

還悄咪咪告訴文延之，他吃過人肉。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文延之看著他一口好牙，不由背脊一涼。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了八月，士兵們早已習慣了文延之的苛刻訓練，每個月一頓的肉也很香。

文延之的身手進步了不少，除了周茍兒，其它人他都打贏過，只是次數多寡而已。

崔三例外，他只能和文延之聊聊天，完全不是文延之的對手了。

幾人也或多或少的問過文延之，為什么要這樣做，像文延之這樣每個月軍餉一到手就花干凈的，那當兵是為了什么，不能單單只是不餓死吧。

文延之只笑著對他們道，很快，很快你們就明白了。

這期間，文延之每隔幾日都要去找檀憑之學習兵法之道，檀憑之倒也沒嫌煩。

也是在這個月，氐秦皇帝符堅親率步兵60萬、騎兵27萬、羽林郎（禁衛軍）3萬，共90萬大軍從長安南下。

同時，符堅又命水師7萬從巴蜀順流東下，向建康進軍。

近百萬行軍隊伍，“前后千里，旗鼓相望。東西萬里，水陸齊進?！?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符堅驕狂地宣稱：“以吾之眾旅，投鞭于江，足斷其流。”，是為投鞭斷流。

軍營里往來信使如梭，文延之也遠遠地見過了謝玄、謝琰、劉牢之、何謙等名將。

其中謝玄給文延之的印象最深，不愧是被人稱為儒將的人，他的身上不缺高門士族的風流，亦有軍人的雄壯，讓人折服。

還有就是劉牢之，身量高大，雄偉異常，遠遠望去就能感覺到他的銳氣和力量。

月中，將軍胡彬領五千水軍離營北上，軍營里的氣氛開始緊張起來了。

月底，冠軍將軍謝玄下令全軍北上。

水軍沿水路北上淮河，然后從淮河西進，文延之所屬的步兵，由廣陵從陸路北上。

十月十八日，秦軍攻克壽陽，晉軍守將徐元喜被俘。

又幾日，秦軍將前往救援壽陽的胡彬及其率領的五千水軍，圍困在壽陽以北的硤石。

十一月，秦將梁成領五萬人攻洛澗，斷了淮河水道，也斷了胡彬退路。

而在這時，文延之他們也到了洛澗東岸，與西岸的梁成部隊隔河對峙。

周茍兒望著對面營寨燈火，氣哼哼地道：“等老子過去，定殺得這幫胡人屁滾尿流?！?

文延之笑著問眾人道：“你們不怕對面嗎？”

他們可不知道這場戰爭的結果。

周茍兒冷哼一聲道：“怕？怕殺得不夠多！”

丁黃奴也嚴肅道：“我等北人早受夠了流離之苦，難道再南逃不成？”

周茍兒睨了文延之一眼，道：“伯長若是怕了，上了戰場就躲在屬下的身后，屬下皮糙肉厚，保你無事。”

文延之被周茍兒嘲諷慣了，只不理他，笑道：“此戰必將青史留名，諸位勉力。”

崔三嘿嘿一笑，指著中軍大帳道：“那是他們的事，咱們能活下來就不錯了?！?

周茍兒聽了這句話，站起身來怒道：“崔三，要是讓老子發現你敢怯戰，老子做鬼也要回來弄死你！”

文延之啞然，看來崔三沒少向別人炫耀他的逃命之法。

崔三嚇得連連擺手道：“我自然與諸位同生死共進退?！?

眾人哈哈大笑。

十一月二日，劉襲召集眾人，點了一千人馬出列，道：“爾等隨我迂回敵后。”

對剩下的，包括文延之和檀憑之在內的一千多人，劉襲道：“明日鷹揚將軍劉牢之來點兵，爾等務必聽從鷹揚將軍號令。”

“諾！”

十一月三日，劉牢之麾下參軍來點兵，并下令：明日開戰。

這一晚文延之很晚才睡著，這是他第一次上戰場，他抱緊了懷里的刀，這將是他最大的依仗。

十一月四日，天氣很好，文延之等用過早飯之后，馬上集合等待命令。

不久，劉牢之穿著一身黑甲，帶著一干副將走到了文延之眾人的面前。

劉牢之高聲道：“胡人欺我久矣，今日正是報仇雪恨之時！今日一戰，重在勇氣，一往無前則必勝！”

他的聲音粗狂而有力，更有一種鼓舞人心的力量，下面士兵皆高喊：“必勝！”

文延之也跟著高喊，同時握緊了手里的刀。

在洛澗東岸，文延之能看見對岸風中搖擺的旗幟和綿延無盡的營帳。

戰鼓響起，登上船只的晉軍開始向著西岸劃動，晉軍的策略很簡單，強渡而擊。

當船只接近西岸的時候，空氣中傳來連綿不絕地嗖嗖之聲，緊跟著是人的慘叫之聲，箭矢釘在木頭上沉悶的響聲，東西落水之聲。

文延之依照練習，蹲在船上，舉起手中木盾盡量護住自己的頭和前胸。

腳下的船劇烈晃動了一下，靠岸了。

他深吸一口氣，大喝一身站起來，領著身后的士兵沖上了岸。

之后的事情文延之有點記不清了，總之就是不停地揮舞著手里的環首刀，一刀接著一刀的劈砍下去。

不知是誰大喊了一聲“我軍勝了！我軍勝了！”。

文延之這才抬頭望向遠處，從腳下蔓延過去無數的尸體，遠處氐秦的軍隊正匆忙逃竄。

“追！”有人騎馬走過，大聲疾呼，文延之也忙跟著高喊一聲，帶著自己身后的人追了上去。

之后的幾天里，在劉牢之的帶領下，文延之他們追上一隊就斬殺一隊，一直追到淮河邊。

在這里他們與劉襲率領的人匯合了。

十一月的淮河水，已經很冷了。

文延之親眼看著無數的氐秦士兵，慌不擇路的跳進了淮河里，有的往前游一段被岸上的弓箭射中，隨即沉沒，然后被流水又沖起，之后在水面上或隱或現，飄向遠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