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向晚的時候,齊文晉給南柯打來一個電話,請他到竹里館喝茶。
吃罷晚飯,南柯坐車來到曲江池邊、大雁塔旁的竹里館。竹里館是一個茶坊,典型的東方情調:園林式格局,景山,湖水,修竹,古松,掩映著一個二層木樓。南柯上到二樓時,看見齊文晉坐在一個窗邊。南柯坐下,說:“好香!”齊文晉向窗外一指,南柯一看,窗外是一樹金燦燦的蠟梅。南柯又贊嘆了一聲:“好香的梅花啊!”
竹里館居于漢唐文化研究院與北方大學之間,所以南柯和齊文晉等一干朋友常來此地喝茶、聊天。
齊文晉說:“柴一才說他一會兒也來。”
南柯說:“是嗎?他現在干什么呢?”
齊文晉說:“老潘請他去吃烤肉,叫我,我沒有去。”
南柯說:“不會只是他們倆吧?”
齊文晉笑了:“還有三個漂亮姑娘。”
老潘叫潘冬寶,是齊文晉當年下海南時認識的朋友,也是河西人。老潘曾在一家叫做《海南經濟新報》的報社工作,雖是記者身份,其實主要是拉廣告。據齊文晉說,老潘這些年拉廣告掙了不少錢。老潘之所以給南柯留下深刻印象,是因為據齊文晉和柴一才說,老潘這個人很有手段、敢作敢為,有一次老潘在報社拉了一筆贊助,該拿的提成報社遲遲不給,有一天他到主管辦公室要錢,主管找各種理由不想給,老潘拿起桌上的電話,說,你給不給?不給,我現在就給省長打電話!說你罵他,還把你貪污的事報告省長,說著開始撥電話,嚇得主管馬上說,給給給,馬上給。又說老潘很花,也很會玩。南柯聽他倆講過很多老潘在海南的故事,給南柯留下一個印象:“到海南,找老潘!”似乎老潘在海南玩得很轉,去海南只要找到老潘或跟著老潘,可以橫行無阻,想怎么玩就能怎么玩。南柯此前只見過老潘兩面。一個月前,也是在竹里館喝茶,柴一才帶來一位個子高長得也胖的中年男人,這個男人雖然又高又胖,但兩只眼睛轉得很快,顯得很機敏。柴一才介紹說這是潘冬寶,他和齊文晉在海南的朋友。南柯起初沒在意,后來聽了老潘幾句話,覺得此人不比尋常,就看著柴一才說:這一位就是老潘吧?柴一才說,對,就是我經常給你念叨的老潘。南柯說,你介紹老潘我還知道,老潘,鼎鼎大名啊,你說潘冬寶,我反而不知道是誰了。大家都笑。這就算與老潘認識了。第二次是南柯請幾個朋友在桃園酒家吃飯,柴一才、齊文晉都在邀請之列,柴一才帶著老潘來了,正說著話等人,齊文晉打來電話,說他一時過不來,問為什么,他說他騎摩托沒有戴頭盔被警察擋在了街口,南柯就說去救人。老潘開了一輛車,南柯就與他去救齊文晉。到了警察跟前,老潘亮出記者證,說,我是新華社的記者,正要開一個新聞發表會,這位朋友是大會邀請的一位專家,請關照一下。警察訓斥了幾句,讓他們走了。
南柯說:“看來老潘到了長安也玩得轉。”
齊文晉說:“可不是?起先,老潘還讓我幫忙給他找女朋友,我心想,我哪能干這種事?我看,老潘現在的整個人生追求就是玩女人,而且現在的傾向主要是找很年輕的女孩。”
南柯說:“這是刀刃上的舞蹈。這家伙不會有病吧?”
齊文晉說:“人家有理論,說是中國古代房中術中說,采陰補陽。干壞事還居然與養生聯系在了一起。”
南柯說:“這個時代的特征就是實用主義和享樂主義。一般而言,女人是實用主義,男人是享樂主義。你說那些女孩子圖老潘什么?年齡大,老潘四十五六了吧?看,都是奔五望六的人了嘛。長得也不好看,滿臉虛肉,肥頭大耳的。”
齊文晉說:“你說的這個時代的特征是實用主義和享樂主義,很有道理。確實是這樣。這個時代的女人考慮問題主要是從功利目的出發,而男人,稍有一點權力和金錢的男人,又大多沉湎于享樂之中,吃、喝、嫖、賭,想著法兒玩世界、享樂人生。老潘今天帶的那三個女孩子,她們圖什么,還不是看上老潘有錢、有車。”
南柯說:“老潘這是在犯罪啊!”
齊文晉默然一會兒,說:“確實是在罪的邊緣游移。問題是,那些女孩子都很愿意,有的還離不開老潘。身體的感官需要往往比頭腦里理智的力量更強大。”
“這也就是很多人墮落的原因所在。墮落往往有一種墮落的快感。”南柯接著說。
“可怕的是,像老潘這樣的人,現今社會上還有不少。前一陣子報紙上報道過海南有一個領導干部之類的人吧,他把搞過的女人寫成日記,據說有上百人。你說現在社會上什么荒誕的事沒有?”齊文晉說。
南柯看前方一叢花木里有一個姑娘在演奏古琴,聽曲子是《高山流水》。他說:“這從一個側面反映了一代人的精神面貌,從某種意義上說,也反映了我們這個時代一大批人的價值追求。上帝死了,孔子也死了,信仰崩潰了,道德消亡了,金錢成了很多人的終極追求,女人成了很多人的終極追求。沒辦法,現在似乎是普遍現象。”
齊文晉喝了一口茶,看著窗外,說:“我們雖然也不能免俗,也喜歡漂亮姑娘,但是總有一個度,總有一個規矩,總希望與女性有一種感情上的溝通、精神上的交流。”
南柯看著那個彈琴的姑娘,說:“是啊,我雖然不保守,不道貌岸然,但也不前衛,我理想中的姑娘是一個中國古典精神熏陶出來的姑娘,美麗,聰穎,卻不是那種太過聰明的人精;溫柔而多情,并且很含蓄,含情脈脈,柔情似水;多才多藝,善解人意。”
“這樣的姑娘哪里去找啊?”齊文晉感慨地說。
南柯說:“遇吧。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看緣分吧。”
齊文晉說:“人是很奇怪的,有人喜歡年輕姑娘,有人喜歡年齡大一些的女人。有一個朋友說,他不喜歡小姑娘,喜歡跟年齡較大一些的女人接觸,說是能有精神上的交流。”
南柯笑著說:“這跟老潘恰成對比,一個喜歡用上半身交流,一個喜歡用下半身交流。”
兩人正說著,柴一才給齊文晉打來電話,說他過不來了,還要齊文晉過去,齊文晉正好有一些要事與南柯商量,就婉拒了。
放下電話,齊文晉說:“柴一才這人,可以理解:和老婆早沒了感情,長年漂泊,是一個沒有故鄉的人,這幾年孤身在長安,需要女人是正常的。不過,他的性格和手段都不行,吳小晴跟他分手后,他至今沒有女伴,饑渴是可以理解的。”
南柯說:“那你呢?雖然有妻子,妻子卻遠在天邊,跑到深圳不回來;又沒有穩定的工作,不知怎么混,有幾年了,兩年多了吧?”
齊文晉說:“兩年零八個月了。”
南柯說:“干脆離了算了。這樣也不是個辦法。”
齊文晉默然。
兩人喝著茶、說著話,過了一個多小時,柴一才忽然來了。他坐下要了一個茶杯,倒滿,咕嘟咕嘟喝了下去,止不住興奮地說:“那三個女孩真漂亮!”又沖著齊文晉,“可惜,你沒有去。”
齊文晉說:“老潘呢?”
柴一才說:“跟一個女孩開房去了。”
“你怎么不去?”南柯問。
柴一才說:“我還不適應這么快的節奏,先慢慢認識吧。”
齊文晉對南柯說:“柴一才這家伙跟你不一樣,你是不喜歡的女人,一概不理,看都不要看。柴一才是很有耐心的,懂得迂回,懂得放長線釣大魚。他往往能從一個女孩那里,扯出一串來。”
柴一才不好意思地說:“你胡說什么呢!”
齊文晉說:“可不是嗎?你通過認識韓梅,韓梅雖然長得不怎么樣,可是你與她不斷來往,朋友帶朋友,漸漸又引出了另外兩枝梅:湯梅、楊梅。結果是三枝梅。還有那四個燕、五個英,不都是這樣一個帶一個扯出來的?”
南柯調侃地說:“想不到柴一才還行啊!很有技巧。那么怎么現在連一個固定的伴都沒有呢?”
柴一才說:“猴子掰苞谷唄,掰一個扔一個。”
齊文晉說:“你這是喜新厭舊,是韓信將兵,多多益善。”
柴一才不說話了,只是笑著喝茶。過了一會兒,他才慢悠悠地說:“其實,來一個走一個的關鍵,是現在的女孩都愛錢,是咱的‘把’不瓷實啊!”長安土話把錢叫“把”。
南柯笑了,轉頭注意到那個女孩現在彈的曲子是《幽蘭》。
柴一才說:“你們知道老潘為什么那么讓女孩著迷?”不等兩人回答,他就搶先說:“不是其他,主要還是錢啊!老潘一出手就是三千、兩千的,說是讓買個小禮物,女孩或者少婦一見,哪有不喜愛的?”
南柯問:“赤裸裸給人錢,人能接受嗎?”
柴一才說:“也有技巧啊,要顧人的臉面。給錢的時候,不說是干那事的報酬,而說是:拿上打的吧,不要太辛苦,整天騎自行車、乘公交車,多累啊!女人們心照不宣,下次再叫,跑得比誰都快。”
南柯說:“你說是女人們,難道還不止一個?”
柴一才說:“一個哪夠?老潘至少準備四五個少婦,再加上年輕女孩,排著班似的輪流來,今天叫這個,明天叫那個,很有秩序的。”
“身體吃得消嗎?”南柯問。
柴一才說:“說起來好笑,老潘這家伙正是因為在海南吃不消了,才回到長安治病養病的。什么病?不大清楚,據說是腰痛一類的病吧。這不,剛有點好轉,心里就癢癢了。”
齊文晉說:“玩女人已經成了老潘人生唯一的追求、最大的享受。”
柴一才說:“可不是咋地。不要說老潘,其實周圍很多人都是這樣,我們只是不知道罷了。人活著有什么意思,還不是要追求享受?而對女人的享受是最快樂的享受。”
南柯敲敲桌子說:“哎,哎,你過去也當過記者啊,對社會還是有責任感的,現在怎么一點人文精神都沒有了?只剩下尋歡作樂、醉生夢死了?”
柴一才說:“我剛才說的是老潘,我們的潘冬寶,女孩們管他叫‘寶哥哥’‘寶大哥’,那都是他的想法。我對社會還是關心的。愛女人當然還是愛的,人嘛!”
古琴聲消失了。南柯向花叢那邊看去,彈琴姑娘已經走了。茶樓里仍有樂音蕩漾,這次放的是CD。
他們也換了話題,談起美國的“倒薩”局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