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皮皮內拉第一次出門

“出生在那房子的每只鳥最關心的，”皮皮內拉繼續說下去，“是它將被留下、被出售、被交換，還是被送掉。因為這個男人雖然不開正規的店，卻有許多朋友也對金絲雀感興趣。他似乎很有名氣，因為有很多人遠道來看他和他養的鳥。他家也不是大到可以把生下來的小鳥全都養著，所以，等到那些小鳥長大，羽毛長齊，他就從中把他自己要養的挑出來。他挑的這些鳥，都是嗓子特別好、毛色特別漂亮的。其他的鳥他或跟人交換，或送掉，或賣掉。雌鳥他從來不留很多。

“在我們離開了窩，自己能夠蹦蹦跳跳地吃東西以后，又過了兩星期，有一天傍晚，爸爸媽媽給我們講了這件事。由于這件事和我們這些小鳥休戚相關，我們聽得很認真。媽媽說：

“‘我怕這個男人可能會賣掉我們這一窩孵出來的大部分小鳥，他這兒的鳥太多了?？礃幼铀坪跸肓粝赂舯谀腔\小鳥——雖然那是些皮包骨頭脖子長長的小家伙，他看中了它們什么我不知道。換了我，拿那整窩小鳥換我們的一個小寶寶我都不愿意。’

“‘不過，’我的爸爸說，‘考慮到我們自己的利益，不如讓他把孩子們放走好——特別是讓它們分開來放走。’

“‘為什么？’我問道。

“‘因為在只養一只金絲雀的人家，你會得到更好的照顧。在任何地方，如果有很大一群金絲雀在一起養，待遇常常就會差一些并被人們疏忽。最糟糕的地方是動物商店。大家都知道，那兒糟透了，籠子會一個多禮拜才清洗一次；把你到處放，有時放到烈日下，有時又放到穿堂風很大的地方。吵鬧聲和氣味也讓人受不了。是的，為了你們好，我希望你們不會被送到動物商店去。’

“‘不過，爸爸，’我說，‘如果馬上就給賣出去，那不就沒事了嗎？’

“‘對是對，不過你是只雌的，很不容易賣掉，’它說，‘人們很少到動物商店買雌的金絲雀?！?/p>

“‘為什么呢？’我又問。

“‘因為它們不唱！’它說。

“請注意，它說的是‘不唱’，不是說‘不能唱’。我怕我一直有點兒叛逆心理，也許我生下來就該是只雄的。不管怎么說，那天晚上我對這種愚蠢、不公平、老式的習俗感到特別傷心。

“‘爸爸，我認為這是荒唐的，’我說，‘你很清楚，雌的和雄的天生都有一副好嗓子，只是由于大家認為雌鳥唱歌不合規矩，它們從小時候開始就不練習，結果使它們的嗓子受到了損害。我認為這是莫大的令人感到羞恥的事情?！?/p>

“這時候我的媽媽插話了。

“‘你怎么敢這樣對你爸爸說話，你這沒禮貌的丫頭！’她叫道，‘我倒想知道，今天的丫頭們變成什么樣子了？你給我站到籠子的角上去！’

“它說著用翅膀摑了我一下，把我從棲木上打了下來。

“不過，我就算受罰，也一點兒不悔改。我看到，只因為大家認為雌金絲雀不該唱，我和我的姐妹就要被送到那種擁擠不堪的、該死的動物商店去，而不是被一些私人買去好好喂養。于是我決心偷偷地練唱，好把我的嗓子練好，變得跟我的兄弟一樣有價值。

“就這樣，盡管我常常被啄，我仍然堅持在別的鳥忙于吃和互相聊天的時候輕輕地練唱。最后我們那個主人注意到我經常被我的家人懲罰，就把我分開，養在另外一個籠子里。從此以后，我可以愛唱多久就唱多久，愛唱多響就唱多響，別的鳥頂多只能從房間對面評說我唱得好不好而已。

“后來有一天，我們的鳥迷主人帶了個朋友來看我們?？磥硭徒o這朋友一只金絲雀，請他從兩窩新金絲雀中挑選一只。我喜歡這個客人的臉，我認定他應該挑選我，只要我想讓他選中我。他顯然喜歡另一窩鳥的毛色，始終在它們的鳥籠旁邊走來走去，逗留了好大一會兒?？晌冶M力運用最佳技巧高聲地唱起來，很快我注意到，我終于把他吸引過來了。他走到我的籠邊，問鳥迷主人我是否也是新養的。聽說我是，他決定要我了。

“我真是高興極了，鳥迷主人拿來一個旅行用的小籠子，暫時借給他的朋友，說等他買到個大點兒的再還。于是我被換到那個小籠子里，用紙包起來放在一邊，這以后我就什么也看不見了。

“不過我的爸爸媽媽和兄弟姐妹仍舊可以聽到我在紙里面的聲音。它們對我說再見，祝我好運。接著我覺得籠子從桌子上給拿起來，我一生中的第一次旅行開始了。

“我在那用紙包住的籠子里，猜想著我正被帶到哪里去，我的新家會是個什么樣子。從晃來晃去的奇怪感覺看，我猜想我還是被人提溜著在走路。不過很快我又被放下來，只放了一會兒，忽然變得很涼快的空氣告訴我，我這是在室外。接下來我聽到馬蹄聲，我又被提起來，提得高高的。這以后一種新的動作開始了，從晃動和均勻的馬蹄聲看，我知道我是被騎馬的人提著的。

“我覺得風透進包著的紙，很快我聞到成熟的玉米和罌粟花的氣味，于是我知道，我的新主人這會兒已經出了城，來到空曠的農村。我以前沒有到過農村，可是我爸爸被帶去參加展覽會時到過，它給我講起過農村的事。

“騎馬走又冷又顛簸，很不舒服。由于我的籠子放在馬鞍的前鞍橋上，這么一蹦一跳的，杯子里的水和飼料都灑出來了，濺了我一身。

“不久馬慢下來，馬蹄開始在附近響起回聲，我猜想我們已經進入了另一座城鎮的街道，也許就是我要住下的地方了，也許我的新主人還要騎馬繼續走。這時我聽到麻雀唧唧喳喳在叫，鴿子咕咕在鳴，狗汪汪在吠，人們不停地在講話和喊叫。我真希望我們就在這里停留下來。從聲音聽去，這里似乎是個快活的地方。

“一點兒不錯，讓我萬分高興的是，很快那可怕的騎馬動作就停止了。我覺得我的籠子被遞下來，另一雙手把它接過去。有一個女人向我那坐在馬上的新主人問好。空氣忽然變得溫暖了，一扇門“砰”地關上。我被帶到一間房子里。這間房子有很多種氣味，不過大都是令人舒服的食物的好氣味。我的籠子被放到桌子上。幾個聲音在我周圍說話，其中有孩子的聲音。有一個手指開始拉我的包皮紙，要把它打開，繩子“嘣”地給拉斷了，聲音像吉他斷了弦一樣。于是……最后……我看得見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