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紙包不住火
- 牛津謎案
- (英)梅維斯·多里爾·海
- 8585字
- 2021-11-17 16:04:16
此時牛津大學泊瑟芬學院的院長辦公室里,柯德爾小姐正要品茶,門突然被推開,她抬起頭,視線離開茶托,望向臉色蒼白的格溫妮絲·潘恩。格溫妮絲緊攥著門把手,嘴巴因喘不過氣而大張著??碌聽栃〗阌行琅?,她的思想比較傳統,希望人人都能做窈窕淑女,不想看到她的學生有任何粗魯的行為。
“柯德爾小姐,出事了!丹寧小姐……在她的獨木舟上……”格溫妮絲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應該不嚴重吧……”肯定沒什么事,柯德爾小姐心里想著,格溫妮絲一副驚恐的樣子太過于夸張了。
丹寧小姐可是游泳好手,河里就是她的地盤。
“我們也希望如此,可是……可是她好像淹死了!你最好趕緊叫醫生——你的茶!”柯德爾小姐還端著那杯香氣四溢的茶,她正要品嘗第一口,就被格溫妮絲的話打斷了。茶水不但濺濕了盤子里的黃油面包,還流到柯德爾小姐漂亮的棕色裙子上。她放下茶杯,發出不滿的聲音。
“格溫妮絲,她現在人呢?怎么會……”
“本來在她的獨木舟上,我們把她抬了出來,就放在那間船屋旁的花園小路上,她們正在給她做人工呼吸。”
柯德爾小姐有些猶豫不定。在她的固有印象里,大學生或多或少都與“惡作劇”掛鉤。她總是害怕會在公共場合出洋相,但這次不同,格溫妮絲的恐慌看起來不像是假的。
柯德爾小姐焦急地打電話詢問:“請問是舒德醫生嗎?我是泊瑟芬學院的柯德爾。這邊出了一起意外事故,丹寧小姐在她的獨木舟里……在河里……情況危急。對,正在做人工呼吸。謝謝,再見。”她心神不寧地掛掉電話,這時候說“再見”似乎不是什么好兆頭。
大約10分鐘后,舒德醫生趕到事發地點,此時花園已被夜色籠罩,薩莉和妮娜還在做著無用功,“搶救”著渾身濕透的尸體。
“你們采取的措施是對的,但恐怕為時已晚,”他粗略檢查過尸體后對她們說。方才柯德爾小姐帶著他穿過船屋客廳來到現場,屋子里的燈光透過落地玻璃門照進花園里,使她們得以看見彼此的面容,無一不是蒼白惶恐,眾人站在路邊,氣氛微妙。
“你們在這兒待了多久?”他問姑娘們。
“從……我們發現她的時候剛過4:15?!彼_莉告訴他。
“你們在河里看到了她的尸體?”
“對……不對,是在她的獨木舟里?!?
“獨木舟里?那你們目睹了事發經過?”
“沒有,我們只看到獨木舟順著河流漂了下來,然后才發現她在上面。”
“姑娘們,我沒有要怪你們的意思。我只想了解發生了什么?!贬t生略帶怒意地大聲說道。他環視一周,“你們有誰能坦白告訴我事發經過嗎?”
“我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格溫妮絲突然吼道,因焦慮痛苦而有些暴躁?!拔覀儼l現她的時候,她就躺在獨木舟上,好像已經淹死了。我知道這聽起來很荒謬。”
醫生眼神凌厲地掃視了一圈。她們身上又濕又冷,現在想來,今天發生的一切真的太不可思議了。舒德醫生的話深深冒犯了薩莉,她一言不發地站在一旁。
妮娜率先打破尷尬的沉默,說:“我們看到一艘獨木舟順流而下。發現不對勁后,就用撐篙把獨木舟鉤到了岸邊,然后就看見丹寧小姐,把她救了出來?!?
“從河里救出來的?”
“不,從獨木舟里。她躺在獨木舟上,全身濕透,像是溺水了?!?
醫生聽后微微搖頭,眉頭緊皺著,陷入沉思。不過調查案件本就不是他的職責。
“事到如今恐怕只能報警了,柯德爾小姐??梢越柽@屋里的電話一用嗎?不介意的話麻煩在這兒等一會兒,我很快就回來?!?
他大步向船屋里走去??碌聽栃〗戕D身看向女孩們,眼神里透著懷疑。她和瑪拉·丹寧同事15年,有著深厚情誼,但由于太過震驚,她甚至還來不及悲痛。在危急情況下,她本能地展現出身為院長的冷靜。
醫生的最后一句話仿佛一個爆竹,在泊瑟芬學院的寂靜花園里突然炸響。報警也就意味著要面對公眾!
面對公眾可謂柯德爾小姐的噩夢。哪怕是正面宣傳,一旦牽扯到諸如“女大學生”或者“藏在學士帽里的俏皮金色卷發”之類的話題,即便事先打好招呼,那些報社記者也極易干出蠢事。更不必說這種丑聞了!這可是一起死亡謎案啊,太糟糕了!不過這四個學生就在事發現場,她們肯定可以解釋清楚來龍去脈的吧。醫生唐突的言行嚇到了她們,她得委婉地從她們那兒獲取真相。應當讓她們知道不是什么話都能往外說,因為僅“神秘”二字,便足以吸引嗅覺如狗鼻子般靈敏的媒體蜂擁而上。
沒過多久醫生便回來了,他看了看女孩們,催促她們趕緊回去把濕衣服換掉,再喝點熱水。
“你們換完衣服之后,就去我的辦公室里等著,”柯德爾小姐指示道,“我會煮點茶給你們,我再聲明一點,這件事不得對任何人透露半句?!?
女孩們步履沉重地走過草坪。舒德醫生安慰柯德爾小姐,“幸好韋恩督察在值班,可以馬上趕來。他行事尤為謹慎。你了解事情的真實經過嗎,柯德爾小姐?”
盡管柯德爾小姐的措辭足夠委婉,卻仍舊沒能撥開這層迷霧,她感覺得到學生們對她說的話不甚贊同,充滿了抵觸情緒。
“她們才剛進大學就遇到這樣可怕的事,自然容易慌亂,但我肯定,只要情緒穩定下來,她們就能說清原委。特別是薩莉·沃森,這幾個人里要數她最理智。這件事本身也的確太過離奇了?!?
“不能讓你一直站在這兒吹風了,柯德爾小姐。事已至此我們也無能為力,我會等督察過來的?!?
院長返回學院,成立儀式被迫中斷,洛德聯盟的成員們聚集在院長辦公室里,心懷感激地猛灌熱茶。另一邊,督察也趕到了案發現場,兩個警員抬著擔架緊隨其后,站在河邊臺階上對現場觀察一番后,才將尸體抬進船屋客廳里。
“據我檢查,她屬于溺水身亡,死亡時間為過去的4~5個小時,”舒德醫生告訴他,“但她的后腦有遭受重擊的跡象,可能讓她短暫失去了意識,不過還不足以致命?!?
“擊打她的頭部……不對,據你所說這是獨木舟,而非平底船,”督察深思道,“獨木舟自重不夠,在上面有大動作很容易失去平衡。再者,死者的臉、頭發還有衣服上都沾滿了泥巴?!?
看起來并不像單純的溺亡這么簡單。
“而且你發現了嗎?她貼身的衣服都濕透了,外面的大衣卻半干著。你說人是在獨木舟上被發現的對吧?確定嗎?”
“我不確定,”舒德醫生有些不耐煩,因自己沒有事先發現這些細節而慍怒道,“你最好去見見那幾個女孩子。我到這兒的時候,她們已經把她放在路邊了,就是你之前看到的地方。如果不做尸檢,沒人可以確定死因到底是什么,或者她是什么時候遭受重擊的?!?
四個女孩兒的“茶話會”因韋恩督察的到來而中斷,但她們并不惱,聽從他的話一起前往船屋。然而這個神秘事件已經在校園里不脛而走,正對著柯德爾小姐辦公室的走廊和樓梯口,突然多了不少女仆和學生來回晃悠。在督察舉著的手電筒的照射下,小路時隱時現,學院的窗戶后面露出十幾雙眼睛,都盯著河邊臺階和船屋。
督察用手電筒將船屋屋頂掃了一遍,一張毯子孤零零地躺在那兒。
“誰的大衣?”督察厲聲詢問道。
“是我的毯子?!边_芙妮嘟囔著,“我們拿來墊著坐的?!?
柯德爾小姐聞言眉毛一揚。
粗略查看了現場,提了一些例行問題之后,督察讓兩個警員去檢查獨木舟以及周圍狀況,自己則與其他人一道進了船屋。
“抱歉,大家得回避一下,好讓我可以輪流向你們提問,”他語速緩慢,好像還在認真思考著什么,“你們發現她的時候附近還有其他人嗎?”
“沒有,整個花園里除了我們沒有別人了?!彼_莉告訴他。
“那有沒有別的學生看見丹寧小姐什么時候上的獨木舟,或者在下午見過她?”
“德萊格不是看到她了嗎?”格溫妮絲突然出聲。
柯德爾小姐緊蹙的眉頭被夜色掩蓋。德萊格·采爾納克?這也太……太不合適了!她一點都不希望她成為目擊者,她不僅完全不受控,還稍不留神就可能辱沒泊瑟芬學院的名聲!
她們穿過狹窄的陽臺走向客廳,丹寧小姐的尸體就存放在客廳的沙發上??碌聽栃〗愫蠡跊]帶她們從屋子外面繞到花園門口去。但轉念一想,這么多人一起走過學院,路上免不了碰上其他學生,必定會引起她們強烈的好奇心。走過客廳時,她們下意識地放輕腳步??碌聽栃〗銓⑺齻儙У叫⌒偷墓残菹⑹?,那里正是莫特先生當天下午3:00~4:00帶薩莉訓練的地方。
“督察,如果你想在這兒訊問,其他人可以在我的房間等,就在隔壁?!笨碌聽栃〗阏f。她覺得主要目擊證人還是待在她的房間里更為“穩妥”。臉色蒼白的學生們依然沒有緩過來,一路沉默,但她極為擔心,一旦審問結束,她們獲得自由后,必定會因為目擊者身份而成為眾人的焦點,屆時大家圍坐在火爐邊聊天時,可能一五一十地就全說出去了。當然,傳出去是遲早的事,但至少她可以爭取一點時間和副院長史蒂文斯小姐碰個面,好好商量一下后續措施,比如,擬定晚餐時間給學生們的公告,禁止散播謠言的警示,等等。
督察決定先審問薩莉,其他三位被打發去了院長的房間。休息室里暖和不少,燈光更顯柔和,她們因此再度平靜下來,黑暗花園里發生的一切被暫時拋諸腦后。恍惚間,她們感覺自己就像是從一個可怕陷阱里逃回了現實世界,正想要聊一聊這段驚險旅程。但眼下的場景似乎不太合適,畢竟以前柏絲就是經常坐在她們現在坐的椅子上,向柯德爾小姐控訴學生們的罪行,據泊瑟芬學院的學生透露,這是她們每次談話的主要內容。除了格溫妮絲抱怨了一句“估計我們連煙都不能抽”,她們幾乎沒有說話。
在搜查船屋時,督察刻意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因為他不想聽到大家七嘴八舌和自相矛盾的聲音,而是希望先分別向她們了解事件的始末。征得同意后,他先從薩莉·沃森開始。薩莉坐在他對面的一把小扶手椅里,盡管她現在看上去衣衫齊整,鎮定自若,但慣常外露的自信似乎還尚未回歸本體。
打理過的棕發十分順滑,量身定做的海軍藍連衣裙在這樣的嚴肅場合里為她增添了幾分活潑氣質。督察盯著她的棕色眼眸,心想,的確是個漂亮得體的姑娘。
一張毫無表情的方塊臉,嘴上方長著紅色胡子,原來是個呆頭鵝,稍加觀察后,薩莉在心里得出結論。
“沃森小姐,關于這次……意外,能將你看到的和知道的都告訴我嗎?”
薩莉微微皺眉,努力回想著。船屋屋頂可不是聚會的理想之地,她知道自己很難自圓其說,然而還是掉進了這個陷阱?!拔覀兯膫€當時坐在船屋屋頂上。我是下午四點到那兒的,知道具體時間是因為我剛上完課……”
“其他人4點之后才到?”
“不,她們先到,我是最后加入的?!?
“你們是打算去河上玩兒嗎?”
“當然不是,我們約好了在那兒見面,那是我們最愛的聚會地點。即便是在又冷又暗的時候,那條河對我們來說也依然擁有著非比尋常的吸引力?!彼_莉急切地解釋,希望能令人信服。
“你們是去那兒見誰的嗎?”督察隱隱覺得他抓住了這個謎團的一個線索。
“不是,只有我們四個。我們就是見面聊聊天罷了,聊到4:15的時候,西姆塔的鐘聲響了?!?
“你們在等丹寧小姐?”
“沒有!”
“但你知道她在河上劃獨木舟?”
“我不知道,達芙妮可能知道,但我們約定見面的時候絕對不知情。”
“丹寧小姐的獨木舟平時是放在那間船屋里嗎?”
“是的,但我們沒注意到船不見了。我們沒有下去,一直待在屋頂?!?
“所以結論就是你們坐在船屋屋頂,與丹寧小姐的死毫無瓜葛?”
薩莉心中一凜,感覺大事不妙。絕對不可以讓這位督察知道洛德聯盟的事情,他一定覺得傻透了,或者更糟,將此與柏絲的意外聯系起來。因此雖然猶豫了片刻,她還是回答得很堅決:“沒錯!”督察凌厲的眼神一直盯著她,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臉紅了。為什么非要刨根問底!
“你不覺得奇怪嗎?一月的天氣并不好,丹寧小姐居然會在一天下午的4點去河上劃獨木舟?”他拋出下一個問題。
“對她來說這種行為并不奇怪。她的獨木舟叫‘法拉隆’,她經常去劃,我還在下午茶時間碰到過她,那時她剛劃完獨木舟回來。”轉而談論柏絲的日常習慣讓薩莉松了口氣。
“所以沒有不尋常的地方。那請沃森小姐繼續說說,下午4點你在船屋屋頂和朋友會合之后發生的事。”
薩莉一五一十地說了,從她們看到獨木舟的那一刻開始講起,盡管嘴唇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聲音倒是十分冷靜,瑪拉·丹寧的尸體偏向船體一側,在獨木舟內的橫梁下伸展開來,上面蓋著一件灰色大衣。
“你們在沒看到獨木舟之前,還坐在屋頂的時候,有聽見尖叫聲、落水聲或者其他不同尋常的聲音嗎?”聽完經過后韋恩督察發問。
“我完全想不起來,應該沒有?!?
“你要告訴我的就只有這些嗎,沃森小姐?沒有任何與這次意外有關聯的地方了?”督察盡量表現出最和藹可親的樣子,心想這應該可以讓女性在他面前放松下來。
“我想不出任何與之有關的事了。”薩莉冷酷地說,同時從椅子上起身。
韋恩也站了起來,幫她開門,還將她送到院長房間門口,十分紳士但也絲毫沒有放松警覺,順便把格溫妮絲·潘恩叫了過去。
薩莉沒能來得及悄悄叮囑一句“不許透露洛德聯盟的事”,好讓下一個人提高警惕。不過她成功與格溫妮絲對視,投去一個讓對方小心點兒的警告眼神。
但格溫妮絲只當她在表達對這位督察的怨恨之情。
“該死!”薩莉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案駵啬萁z太過外向了,她肯定會說漏嘴!為什么下一個不是叫你們呢?”
“那個警察不好對付?!边_芙妮鎮定地說。
“但我們問心無愧,隨便她說什么?!?
此時韋恩督察暗暗在心里對格溫妮絲評價了一番——容易激動,經不起驚嚇。她個子小小的,鼻子跟臉型有點不搭,下巴也短小,一雙凸出的眼球仿佛總是在驚嘆世間的一切。
“你們怎么會目睹案發經過的?”他開門見山道。
“我們沒有看到,”格溫妮絲幾乎是尖叫著說,“我們只看到了丹寧小姐——我是說她的尸體,在獨木舟上?!?
“你們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
“難道你能想到嗎?不過你是警察,確實可能會想到。”
韋恩迅速轉移話題,“那你們有想過會看到她單獨在獨木舟上嗎?”
“我們壓根就沒想過會看到她?!薄@人真是蠢得無可救藥。
“但是你們去船屋,并非和丹寧小姐全無關系對嗎?”如果再問快一點,格溫妮絲很可能就露餡兒了,幸好對方緩慢的語速給了她思考的時間。
“完全無關,我們并不知道她會去劃獨木舟?!?
他察覺到對方在掩飾些什么,但一時摸不著頭緒,又問了幾個問題后,便讓她走了。他陪她走回院長房間,發現德萊格·采爾納克到了,于是決定先找她談談。
在公共休息室里坐下后,德萊格給督察拼寫她的名字,解釋她是南斯拉夫人——“來自斯塔拉格拉的采爾納克家族?!彼湴恋匮a充。督察一臉茫然。他對南斯拉夫沒有什么概念,只依稀覺得和俄羅斯有些淵源,認為那里的人應當都高大健壯,頭發烏黑,眼神火熱,舉止粗野,腋下隨時都夾著顆炸彈。所以看到德萊格的五短身材,臉型較寬,一雙大眼睛灰中透了一點綠,披著一頭金色直發,他確實有些驚訝。
“你可能已經聽說了丹寧小姐的意外,采爾納克小姐?據我所知,你是唯一一個在今天下午見過她出去的人。你能告訴我她是什么時候上的獨木舟嗎?”出于對外國人語言水平的不信任,韋恩對德萊格有些區別對待,他一字一句地說,保證自己吐字清晰,只是他似乎忘了,德萊格是牛津大學的學生,英語交流應該毫無障礙才對。
德萊格連珠炮似的回答:“我是見過她,因為她剛好從我眼前經過,想不看到都難,但我并沒有在找她,也沒想要見她。當時我正在圖書館看書,她拿著船槳出了客廳,穿過露臺,接著走過草地,穿過那道門,往河邊的臺階走去了?!?
“是去船屋?”督察提醒道。
“是的,她的獨木舟放在那里。我知道的就這么多了。”德萊格突然停下。
“你記得時間嗎?”
“我怎么會知道?”德萊格生氣地說,“見到丹寧小姐是什么很重大的事嗎?我還得馬上確認時間才行?”
“看來你覺得丹寧小姐在一月的一個寒冷午后去劃獨木舟,是件稀松平常的事了?”
“于我個人而言,”德萊格認真回答道,“在這么冷又沒太陽的天氣去劃獨木舟確實難以想象。但在這兒,就是有人這么做,所以我學著以平常心看待?!?
韋恩再次回到時間的問題上。
“你記不記得你幾點去的圖書館?”
“我清楚地記得我是吃完午飯后去的?!?
“那是什么時間呢?”
“兩點前后。”
“你看到丹寧小姐的時候,旁邊還有人嗎?”
“不知道,我沒看到有人。圖書館里到處都是那個,你們叫什么來著,哦對,壁凹!被擋住了也說不定?!?
“還有其他可以幫你確定時間的事情嗎?見到丹寧小姐的時候你已經在圖書館里待了很長時間了嗎?”
“不是很長,不到一小時。我剛找到想看的書,翻到想看的那一章?!?
“任何事都可以告訴我,只要有幫助。比如,丹寧小姐穿了什么衣服,手里拿東西了嗎?”
“她穿了——”德萊格語帶輕蔑,“她穿了一件灰色的長款外套,你們稱之為風衣的東西,特別具有英式風格,在這兒也算是必需品了。它就是又長又直,沒什么款式可言?!?
“還有一頂帽子?”
“對,戴了帽子,是灰色的,很像男款。”
“或許是一頂氈帽?她手里拿什么東西了嗎?我記得你說了船槳對嗎?不止一個?”
“應該有兩個。好像還有一本書,我怎么知道?”
“你能確定她拿著一本書嗎?”
“不確定,也可能沒拿。我怎么會知道?跟你說了我沒太注意,當時又沒人跟我說她馬上就要死了?!?
純粹就事論事的腔調,德萊格有些不耐煩了。
“什么意思?”督察立刻詢問,“誰會告訴你這個?”
“兇手唄??上也恢澜裉烊兆犹厥?,不然一定仔細盯著我們財務主管的一舉一動?!?
“所以你肯定這是謀殺?”
“她不可能在河里自殺然后又回到獨木舟里不是嗎?”德萊格平靜地反問。
“難免有意外?!表f恩說。
“啊,英國式意外,我又學到了一件奇事?!?
“你確定她戴了帽子?”督察冷漠地問道。
“我看到她腦袋上有帽子,”德萊格強調,“她總是戴著那頂帽子去劃獨木舟。”
“而且是獨自一人?”
“沒錯?!?
“看來你知道的就這么多了?”韋恩為自己的機智開心,這位目擊者可不好對付?!叭绻阆肫鹆似渌軒湍愦_認時間的線索,請告訴我好嗎?”
就在他為她開門的瞬間,一位警察從走廊跑了過來。
“督察,有個小姑娘不是說過毛毯是她的嗎,我們在上面發現了一些小東西。”他伸出手,露出一根黃繩子,串著4枚由銀絲絞成的戒指。
督察接了過來。他打開院長辦公室的門,伸出手掌給她們看戒指。“這是在船屋屋頂找到的,是你們誰的吧?”
“沒錯,是我的,”薩莉沉默片刻后說。她仔細盯著戒指,“只有這些嗎?”
督察合上手掌。“你們還丟其他東西了嗎?”他敏銳地問道,同時朝站在走廊里的人招了招手,“巴納特,你在毯子上只看到這些嗎?”
“就這么多,督察?!彼_莉鎮定下來,“只有4個。”
督察再次張開手掌?!皼]錯,就這么多?!彼嬖V他,“你瞧,一人一個?!?
“戒指和你們在船屋屋頂上的談話內容有什么關系嗎?”
“算有吧。我是為朋友們做的,大家都覺得一人戴一個挺好的?!?
“那可以物歸原主了。另外,有人記得獨木舟上還有沒有其他東西嗎?除了丹寧小姐的尸體?”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按瑯??”格溫妮絲不確定地說。
“有船槳嗎?”督察問。
“我們沒有拿上面的東西。”薩莉肯定地說,“我不記得有沒有其他東西,但如果有,那就還在那兒。我確定我們什么都沒拿。”
說話間那個警察又跑了過來,回答督察的問題。
“獨木舟上有平頂氈帽,督察,但沒有船槳,有一艘平底船上倒是有兩個。”
“你們確定沒人拿船槳出來嗎?可能抓在手里去夠獨木舟了?”
“我們要是能拿到船槳,早就碰到獨木舟了?!边_芙妮指出。
“我們是從船屋里拿的船槳。”格溫妮絲補充道,“應該就是平底船里的那些。”
“確定嗎?你們從船屋里拿了幾個?”
“我拿了兩個,”妮娜說,“給了格溫妮絲一個。”
“我在船屋里拿了一根撐篙?!边_芙妮補充道。
“丹寧小姐的船槳上刻了她名字的首字母‘M.D.’,”薩莉說,“她會精心保養,就放在船屋里?!?
督察得到了提醒?!白屑殭z查所有撐篙和船槳,”他命令那個警察,“還要在河里全面搜索刻了‘M.D.’字母的兩個船槳。洛維里奇小姐,現在可以去聊聊了嗎?”
韋恩注意到達芙妮舒適愜意地坐在椅子上,低頭盯著自己交疊著放在大腿上的纖纖玉手,等他開始問話。他沒注意到她豐腴的身材,鵝蛋臉上鼻子直挺,再配上黑色卷發,是17世紀的美人才有的樣貌。
她的故事與其他人的差不多。在她提到船屋屋頂時,督察問:“聊這個會違反你們的規定嗎?”
達芙妮迅速看向他?!安粫?,”她鄭重其事地回答,大學生必須遵守這種愚蠢規則,真是幼稚的嘲諷。
“不過選擇這么個地方確實有點古怪,特別是已經下午4點了,你們錯過了下午茶?”
“沒有錯過,我們本來要去我房間吃松脆餅的,餅干還放在那兒呢。”達芙妮難過地說。
“那為何不直接在你房間邊喝茶邊吃餅干邊聊呢?除非你們在那兒等某個人出現或某件事發生?”
“如果早知道財務主管會出現,”達芙妮聲明,她被他的言外之意激怒了,“我們是絕對不會去船屋屋頂的?!?
“我還是不明白你們為什么非得在那兒見面?!倍讲旌敛涣羟槊娴卣f。
“我們想聊一些私人的話題?!边_芙妮維護著自己的尊嚴。
“看來需要聊很久,你還帶了條毯子?!?
“坐在鐵皮屋頂上可是很冷的。”
“沒錯。坐在房間里壁爐前的地毯上就暖和多了,而且環境也很隱秘。”
“我并不期望你能理解,”達芙妮憤憤不平地說,“但我們身處小島上,島嶼是浪漫的存在,所以我們想要坐在河邊,提醒自己這里真的是一座島?!?
韋恩想起小時候,島嶼對他而言,的確也散發著一種浪漫的魅力,不禁覺得自己是不是過于多疑了,這種看似不合常理的行為在大學生中很普遍也說不定??墒窃捳f回來,為什么不選在更早的時候去河邊,而是下午茶時間呢?!皩嵲捀嬖V你,”他拿出警察的威嚴,“我根本不滿意你們的解釋。我沒有指責你們的意思,但你們沒有全盤托出,我只能說,刻意隱瞞對我們的調查毫無幫助。就算是在你們看來沒有關聯的細節也可能是有用的線索。你沒有別的要跟我說的了?”
“沒有了,想不起別的了,”達芙妮宣稱,“對于這起意外,我和你一樣沒有頭緒,如果有,我很樂意提供線索?!?
他表示談話結束了,臉色沒有絲毫緩和。他有點生氣,因為在他看來完全不好笑的事情,這姑娘卻總能將它們當玩笑話對待。因此即便她出去時沖他微微一笑,也沒能讓他心情好上那么一點。
接替達芙妮坐在椅子上的是妮娜,她發現督察異常嚴厲,但這次短暫的談話中并沒有任何新的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