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仙人六博

六博發(fā)展到秦漢達到極盛，在全國各地出土的漢畫像石中，常常可以見到“仙人六博”的圖案。四川成都、彭州等地出土的“仙人六博”畫像石上，兩位仙人跪坐在地上，相對博戲。仙人頭上有角，身上長帶飄舉。棋盤兩邊有食具，仙人身后有仙草，天空鳳鳥飛翔。曹植《仙人篇》說：“仙人攬六箸，對博太山隅。”六箸就是六博。南朝陳人張正見《神仙篇》有“已見玉女笑投壺，復睹仙童欣六博”的詩句。仙人六博與神仙圍棋一樣，都反映了漢代神仙思想對游藝活動的影響，漢朝人在黃老思想的影響下，向往羽翼九天、長生不老的仙境，博弈不僅是仙界的象征物，而且似乎成為人們從塵間進入仙界的橋梁。漢代人認為西王母是昆侖山的主神，而昆侖山上有不死之藥，《漢書·五行志》記載：漢哀帝建平四年（公元前3年）夏天，京城人“聚會里巷仟佰，設(shè)張博具，歌舞祠西王母”。六博成為膜拜西王母的用具。河南、四川等地出土的漢畫像石中，仙人六博與歌舞祠西王母的畫像同時出現(xiàn)。漢代人沉迷于六博的驚喜刺激中，加之仙人六博的神秘色彩，兩者相互融合，使六博在秦漢至魏晉時期達到發(fā)展史上的極盛。

漢畫像石《仙人六博》，河南新野東漢墓出土

秦漢時期宗室貴族，達官顯貴，喜好六博之戲，一時成為風尚。戰(zhàn)國末年，秦國長信侯嫪毐（lào ǎi）依恃太后寵幸，專橫跋扈，準備廢秦王嬴政。他平日最喜好六博。秦王嬴政九年（公元前238年），嫪毐參加秦王冠禮，竟與左右官吏對博賭錢，酒醉狂言，結(jié)果被殺，夷三族。漢文帝時，太子劉啟與吳王劉濞的太子玩六博，因為爭占棋道，竟用博局殺死了吳王太子，重演南宮長萬擊殺宋閔公的故事。漢代的文帝、景帝、武帝、昭帝、宣帝都喜好博戲，在朝廷專門設(shè)立棋博士、博詔侍，專門陪皇帝玩六博。

在皇帝的帶動下，群臣百姓中也盛行六博。《漢書·食貨志》說：“世家子弟、富人或斗雞、走狗馬、弋獵、博戲。”荀悅《漢紀》記載：漢宣帝劉詢即位之前，生活在民間，與杜陵（今陜西西安東南）人陳遂是好朋友，經(jīng)常玩六博，陳遂常敗在宣帝手下，輸了很多錢。宣帝即位后，將這位博場上的朋友提升為太原太守，并賜璽書說：“太守的官尊祿厚，可作以前玩六博屢敗的補償。”漢代民間甚至出現(xiàn)擅長“六博”等博戲的“博徒”，當時，一個叫恒發(fā)的博徒因此成為富翁，東漢崔骃專門寫了一篇《博徒論》。六博的賭博化也遭到當時人的反對，被斥為“惡業(yè)”，促使六博在魏晉南北朝以后逐漸衰落。

秦代六博漆棋盤和棋子，湖南省博物館藏

近幾十年來，隨著文物考古工作的開展，不斷有六博文物被發(fā)掘出來，使人們更深入地了解了秦漢時期六博的狀況。

秦代的六博博具實物在湖北云夢睡虎地秦墓、甘肅天水放馬灘秦墓都有發(fā)現(xiàn)。漢代考古中發(fā)現(xiàn)更多的六博博具，最為珍貴的是六博俑。1972 年在甘肅武威磨嘴子西漢墓中發(fā)現(xiàn)六博模型，有棋盤和兩個對博的木俑。木俑呈跪坐式，以白、黑二色彩繪面目須發(fā)，條紋長袍，頭梳圓髻。右側(cè)俑右臂向前伸，拇、食二指握著一長方形棋子。左側(cè)俑左手舉于胸前，五指伸直，形象生動逼真。1974 年在甘肅靈臺傅家溝西漢墓中出土“銅四人博戲俑”。這組跪坐博戲俑，神情姿態(tài)各異。擲彩的一方，放浪形骸，張口狂呼，袒右臂而身前撲，有的伸右臂準備擲骰子，有的揚左手以助威。另一方緊閉雙唇，屏住氣息，緊張地注視著對方手中的骰子，生動地展現(xiàn)了博戲的情景。

漢彩繪六博俑，紐約大都會博物館藏

六博俑為了解漢代六博的玩法提供了寶貴資料。1972 年河南靈寶市張家灣出土東漢陶六博俑。一張坐榻上置長方形盤，盤的半邊放著六條長箸，另半邊放方形六博局。方盤上兩邊各有六枚方形棋子，中間有兩枚圓形棋子。方盤兩旁跽坐兩俑進行博戲。這組六博俑表明漢代六博的玩法較春秋戰(zhàn)國時期有了變化。春秋戰(zhàn)國時，六博的棋子只有12 枚，都是方形的，漢代出現(xiàn)了新的玩法，即利用“牽魚”來決定勝負。所謂“魚”就是靈寶市張家灣出土六博俑中的圓形棋子。具體玩法從《列子》所引《古博經(jīng)》得知：擲彩行棋，行到規(guī)定位置，可豎起，成為“驍棋”，便可以入“水”（博局中間稱作“水”），“牽魚”，即吃掉對方的魚。每牽一次魚，可得二籌，如先得12 籌，即算獲勝。

六博究竟包括哪些用具，長期以來未搞清楚。馬王堆3 號西漢墓出土了一套迄今為止已發(fā)現(xiàn)的最完整的博具，裝在方形漆盒里。盒內(nèi)有一博局，6 黑棋、6 白棋，共12 枚，短籌30 枚，長籌12 枚，以及環(huán)刀和削；在盒正中有一圓窩，內(nèi)置博煢（qiónɡ，通瓊字），即類似骰子的用具。湖北江陵鳳凰山西漢墓也出土了一套，包括博局、棋子、籌和木骰子。墓中的策簡記錄還應(yīng)有“博席”和“博橐”。2011 年南昌西漢海昏侯劉賀墓出土六博棋譜，抄寫在竹簡上，記錄了六博的行棋口訣。在近年的西漢考古發(fā)掘中多次出土六博類古文獻，包括江蘇連云港尹灣漢墓發(fā)現(xiàn)《博局占》木牘，北京大學藏西漢竹書中的《六博篇》等。中國史書中曾記載有多部六博棋譜，如《隋書·經(jīng)籍志》著錄的《雜博戲》《太一博法》《博塞經(jīng)》等，可惜都失傳了。這些出土的六博棋具和簡牘對研究六博的具體形制和玩法有重要意義。

西漢蟠螭紋博局式銅鏡，克利夫蘭藝術(shù)博物館藏

六博游戲還影響到人們?nèi)粘Ｊ褂玫你~鏡紋飾。漢代流行一種圖案與六博棋盤的曲道完全一樣的銅鏡。它的圖案是仿六博棋盤設(shè)計的。考古界以前稱這種銅鏡為“規(guī)矩紋銅鏡”，現(xiàn)在改稱為“博局紋銅鏡”。六博對其他游戲種類也產(chǎn)生影響，比如長方形棋子，被麻將牌所沿襲。六博博局中間設(shè)置“水”，后來其形式保存在象棋的“界河”里。中國象棋受到印度象棋的深刻影響，而印度象棋和西洋象棋都沒有界河，界河為中國獨創(chuàng)，是從六博借用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