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天下起了蒙蒙細雨,此時的午夜僅剩最后一盞燈還未從紫金閣熄滅。而漸行漸遠的人伴隨著淅淅瀝瀝的雨一同徹底的消失在了京城的長街上。春天的夜晚再也聽不見了嬰兒在門外的啼哭聲,黑夜還是那個夜,不同是,它沾滿了僥幸。
“奉賢,胡教授身處正直指派,多年來雖說是一個教授,但他樂善好施,也不與世紛爭,一直以來兩袖清風。換我而言,我雖說處在經商當中,但也未曾做過越俎代庖之事,明面上的交易我輕車熟路,但料想這次行正派之道,估計難以走通了。”
賈富貴早就猜想到索海生不是什么善茬之輩,若想以正當的手段靠自己和胡教授的話,難免因身份問題無法出面。他們的身份不能做什么偷雞摸狗,損害名聲之事,雖說這是賈富貴自己的判斷,但他所認識的胡教授定也是如此。
奉賢未解其意,“賈老爺,這和這封信有什么關系嗎?”
賈富貴從奉賢手里拿過信封,大致的瀏覽了一下,上面蹩腳的中文字體歪歪扭扭寫著:“還請王奉賢先生明早前來東交民巷的德國領事館,領事與您有要事商議。”
賈富貴眼珠子靈動地轉了一圈,臉上呈現出對付奉賢的笑意,“奉賢,這你還不明白嗎?這是邀你去給他們鑒賞青銅尊啊!”
王奉賢兩手撐在桌子上,眉頭緊促,他當然知道索海生已經將青銅尊交到了馬德奇手里,但自己前去鑒定這件文物,也阻止不了事情進一步發生,既然胡教授和賈老爺湊不出錢,自己更是沒折,所以賈富貴正對打算從這封信里下文章,奉賢實在是沒想明白賈老板到底再打什么算盤。
賈富貴本想引導奉賢去思考,然后想出幾個非人道的辦法,讓奉賢出面解決。奈何奉賢生性正直,從不干歪門邪道之事,王奉賢將自己的人品看得比自己生命還重要,有關任何不茍的想法,他生來就不曾有過。
賈老爺接著說:“奉賢,我說現在只有你能近距離接觸青銅尊,也就是說,我們可以利用你的機會創造些條件。”賈富貴進一步暗示,“到時候你的功勞,你的母親,文物屆的人還不得對你推崇備至。”
奉賢站起神來,用手敲敲腦袋,他對此當然心中肚明,如果能靠一己之力拿回青銅尊,別說自己的面兒了,這可是光宗耀祖的事兒。
“賈老爺,您是說我到時候再和德國人商議商議?讓他把青銅尊還給我們?”
賈富貴深深嘆一口氣,王奉賢雖是一個難得的剛正不阿,襟懷坦白之人,但這性格難以辦成大事,更難以培養成自己的心腹。干脆直接明說了自己的打算。
“明天鑒定青銅尊的時候,你給他們演一場戲。”
“什么戲?”
“告訴他們,索少給的青銅尊是贗品!”
奉賢大驚失色,瞠目結舌問道:“賈老爺,這……恐怕不妥吧!”
賈富貴打斷奉賢接著說:“奉賢,我知道你的顧慮,我也有所顧慮,這樣做,一來,確實冒著生命只險;二來,對你恪盡職守的人格有所冒犯;三來,還需要你克服自己剛正坦率的性格。怎么算,這事兒對你個人而言確實相當有挑戰。”
奉賢本身對賈老爺提及的計劃是相當抗拒的,但與此同時他也沒料到賈老爺如此熟知自己的內心,因此賈老爺接下來說的話,奉賢一字一句聽著,甚至以賈富貴的方式說服自己。
富貴從奉賢眼中看出了一線生機,他緊接著說:“倘若這是一件普通的文物,到可不必苛刻自己。但這是一件國家級寶物,那是什么人都能帶走的東西嗎?胡教授和我對此都無從下手,恰巧上天又給我們帶來了個機會!就是奉賢你,這件事只有你能辦成。我們不是為了自身利益,我們為的是國家,為的是自家的東西不流失海外,為的是不讓那群洋人得逞!”
賈富貴三句不離家國情懷,他當然知道奉賢是一個深明大義之人。此話到奉賢耳中反而更能激蕩他的赤膽忠心。
“但是,德國人憑什么相信我?”奉賢疑慮道。
賈富貴哈哈大笑一聲:“奉賢啊,奉賢,你雖然歲數不大,但你是不知道自己鑒賞文物的能力早就聲名遠揚了。”賈富貴嘬了兩口手上的大煙:“德國人為何找你?”
奉賢恍然大悟般眼睛一亮,雙手握拳承諾道:“好,賈老爺,既然如此,奉賢定不負您之托將此時辦好!”
第二天,奉賢還未到約定時辰就趕到了領事館,果然如賈老爺預料那樣,馬德奇和領事館領事約翰森早就恭候多時,他們迫切的想要將青銅尊運回國外。
馬德奇雖是以正當買賣從索海生手里拿來此物,但他心里明白這終究不是自己國家的東西,取之無道,奉賢剛踏進門口那一刻他就熱臉相迎。按照中國的習俗畢恭畢敬給奉賢上了早茶,甚至還噓寒問暖了幾句。
奉賢進門就對領事館四周環視了一番,周圍并沒有看到有關青銅尊的任何影子他并向著約翰森問道;“不知約翰森先生這么著急要我前來,有何事商議?”
約翰森是當時典型的德國人長相,眼窩深陷,鼻梁高挺聳立,占據面部的三分之一。面向紅潤,大胡子下有一張嚴肅莊重的臉。約翰森向來不茍言笑,但這一次竟對奉賢和藹可親回道,“王先生,謝謝你的到來,我們打算請你幫我們鑒定一件文物。”
馬德奇在一旁點頭稱是接過話來:“鑒定后,我們會給你相應的報酬。”
奉賢起身,雙手作揖說道:“既然是外國友人需要奉賢出一份薄力,奉賢定當竭盡全力。”
隨后馬德奇將青銅尊拿了出來,輕手輕腳擺放在奉賢面前的桌子上。掀開布的時候,奉賢只看了一眼,便知道了這就是索海生的那件商朝時期貨真價實的國寶。奉賢看著國寶發了神,那件價值不菲的國寶此時就在眼前,上面的花紋,構造,以及匯集當時匠人的智慧展現在他的眼前,能親自對青銅尊坐鑒定,他的心里激情彭拜,但為了不讓馬德奇看出自己激蕩的內心,他按耐住了自己的情緒。他現在唯有一個打算,就是一定不能讓德國人帶走自己國家的東西,更何況是一件具有歷史意義之物。馬德奇和約翰森坐在一旁目不轉睛的看著王奉賢,此時奉賢的一舉一動都盡收眼底。但他們對奉賢的專業能力和為人都十分信任,當然不會以別樣眼光打量他。
奉賢為了讓自己表現得更加真誠,他洋裝一副認真的表情,將青銅尊從里到外,從上到下,仔仔細細鑒定了一遍。他心里一直在為等會的交談尋找一個合理并且能令人信服的借口。他一直擔心的是,如果德國人不相信自己的說法,再找別的人來鑒定。到時,賈老爺的計劃也就跟著泡湯,國寶拿不回來,此后自己的名聲定然受損,索少也不是等閑之輩更不會輕易放過自己。自己在文物界的面子也會一掃而盡。
正當奉賢憂心忡忡的時候,馬德奇見他的表情難堪便問道:“王奉賢先生,青銅尊有什么不妥嗎?”
奉賢也沒過多思考張口便說:“馬德奇先生,這恐怕……是一件仿品。”為了躲避自己撒謊時忍不住下垂的眼神,王奉賢又轉頭,裝模作樣再次鑒定青銅尊。
馬德奇和約翰森大為失色,瞪著眼互相看著對方,剛要說出的話要咽了下去。約翰森示意馬德奇再去確認一下。馬德奇從座位上起身走進王奉賢,“王先生,您確認嗎?這是從索少爺那里拿過來的文物。他向我們擔保這是一件真品!”
奉賢人生第一次再文物面前撒謊,為了謹慎起見,并沒有著急下結論,而是胡編亂造了一通說法:“馬德奇先生。”他用手指著青銅尊的底部,示意馬德奇自己來看。“這樣的制作手法是商周時期沒有的,而是一個現代工藝品。雖說做得和青銅尊真品無差別,但是用的材料,有所了解的人都清楚,我國商周時期沒有這樣的制作手法。也沒有這樣的材料。”
馬德奇顯然是相信了王奉賢的話。他難以置信的看著王奉賢,奉賢趁機篤定道:“很遺憾,馬德奇先生,約翰森先生,這是一件技術超高的仿品!”
約翰森勃然大怒:“一件贗品竟以二十五萬如此巨大一筆銀兩賣給我們,馬德奇明天我和你一起把青銅尊還回去。”
馬德奇應了應,他早就料到可能會發生這樣的事,與索海生合作是具有一定風險的,所以還未鑒定青銅尊之前,他只付了百分之一的定金給索海生。
“王先生,非常感謝你!希望能夠常與你合作。”馬德奇對王奉賢的信任猶如信任自己的親信那般。他也并沒有想到再找人來二次鑒定。索性這個計劃正在按照賈富貴所想實行。
王奉賢交代好后,毅然決然拒絕了馬德奇給的報酬,若說在國家大義面前他做的事的確沒有對錯之分,只有值得與否。但對于他個人而言這樣的行為打破了自己堅守幾十年的人生信條這點,著實產生了一定的愧疚之情,愧于自己的職業,愧于別人的信任,也愧于文物在他內心的信仰。他本作為一個普通人,能證明自己價值的地方,就是對文物進行價值與真假的判斷,但這次他不僅否定了文物,還否定了自己。王奉賢還未能徹底釋懷自己所做的選擇,如果再收下馬德奇給的報酬,在他心里僅剩最后一絲的尊嚴也將被自己踐踏在地。
奉賢帶著這樣的情緒去了紫金閣,這樣的消息在賈富貴眼里就是千載難逢的機會。縱使自己再怎么糾結自己的情緒,既然已經開始了第一步,而往后不管賈富貴有任何計劃,王奉賢就是一個背后的執行者。
紫金閣最近是不乏熱鬧,賈富貴為了青銅尊忙前忙后,就在王奉賢從領事館回來途中,富貴已經將消息傳達到了胡教授耳中。征得胡教授同意后,馮貴山也被邀請至紫金閣商議參與青銅尊一事。找貴子是胡教授吩咐的,胡教授以前坐貴子的黃包車時從中了解到索少平時非常照顧貴子的生意。不過大部分原因還是京城人現在對貴子的黃包車都有一個統一的定義,就是坐他的車是非常有面子的一件事兒,貴子的形象以及他的車的形象奠定了貴子在拉車屆一定的地位,這是唯一一個無需靠金錢的多少來衡量而取得的尊嚴,整潔,干凈,平穩,成了京城上等人逐漸追求的東西。
貴子接到消息后有些不明所以,所以他與王奉賢正在從不同的方向前往紫金閣。
到了紫金閣后,為了不讓周圍的街坊領居起疑心,賈富貴大聲吆喝著:“貴子,拉一天車怪累的,進來喝口茶在走吧。”
貴子也同時大聲應和道:“謝謝賈老爺款待,我就討一杯水喝即可!”隨后將黃包車停在了外面,徑直朝著紫金閣的門口走了進去。貴子前腳踏進門,王奉賢就急匆匆的后腳跟了進去,他當然聽見了賈富貴與馮貴山的對話,所以在進門的時候也稍微有點詫異,賈老板大白天是從不邀請別人進來喝茶的。為了不使門外人起什么疑心,或者是被索海生某個下手察覺什么異樣,王奉賢站在門口遲遲未進去,直到柱子察覺后才讓王奉賢放下警惕。
“柱子,我怎么看見賈老爺和馮貴山往后堂走了去?”
柱子將手中的毛巾搭在肩上,“奉賢哥,我這就去通報賈老爺,您在這兒稍等!”
王奉賢一把拉住柱子,“柱子,你知道這馮貴上前來是為何事嗎?”
“哎,你待會兒問問賈老爺就知道了,他早就吩咐我,你來了就通報他。”貴子話還未說完,賈老爺就從后門出現朝著王奉賢招呼他過去。
奉賢緊促的眉頭一直也未撫平過,因為他不希望這件事有更多人知道,越多人知道對他而言就越是不利,在京城傳開一個消息,就是出一扇門的事兒。消息傳開褒貶不一的評論則是鋪天蓋地,自己哪兒能應付得過來。不過,賈富貴平時早就習得看穿別人心思的習慣,奉賢還未走進自己他就一眼看穿了奉賢的顧慮。
“奉賢,我已經將這事并稟告了胡教授,胡教授雖不太支持咱們的做法,但權衡利弊后,他對你贊不絕口!”賈老爺清楚的知道,奉賢現在就差一個人的支持,那就是胡教授的看法。
馮賢一瞬間眉開眼笑,“真的嗎?胡教授真是這么說?”
“當然是真的。”賈富貴微笑著瞇縫著眼睛點點頭,表情像極了一只劫后余生的鴕鳥。
“賈老爺,這邊我已經搞定了,洋人對我說的話一點也沒有懷疑。而是索少像我們要價是十八萬銀兩,向馬德奇他們開價二十五萬銀兩!”奉賢放低聲音說道。
賈老爺眼睛直直的看著地上,像是這口怒氣需要找個足夠強硬的地方才能承受似的。“這孫子,當個遺少真是虧待了他一身奸商的本領!”
“接下來我們該怎么做?”
賈富貴拉了拉馮貴山的衣服,示意他跟著自己。
進了門后,馮貴少和王奉賢打了個照面,他們只知道有互相這么個人,但從為深交過,也沒想到處在兩個職業領域的人有一天竟會為同一件事努力。奉賢早就聽說貴子這么個人,生性善良,僅憑自己的努力獲得了很多人的尊重,雖說不是什么大富大貴之人,但口碑在京城老百姓中早就傳開,聽說長相還及其帥氣,不少姑娘家都向馮貴山示意門親。但通通被貴子拒絕了。平時走在京城大街上,不少聽到婦女坐在一起議論面前這個人。
賈富貴開門見山說道:“奉賢,你做的很好,只要我們徹底使馬德奇信任你,那么接下來就是等馬德奇把青銅尊退回到索少手里。”
貴子云里霧里聽著,他和馬德奇也算是半個熟人,怎么到賈富貴嘴里變成了對立的關系。王奉賢和貴子像兩只無辜鳥兒,望著眼前這個老鷹任其差遣。縱使心中疑惑萬千,也只字為提,他們的相似之處在于都是老實忠厚的人。
賈富貴頓了頓,將口中的茶一飲而盡,“接下來咱們要做的事,就是同索海生對著干!”
話音剛落,貴子與奉賢面面相覷,嘴巴微張著,彼此沉默不語,但同時心照不宣。
奉賢說道:“賈老爺,您和胡教授有商議好對策嗎?”
貴子緊接著問:“具體需要我怎么做?”
“你們聽好了,三天之內,我們仿造青銅尊的贗品,奉賢這幾天就在我們紫金閣庫房找幾個信得過的伙計連忙制作出來。”
事情越來越大,奉賢徹徹底底作為一個始作俑者卷進了這件事,他內心的顧慮也就越來越多,“賈老爺,不滿您說,奉賢這名聲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現在事兒越弄越大,只怪奉賢沒做好準備,倘若失敗了,奉賢恐怕自身難保。以后想在這兒混口飯吃都難。”
賈老爺早就替奉賢考慮了這一點,一勤勤懇懇老實跑街的小商販,攤上如此大的事兒,難免無法控制自身的發展前途,若不小心事業則毀于一旦,若東窗事發,恐則性命難保。隨即做出了承諾,“奉賢你放心,此事我與胡教授早已商議,你是為國家辦事,自然到時候會想方設法還你清白。”
京城人誠信為首,但人心恐慌,這回是要王奉賢搭上自己前半身辛苦積累下的信任。賈富貴像平時安慰別人那樣拍拍奉賢的肩膀,“奉賢,你這一聲老爺老爺的叫著,對賈老爺如此坦誠,我賈某定搭上身家也不會虧待你!”
奉賢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笑呵呵說道,“賈老爺,奉賢沒這個意思,可能是我多慮了。”
賈富貴將視線轉到馮貴山身上,語重心長地問:“貴子,胡教授特意吩咐找你過來,我相信你對此事已經有一知半解,我們希望你幫我們盯著索海生,找機會對贗品進行調包!”
貴子倒是沒察覺事情的嚴重性,他只知道,胡教授拜托給他的事情他都會照辦。
貴子問:“胡教授的意思就是讓我接近索海生,趁機拿回青銅尊,但是不能被察覺,調包的話,不會被他發現嗎?”
賈富貴自信道:“你放心,有我和奉賢在,即使調包了,他也分不清真假,除非找專業人士鑒定,所以你不必擔心。胡教授也告訴我這事交給你辦最合適不過。”
貴子憨厚的笑了笑,“多謝賈老爺和胡教授的信任,索海生之前從不做我的黃包車,但前陣子他發現,越來越多有頭有臉的人都愛找我當司機,往后就經常找我拉他。可能胡教授認為他對我沒有任何戒備心吧。”
“對,正是因為如此,你是目前最合適人選!但要記住,必須嚴格保密。倘若被發現了,索海生定不會饒了你!”
貴子點了點頭,這事在他眼里算不得什么大事。
奉賢也融入進了話題,“貴子,我相信你,早就聽說你人非常靠譜,我很久就想認識你了,但我從不坐黃包車,所以沒有任何機會。”
接下來馮貴山與王奉賢共同交換了對索海生的已知信息,在賈富貴的帶領下做了一番詳細的計劃,計劃的內容只涉及了成功,只字為提失敗了解決方案。但好在的是,這次合作的兩個人都是少見的光明磊落,言行一致的之人,再加上賈富貴的智謀此事在理論上已事半功倍。
他們在紫金閣的屋檐下度過了一個縝密的夜晚。
沒過幾天,貴子果然按照計劃每次跑車時,故意以從送客為由在索府附近蹲點,為了讓此事順利而自然的進行,他還是每天會在固定的時間接送敬碩格格,而敬碩格格為了能經常與貴子見面出門的時間也越來越長,他們的感情就像他們彼此相依偎那樣,時間越長越是親密。關系越是親密,越會忘記旁人的眼光,而一旦疏忽大意,這本身就無法掩蓋的事情也會逐漸浮出水面,水面上則是一群虎視眈眈的鱷魚。
敬碩格格在半路叫停了貴子,她見貴子今日總是心不在焉,擔心貴子累著了,便要求下來一同走路。但貴子態度堅決,拒絕了格格的要求。
“格格,我不累,就是想趕緊送你回家,然后我多跑跑,多賺點錢。”貴子并不想讓格格知道關于青銅尊的事兒,雖說他不知道這件事最終后果會怎樣,但只要是涉及到一丁點生命安全的,他都不會讓格格接觸,更不會讓她知道。
格格知道貴子有心事,但她不會主動去詢問貴子不想主動告知的事兒,她一直想作為一個明事理的姑娘在貴子身邊呆著。
“那貴子你停下,我去旁邊的糕點店買些點心。”格格說道。
“好嘞。”貴子將車停下,用肩上毛巾擦了擦額頭的汗。眼神確實露出了少有的疲憊,這可能是前陣子一直拉車拉到凌晨至今還未給自己放一天假期的后果,但身體上的疲憊就連貴子自己也未察覺到。他的精神像充滿能量的太陽,縱使已經快要下山,但他還是認為自己可以照穿大地,而敬碩格格是灌輸這一切能量的人。
格格見了這一幕著實心疼,甚至為此感到愧疚,自從貴子和她在一起后,他比往常更加努力,也更加能吃苦,這一切都被格格看在眼里,她的心也更加牢固地拴在貴子身上。
格格拿出自己的手巾走進了貴子,替她將頭上的汗擦了擦。格格的眼淚已經溢滿了眼眶,就連貴子也感到詫異,貴子突然慌亂起來,他拿起格格的手,又慌忙放了下去,他想從身上拿出一塊干凈的手巾擦去格格的眼淚,可到處找也只有一塊自己擦了無數次汗,已經被汗漬浸濕的毛巾。他即失望又自責的看著格格,喉嚨已經被扼住,甚至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格格沒有理會他所以的動作,貴子就站在那里。任憑格格留著眼淚擦掉自己額頭上的汗水。等格格心情平復后,貴子將格格送回了府中。
這一幕恰巧被五十米處站在街邊的索海生盡收眼底。
翌日,索海生已經為馬德奇退回青銅尊一事郁悶好一陣子,近幾日他都在為這事忙活,尋找了幾個鑒定商,一聽說青銅尊是經過王奉賢之手鑒定,紛紛也不敢盲目下定義。昨日索海生看見貴子與格格的時候正從山本次郎那兒出來,山本次郎是一個地道的中國通,生性多疑,他不相信奉賢的說法,他通知索少把青銅樽帶到日本商行來,他要親自鑒定。
索海生一早便拿著裝好的青銅尊出了門,按照以往的路線,索少定會大搖大擺走人出沒最多的那條街,因為黃包車隊也經常出沒在那附近,為了彰顯自己身份,在眾目睽睽之下對著黃包車精挑細選。最終以自己妥協的姿態選擇了馮貴山的車子,這是索少以往的做法。但今日情況特殊,他選擇繞到后街去尋找一個黃包車,他在心里嘀咕著,見日本人最好是坐貴子的車,干凈,穩重,最重要的是貴子的外形高大利索,能帶著這么個車夫出現,自己也會增長些氣勢,好讓山本次郎意識到和索少的說話最好是客氣些。但無奈今日走的是條偏僻道路,能遇見一輛黃包車就是萬幸。
賈老爺早已料到索海生這點心眼,縱使怎么精打細算,以賈富貴平日里的為人處事,隨時跟蹤索海生的消息就是信手拈來的事兒。所以早就安排了一場讓貴子與索海生相遇的戲。
青銅尊拿在手上確實現眼,一塊灰色的麻木遮蓋著,但形狀甚是惹人注名。索海生看著這寥寥無幾的幾個過路人,每個人都對他抱有著異樣的眼光打量著他。
“索少,你怎么會在這兒?”貴子從索海生背后和他打著招呼。
索海生一見貴子就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似的,一步并兩步跨進了車里。
貴子連忙把車放下,“索少,我現在得去接一個乘客啊,他已經預約了,眼看時間來不及了,我沒辦法送您啊!”
索少把青銅尊放在座位一側,“哎,你先送我吧。送完我你再回去接他。”
“索少抱歉,這恐怕不行,您也知道我注重信譽,您看你要不換輛車。”貴子按照賈老爺交代的方式講話,為了到時候出什么問題徹底洗清自己的干系。
“貴子,我現在有急事,你抓緊送我吧,出什么事你找我。”索海生將語氣放慢,恢復了以往氣定神閑的樣子。
貴子看出來,索海生屁股坐在椅子上了,自己再怎么說也無濟于事,只好重重的嘆上一口氣。
“既然如此,索少您坐穩了。我給你拉快點兒,別耽擱您的事兒。”貴子拉起車后。朝著街口的方向跑著:“索少,您還沒有說您去哪兒?”
索少這才睜開眼,“哎喲,把這事給忘了,去日本商行。”
賈老爺多次囑咐貴子要讓一切看起來順其自然,平時貴子拉車是最穩的,未曾出過任何事故,就連碰到石子兒路,貴子都能使乘客感受不到一丁點波動。以至于貴子得自己想方設法將這包裹調包出去。
“貴子,你認識敬碩格格嗎?”索少突然想起昨日在街上看到的畫面,想試圖調侃一下貴子,來打發這一路上的枯燥。
貴子突然面紅耳赤,他拉著黃包車手突然用力,青筋暴跳。就在貴子沉默了很久后,索海生接著哈哈大笑,“貴子,你和敬碩格格看起來關系挺不錯的。”雖說索海生是個見錢眼開的偽君子,但他調侃歸調侃,并沒想到要為難貴子,也沒想到貴子會有什么反應。他自然知道別人感情的事自己干預不得,和自己也無一絲關系,與自己利益而言毫無瓜葛。
突然,車子‘嘭’的一聲摔在了地上,聲響巨大,馮貴山的腳絆倒在了一塊石頭上,車子跟著貴子的手同時摔倒在了路上,索海生被車子甩到了地面上,被包裹著的青銅尊也隨著車子倒的放下滑落了下來。索少因痛疼半天沒有從地上爬起來,貴子趁機將車底下的包裹同滾在一旁的青銅尊調了包,索少緩過勁兒來了后,連忙爬起來,去尋找包裹,好在包裹沒丟,就在不遠的地上。索少急忙撿起地上的包裹,貴子將車扶起來后,連忙向索海生道歉。
“索少抱歉,沒注意腳下的石頭,您沒事兒吧?”貴子不停的勾著腰道歉。
索少氣急敗壞大喊道:“你會不會拉車啊?”隨后又做回了車上。
貴子長舒了一口氣,“實在抱歉啊,索少,剛剛有些走神。”
索海生拍了拍身上的灰,“沒事,沒事,也賴我。走吧!走吧!趕緊走!”他打開包裹,檢查了一下青銅尊,好在青銅尊沒事。索海生這才放心了下來。
到了日本商行后,山本次郎見索海生灰頭土臉的樣子也沒責怪他沒有按約定的時間到達。
“索少,東西帶了嗎?”山本次郎邀請索少來到自己的茶間。
“帶了,帶了。”
山本次郎打開青銅尊,索海生在旁邊說道:“這就是王奉賢鑒定說是假的青銅尊。”
“你確定這是你找人挖出來的青銅尊?”山本次郎語氣平淡的問。
“十分確定,馬德奇還給我后我細細的檢查好幾遍,是我挖出來的那個。”
山本次郎將青銅尊從包裹里拿了出來,沒等到一盞茶的功夫,山本次郎立刻站起身來大吼道:“索少,你可別拿假的東西來糊弄我!”
索少驚恐問道:“怎么了?”
“你這青銅尊就是一個贗品!”
“怎么會呢?這是我派人親自從土里挖出來的。”索少慌忙解釋,此時已經顧不了山本次郎的態度了。
山本次郎想到自己被索海生當個傻子一樣耍了整整一圈,他態度更強硬道:“索少,我們有規定不和販賣贗品的人來往,你帶著你的贗品離開吧!”
索海生拿著青銅尊仔細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什么端倪來。他不解的問道,“山本次郎先生,我敢用我的人頭擔保這是我從地上挖出來的!”
山本次郎毫不客氣的讓人送走索少,“以后你不用來我們商行了!”
索海生氣急敗壞被幾個人推桑到了門外,他朝著山本次郎呵斥道:“我看是你眼拙,分不清真假來,我呸。”
索海生回到自己的府上,將自己關進臥室,他一直不停的嘀咕道,“難道土里也有假的東西?難道上天給我開了愚蠢的玩笑嗎?王奉賢說是假的也就罷了,山本次郎也說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