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龍旗飄揚的艦隊:中國近代海軍興衰史(插圖典藏本)(全2冊)
- 姜鳴
- 9699字
- 2021-10-26 10:11:42
六、繼續發展的海軍教育
1874年2月,福建船政局和船政學堂的外籍雇員工作期滿回國,船政學堂的課程由中國教員自行擔任。次年1月,因“建威”號練習船損壞,日意格建議將新造的“揚武”艦改為練習艦。5月,學堂正式接收了“揚武”。又聘洋員德勒塞為總教習,闔順為帆教習,阿務德為炮教習,將“建威”艦原有見習學員移入,復添薩鎮冰、林穎啟、吳開泰、江懋祉、葉琛、林履中、藍建樞、戴伯康、許濟川、陳英、林森林、韋振聲、史建中登艦實習。9月30日,“揚武”出海試航,一切順利。于是便開始實施預定的出洋遠航實習計劃。
學堂與德勒塞擬定的計劃十分宏大。它包括六個實習階段:第一,中國各海口;第二,日本各口;第三,小呂宋、新加坡、檳榔嶼、利阿瑪;第四,金山;第五,印度各國;第六,西洋各國并美洲。實際完成了前三個階段。1876年2月4日,“揚武”從煙臺起錨,前往日本。接著游歷了南洋諸島。僑居海外的華僑看到祖國軍艦,十分激動和鼓舞,認為是百年未有的光榮。
“揚武”的訓練水平也是船政局輪船中最高的。吳贊誠曾夸獎說,各船槍炮,“揚武”中靶最多,“飛云”次之,“濟安”又次之,而“揚武”之中靶,則水手又不及學生。
當然,“揚武”艦上并非一切盡如人意。一位外國觀察家寫道,艦上插著原先擬任“李—阿艦隊”中方統領蔡國祥的旗幟。但他不常到船上來,要是來的話,便把自己關閉在一間位于船中部的狹小而熏得很香的艙室里,里頭有一個敬拜天后的龕。這位提督所積極參加的,是發給士兵薪水及監視刑罰的執行。他對蒸汽船毫無所知,而且連一個英文字也不會說。[194]再往后,“揚武”歸船政學堂的高材生張成指揮。具有諷刺意義的是,軍艦從此竟“有名無實,練務為弛”了。
為了提高教學水平,丁日昌決定重新聘請外國教師來學堂任教。1876年春,他通過日意格邀請嘉樂爾重返后學堂。前學堂聘請德尚、邁達。1878年初,后學堂又聘請了管輪教師穆勒登。1880年5月,深受學生歡迎的嘉樂爾先生因病逝世,穆勒登聘期亦滿,改募鄧羅任駕駛教師,理格任管輪教師,訂立三年合同。不久發現理格不甚得力,一年后將他辭退,暫由老班學生擔任教習,為新生上課。另一位教師鄧羅,因頗稱得力,延長聘期一年,每月加薪50兩。以后又多次延長聘期,并給予五品頂戴和二等寶星的賞賜。考慮到輪機課程十分重要,船政學堂決定通過英國海軍部另聘洋員來校任教。英國人推薦師丟瓦,但師丟瓦到閩后水土不服,力求辭職。船政大臣張夢元只能改派前學堂畢業生魏瀚兼任后學堂管輪教習。1884年底,張佩綸委托駐英公使曾紀澤,又在英國聘請賴格羅、李家孜擔任管輪和格致教師。三年后,李家孜被張之洞調往廣東,學堂又聘斐士博擔任教師。
1881年,在朝野內外保守勢力的影響下,清政府取消了容閎倡導并得到曾國藩等人支持的幼童留美計劃,學生奉召回國。從1872年起,共有120名少年被派往美國,從小學開始,逐漸升入大學,學習現代科學的知識。到1881年,他們的平均年齡約在21歲。除少數人已大學畢業外,多數人正在學習,扣去因事故撤回國及在洋病故者外,遣返者共94名。盡管他們中無人學習軍事,但官員們認為,這批人既然是從外國回來的,就應當與海軍有關,結果有41人被分配到船政和北洋水師。其中16人進入船政后學堂駕駛班第八期補習。這批人中,詹天佑、歐陽賡二人已獲美國大學學士學位,其余人也已進入大學就讀,所以他們在船政學堂的補習僅用了半年。在校期間,有二人重返美國,故畢業時僅有14人。而后,歐陽賡又回美國深造,一人去世,一人調廣東黃埔實學館任教學,吳應科、宋文翙、徐振鵬、鄧士聰等4人調往北洋水師,詹天佑、鄺詠鐘等7人留“揚武”艦任職。
這一時期,朝野對于海軍事業日益重視,本來應是海軍教育發展的大好時機,然而隨著沈葆楨調離船政,船政學堂的管理就日益松懈下來。1880年12月17日,江南監察御史李士彬奏稱:“聞福建船政初開局時……局中學生督課綦嚴。勤者獎之,惰者革退。近則專徇情面,濫竽充數,不一而足。”[195]1884年10月23日,船政大臣張佩綸更指出,沈葆楨創校時,詳立章程,遴選俊秀,學校十分整肅。近十余年來,考校生徒不無徇濫,而泰西機巧日辟,船政經費日絀,不免因陋就簡,狃一得以自封,偷惰寬疲,后學堂尤甚。他飭令洋教習鄧羅,酌將水師將弁應讀之書,應學之技,增購洋書,開足課程,并取天津水師學堂章程,以補閩學疏漏。[196]船政學堂作為中國第一所海軍學校,竟要向開辦才三年的天津學堂學習,可見其內部的松弛混亂已十分嚴重。

“揚武”號艦水兵在練習站桅。
在歷史研究的過程中做些橫向比較,有時是很有興味的。就在張佩綸發聲的半個月前,10月6日,美國海軍部長威廉·錢德勒簽署了一道命令,決定在羅得島新港的一所貧民院里,建立美國海軍軍事學院。美國雖然在很早就開始使用蒸汽艦和鐵甲艦作戰,但在相當長的一個時期內忽視海軍建設。南北戰爭時,海軍艦船曾達700多艘,到了戰后,大量軍艦退役,或出售給商人改為商船。至1880年時,僅剩下48艘軍艦,還都是過時的老家伙。海軍上將戴維·波特稱其為“畫在中國人的古代碉堡上的龍,只能起嚇唬敵人的作用”。美國海軍力量退居世界第12位,排在丹麥、中國、智利之后。為了重新培養專業人員,1875年4月8日,在盧斯海軍準將倡導下,國會批準招募750名16~18歲的少年進入海軍學校學習。先在港內接受預科訓練,然后到練習艦上學習火炮、船藝和其他技能。這個做法和船政學堂是十分相似的。接著,美國醞釀已久的海軍改革開始出臺。盧斯擔任第一任海軍軍事學院院長。他邀請馬漢中校開設海軍歷史課。第一學年結束時,海軍軍事學院的全部設備,包括1張特拉法爾加角海戰圖,4張借來的課桌和12把借來的椅子。盧斯將軍說:“不僅沒有教官,也沒有課本。”人們對于海軍軍事學院能夠存在幾年抱有很大的懷疑。在當時,即使英國格林尼治皇家海軍學院也只教技術課程,盧斯卻設想“運用現代的科學方法,研究如何將海戰從單純的經驗階段上升到科學的高度”。[197]兩年后,馬漢出任第二任院長。盡管官方人士仍然橫加干預,阻撓學院研究戰略問題,只要求安排技術發展方面的課程,但馬漢不屈不撓,堅持海軍戰略研究,將他在學院授課的講義修訂成《海權對歷史的影響(1660~1783年)》一書,從而確立了美國海軍發展的基本理論,為美國海軍事業的巨大發展奠定了基礎。[198]如今,美國海軍軍事學院無疑是世界上最著名的海軍院校之一。
簡單地拿中美之間的海軍教育以及海軍力量做對比,也許并不合適。因為兩國的政治、經濟制度不同,建設海軍的目的也有很大的差異。但從美國注重海軍教育之后極大地推動了本國海軍事業的發展,而中國新辦的海軍學校日益腐敗的事實中,可以總結出許多值得汲取的歷史教訓。
1873年12月26日,陜甘總督左宗棠、船政大臣沈葆楨、閩浙總督李鶴年、福建巡撫王凱泰聯銜上奏,建議選派船政學堂優秀畢業生,前往法、英兩國留學,深究造船之理、駕船之方。左宗棠還單獨給總理衙門寫信,重申這一建議。李鴻章和恭親王對此也表贊成。1874年4月5日,沈葆楨在致總理衙門的函中,草擬了留學章程。在此之前,容閎曾組織幼童赴美留學,但向國外派遣軍事留學生卻沒有先例。且日本侵臺事件發生后,事緒繁多,倥傯未及定議。1875年,沈葆楨趁日意格回國之便,挑選前學堂學生魏瀚、陳兆翱、陳季同,后學堂學生劉步蟾、林泰曾隨同前往英法進行考察。其中劉步蟾、林泰曾進了英國高士堡學堂。沈葆楨、丁日昌還通過總理衙門轉請英國公使,允許他們進入英國軍艦實習,但未獲成功。1876年春,他們和陳季同隨日意格回國,魏瀚、陳兆翱則繼續留在法國學習。
李鴻章從1876年起,對派員出國留學海軍興趣甚高,與沈葆楨、丁日昌、吳贊誠以及總理衙門之間函商的信件不絕于途。丁日昌推薦他的助手,船政局總考工李鳳苞擔任出國留學生監督。此時李鳳苞正丁憂在家,丁日昌和李鴻章仍堅持請他出山。1876年夏,李鳳苞和日意格應召到天津,又隨李鴻章前往煙臺,談判“馬嘉理事件”。煙臺海面上停泊著英、法、德國軍艦,李鴻章多次應邀參觀。他注意到英國軍艦上有日本青年軍官在接受訓練,這更堅定了他派遣學生留洋的決心。他們在煙臺詳細商量了出國培訓計劃和章程,確定派遣30人,留學三年,預算經費30萬兩銀。其中制造學生14名,制造藝徒4名,駕駛學生12名。由李鳳苞擔任華監督,日意格擔任洋監督。
1877年3月31日,李鳳苞、日意格率領留學生及隨員馬建忠、文案陳季同、翻譯羅豐祿,乘“濟安”輪離開福州,駛往香港。5天后,他們換乘外輪駛上西行的航線。5月7日,船抵馬賽,學習制造的人員留下了,其余人改乘火車北駛,前往英國。5月13日是星期日,李鳳苞等正式前往倫敦中國公使館,拜會了第一任駐英公使郭嵩燾。次日,郭嵩燾在使館設宴,邀李鳳苞等小酌。席間討論了這批學生的學習和實習問題。
經使館與英方協商,駕駛學生劉步蟾、林泰曾、蔣超英被派往英國地中海艦隊的“馬那杜”“孛來克柏林”“狄芬士”號鐵甲艦實習,并獲準給予軍官伙食和床位優待。其余9人參加格林尼治皇家海軍學院的入學考試。嚴宗光、方伯謙、何心川、林永升、葉祖珪、薩鎮冰被錄取,學習駕駛理論。落選的林穎啟、江懋祉被派往駐扎西班牙的大西洋艦“愛勤考特”號鐵甲艦,黃建勛被派往駐扎美國的“伯利洛芬”號鐵甲艦。此外,制造學生魏瀚、陳兆翱、鄭清濂、陳林璋進入法國削浦官學(海軍工程學校),梁炳年、吳德章、楊廉臣、李壽田、林怡游進入土倫海軍造船廠,池貞銓、張金生、林慶升、林日章進入科魯蘇民廠(施耐德公司),均學習制造理法。羅臻祿進入汕答佃學堂(圣埃蒂安礦工學校)學習礦務。隨員馬建忠、陳季同進入法國政治學堂,學習國際法。翻譯羅豐祿,進入英國倫敦琴士官學,學習物理化學。藝徒陳可會入法國臘孫船廠(地中海鐵工及造船廠拉塞納船廠),劉懋勛入馬賽鑄鐵廠[拉卡佩雷特(馬賽)鑄鐵廠],裘國安、郭瑞珪入馬賽木模廠,均學習制造技藝。年底,船政又派5名藝徒前往法國。其中張啟正進入臘孫船廠,王桂芳、任照、吳學鏗、葉殿鑠進入白代果德鐵廠學習繪圖及制造鐵甲。這樣,這一批出洋留學的學生生徒及隨員人數共達38名。
郭嵩燾出使英國,本來事情不多。嚴宗光、方伯謙等人進入皇家海軍學院留學后,便成了公使館的常客。郭嵩燾日記中,記錄了他們之間的多次有趣談話。郭嵩燾還同李鳳苞一起,前往風景如畫的格林尼治,參觀海軍學院。在那里,他們看到了英國歷代海軍將領的油畫像,最著名的,當然是多次擊敗拿破侖艦隊,贏得特拉法爾加角海戰勝利的納爾遜。郭嵩燾經常閱讀留學生們的日記,如嚴宗光的《漚舸紀經》、李壽田的《筆記》、梁炳年的《西游日錄》、羅臻祿的《西行課記》、楊廉臣的《日記》。給他印象最深的,是吳德章的心得:“閩廠數年,粗明格致算法,未睹厥奧也。驗之施用,已屬效不勝收。其微積編、新學、重學、運動諸法,皆素未所讀,并得逐一推考,澈委知源,相與問難知新。視在閩時,不止事半功倍。”郭嵩燾感慨地說:“觀此足征出洋就學之為益多也。”[199]

嚴宗光(嚴復)

葉祖珪

林永升

薩鎮冰
1879年夏,嚴宗光因學業屢考優等,本由使館聯絡安排上艦實習,被吳贊誠先期調回國內充當教習。劉步蟾、林泰曾、魏瀚、陳兆翱學業已成,也束裝回國。他們除了較其他學生早一年出國外,劉步蟾、林泰曾還先后在“拉里”“潘尼洛布”“阿其力”和“威靈頓”號軍艦實習,巡歷大西洋、地中海,學習了設防、備戰、布置水雷、槍炮等技能。魏瀚、陳兆翱在削浦官學的每月考試,均為優等,還游歷了比利時及德國克虜伯等大兵工廠。李鴻章為他們分別請獎。劉步蟾、林泰曾、陳兆翱以游擊留閩盡先補用,并請賞戴花翎。魏瀚以知縣分發省分補用,并請賞戴藍翎。

英國格林尼治皇家海軍學院
其余學習駕駛的學生,此時也學習期滿。李鳳苞除另行安排英國海軍炮隊教習蘇萃為他們講授火炮、軍火諸學,請美國水雷軍官馬格斐講授水雷電氣諸學外,林永升上“馬那杜”艦;方伯謙上“恩延甫”艦,旋調“士班登”艦;葉祖珪上“孛來克柏林”艦,又改“英弗來息白”艦,薩鎮冰上“們那次”艦,后調“恩延甫”艦。均經歷地中海、大西洋、印度洋和美洲、非洲等地,至1880年春夏間回國。何心川在“菩提西阿”艦實習時,隨同參加了英國在非洲祖魯的戰爭。后因病提前肄業,隨劉步蟾、林泰曾一起回國。
學習制造的學生,除梁炳年因病客死他鄉外,鄭清濂在削浦、多郎兩廠的聯合考試中考列一等。楊廉臣、吳德章次之,林怡游、李壽田、陳林璋又次之,均獲得總監工的證書。他們還參觀了法、比、英國的工廠。1879年春,李鳳苞又送吳德章、楊廉臣赴盧愛爾和布坎晤士海陸各炮廠學習制炮,鄭清濂、林怡游赴汕答佃槍炮廠學習驗料煉造諸法。藝徒們也學業有成。此外還調林慶升、池貞銓、張金生進入巴黎礦務學院,調藝徒王桂芳、任照、吳學鏗學習煉鋼和金相檢驗技術。至1881年陸續回國。

劉步蟾

林泰曾

蔣超英

林穎啟

黃建勛

江懋祉

中國海軍留學生在皇家海軍實習名冊

劉步蟾、林永升曾經實習過的英國海軍“馬那杜”號鐵甲艦,排水量10600噸。

馬建忠(上)、陳季同(下)在法國學習法律
1879年1月,郭嵩燾出使任滿,李鴻章推薦曾紀澤繼任。5月,曾紀澤給李鴻章寫信,認為派遣海軍留學生無大益處,今后有人提議續派,請予以阻止。李鴻章認為曾紀澤不是沒有見識的人,對他提出的這個看法感到迷惑。沈葆楨認為,派遣留學生“萬萬不宜阻止”。11月,重病在身的沈葆楨與李鴻章聯銜上奏,提出留學生徒即將屆滿,請予蟬聯。1881年,李鴻章與黎兆棠往返咨商,決定續選前學堂學生8名,后學堂學生6名出洋,并分撥經費10萬兩。由于后學堂畢業生有的被調任天津水師學堂教學,有的擔任“威遠”練習艦教練,最后只選中李鼎新、陳兆藝兩人,連同前學堂學生共10人,前往英法。華洋監督仍由李鳳苞、日意格兼任(李鳳苞已出任駐德公使),翻譯為陳季同,兼辦文案為錢德,均為義務職,不受薪給。李鼎新、陳兆藝先入格林尼治海軍學院學習,次年上皇家海軍的“斯衛福舒爾”“諾爾參木頓”號實習,旋返海軍學院進修炮術。1882年,又增派駕駛學生邱寶仁、林履中赴英留學。制造學生王慶瑞進巴黎橋路工程官學堂,黃庭、李芳榮、王回瀾進法國芬屯伯魯槍炮工程官學堂(楓丹白露槍炮工程學校),王福昌進火藥官學堂。魏暹、陳伯璋、陳才鍴派赴德國刷次考甫水雷廠(施瓦茨科普夫鐵工及機器制造廠)學習魚雷。魏暹因體弱多病,醫生認為其對氣候不適,令其回國。但他本人堅決要求留下。后改入法國阿克工藝學院學習輪機。留學生中,王慶瑞因腕部患疔瘡開刀致死。陳伯璋因學魚雷自費購買試藥,負債過多,李鳳苞在經濟上未予援助,因而自殺。[200]從第二屆留學生的學習專業來看,有的是首屆沒有的,但對他們的安排資助,顯然較以前為差。
此外,早在1876年初,李鴻章曾借德國軍官李勱協同國之機,委托他帶卞長勝、王得勝、朱耀彩、楊德明、查連標、袁雨春、劉芳圃等7名軍官赴德國學習軍事。其中卞長勝、王得勝、朱耀彩3人于1878年向郭嵩燾投訴在德國受李勱協欺侮,已被逐出營外。郭派使館隨員張德彝前去調查,同行的其他中國人反映卞為人自大,不受西人約束,王得勝為卞所惑,而朱耀彩年幼無知。張德彝覺得將他們遣返回國,不僅辜負李鴻章培養人才的心愿,也浪費了來回旅費,即通過德國海軍部,將他們安排到海軍學習。由于他們剛去德國時未派專人監督,待李鳳苞帶領福建船政留學生去英法留學后,李鴻章讓他每三個月乘火車去一次德國,檢查他們的學業。經李鳳苞考察,發現卞長勝等人在德國受到高規格接待,受邀參加德皇帝新年宴會。但他們表現依然不佳,屢犯事故,貽笑實多。李鳳苞告訴國內,劉芳圃與洋女奸生一子(生后即殤)。“誘引閨女,誑訂聘娶,尤背該處國法人情,為人類所不齒。”[201]又說朱耀彩在德艦醉酒,哨官勸之,即割喉大鬧。卞長勝懷疑水兵竊其600馬克,艦長下令搜抄未得,有人反映曾見朱進過卞房間,遂去其屋檢查,朱將錢幣吞下,后由醫生迫其服藥而泄下。朱還勾搭女報販,贈送衣履,該女屢欲上艦,要與朱同生同死。此類荒唐之事,為德艦從來未有。李鳳苞說:德人最敬重中國人物,自得此七人,群懷薄視之心。李鳳苞認為,此輩起自兵弁,本是無賴子弟。他把中國人通常對軍人的這種看法告訴德國友人:“在營員弁,本非上品。”友人答:“如果以這種說法告訴德國海軍部,必然更被薄視。去國七萬里留學軍事,怎能如此輕率?”李鳳苞聞之惘然,他得出結論:“卞長勝、王得勝、朱耀彩三人在德國水師學習恐不相宜。”[202]國內同意他的意見,以免日后清議傷害李鴻章的開明形象。[203]不久,朱、卞就被調回,成為早期留學海軍的一段失敗插曲。

卞長勝

王得勝

劉芳圃

魏瀚

陳兆翱

楊廉臣

李壽田

吳德章

林怡游

林慶升

林日章

羅臻祿

梁炳年

池貞銓

裘國安

郭瑞珪

吳學鏗

劉懋勛

第一屆海軍留學生在英國皇家海軍學院的留影

在法國留學造船的中日留學生
前排左起:辰巳一(后任佐世保海軍造船廠廠長)、河崎角松、山口辰彌(后任橫須賀海軍造船廠廠長)二排左一:陳林璋,左二:廣野靜一郎,左三:魏瀚,左五:鄭清濂;右一,黑川勇熊(后任佐世保海軍造船廠廠長)。三排左一:若山鉉吉,左五:櫻井省三(后任海軍造船大佐),左六:陳兆翱
李鴻章在發展海軍事業方面,雄心甚大。從1879冬起,他開始籌劃天津水師學堂,理由是“中國駕駛兵輪船學堂,創自福建船政。北洋前購蚊船所需管駕、大副、二副,管理輪機、炮位人員,皆借材于閩省,往返咨調,動需時日。且南北水土異宜,必須就地作養人才,以備異日之用。北洋現籌添購快碰、鐵甲等船,需人甚眾”。[204]1880年8月6日,李鴻章正式行文,命天津道、津海關道和天津機器局道員許其光著手會議規劃,勘定地基,遴派得力局員經理工程。19日,他又向朝廷奏請任命北上就醫的前船政大臣吳贊誠籌辦水師學堂和練船,獲得允準。吳贊誠在天津機器東局一帶勘定地基,遴派局員,繪圖估料,興工建造。并草擬規章制度。到了冬天,他回安徽廬江養病,李鴻章又任命福建船政提調吳仲翔,總辦水師學堂和練船事宜。[205]1886年,另一位船政提調呂耀斗接替吳仲翔,擔任天津水師學堂總辦。
天津水師學堂于1881年8月落成于天津機器局河東一帶。校舍寬宏整齊,不下一百余椽。樓臺參差,花木掩映,學習設施無一不備。還有觀星臺,供學習天文者使用。接著開始招生。從現存的1882年的一份以李鴻章名義發出的招生告示中,可以看到當年是如何吸引青年加入海軍的。
……本大臣前因北洋兵船陸續添置,駕駛管輪兩項,需才甚亟。光緒六年七月奏設天津水師學堂,培植北地人材,以供器使在案。茲距開館一年有奇。學生造詣,漸有端倪。惟額數未滿,考投者或資質平庸,或年紀過大,終少出色人材。細揣情由,似由贍銀少薄,未足招徠。今本大臣將該堂原訂章程學生月給贍銀一兩改為月給四兩,俾一經入選,八口有資,庶寒畯之家感知感奮。從前閩省水師學生,半皆世家子弟,學成之后,皆任各輪船將領,洊保二三品官階,并有加勇號者。此間學生若果卓有成就,本大臣定當從優奏獎,破格錄用。合行示諭,并將章程撮要開列為此示。仰士人民等知悉,無論直隸本籍及外省寄居良家子弟,年在十六七歲以內,資質聰穎,能作論文或小講半篇,情愿投考者,開明年歲、籍貫、三代、自赴水師學堂報名,由該堂總辦隨到隨考,秉公錄取。爾等須知,今日之學生,即他年之將佐。優予之餼,原思亟得美材,大張吾軍,是本深期繼起。勿仍觀望,其各奮興,特示。[206]
從告示所附細則看,基本屬于仿效船政學堂的規章,學制亦為五年。根據學堂章程,在校期間,學生不得自行告退及請假完娶,亦不得應童子試。學生入學三個月后,根據成績分別去留。正式錄取者,依資質進境,分作一、二、三班。第一班歸洋文正教習督課,第二、三班歸副教習兩員分課。每周安排五天,學習西學。所謂“西學”,第一年以英語為主,兼習淺近數學。第二、三年即以數學為主,兼習中西海道和天文導航。第四、五年,則進一步學習三角、力學、微積分、駕駛、御風、測量、躔厘諸法。如果學習進度快,還要增設帆纜、槍炮、水雷、輪機理要和物理、化學、臺壘學中有關水師的內容,以為將來出洋肄業打下基礎。此外,還有兩天專事漢文,授以《春秋》《左傳》《戰國策》《孫子兵法》《讀史兵略》。每天早晚,學生還要軍訓。章程規定了嚴格的考試辦法,學生在校學習課程極為繁重,每月僅能放假一天,端午、中秋放假3天,過年放假15天。學堂初建時,僅設駕駛專業,后因管輪人才需要量日增,便于1882年初夏,將原設天津水雷電報學堂改組為水師管輪學堂。[207]這樣,天津水師學堂的規模就日益完善了。
駕駛學堂的管理人員,設總辦、監督各1員,洋文正教習1員,副教習無定數,文案、司事、操教習、漢文教習、醫官、洋號手各1名,書識2名。管輪學堂總辦由駕駛學堂總辦兼任。另設監督、司事、洋文正副教習各1員,其余皆由駕駛學堂人員兼理。教師中,華籍人士大為增加。李鳳苞推薦的留英船政學堂畢業生嚴宗光長期在校服務。早在1876年,嚴宗光即被李鴻章留意,與張成等人一起調至天津,準備接帶自英國進口的炮艇,旋因出洋學習駕駛的名單有缺額,他被改派留學。[208]在英國時,嚴宗光又被郭嵩燾、李鳳苞、曾紀澤看好,認為他不僅懂得航海,更能探本尋源,足勝水師學堂教習之任。所以被提前召回國內,任船政學堂教習。又為閩人稱頌,陳寶琛認為他“器識閎通,天資高朗”,極力推薦給李鴻章。經李鴻章向黎兆棠索要,嚴宗光于1880年8月12日抵達天津,參與學堂籌備的各項工作。不過作為教師,他并不像人們想象的那樣能干,留美幼童梁誠就譏笑他上課很差。他在學堂的職務,也不是人們常說的“總教習”,而是駕駛學堂“洋文正教習”。[209]管輪學堂成立后,吳仲翔向李鴻章奏調薩鎮冰擔任洋文正教習,船政學堂幫教習鄭文成為副教習,天津水師學堂漢文教習董元度為管輪學堂監督,均獲李鴻章批準。[210]1881年學堂還從船政學堂第四屆駕駛班抽調許兆箕等4人來校任教。
學堂的辦學規模,分別專業,各可開設三班,招生120名,但很少有三屆學生同時在讀。每屆學生之間,都相差兩至三年。1883年前后,駕駛學堂頭班學生堂課接近結束,校方開始醞釀訓練。李鴻章調“鎮北”炮艇管帶方伯謙任“威遠”練船管帶。命嚴宗光與英國皇家海軍學院聯系,推薦練船正洋教習人選,制定練船章程,并組織對學生的考核。此后,練船正洋教習鮑察、練船駕駛教習倪耳森先后到任。1884年秋,新聘管輪正洋教習霍克爾到津,經他考試,認為在堂學生功課均有可觀,唯英文尚淺,不敷學習深造之用。又建議在校舍旁增建一座廠房,供學生學習輪機修理。1884年,第一屆駕駛班學生謝葆璋、沈壽坤、伍光建等30人畢業,派上“威遠”號練習艦實習。李鴻章在奏折中曾記載了這屆學生在校學習的情景:
其時北方風氣未開,學生入堂之初,非惟于西語西學咸所未聞,即中國文字亦僅粗通。經飭監督各員嚴加約束,教習各員認真課導。欲其于泰西書志能知尋繹,于是授以英國語言翻譯、文法;欲其于凡諸算學洞見源流,于是授以幾何、代數、平弧三角、八線;欲其于輪機炮火備諳理法,于是授以級數、重學;欲其于大洋駕舟測日候星、積算晷刻以知方向道里,于是授以天文推步、地輿測量。其于駕駛諸學庶乎明體達用矣。然猶慮其成或失文弱也,授之槍俾齊步伐;樹之桅俾習升降。嫻其技藝,即以練其筋力。猶慮其或鄰浮薄也,教之經俾明大義;課以文俾知論人。瀹其靈明,即以培其根本。為之信賞必罰,以策其倦怠;為之月校季考,以稽其知能……今年春秋兩季,經臣飭派委員羅豐祿邀同英、俄兩國水師兵官到堂會考,該兵官等僉謂,歐洲水師學堂所留以俟上練船后指授之學,此堂均已先時預課。羅豐祿亦謂堂中所授繁難諸學,多為從前閩廠駕駛學堂洋教習所未及課。[211]

天津水師學堂學生伏案閱讀
李鴻章在1885年制定了《練船章程》,規定設教習4員,正教習1員,由該船管駕官兼任。練船停在津沽時,船上學生歸水師學堂總辦管束;出海后,由水師統領節制調遣。練船的訓練周期為3年。學員在最初熟悉了環渤海的廟島、威海、旅順、大連灣口岸之后,還有六次航海訓練,包括浙江、福建各口岸;奉天、朝鮮永興灣、海參崴、黑龍江、庫頁島各口岸;廣東、海南島、海防、西貢各口岸;朝鮮東西南各口岸,日本長崎、下關、對馬等處;新加坡、檳榔嶼、暹羅、緬甸各口岸;日本西南各港口。要求學生熟悉洋面港口,沙線淺灘,山海形勢,默計炮臺營壘,何國布置得法,要求學生逐一日記詳錄并繪圖,回津交李鴻章查核,并進行大考。周歷亞洲港口之后,還要前往歐美游歷。[212]
由于李鴻章的重視,天津水師學堂的辦學質量逐漸趕上了福建船政學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