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程蔚東劇作選7:子夜
- 程蔚東
- 11574字
- 2021-10-29 11:29:54
第一集
序
著名的上海外灘。
外白渡橋高聳的鋼架挑著一層層暮靄。
染著夕陽余暉的黃浦江江面。
沿著江岸蜿蜒而去的洋樓。
外灘進入了夜晚,這些洋樓便如蹲在暝色中的怪獸,閃著千百只小眼睛似的燈火。
當然,1930年的上海標志性的霓虹電管,正射出火一樣的赤光和青磷似的綠焰。
外灘??隙ㄊ菬艋穑隙ㄊ枪饬?,肯定是大江,肯定是海關大樓的大鐘。肯定是一些外灘具有標牌意義的景致和它們的輪廓,在灰蒙蒙的長空,流暢地印上了一條過目不忘的天際線。
海關大鐘的時針指向12點。
現在是一成不變的鐘聲。
一束束燈光射向一面面旗幟。
各式各樣的掛著各國國旗和各種洋文與中文混合的外國洋行、外國公司、外國租界以及各種不同大鐘紛紛指向夜半12點。
是的,到了子夜時分。
夜色中的上海。
依稀可見上?!渡陥蟆酚|目驚心的大標題:
——上海水云繅絲廠關閉
——上海大王面粉廠關閉
——江蘇劃劃亮火柴廠停業
——瑞典火柴價格低廉,中國火柴廠紛紛倒閉,江蘇三家、上海九家、浙江三家、遼寧三家、廣州十三家企業已停產
——京津線烽火又起,號啕聲響徹中原大地
——南匯暴動,十八門樓被火燒毀
夜半鐘聲結束在天邊隱隱約約的槍炮聲中。
令人窒息般的寂靜便緩緩而來。
茅盾撰寫的中國現代文學經典《子夜》也緩緩翻開。
演職員表。
旁白:子夜,即夜半子時,是正當晚上11點到午夜1點的深夜,它象征著中國社會在新時代到來之前最黑暗的1930年。是年,盤桓在這個封建腐朽的社會上的統治者們,正忙于爭權奪利,軍閥混戰,外國資本主義勾結中國買辦資產階級大搞經濟入侵,使得新興的民族資產階級紛紛倒閉破產,但是,不甘心失敗的人們仍然在頑強地拼爭。生活在水深火熱中的貧苦農民和工人紛紛起來反抗,他們盼望,盼望著能夠自己掌握自己的命運……《子夜》,這部中國文壇上的巨著,正是描寫從1930年5月17日到7月20日僅僅65天內發生在上海工商界、金融界和江南農村的短暫而又驚心動魄的故事。
1.上海外灘
海關大鐘。
大鐘的指針。
疊日歷:1930年5月17日
2.吳公館門院
兩扇烏油的鐵門緩緩地打開。
一陣涼爽的夏風徐徐地吹來,街樹的葉子婆娑起舞。
锃亮的黑色雪鐵龍轎車輕輕地駛進門去。有一片懸鈴木的葉子早早地飄落下來,飄到了雪鐵龍的后背蓋上,很快,又飄了開去。
轎車穿過林蔭道,穿過花園中的弧形馬路駛到一座大洋房前面停下,石階下已停著一輛黑色雪鐵龍。
一個男仆倉促地走下石階,拉開車門。從車上下來一男一女,男的五短身材、微胖,滿面和氣。女的卻高得多,也是方臉,兩個人都是40開外的年紀。但女的由于裝飾入時,皮膚白嫩光澤,看來至多不過30左右。這是主人公吳蓀甫的二姐吳芙芳和姐夫、上海金融界巨子杜竹齋。
杜竹齋推了推眼鏡,步子沉穩。
在這幢三層樓的大洋房前,他們的身影顯得很小,吳芙芳跑上幾級臺階,往敞開著的大門里喊著:“三弟,三弟,我們該走了吧?”
一個謙恭的男人從門里疾步跑來,這是吳公館仆人高升。
高升迎上前:“姑太太,三老爺說,老太爺的船恐怕剛動身呢,不著急,請你和杜姑爺到客廳稍候?!?/p>
吳芙芳:“這?”
杜竹齋又推了推眼鏡,仍然步子沉穩,不過瞟在夫人臉上的目光有點埋怨。
吳芙芳歪一下嘴,這種女人的自嘲在闊太太身上比較常見。
客廳里飄出來一陣軟綿綿的音樂。
3.運河
渾濁的天空。
渾濁的河水。
小火輪慢慢地駛離河岸。
甲板上,吳蓀甫的父親吳老太爺雙目緊閉,嘴角突然地抽搐一下,又一下。
吳蓀甫的妹妹吳惠芳在一旁低聲說著什么。
4.岸旁
河水,像是一群饑渴的災民,瘋狂地涌向岸邊。
小火輪激蕩起河水沖向堤岸,濺起水浪。
岸上,饑渴的災民也構成了這樣的浪潮。
空中回蕩著饑民們的呼喊:“土豪跑了!土豪跑了!”
5.小火輪上
吳老太爺突然睜開眼睛:“蓀甫,蓀甫,我的兒??!”
吳惠芳用手巾擦擦吳老太爺的嘴角。
吳老太爺:“已經跟蓀甫接上頭了?”
吳惠芳:“爸,放心吧,費管家已發電報過去了,三哥錯不了?!?/p>
吳老太爺:“恐怕就蓀甫那兒安耽點了。唉,作孽哦。我,我的兒啊,蓀甫,蓀甫?!?/p>
蒼老的聲音向遠方飄去。
6.吳公館書房
長著一張方臉,濃眉毛,圓眼睛,一個大約40多歲的男人突然一個激靈,仿佛感到了什么。
他就是在上海工商界有許多絲廠、商號的老板,本劇的主人公吳蓀甫。他身材魁梧,舉止威嚴,看上去像是一個頤指氣使慣了的大亨。不過他并不臃腫,眉宇間還有南方人的清秀和精明。這時他正在自己的書房里,站在寬大的寫字桌旁打電話。從他的手勢看上去,此公嚴密周到但又剛愎自用,綜合成了一種男人身上罕見的魅力。不用說,他一定是上海灘上的大人物。
他神情嚴肅:“干丞,今天老太爺要到上海,我不去工廠了,工人中既然有怠工的跡象,你就要嚴密注意,要是有半點差錯,我先拿你是問。新進的那批繭子成色不錯,是烏鎮那兒過來的上等貨,叫大家小心侍候。”
女仆王媽進來了,她的舉止謹慎安靜,是一個干凈利索、面容清秀的40來歲的女人。
王媽:“三老爺,三奶奶讓我告訴你,她有點頭暈,坐不了車,就在家里迎候老太爺了?!?/p>
吳蓀甫:“嗯?!?/p>
王媽瞥一眼吳蓀甫:“你看,這碗蓮子,你又沒有動,上碼頭接人,鐘點都勿大準的呢。”
吳蓀甫不加理睬。
王媽又瞥一眼茶幾上的小碗,然后端在吳蓀甫身邊。
吳蓀甫無心地吃了幾口。
王媽又瞥了一眼,看得出來,這個白皙偏胖的女人有著真實的侍候主人的心情。
7.運河
小火輪急速而去。
船頭犁開的波浪。
浪潮沖向岸邊,嚇退了一些瘋狂的饑民。
天邊沉下來的云層也如奔騰的波浪。
8.吳公館陳設豪華的大客廳
一雙小手在鋼琴上熟練地彈著,這是吳蓀甫的遠親侄子毛毛,六七歲。他在彈奏著。
倚在鋼琴旁的姑娘讓人有驚艷之感,她細長的手指輕輕托著微微翹起的下頜,也有點上翹的睫毛像在向人提示著她那種特別清雅的美麗。她是吳少奶奶林佩瑤的妹妹林佩珊。
林佩珊懶懶地看著毛毛彈奏。正是這種懶懶的樣子,使她越發有一種少女的無盡的韻味。
果不其然,吳蓀甫的表弟,剛從大學畢業的風度翩翩的范博文正癡情地看著林佩珊。
林佩珊換了一個姿勢,起伏的曲線也有音樂般的誘惑。
范博文癡癡的眼神。
林佩珊微微地動一下嘴唇,又有一種魅力浸潤其間。
范博文晃一下身子,想上前搭訕,但又停下了。
沙發上坐著的張素素是吳蓀甫的表妹,大學教授李玉亭站在她身旁,正專注地欣賞毛毛彈琴。他面目清秀,好像是深度近視。
張素素忽然發現范博文的表情,不高興地一撇嘴,隨后碰碰身旁的李玉亭,李玉亭扶扶眼鏡,對于范博文欣賞林佩珊的癡迷勁兒他倒是沒有發現,卻看到書房的門被打開了。
吳蓀甫走進大客廳,眾人立刻站了起來。
他目不旁視,帶一陣風,也帶著所有的目光。他邊走邊說:“二姐,竹齋,我們走。”
吳芙芳和杜竹齋從沙發上站起來跟著走去。
范博文的目光幾乎是跟蹤著吳蓀甫的身影一直到了門外,這才轉過神來對大家說:“我一見三表哥,這心里就有一種……一種說不出來的……”
李玉亭:“自嘆不如吧?!?/p>
張素素卻反譏李玉亭:“我看你見了表哥腿就抖?!?/p>
眾人大笑。
9.吳公館大門外
烏黑鐵門打開了。
兩輛黑色雪鐵龍駛出。
10.大客廳
大客廳里的留聲機放著音樂。顯然,這里的氣氛輕松了很多。
用人們在忙著擺放盒裝的鮮花和彩紙花籃。
范博文和林佩珊,李玉亭和張素素興高采烈地跳起舞來。
范博文輕輕地一手托著林佩珊的手,一手搭著林佩珊的腰,姿態優雅,很紳士的感覺中又有一點幼稚。
張素素正在低聲地和李玉亭說:“要不是三表哥發了幾次加急電報,老太爺還不肯來呢?!?/p>
李玉亭:“聽說鄉下鬧共產鬧得很兇,還是早些來好?!?/p>
11.“云飛”輪甲板上
吳老太爺坐的小火輪叫“云飛”輪。
“云飛”輪的甲板上,吳蓀甫的四妹吳惠芳還在用絲巾抹著靠在藤躺椅上的吳老太爺的口水。
吳老太爺面色蒼白。
他們的身旁又多了一位青年,他是吳蓀甫的七弟阿萱。這位19歲的小伙子大概由于長年在鄉下陪伴吳老太爺,濃眉黑眼,白白胖胖,但精神卻有點木訥。他只是一個勁地看著碼頭上。
吳惠芳:“七弟,三哥的信拿了嗎?”
吳老太爺睜開了眼皮,瞥一下阿萱,又閉上了。
阿萱搖頭晃腦的,目光不知是空白還是迷茫。
甲板上有一位穿著長衫的中年人忙前忙后的,他是吳家的賬房費小胡子,大名費曉生。
突然,過來一條迎新船,砰砰地放起了鞭炮。
吳老太爺的嘴唇抖動起來。
12.吳老太爺的幻覺
夜色中的雙橋小鎮。
無數雙腳踏過石橋小路。
無數張饑渴但又亢奮的農民的面龐。
衣衫襤褸的農民們奔過鎮上大街,兩旁都是一些緊閉著的木排門,農民們的吶喊聲如江潮滾滾。
農民們揮舞著的雙拳。
農民們擠在米行前,剎那間便擠倒了木排門。
農民們在搶米。
米行老板的痛心疾首,但是無濟于事,糧食到了老百姓的面前,眼睛里自然上火了。
熊熊燃燒的烈火。
13.“云飛”輪上
在驚恐的幻覺中,吳老太爺好像淹沒在漫天的火光里,惶然而又緊張地抖動著嘴唇。
突然響起的小汽車的喇叭聲和輪船的汽笛尖叫聲,使吳老太爺嚇呆了,懷中的《太上感應篇》掉在腳旁,他兩眼發直,口水直流。
阿萱將書撿起交給吳老太爺:“阿爹,我看見碼頭了,還看見三哥的汽車來了。”
吳老太爺的眼光好像又明亮起來,殘余的生命力都在簌簌抖動著的嘴唇上。
吳老太爺撐起身子。
14.碼頭
一輛黑色雪鐵龍在碼頭停下。
老關跳下車,摸摸腰間的勃郎寧,又向四下里掃一眼,隨后打開車門,威風凜凜地站在旁邊。
吳蓀甫從車廂里探出頭來,抬起濃眉大眼,環視四周。
碼頭門楣上寫著“戴生昌輪船碼頭”七個大字。
吳蓀甫跳下車就走,老關趕緊殿后。
又一輛黑色雪鐵龍戛然而止。
杜竹齋的保鏢跳下,打開車門,筆挺站立。
杜竹齋和吳芙芳從車上下來。
15.吳公館門口拐角
一個風韻上可圈可點又內斂得恰到好處的女人站在街口。
奔跑過來的花童將一束白玫瑰和一張小紙片遞給了這個女人。
女人瞄一眼紙片,紙片上有“雷鳴”二字。
女人神色恍惚。
16.拐角斜對面的大街
上海特有的風景,僅一街之隔,這里便市氣氤氳,浮塵飄忽。
遠遠地,那個路口的高貴女人轉身走去。
英俊挺拔的青年軍官雷鳴顯然從那個神色恍惚的女人身上收回了視線,跳上一旁的敞篷吉普車。
下午的斜陽里,雷鳴絕塵而去。
17.吳公館客廳
捧著白玫瑰的女人緩步走進客廳。
客廳里年輕人的神色有尊敬,有羨慕,有好奇,有欣賞。
這個女人沒有顧及眾人的目光,徑自步上樓梯。
18.吳公館樓上走廊
這個女人走向自己的臥室,步子有點踉蹌。
王媽從她身旁走過,輕輕地喚一聲:“三奶奶?!?/p>
王媽沒有停步,一聲輕喚間不忘偷偷地瞟她一眼,神色曖昧。
女人手上的白玫瑰飄下來一片花瓣。
19.吳公館林佩瑤臥室
這個女人走進自己的臥室。
她就是吳蓀甫的太太林佩瑤,吳公館上下叫她少奶奶的多,很少人像王媽這樣叫她三奶奶。移步之間能看到她身材頎長窈窕,比起她妹妹林佩珊來,自然多了一些成熟的韻味。不過,此刻她雙眉緊蹙,面色低沉,將手中的白玫瑰插入一個大紫紅花瓶里。
林佩瑤用手指夾著的那張紙片,是一張名片,她看一眼名片上寫著的“雷鳴”二字,無力地落座在梳妝凳上。
從鏡子里我們見到林佩瑤頗有大家閨秀風范的憂郁的面龐。
林佩瑤翻過那張名片,背面有幾行小字。
雷鳴的聲音:“吳夫人,我后天到府上辭行。”
林佩瑤吸一口氣,慢慢將名片撕掉,碎片落了一地。
王媽探進頭問:“三奶奶,樓下布置好了,您要不要去看一下,???地上是……我馬上來打掃?!?/p>
林佩瑤淡然地:“不用了。”
王媽稍停片刻,然后轉過身去。突然,她又轉回身來,一步跨進門口,顧自蹲了下來,拾起地上的碎片。
林佩瑤想阻止,已來不及了。
王媽拾起紙片后將它放在梳妝臺上,謙恭地:“怎么能讓您動手呢?!?/p>
她幾乎沒有看一眼林佩瑤,就轉身走了。
林佩瑤看著碎了的名片,又轉身看看王媽。
王媽已消失在門外。
20.上海外灘
一個女子大笑著,顫動著鮮紅的嘴唇,瞇縫著柔媚的眼睛。
青年軍官雷鳴正和這個風姿迷人、袒肩露臂的女子在敞篷吉普車上飛馳而來。
這個女子就是上海灘著名的交際花、百老匯的紅舞女徐曼麗。
徐曼麗的顫笑聲里,開著車的雷鳴側過臉來:“不要吵了,我苦悶著呢。”
徐曼麗還笑:“啥事兒???”
雷鳴吼道:“我心上的人兒成了人家的太太了,你懂不懂啊!”
徐曼麗突然板下臉來,認真地:“噢,所以來找我尋開心啊,停車。雷鳴,給我停車!”
雷鳴側臉盯一眼。
徐曼麗的顫笑變成了胸前的顫動。
敞篷吉普車仍然飛馳而去。
21.夜色籠罩著的上海
夜霧淺淺地飄起。
黃浦江的潮汐也在涌動,蘇州河兩岸的船只漂得高高的,艙面比碼頭還高了半尺。
遠遠望過去,浦東的洋棧沉重而笨拙。
燈火在明明滅滅間宣泄著什么。
某幢洋房頂上異常龐大的霓虹電管廣告:Light,Heat,Power?。ü狻?、力?。?/p>
弄堂里傳來20世紀30年代上海都市風味的音樂。
兩輛黑色雪鐵龍狂風一般地疾駛過外白渡橋。這種車速,夠得上1930年大上海的最新紀錄。
吳蓀甫喜歡這種速度。
雷鳴的敞篷吉普車與吳蓀甫的黑色雪鐵龍幾乎一起駛出外白渡橋,一瞬間,吉普車加速駛去。
有大輪船汽笛的聲音。
22.歐式風格的會客廳
還來不及看清楚大沙發里坐著的是些什么人,哈哈大笑的聲音驟然響起,笑聲里有著一種自負和鐵腕們才有的感覺。
大笑著的人叫趙伯韜,花旗銀行的中國代辦。他突然收住笑聲,炯炯的目光從深陷的眼眶里射出來,兩個大手掌緊緊地一捏:“資本生意嘛,節骨眼兒在謀略,我當然會穩操勝券。當然,當然?!?/p>
坐在他對面的是一位表情嚴肅的洋人,他把高腳酒杯輕輕地放到金發女郎端著的托盤上,又用白色手絹壓壓嘴唇:“嗯,謀略,非常重要。不過,真正讓謀略起作用的,還要靠實力,實力!”
趙伯韜:“當然,當然。”
坐在趙伯韜身旁的尚仲禮干咳了幾聲。
這位看上去60多歲的長者,方面大耳細眼睛,儀表不俗。在趙伯韜麾下的信托公司當個理事長。
尚仲禮:“謀略還是要運籌,還要得法……”
趙伯韜又一次大笑起來。
他再一次吐出一個詞來:“……當然。”
23.黑色雪鐵龍車內
吳老太爺慢慢地睜開眼睛,這一會神色泰然,但不知為什么,他又皺起了眉頭。
從車窗望出去,高聳云霄的摩天建筑接連閃過。
亮著燈光的窗洞像馬蜂似的接連閃過。
霓虹燈一會兒黃,一會兒綠,一會兒藍,一會兒紫。
路旁櫥窗里奇形怪狀的模特兒接連閃過。
24.另一輛黑色雪鐵龍車內
吳蓀甫目光直盯視前方,顯得剛毅堅強。
杜竹齋悠然地含著雪茄,坐在他一旁。
費小胡子也在一旁:“鄉下也不見得太平了,農民還沒有鬧完事兒,兩星期前又開來了一連兵,剛到關帝廟駐扎好了,就向商會要五十個年輕女人,說是補洗衣服,誰相信啊。那些八太爺就自己出來拉,我們隔壁水果店的陳大嫂被拉去了。關帝廟里都瘋了一樣,半夜三更殺豬叫。前天一個大清早,聽說大珊漾里還沉了好幾個吊死的女人。嚇得我們家的陸媽幾天不敢出家門?!?/p>
杜竹齋吐出一口煙來:“是共產黨吧?共產共妻呢。”
費小胡子:“好像不是,聽說是孫傳芳的?!?/p>
吳蓀甫一言不發。
杜竹齋又吐出一口煙來。
25.鬧市區
已經駛入鬧市區的兩輛黑色雪鐵龍,匯入了車流。
燈光迷幻,迷幻得讓人感覺上海的繁華很不真實。
雪鐵龍確實穿行在上海的大街上。
26.吳公館大門內
管家高升匆匆跑下樓梯對門房喊:“快一點,快一點,戴生昌輪船局來電話了,老太爺他們的車子已經開過來了?!?/p>
門房的守門人趕忙將大門打開。
兩排著一色黑衣的保鏢迅速佇立兩旁。
洞開的大門。
27.黑色雪鐵龍車內
吳老太爺睜圓了眼睛,死死地盯著什么東西。
不時閃過的霓虹燈光使他的臉白一陣、紅一陣、黃一陣。他的嘴唇又抖動起來,手中緊抱著黃緞子皮的《太上感應篇》,像一個怪物。
好長一會,他才舒出一口氣來。
吳惠芳:“唉,總算到上海了,鄉下可鬧得兇嘍。”
吳芙芳又掏出那塊印花小絲巾來抹嘴唇,她見吳老太爺的嘴角上有口水流下來,想去抹一下,被吳老太爺擋開了。
吳老太爺“喔喔”地示意吳惠芳。吳惠芳趕緊掏自己的絲巾替父親擦擦嘴角:“二姐,爸爸怕聞你那香水味兒呢。”
吳芙芳莞爾一笑,掏出她的紅色皮包,取出一個粉撲,對著皮包上裝著的小鏡子,輕輕地拍著自己的臉頰。
吳老太爺又皺皺眉。
吳芙芳:“四妹呀,去年我去過鄉下,也沒見你這一身老式的衣裙?!?/p>
吳惠芳:“可不是,鄉下女人的裝束也時髦起來了,只是父親不許我……”
吳老太爺干咳了一聲,嚇得吳惠芳吞回了后半句話。
吳芙芳笑出聲來。
吳老太爺這才注意地看著自己的這位二女兒的裝束。
完全變裝的吳芙芳,讓淡藍色的薄紗緊裹著自己健壯的身體。一雙豐滿的乳房很明顯地高高聳起。袖口卷在臂彎以上,露出雪白的半只胳膊。
吳芙芳側過臉,又笑出聲來。
吳老太爺厭惡地皺皺眉,趕緊轉過臉去。
不提防撲進他視野的,是窗外正好停著的一輛黃包車。
車上是一位半裸體般地,只穿著亮紗披肩,連肌膚都看得分明的時髦少婦。
她好像要換一個坐姿,蹺起了一條赤裸裸的白腿。
吳老太爺大嘆一聲,干脆轉過臉直視前方。
但是這也逃避不了,他看見自己的兒子阿萱正張大嘴巴,出神地貪看那位半裸體般的妖艷少婦。
吳老太爺想罵什么,這時車子突然啟動,又狂風般地穿過四岔路口。
由于汽車的慣性,吳老太爺深深埋在了兩個年輕女性肉感的臂膀和乳峰之中。
阿萱張著大口,目光仍在追尋著街上性感的女人。
吳老太爺厭惡地緊閉雙眼,四周浮起他混濁的心聲:“萬惡淫為首!萬惡淫為首啊!”
28.吳公館大廳
人們一下擁向客廳門口。
門廳里男女用人整齊地站成兩排,似夾道歡迎。
吳老太爺終于走進了輝煌的大客廳,迎面撲來的是林佩珊在范博文的摟抱下跳舞旋轉,張素素和李玉亭也在跳舞旋轉。
他們都發現了老太爺,立即跑過來。
吳老太爺像是受了強烈的刺激,他睜不開眼皮,只是抖動著嘴唇,身子也晃動了一下。
林佩瑤、張素素、林佩珊、范博文、李玉亭等齊聲叫著:“老太爺,老伯父,辛苦了,您好?!?/p>
林佩瑤又恭敬地上前一步:“爸爸,辛苦了,這是四妹、七弟吧?”
吳老太爺什么都沒有感覺到,只是吃力地邁著步子,吳芙芳和林佩瑤趕緊扶住他,吳蓀甫和杜竹齋迎面上前,四人一起將吳老太爺慢慢地扶到一張高背沙發椅里坐下。
客廳里突然亮起五顏六色的燈光。
吳老太爺這會兒睜開眼睛,瞪著眼睛看,并不出聲,面色上的厭惡和憤怒顯得更強烈了。
五顏六色的燈光突然又旋轉起來。
吳老太爺又瞇瞇眼,轉頭一瞧,看到的是一個“怪物”,渾圓的一片金光,嚯嚯地響著,緩緩地左右轉動,吹出一陣猛風,這是電風扇,可是吳老太爺竟厭惡地又發出一陣喉音。
高升領著一幫男仆走到吳老太爺身前:“給老太爺請安了。”
王媽領著一幫女仆走到吳老太爺身前:“給老太爺請安了?!?/p>
男女仆人們退下后,高升朗聲喊道:“為歡迎吳老太爺的光臨,奏樂!”
無線電音樂頃刻間響起,應該說這是優美的華爾茲音樂。
吳老太爺突然驚惶地扭頭四望。
費小胡子急忙過來。
再沒有人理睬吳老太爺。
范博文和林佩珊,李玉亭和張素素率先翩翩起舞。
接著杜竹齋和吳芙芳,吳蓀甫和林佩瑤也旋轉起來。
吳芙芳的水藍色紗裙,旋轉起來。
林佩珊的淡黃色衣服,旋轉起來。
張素素的蘋果綠輕紗,旋轉起來。
林佩瑤的粉紅色衣裙,旋轉起來。
旋轉起來,一切似乎都在旋轉起來。
說不盡的色彩,攪得客廳里五彩繽紛,迷迷糊糊的。
吳老太爺完全被色彩晃了眼,又急急地發出了喉音。
他緊緊地皺著眉頭。
費小胡子想和吳蓀甫說什么。
有電話聲傳來,吳蓀甫突然跑向了里屋。
29.吳公館書房
吳蓀甫拎起電話:“什么,工人們又鬧事了?干丞,你一定要給我頂住,懂嗎?錢葆生的工會在干什么,想辦法平息下去……你應該知道嘛,給了他們工會多少費用了,混賬東西?!?/p>
風中的窗簾也發瘋似的晃動著。
30.吳公館客廳
這時,我們也聽不見悠揚的音樂了,只聽見一陣緊似一陣的像是擴大的心臟跳動的嘭嘭聲。
吳老太爺捂住胸口,嘭嘭的聲音越來越強烈。
在這樣的聲音里,隨著燈光和舞影的旋轉,極富刺激的畫面再度撲面而來:
林佩瑤粉紅色的高聳的乳峰;
張素素開領很低的胸口,深深的乳溝,抖動著的雙乳;
林佩珊的緊身淡黃色衣褲裹著的性感的線條;
吳芙芳旋轉起來的淡藍色的紗裙,以及裙下雪白的雙腿。
肯定是吳老太爺的主觀意識了,那嘭嘭的聲響得快叫人緩不過氣來。
吳老太爺啊的一聲,閉上眼靠上椅背,兩只手摸索著拿到膝上的《太上感應篇》,緊緊按著。
吳老太爺激烈抽動的嘴唇。
31.吳老太爺的幻覺
乳峰,還是乳峰,高聳著,顫動著;
大腿,還是大腿,抖動著,旋轉著;
大街上傾倒過來似的高樓,霓虹電管廣告;
大街上迎面壓過來似的汽車;
小鎮上,無數雙奔跑的大腳;
米鋪前,無數個揮動的拳頭;
驟然而起的波浪。
熊熊燃燒的烈火。
32.吳公館客廳
吳老太爺失神的目光。
似幻似真,顫抖的乳峰撲面而來。
吳老太爺的口水流了下來。
似真似幻,旋轉的女人大腿朝他壓來。
吳老太爺拼命睜開眼,嘴角擠出兩個字:“邪魔?!迸镜囊宦?,《太上感應篇》掉在地上。
身旁的惠芳轉身看著父親,只見吳老太爺的頭歪向一邊,身體還向下溜去。
惠芳驚呼:“爸爸!爸爸!”
人們猛回頭。
客廳里的人一起擁向吳老太爺,只聽見吳惠芳在喊:“爸爸,爸爸!怎么啦?爸爸。醒醒吧,醒醒吧,爸爸?!?/p>
吳芙芳抬起了吳老太爺的頭,杜竹齋伸長了脖子挨在一旁,滿臉的驚惶。
林佩瑤大聲喊起來:“蓀甫,蓀甫!”
吳蓀甫推開書房的門,跑過來,抓住吳老太爺的手,轉過臉來,怒容滿面:“你們都擠過來干什么,滾開!王媽,快拿冰袋來?!?/p>
男女仆人們散開。
旁白:為歡迎吳老太爺而參加舞會的人們,不會知道,即使是一天也沒有離開過父親身邊的吳惠芳也不可能知道,吳老太爺在鄉下受到了多么大的驚嚇,現在到了上海,又受到了多么強烈的刺激。汽車可以沖開各式各樣的車輛的海,沖開紅紅綠綠的閃耀著肉光的男人女人的海,可是那些機械的噪音,汽車的臭屁,女人身上的香氣,霓虹電管的赤光,還有眼前在他看來這萬惡為首的淫蕩景象,像是無法趕走的精怪,毫無憐憫地壓到吳老太爺虛弱的心靈上,他似乎再也承受不了這種過度的刺激。而這一切,吳蓀甫、杜竹齋也不知道。
33.上海華懋飯店
豪華的大堂,不乏煞有介事的匆匆的人們。
趙伯韜神氣地來到賬臺邊:“過來,喏,給我開一個必諾浴的單間,要兩套服務哇?!?/p>
他回過頭又對一個女郎說:“玉英,你到房里先休息去,我和尚老去輕松輕松?!?/p>
劉玉英是上海的著名交際花,據說以床上功夫雄居交際花榜首。她對趙伯韜的意思好像很不情愿,但仍然飛過來一個妖嗔。玉色的小花點裙子在袒胸露背以后,似乎還想隱藏什么,但是,幾乎完全是徒勞。飄飄的裙裾旋起來仍然風情萬種。
趙伯韜擠擠眼睛。
那些煞有介事的人有幾個特地放慢了步子,有幾張面孔后來會經??吹?,主要是幾個工商界人士。他們對趙伯韜和劉玉英的調情有點詫異,留下了一些可以記住的表情。
34.土耳其浴室
濃濃的白霧。
趙伯韜和尚仲禮像飄在白霧中似的。只隱約見到他們的面孔和不時在擺動的手。偶爾,有一些大肚子沉沉浮浮。
趙伯韜:“尚老,你的主意不錯,不要和洋人去計較,洋人總是我們的靠背嘛。我權衡了一下,可以辦哪。要吸住他們,讓一點利嘛。現在離月底的交割期已經不遠,明天就去找竹齋和吳蓀甫?!?/p>
老精怪似的尚仲禮又干咳幾聲。
趙伯韜的兩只蒲扇一樣的大手掌又捏在了一起:“花錢讓軍隊打一個敗仗,哈哈,這事兒從來沒有干過,過癮,過癮哪!”
尚仲禮“你看吳蓀甫能上這個船嗎?我已經把話遞給竹齋了。”
趙伯韜:“我們不妨攤開來跟他說明白,吳蓀甫辦事一向魄力很大,小數目吸引不來他,數目越大他就越有可能參加?!?/p>
尚仲禮:“證券交易所的韓孟翔是我們的人,那個陸匡時你可要使點暗勁?!?/p>
趙伯韜笑起來:“哈,那有把握,肯定有把握。你沒看到他的兒媳婦已經在我手里了?哈!”
尚仲禮:“那女人?”
趙伯韜:“哈哈!這你不懂,不懂不懂,這你不懂!哈哈哈!”
尚仲禮干笑了幾聲。
趙伯韜收住笑:“尚老,這做多頭的秘密公司,你又是理事長了?!?/p>
尚仲禮的笑聲這才爽脆一些。
他們仍然像是在云里霧里似的。
35.豪華臥室
劉玉英斜倚在高級豪華房間的臥床上。
她已換了絲質睡衣,坐在床上數著她的股票。
趙伯韜的笑聲遠遠地從外面傳來。
這件睡衣絕對不是為了遮掩什么,而是渲染她軀體的某種魅力。是的,一定是這樣的,劉玉英很明白。她在床上跪起來,對著梳妝臺上的大鏡子,似乎在推敲衣袖松緊是否恰到好處,不一會她又斜倚在床上,一條白腿從睡衣間伸了出來。
劉玉英微微一樂,果然千姿百媚。
36.上海華懋飯店門口
敞篷吉普車在霓虹燈的絢麗燈光里驟然停住。
又一個千姿百媚的面孔,這是徐曼麗了。她抬頭一看,驚呼:“不行不行,我們不去上面?!?/p>
仍然一身戎裝的雷鳴跳下車:“怎么了?再去喝杯咖啡。走!”
徐曼麗湊近雷鳴:“不行,你不懂,不要去嘛?!?/p>
雷鳴:“我還沒有和你講完故事呢,走?!?/p>
徐曼麗:“我告訴你,這里可是趙老大的地盤兒。”
雷鳴:“走吧,本旅長要你上你就上嘛?!?/p>
他幾乎把徐曼麗從車上扯了下來。
徐曼麗進門的時候仍不忘四處打量。
這個上海灘著名賓館的環形大門,是使達官貴人變得彬彬有禮的地方。
徐曼麗也彬彬有禮起來。
37.豪華臥室
趙伯韜放下了茶杯,把口中的藥片咽了下去。
劉玉英倚坐在床上,撩人的大眼睛盯住趙伯韜的后背,眼神里竟有一絲驚恐的神色。
趙伯韜轉過身來:“哈哈,大白鵝,這會兒我老趙喜歡‘多頭’了,來一個‘多頭’吧,帶勁兒點,哈哈哈!”
劉玉英眼神中的驚恐此刻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了嫵媚和風騷。她從巨大的床上跳了下來,只利索的幾下,就把趙伯韜身上寬舒的睡衣脫了下來。
趙伯韜一把摟住她。
兩張亢奮的臉。
38.樓頂露天咖啡座
夏夜的風。
雷鳴脫下了軍衣,穿著白襯衣更顯得英俊瀟灑。他說過的“苦悶”二字,這時候仍然寫在臉上。他端起手中的一杯紅酒,慢慢地咽著,徐徐而下。徐曼麗也脫下了自己的披肩,圓潤的肩峰閃著絲絲白暈,更顯得風韻逼人。一雙媚人的眼睛含有幾許猜測。
雷鳴放下了酒杯:“你不要再揣測這個揣測那個了,我不會告訴你的。我也不相信那個什么‘風云大時代,男女小私情’的混賬話了,五年哪,曼麗小姐。”
徐曼麗:“看你好有一種男人氣概,那時候還不迷倒一片。怎么不下手啊,我親愛的雷長官?”
雷鳴:“不許你這么說。”
徐曼麗:“我說什么啦?”
雷鳴:“什么下手不下手的。”
徐曼麗:“哦,雷鳴兄果然是情種呵,呵呵!”
徐曼麗的調侃并沒有使雷鳴覺得放松,相反他還接受了:“是的,我是情種,我太情種了,為她守了整整五年哪。”
徐曼麗大笑起來:“從來都說有怨婦,還有你這樣的怨男哪!”
雷鳴陷在自己的情境里:“那時候她那么有內涵,又那么柔弱,多少男同學看上她,但是沒有人敢向她示愛。我在一個偶然的機會里,從她的一個好姐妹那里知道了她心里的秘密,她是喜歡我的,但是她無法知道我剛強不剛強,她不知道我以后能不能成為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我不是莎士比亞筆下的王子,也不能是司各德書里的撒克遜劫后的英雄。我,我要上前線。我就上了前線。我成了軍人,我成了軍官??墒撬?,怎么一點音信也沒有。突然,我突然知道了,多么殘酷呵。她,她成了上海灘大人物的大太太。好,多好??!”
雷鳴的這段話說得斷斷續續,也說得咬文嚼字,叫徐曼麗云里霧里的,不過雷鳴的情緒倒還有點感染了她。
徐曼麗:“雷,你還真是個情種,不提她了。來,喝吧,今朝有酒今朝醉,我陪你喝。”
雷鳴突然清醒了似的:“不,不喝,不能喝了,走,我們走?!?/p>
徐曼麗:“也好,上我那兒去喝一杯?!?/p>
雷鳴已經站起:“不,不不,你理解不了,不不,你理解錯了。不不不,你不會理解。走,我們走。”
徐曼麗沒有半點惱怒,倒還有一點點同情,她也站起來,扯了扯披肩,挽上了雷鳴的胳膊。
39.夜上海
從上海華懋飯店的樓頂看過去,這個入夜的東方都市將自己的魅力蜿蜒到了天邊。
子夜的鐘聲。
40.上海華懋飯店走廊
一扇門悄悄地開了。
劉玉英閃出門來,隨手把門帶上了。
長長的走廊,靜靜的走廊。
劉玉英云鬢齊整,妝容完好,夾著米黃色的小坤包,急速走去。
41.上海華懋飯店大堂
劉玉英急速穿過大堂。
夜深了,大堂一片靜謐。
42.上海華懋飯店門口
劉玉英剛步出門口,不覺一愣,但她趕緊收回目光。
徐曼麗正準備跳上雷鳴的吉普車,她也看到了劉玉英,下意識地抬頭看看飯店大樓,嘴角掛起一絲浮笑。
劉玉英跳上一輛黃包車離去。
雷鳴已經發動了吉普車:“上來呀,曼麗?!?/p>
徐曼麗似乎已經忘記了雷鳴的情緒,跳上了吉普車。
吉普車駛入黑夜。
43.吳公館大客廳
大客廳的門被推開了。
高大的穿洋服的丁醫生奔進來,身后緊跟的是兩個穿白裙服的看護婦,她們手上捧著很大的皮包。
張素素趕忙迎上去,帶著丁醫生疾步拐向小客廳,林佩瑤、林佩珊、李玉亭、范博文目送著他們。
看著丁醫生、張素素進去,林佩瑤也步上樓梯。
倚在沙發旁邊的林佩珊:“博文,丁醫生真像個救火郎中。”
范博文站起來,側著身子對林佩珊瞟一眼:“佩珊,這可有質的不同,丁醫生的使命可是為了燃起吳老太爺的生命之火,而不是撲滅那個火?!?/p>
李玉亭嘿嘿一笑:“博文,你又要做詩了?!?/p>
林佩珊朝范博文佯嗔地脧了一眼。
44.小客廳
小客廳里,吳惠芳、吳芙芳、吳蓀甫、杜竹齋、阿萱圍在長沙發榻邊。王媽離遠一點靜候。
丁醫生手中的聽診筒,在吳老太爺的胸前移著。
吳老太爺哆哆嗦嗦的面孔。
張素素邊喊邊往外走:“佩瑤,佩瑤!”
45.林佩瑤臥室
林佩瑤聞聲轉過身來。
她的眼光只在白玫瑰上略作停留,隨即旋風般地奔去。
46.吳公館小客廳
林佩瑤趕緊走進小客廳。
吳蓀甫已經意識到什么,嚴峻的面容更嚴峻了。
旁白:吳蓀甫不明白父親為什么會暈厥,也不曉得趙伯韜、尚仲禮他們已經在進行的秘密交易。父親的到來,帶來了鄉下暴亂的信息,廠子里現在看起來也要出現按不下去的工潮。這位從德國回來的年輕的實業家,當然知道什么叫山雨欲來風滿樓。吳蓀甫并沒有驚慌。迎接可能是極為兇險的挑戰,也許這本來就是他性格中所渴望的。
〔第一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