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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魚(3)

  • 靈魂之舞
  • 阿來
  • 5718字
  • 2014-08-01 12:54:59

而就隔著一道劈柴柵欄,索南家也在他們的新居——人民公社沒收的地主財產——院子里殺豬。他們的院子里有許多熟手幫忙,豬燙得白白凈凈,肚腹已被切開,一大堆熱氣繚繞的肚腸攤開在一塊竹席上。院子里的薄雪已經踐踏得十分臟污了。還有許多漢族人在那里圍觀,這些人是這年春天遷到對岸的,是新建的伐木場的工人。因為河上沒有橋,半年來,兩岸的人都在好奇地互相觀望。這天早上,他們被豬臨終時嘹亮的叫聲所吸引,小心翼翼地從冰封的河面上過來,臉上帶著猶疑不定的神情進了村子,又慢慢踱進他們曾隔岸觀望許久的,夏天里開著牛蒡、罌粟花,現在卻凍得邦硬的院子。他們一律穿著藍色工裝,觀看藏族人殺豬像觀看祭祀一樣,臉上顯露出神秘的表情。

村里對這些人知道不多,只知道這些人是來砍伐樹木,知道這些人屬于吃魚的民族。

但一個夏天過完,只看見他們開挖菜地,修建房子。現在,他們住進了親手蓋成的一幢幢排列得整整齊齊、矮而且長甚至轉彎的木頭房子。

現在,農民和工人,這些互相感到稀奇的人彼此默默地打量,并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他們在嚴冬的早上呼出的團團白霧卻在空中交織成片,難以分離。

奪科看著這一切,卻難以明了這種現象背后有什么意義,他看到隨著太陽升高,日光強烈,那些繚繞的霧氣就消失了。他看到索南父親袒露出強健的臂膀,鼓起腮幫,一用力,就把弄干凈的豬倒提起來。

他大聲吩咐兒子拿秤來。

索南拿來那桿秤。肥豬被卸開,分成頭、四肢共五塊。稱完,他又吩咐索南從籬柵縫里遞過秤去。

奪科去接秤。

秤桿的光滑與冰涼又叫他悵惘地想到了他的不知在何處的魚。

索南說:他家的豬是一百零八斤。

“你們稱稱你們家的豬有多重”,索南告訴奪科,“我阿爸說的”。

夏佳擔心地看了那枰一眼,就像那不是秤而是另一種東西,一種險惡的東西。“我們不要。”

“你怕什么?”秋秋問。

“我怕我們的豬沒有他家的重。”

“我就不怕,你不知道這個家到我們這里就完了,你沒有聽過一百年一個家的諺語,我就不怕我家的豬沒有人家的重,我只怕自己家的男人比人家男人膽子小,氣力也小。”她一邊斥罵小叔子,一邊把劈成兩半的豬掛在抨鉤上約了,說:“五十六斤零十二兩。”

奪科還秤時,說:“我媽說,豬是五十六斤零十二兩。”

“知道了,聽見你家豬叫聲比我家豬叫聲響亮就知道了。”

確實,這種挨刀的平時難得出聲的畜牲臨死時是那樣高聲地嗥叫。這和羊是不一樣的。羊子平常咩咩叫喚,宰殺時哪怕是一大群也會啞然無聲。

奪科突然對索南父親發問:“它們到哪里去?”

“它們?”

“魚。它們。”

奪科看到他臉上像所有被他詢問的人一樣,顯現出對他,對他的命定衰亡的家族的厭惡神情,對魚的厭惡的神情。

“哦,我不知道。小家伙,你這雙奇怪眼睛背后是個什么樣的腦子啊,我真想打開看上一眼”,他用粗大有力的手指鉗住奪科小小的腦袋,使勁擠壓,“啊,你的眼睛是本來就那樣鼓突,還是因為我使勁它們就要爆炸了?”

索南的父親松開他沾滿豬血的手說:“你說謝謝你放了我。”

奪科說:“謝謝你放了我。”但他只感到自己掀動嘴唇和舌頭,卻沒有聽到聲音。他只聽到血液涌回頭部時掠過耳鼓的嗡嗡的聲音,伴隨著這涌流聲的是眼前飛舞的彩色虹影。他慢慢往自己家院子里走,克服住了頭暈和惡心。并且記住了索南父親最后的吩咐。

他把這吩咐轉告母親和叔叔:“要交二十五斤國家任務,每頭豬。”

秋秋帶著哭腔說:“啊國家,國家。”

叔叔蹲在大鍋熱水旁清理豬下水:翻剖豬肚,擠掉腸子里的糞便。那些糞便就那樣淅淅瀝瀝地流淌在雪地上,那些散發著熱氣的稀屎中還夾雜著好多白色的絳蟲,起初它們還輕輕蠕動,但很快就被凍僵了身子。

現在,一家人坐在火塘邊上。

秋秋和小叔子夏佳在暗中彼此悄悄地互相打量,這種打量含有急切以及心驚膽戰的成分。

突然,奪科聽到自己的話打破了屋里難得的令人舒心的靜謐:“索南爸,也不知道魚藏到哪里去了,冬天。”他伸出舌頭舔舔嘴唇,“他叫我問那些漢人。”“你問了嗎?”

“問了,可是他們聽不懂我說的話。”

這時,媽媽插了進來:“奪科,你不提這些奇怪念頭你叔叔的腦子也夠有名堂了,現在你們倆就要分開睡覺了,免得睡覺時還有人糊弄他的腦子。”

這時,從對面樓里傳來有人喝多了酒大聲哭叫歡笑的聲音。人民公社運動時沒收了那幢房子,以及房子中不少值錢的東西,小叔子只好和寡嫂住在一起。那天,他兩手空空,失魂落魄地過來時,差點就抑制不住想撲到秋秋懷中痛哭一場。可那時她卻蓬松著一頭亂發,沖著他又是瞪眼,又是吐唾沬,那種樣子,不像是對待平輩的小叔子,倒是一個茍刻的后母對待自己前夫的兒子一樣。

奪科眨巴幾下魚眼:“那我就是要跟媽媽在一起睡嗎?”

秋秋笑了起來。她緊盯著小叔子:“你叔叔會告訴你的,我的兒子。”

夏佳知道,那個最終會發生的,村里人一致以為早已發生的事情就在今天晚上了。這對他終究是一道必須逾越的關口,既然一切事情都在發生,人家的好運道和你莫多家的壞運道,那么就來吧。

夏佳對侄兒發話了:“要是你爸爸在家,也早叫你和大人分開睡覺了。”

秋秋把他的鋪安在了左廂房里。

在黑暗中,夏佳感到,寡嫂是脫光了衣服才鉆到羊毛毯子下面來的。她一躺下來就說:“讓我看看你的身子,讓我的手看看。”秋秋的頭發落到他臉上,這很舒服。同時,她口中的熱氣又撲到他臉上,這是一種黏稠的熱乎乎的東西,有些像母牛半夜里反芻時從腹腔深處帶出來的。夏佳想,他又不是奪科他們的年輕女教師,會對這種氣味感到惡心。而秋秋的手已經剝去了他的短襯衫和白布褲頭,她的手在他胸脯上停留一陣,就慢慢地往下滑動了:“啊,夏佳已經長大了。”

自己十一二歲時,還是堂姐的秋秋就曾這樣無數次地說過。那時,堂姐還沒有出嫁,自己整天跟著她,嗅著她身上好聞的氣味,就像兒子跟著母親一樣。那時,她還時常到河灣里洗澡,總是小夏佳陪伴著她。夏佳先用石頭、樹枝趕走小河灣里的魚,然后望著可能來人的方向。“不準轉過身來。”堂姐總是這樣吩咐。然后,就能聽到一件件衣服落地的聲音,緊張喘息的聲音,赤腳走過草地、沙子,然后下到水里的聲音。等到堂姐從水里起來時,他總是看見她的腿,她的腹部,水珠從上面一顆顆滾下去,閃爍著晶瑩的光亮。

那時,她是美的,漂亮的,她的有些興奮、也有些羞怯的笑聲,她的閃閃發光的眼睛,披散的黑色長發,當然臉和久經勞作的雙手除外。她還要他親她的嘴巴,每一次沐浴都像一次儀式,她愛撫夏佳,每次總是說:“瞧,你又長大一些了。”

這種事情到她嫁給哥哥那年夏天就結束了。嫂子說:“是我帶夏佳弟弟洗澡的時候了。”哥哥笑了,露出一口整齊潔白的牙齒:“你以為你還是姑娘,秋秋。”

“我只想去洗個澡。”

哥哥就當著小弟弟的面,一把揪住嫂子的乳房,臉上一副惡作劇的神情,“可是我想睡覺了,這太陽多暖和。婆娘,就像那次那樣,在太陽照熱了的地板上面。洗澡?他那小雞巴有什么看頭?來吧,像那次那樣。”

這情景在小夏佳看來是太恐怖了,差點就要失聲尖叫。可秋秋只是有點難堪地轉過頭來,說:“你自己去吧,夏佳,我有點事情。”

哥哥又用嘲弄的口吻說:“去吧,我們有點事情,不然,莫多家可就要絕種了。”

秋秋眼里溢滿了淚水,但臉上還強作笑顏,這一來那張臉就更加丑陋了。

夏佳剛走到門口,就聽到一聲尖叫,然后,又是一聲,之后,就是滿眼亮晃晃的陽光在眼前跳蕩了。這年冬天,哥哥走了,然后死了。

秋秋的手停止撫摸了,她的身子緊貼過來:“看看女人吧,用你的手,用你的手。”她把他的雙手牽引到自己腰上,夏佳的手就那樣慢慢向下滑動,他又看到了自己未出嫁的在河邊沐浴的堂姐,他的渾身終于止不住顫抖起來了。

秋秋卻在這時哭了起來。

她的頭拱在夏佳單薄瘦小的胸前。

“要是你哥哥當初對我這樣就好了。”

“我愛你了,我想你。”夏佳急促地說。但等到事情真正開始,到結束,他卻都只感到緊張,而不是其他什么。

現在,他離開了寡嫂的身子,并且開始嫌惡這個女人的身子了。

寡嫂只是靜默了一小會兒,又開始不停地嘮叨了。抱怨命運,詛咒夏佳死去的兄長:“他是那么漂亮,看到自己堂弟那么漂亮,我臉上真有光彩,再說那時我們莫多家還是最殷實的人家,可叫我嫁給他我是想像不到的。他是個該死的漂亮的畜牲,他那一口白牙露出嘴唇我就想到魔鬼。”

這時,夏佳只感到渾身刺癢難忍,他從未赤身裸體在羊毛毯子下睡過。秋秋替他搔癢,又使他興奮起來,“男人像馬狗一樣,像跑累的馬朐一樣喘氣我就知道壞事就要來了”。

夏佳又上去了,像騎著一匹高頭大馬。他聽見自己說:“我要把你……我要把你……”

“我要你給我一個漂亮兒子”,“母馬”氣咻咻地說,“像你哥哥一樣!”

只這一句話,剛才的一切景象都像夢幻一樣消失了。夏佳一下就像一個草人一樣滾了下來,他只感到身上的汗水一片冰涼,毯子下面是瘋狂過后留下的仿佛來自記憶的腐爛的甘甜的氣息。是什么在記憶開始的時候就已經腐爛了呢?某些家族在他的某一代人記憶開始時就像一株大樹從內里開始腐爛了。秋秋探問一陣,終于明白了是什么事情,就開始蜷縮著身體嚶嚶哭泣了。而對面那幢被沒收的樓房——索南家里正傳來男人們開懷大笑和女人們尖叫的聲音。那邊,宴會已經進入高潮。舉凡體面的、殷實的人家殺豬宰羊之后,都會舉行這樣的宴席,以新鮮的豬血灌的腸子,用最肥美的豬脊梁肉,摻蜂蜜的酒招待客人,并接受客人帶來的茶葉、酒、煙草、毛巾等禮物。聽那聲音,酒菜已經一掃而光了,人們大概一邊說笑一邊品嘗經霜凍后又酸又甜的野刺梨兒。

這座屋里卻只有寡嫂嚶嚶哭泣的聲音,夏佳感到自己肯定是產生了某種變化,因為自己的心變得殘忍又膽怯,不然怎么會喜歡這哭聲,并且感到安慰呢?哭聲像夏天里河邊蜻蜓飛翔的聲音、蜜蜂在花間的吟唱。后來,那邊宴席散了。

寒夜里響起一個心事重重的男人的歌聲:

“在翻過卡拉爾雪山的時候,

我的靴子爛了,

靴子爛了有什么嘛,

母親再縫一雙就是了。

母親,母親啊!

我的靴子已經爛了。”

歌聲停息后,傳來河面上冰凍的咔咔聲響,夏佳感到自己流淚了,淚水像河邊柳枝上那些晶瑩的冰珠一樣。河里的浪花飛濺起來,一黏附到樹枝就變成冰珠不能下來了。

早上喝茶的時候,奪科抱怨說他一個人睡覺不暖和。秋秋說:“你以為你叔叔是一個有火氣的人嗎?”

確實,夏佳感到脊背上一片徹骨的冰涼。他看了看秋秋,這個丑婆娘好歹向他露出一絲笑容,但那笑容是無可奈何的,寒冷的。

“我奪科突然又說:“我夢見魚了。”

“魚?”

秋秋端著茶碗的手顫抖了一下,有些茶水潑濺出來。

“我夢見它們告訴我它們住在水晶宮殿里面……”

但他的話被秋秋惡狠狠地打斷了:“去你媽的魚,你這孽種,吃了上學去吧。”

奪科上樓時罵了一聲:“地主婆。”但秋秋沒有聽見。夏佳跟著下了樓,到了院門,奪科回過頭來,夏佳看到他眼里滿是淚水。

“我說”,發問的時候,夏佳有一種在薄冰上行走的感覺,而冰下面是黑沉沉的深潭。“你是說魚在冰的下面?”

“它們告訴我它們住在水晶宮里,它們的頭領是一條人魚。”

“人魚?”

“老師給我們講的故事里就有女人一樣的魚。女人身子,魚的尾巴。”

奪科走了。

夏佳突然想到他撫摸到的秋秋的大腿那么光滑細膩,那就是人魚的尾巴嗎?他就那樣站在那里:像個年歲很高,沒有了新的生活的老人,空洞而迷惘的眼睛后面只有回憶引來的迷霧悄然沉浮。他站在那里:仿佛那一把骨架無法支撐住自己的身子,所以才伸出手,扶住柵欄的橫桿。

春天已經來了。

陽光下,柵欄的劈柴上散發出一縷微弱的氣息。這種氣息是因為冰凍而收斂起來的,此時從內部鉆出的清香,并帶著淡淡清新的晨間露水的味道,這說明劈柴內部已經在悄悄地化開冰凍了。同時,夏佳放在劈柴上的手背又感到了太陽的溫暖。原野上一片細密的像是有上萬只小鳥走動的聲音,那是積雪在化解,在陽光的熱力下慢慢往下塌陷。

溫暖的陽光使他有了些醉意,他頭痛欲裂,差點就要放任自己咧嘴哭泣了。

突然,自己房子的新主人悄沒聲息地出現在面前,咧開了闊大的嘴巴:“好鄰居,你家的奪科吃夠豬肉了吧。”

“……”

“你不要不理我。我家索南可是喜歡那種東西啊。”“奪科也是。我家奪科也是。”

“家”,當年的馱腳漢,今天的會計哈哈大笑了:“我家,那他是你的兒子了。哈哈,哈哈哈……”

“怎么了,我說錯了?會計。”

“沒有,沒有。”會計一只手去擦那闊臉上的淚水,一只手在夏佳胸前捶打。

那捶打是很有力量的,夏佳往后踉蹌幾下,好不容易才站穩腳跟。

會計的笑聲變了,嘎嘎震響,仿佛夏天河上那些威脅水下沉默的魚群,并互相追逐爭斗的野鴨的聲音。同時,他的眼睛變小了,步步進逼,口氣兇狠地說:“老實交待,你這么虛弱,天天跟秋秋睡覺,天天睡是不是?”

“不,沒有。我們沒有。”

“老實交待!”會計伸出手當胸揪住夏佳的衣襟,一用力夏佳就感到氣緊了。

“昨晚,只有昨天晚上。”

“吃了豬肉以后?”

“吃了以后。”

“是吃了以后,我們就是愛吃豬肉,你不吃嗎?”秋秋突然橫身在兩個人中間,“我聽到你的笑聲了,你這壞蛋!你要不要跟我這地主婆睡,拿你的豬肉來換。”

“秋秋”,會計笑了起來,“我是和他開開玩笑,你們肯定不會睡覺,夏佳是不會的。”

“有一天我會殺了你。”

“再見”,會計瞇縫著雙眼,舉起頭頂的帽子,“再見”。這時,秋秋希望那個倒退著行走,眼露陰險兇光的家伙在雪地上跌倒,或者攔腰撞上柵欄。但這個家伙卻一彎腰,用屁股頂開院門,把舉起的氈帽扣回頭頂,轉身揚長而去。

秋秋這才聽到了小叔子哭泣的聲音。

太陽曬得大地越來越暖和了,陽光里有了炊煙以及從周圍山坡的樹林中散發出來的芬芳的氣息。

遠處的大路上,一個陌生的人影在一片熠熠閃光的積雪中出現了。戰事剛剛結束的那年冬天,秋秋常常站在這里注視蜿蜒在雪野中的大路,希望那里出現丈夫熟悉的身影。雖然在前一年冬天她已經明確無誤地得到了丈夫的死訊,但她仍然希望僥幸中遇上奇跡。她還知道丈夫不愛自己,因他不愛自己而拿起刀槍打仗去了。要是小叔子不幸是自己丈夫的話,他是不會那樣的。那個冬天,她實際上是一直在盼望有個撐持門戶的男子漢歸來。

現在,那個人越走越近了,秋秋和夏佳先只是模糊看到那人高大粗壯的身材,漸漸才看清他臉上濃密糾結的胡子,以及從臉頰一直延伸在頸項上的醒目的傷疤,傷疤牽掛著眉毛、眼睛、嘴,甚至整個頭顱都微微地有些向右歪斜,但眼神卻是鎮定的,甚至還隱含著一點兇狠的神情。腳上那雙又舊又破的笨重靴子就那樣一直往前,咕咕作響,而不肯避開地上的泥濘和水洼。

秋秋急忙申斥小叔子:“別哭了,有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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