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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魚(4)

  • 靈魂之舞
  • 阿來
  • 5662字
  • 2014-08-01 12:54:59

這時,來人已經來到柵欄跟前,并稍稍往上抬了抬帶有護耳的帽子。

“天哪,昂旺曲柯,你是昂旺曲柯?!?

秋秋已經認出他是誰了。他是跟丈夫一起潛逃出村的,現在卻帶著傷疤和一大把胡子突然出現了,在人們已經將他完全忘記的時候,而他那瞎眼的媽媽已去世多年了。

“你母親已經死了?!鼻锴锊患偎妓鞯孛摽诙?。

來人眼里閃出一點奇怪的難以捉摸的神色,終于,從那叢濃密的胡須背后傳出含糊不清的話:“很多人都死了?!?

“你是昂旺曲柯嗎?”

“我從監獄里出來。”說到第二句話時,他的吐字變得清楚多了,雖然答非所問,想來是很久難得說話的緣故。“我找誰報到?他們叫我找新的政府報到。向你這個女人報到嗎?”他從懷中掏出幾張紙,向秋秋搖晃。

“不”,這時夏佳插話了,“不,我家是地主”。那人這時才露出了笑容:“我想也是。我知道地主是怎么回事,所以我也不提醒主人給經過遠足的人一碗熱茶。不了,不必了,我去報到去了?!?

他后退一步,這次把帽子完全脫了下來:“我知道,你是秋秋。你的死鬼男人叫我回來娶你。”

秋秋驚駭地說:“天哪!”

他又一次對著夏佳脫帽:“我想,你還沒有娶你的寡嫂?!?

“你怎么知道。”

“路上已經有人告訴過我了。”他又并攏雙腳,碰了碰兩只破靴子沾滿泥濘的后跟,說:“回見,鄉親!”“天哪!”

秋秋又捂著額頭像在躲避什么突如其來的打擊一樣。

當夜,村里召開了斗爭會。

主斗剛刑滿釋放的叛匪昂旺曲柯。陪斗是地主婆兼叛匪家屬秋秋、地主兼叛匪家屬夏佳。而昂旺曲柯這個家伙差點就把斗爭會變成了一個歡迎英雄的會議。大家被人領著剛剛呼完口號,就聽見他隔著火堆對下面坐著的人們說:“向鄉親們問好!”

“這里沒有叛匪的鄉親!”

“老實交待反革命罪行!”

而他卻像出席誰的生日宴會,或者是自己過生日,在家門臺階前迎候客人一樣彎腰,不斷微笑。并成功地引來了老人和女人們同情的嘆息。他說他老實交待打仗的事情,這又引來了一部分不明是非的年輕人的歡呼。當然,一個反革命分子如此猖狂是難以容忍的。當即幾個人沖上來將他打倒在地。夏佳清楚地分辨出棍棒、拳頭、腳落在那個家伙身上的聲音。他害怕得渾身打顫,但同時又感到高興萬分,因為他想起這個家伙初來乍到時對秋秋那些不客氣的話語。夏佳已經隱隱感到這個家伙的到來對他形成的威脅。從昨天晚上開始,接連發生的幾件事情,已經使他暈頭轉向了。接下來,人們退下去,不知又過了多久,開會的人們又散去了。

這是在村中小廣場上。

夏佳又聽到四周的野地里傳來一陣嚓嚓的聲響。夜晚也顯得十分晴朗。借著那大堆篝火的余光,他看見昂旺曲柯半邊臉上沾滿了灰塵和黑色的血漿,但就是這些也未能掩住他臉上那道傷痕。秋秋跪在他身旁,一只手臂伸在腦袋下做成柔軟的枕頭。

夏佳并沒有手腳無措,他抬頭又望見滿天閃爍的星斗。而且還感到那些星斗在頭頂的天空中緩緩旋轉。

昂旺曲柯呻吟了幾聲,慢慢睜開了眼睛。他看看秋秋和夏佳,忍住疼痛哼哼地笑了。然后自己撐持著站起身來,說:“回家里,回家去吧!”

就這樣,這個人就自自然然地成了這個破落家庭的一員。他說,既然當初是秋秋的丈夫鼓動他參加叛亂,那么,因為這個他坐了監牢,家產也早被悉數沒收,他不住在這里又該住在哪里呢?一進屋子,他走到主人位上坐下,口中的話語一直沒有停歇。

“有酒嗎?”

秋秋搖搖頭。

夏佳說:“這么多話,好像一回來就沒有挨一頓痛打似的?!?

昂旺曲柯以頗為不屑的口氣說:“這么多年,我每挪換一個地方,都要收受這樣的見面禮。難道我不是回到了家鄉,身邊還有朋友的老婆和兒子。難道我不是從冰涼的水泥牢房里出來,身邊有了溫暖的火塘?”他這幾句憤怒中夾帶著真情的話語使秋秋熱淚盈眶,夏佳也發覺自己被感動了。可是,這個人卻是不要人為他感動的,他口氣一變神情也變得刁怪了,“只是沒有酒,只是這個女人還沒說是我的女人”。

然后,就開始專心致志地對付眼前的食物了:一塊烤麥面饃,一壺茶,一丁兒點酥油,幾瓣大蒜,幾塊煮熟的土豆,外加一小碟鹽。吃完這些東西,他說:“不要那樣看我,有牲口的氣力就有牲口的胃口。莊稼人嘛,有氣力就可以好好吃飯了?!彼f話時,只要不用戲謔的口氣,就有一種動人的沙啞。

沉默了一陣后,他又問:“我跟誰睡覺?”

秋秋把奪科推到他跟前:“跟他?!?

昂旺曲柯的一只大手輕輕捏住孩子瘦小的手臂,一只手撥旺了火,上下打量。望到那雙鼓突的魚眼時,他輕輕嘆息了一聲。他當然也知道在柯村關于家族興衰的種種傳說。當然也知道這雙魚眼意味著什么。他的嗓音又變得有些沙啞了:“他的兒子?”

“是他的兒子,奪科?!?

“好了,奪科,去把你的被褥拿來,我在黑洞洞的廂房里可睡不著”,昂旺曲柯說,“我一直盼望有朝一日在火塘邊睡覺”。然后,他低垂著頭揮揮手,叫秋秋和夏佳走開。

睡下以后,秋秋一直在側耳靜聽外面的動靜。首先是聽到那家伙忍不住發出了輕輕的呻吟,然后,兒子的說話聲清晰地傳來:“你認識我爸爸?”

“認識?!?

“我不認識他?!?

“因為他已經死了。”

秋秋又聽見昂旺曲柯對兒子說:“你爸爸很英俊,死那天也是那樣,他騎在馬上,槍一響,他揮了揮手就掉了下去,死了。他真的揮了揮手。”

秋秋放在夏佳腰上的手不自覺地做了一下擺動的姿態,然后咬著手指哭泣起來。

“叔叔”,奪科又在問了,“冬天魚藏在哪里?”

“沒人告訴過你?難怪,不打仗我也不會知道冬天的魚在冰蓋下面。一次解放軍的炮追著我們打,我們跑到河邊時,炮彈炸開了冰,碎了的冰塊和炸死的魚就落在我們身上,我們面前。魚飛在天上,身體筆直,就像一只只銀子做成的鳥?!?

后來,他們還說些什么秋秋就沒有聽見了,朦朧中她又看到多年前那條跟著鷹飛起來又摔死在自己跟前的那條魚?,F在她看到的是魚的雙眼,而且感到這雙眼睛對她來說已變得相當熟悉。

她醒了。

聽到百年老屋的梁柱絮語的聲音。

就那樣一直等待著曙光慢慢爬上窗欞。起床時,夏佳正在熟睡。也只有這個時候,他的神情才變得無憂無慮。他還是一張娃娃臉,在睡夢中像孩子一樣吮吸著嘴唇。秋秋已經為勾引了小叔子、自己親愛的堂弟感到后悔了。你將永遠是個娃娃,跟我睡了兩個晚上你差一點就成為一個男人了。你是個什么樣的娃娃啊,她在自己心里默默念叨。

不知什么時候,昂旺曲柯已經輕輕推開房門,專注地看著秋秋愛撫熟睡中的小叔子。秋秋卻是一點兒也沒有發覺。等她聽到一聲怪笑,回過頭去,只看到房門輕輕關上了,她這才開始思索這個突然出現的男人對她具有的意義。頭腦里剛有點明晰的東西,又被另一個房間里兒子與那個男人說話的聲音給弄得模糊了。她只知道,在這晨曦初露的時分,兒子的聲音是歡快而又充滿好奇的。這使母親心中倍感甜蜜,淚水也慢慢充滿了眼眶。

就是在這個早晨,她突然開始考慮將來的生活。雖然像她所撐持的這樣的沒落家族,是沒有什么將來的。當淚水從她眼眶中慢慢退去,她就懷著一種亦喜亦憂的空落落的心情慢慢入睡了。透過窗欞的晨光愈益明亮,照在那張總是帶著刻毒怨恨神情的臉上,叫人相信某種奇跡已經發生:那張臉上的皺紋舒展開來,嘴角露出隱約的笑容。

醒來時,她見小叔子也醒了過來,她說:“我做夢了嗎?”

小叔子搖搖頭:“我不知道,我只是看到你在笑?!?

“我做夢了?!?

她告訴小叔子她又像以前一樣在河里躲著沐浴,赤身裸體。“還有你,給我放哨,可是有一個人還是從林中向我偷看了?!?

“誰?”

“是……我不知道是誰,還有好多魚?!?

“魚?”

小叔子的精神一下子變得不安了:“怎么會夢見魚呢?”夢見魚可不是好兆頭。”

“算了!”

秋秋立即起來,胡亂往身上套上衣服,臉上神情又變得憤憤不平了。直到燒好早茶,也一聲不吭。甚至一家人吃開了早茶,也沒有誰發出一點聲音。奪科睜大一雙魚眼,依次看到三個大人的臉都是緊繃繃的,而且沒有一點兒松動的跡象,自己的神情也變得黯淡了。他小心翼翼地端起面前的茶碗,撈出里面的奶渣慢慢咀嚼。昂旺曲柯看他和他的叔叔一樣輕輕地錯動牙槽,不敢發出聲音,就伸出一只大手憐愛地撫摸奪科的腦袋,眼睛卻盯著孩子的母親:“奶渣是又硬又脆的東西,怎么能不發出一點兒聲音?”他拍拍奪科的腦袋:“牙齒用勁,把嘴里的東西咬得嘣嘣響!”他又轉臉對一副低眉順眼神情的夏佳說:“就是嘴里沒有東西,也要咬得嘣嘣作響!”

這一說,弄得夏佳和奪科更加手足無措,牙槽錯動越來越慢,終于慢慢地停止了。兩人都不約而同地在偷看秋秋的臉色。她臉上憤憤不平的神情卻漸漸被深受委屈的神情所代替了。

她帶著哭聲說:“我夢到魚了?!庇终f了一遍,就傷傷心心地哭出聲來。然后,她又傾訴男人離開后,她所經歷的一切困苦磨難。就仿佛那個男人曾經對她十分摯愛,只是不得已才從家里離開,現在,這個男人經受了一切男人可以領受的痛苦,又回到自己身邊。

這個當過土匪、蹲過監獄的男人說:“你夢見魚是什么時候?!?

“我年輕的時候,在河里沐浴的時候。”

“你沒夢見別的什么事情?”

“什么事情?”

“沒人偷看你洗澡?”

“什么時候?”

“隨便什么時候。”

“我夢到了,一個人在偷看……”

“是我?!?

“不是你,我有夏佳給我放哨?!?

昂旺曲柯哈哈大笑。夏佳和奪科趕緊起身下樓去了。到了門外,仍聽到那粗野不羈的笑聲。

其實,世事交替中,許多變化都是悄悄開始的,等到人們對這種變化有了發現時,這種變化早已成為事實了。我在這里使用漢語,而在柯村的方言中,這一切都必須用過去時態才能表述。

這年春天,等人們注意到森林開始消失時,有好幾面山坡已經變得一片光禿了。而周圍山坡上的原始森林正以更快的速度消失,猶如山峰頂巔那些在夏天太陽照射下迅速消融的殘雪。由于森林的毀滅,豹子和黑熊在食物豐富的夏天就發出饑餓的吼聲,從而招引來獵人的刀刃、槍彈,以及弓弩。

而夏天旺盛豐盈的水流上卻晝夜不息地漂滿了木頭。河水的味道因為攙和了太多的松脂香氣,以及迅速腐敗的樹皮的味道而顯得難聞了。村里開始議論尋找新的純凈的飲水。魚眼奪科常常在去鄰村小學上課的中途溜掉,一來是因為索南等小伙伴學說從大人那里聽來的故事,說他母親秋秋同時和自己的小叔子及一個土匪睡覺;一來他總覺得大群產卵的魚在岸邊出現的時候就要到了。他一整天一整天地坐在岸邊,沉靜地等待那些軟弱而又敏感的,肯定是思緒紛紜但又沉默無語的魚群出現。奪科靜坐在那里,注視著河面的鼓突的魚眼更加鼓突,鼻翼也不時翕動,捕捉魚群到來時那種略為有些腐敗的水草的氣息,而他那雙魚眼在每一次從河上移開,布滿失望神情之前,那雙黑黑帶灰的瞳仁上布滿了源源不斷漂向下游的木頭。他不復看見大河往年那種完整的面貌。魚群沒有按時出現,他仿佛感到自己已失去魂魄,不能思想了。

坐在家里,他也是一聲不響。

這天是星期天,奪科一早又來到河邊守候,不經意在往日他經常停留的地方看見一個伐木工人手拿一段竹竿佇立岸邊,那竹竿頂端若隱若現有一段細線垂人水中,像琴弦輕輕顫動。這天的河水也像歇了假,水面上沒有負載亂竄亂撞的漂木。奪科停足細看,但最終還是難以明白那人手里是什么,又是用來派什么用場的。這時那人收起竹竿,隱人水下的好長一段細線也隨之拽出,奪科看到線端還有兩只細小墨黑的鐵鉤。那個人把竹竿攬人懷中,用肩膀支著,騰出雙手往鐵鉤上穿上正蠕動不已的蚯蚓,又重新把穿上餌食的鐵鉤投入水中。奪科眼光一垂,沒有隨那鐵鉤投入水中,倒先被那人腰間的一只竹簍吸引住了,同時鼻腔里也已嗅到魚垂死掙扎時,身上激出許多涎滑物質時的那股氣息。果然有一條魚正在那狹窄的竹簍中兀自掙扎不已。奪科不由得大吃一驚,腦袋“嗡”地一響,覺得自己全身已變得沁涼光滑,惟一的念頭只是想投向水中,充分領受水的輕撫、壓迫,以及靜臥水底的意蘊。無疑,這時他和籠中之魚已是同一感覺了。

偏偏這時,魚群悄然來到了。

奪科喃喃念道:“來了,來了?!?

但卻根本不覺得眼前的河底下頃刻間已布滿了魚群。直到那人一甩竹竿,把一條魚甩到他腳前,奪科才驚覺過來。那人迅疾來到他面前,嘿嘿一笑,奪科卻只是大張著嘴,看那人把魚從鉤上取下,反手裝進背后的竹簍。這下他才明白那人的竹竿作何用途,以及那魚是怎樣進了那人腰間竹簍的。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人捕捉魚類。而用魚竿釣魚是他所目睹的人類捕獲魚類的第一種方式。

那人看到水下魚越來越多,就像獵人碰到成群獵物一樣發出了信號。沒過多久,那片河面就被幾十根魚竿密密罩住。漁竿不斷起落,魚被提出水面的聲音,魚騰空而起又被甩落到岸上的聲音,“啪啪噠噠”此起彼落。奪科此時已經忘了置身何處,只是感到了魚所遭受的全部痛苦,感到仿佛自己也大張開愚不可及的嘴巴去吞食蚯蚓,而蚯蚓被囫圇吞下后還在腸胃中蠕動,散發出那么強烈的土腥與血腥攙和在一起的暖乎乎的氣息……

奪科嘴巴合攏的時候,已經漸漸從迷迷糊糊的狀態中清醒過來了。

這時,那些人眼看自己的魚簍已經裝滿,餌料全部用完,而河底仍然黑壓壓的盡是魚群,只能無可奈何地歇手了。

一個人拍拍他的腦袋。

在此之前,奪科早已感到頭疼欲裂。這一拍,他倒有些清醒了。釣魚的人滿載而歸,嘻嘻哈哈地走遠了,而他注視水底下遮沒了河底的傻乎乎的魚群,恍如夢境。這些東西原來是要吃東西的,他想,不由得心中微微作嘔,它們吃了那么難看、那么軟弱的蚯蚓,以前大人們卻說魚是可憐的只吃水的東西,是凈潔的,也是神秘的。今天,卻目睹它們吞吃蚯蚓而枉送性命。天已漸近黃昏了,水面上有稀稀落落的蚊蟲飛舞,魚也開始蹦跳了。魚在黃昏時跳躍的姿勢是奪科所熟悉的,目睹了千遍萬遍,但只是在今天才看見它們騰身最高時張圓了沒有牙齒的嘴巴,是捕食飛舞的蚊蟲。奪科喃喃說道:“還有蚊子,還有蚊子?!?

回到家里,秋秋問:“你怎么了?”

“它們原來吃蚯蚓,還有蚊子。”

“它們?”

“魚。”

“你瘋了?!蹦赣H厲聲說,“誰看見過……吃那些東西!”

“它們吃了?!?

母親看見他一副癡癡呆呆的模樣,又厲聲叫道:“不準說這些瘋瘋癲癲的話?!?

夏佳把臉轉向昂旺曲柯,要他阻止秋秋。

昂旺曲柯把奪科攬到自己懷里,對秋秋說:“他已經被什么事情嚇壞了,你不準再嚇這個娃娃了?!?

秋秋背過身去揩擦奪眶而出的淚水。

昂旺曲柯讓奪科喝茶暖身子。待到他全身輕輕的顫抖慢慢止住,才叫他說出事情的經過。

昂旺曲柯呵呵一笑:“你是看見人家釣魚了。孩子,有好多地方都是釣魚吃魚的,不釣魚不吃魚的地方是很少的?!?

“可是那些魚吃了蚯蚓,還有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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