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形而上學
- (古希臘)亞里士多德
- 16606字
- 2021-10-28 17:31:10
1
求知是所有人的本性。對感覺的喜愛就是證明。人們甚至離開實用而喜愛感覺本身,喜愛視覺尤勝于其他。不僅是在實際活動中,就在并不打算做什么的時候,正如人們所說,和其他相比,我們也更愿意觀看。這是由于,在一切感覺中它最能使我們識知事物,并揭示各種各樣的區別。
動物生來自然具有感覺,它們中有一些從感覺得到了記憶,有些則沒有。由于這個緣故,那些有記憶的動物就比不能記憶的動物更聰明,更善于學習。那些聽不到音響的動物,雖然聰明但不能學習,例如蜜蜂,以及這類的其他動物。只有那些不但有記憶而且有這種感覺的動物才能學習。
那些靠表象和記憶生活的動物,很少分有經驗,惟有人類才憑技術和推理生活。人們從記憶得到經驗,同一事物的眾多記憶導致單一的經驗。看來經驗大致類似科學和技術,人們通過經驗得到了科學和技術。包洛斯(Polos)說得好,經驗造成技術,無經驗訴諸偶然。當一個對同類事物的普遍判斷從經驗的眾多觀念生成的時候,技術也就出現了。例如,判斷某物對患著某種疾病的卡里亞有效,對蘇格拉底以及其他許多這樣個別的人有效,這是經驗的。而判斷對按類來劃分的患著某種病的人,例如對患癡呆癥的人,患膽囊炎的人和發燒的人全都有效,那就屬于技術。
對實際活動說來,經驗和技術似乎并無差別,而我們看到,那些有經驗的人比那些只懂道理而沒有經驗的人有更多的成功機會。其原因在于經驗只知道特殊,技術才知道普遍。一切實際活動,一切生成都與個別相關,除非是在巧合的意義上,醫生所治療的并不是人,他或者是卡里亞,或者是蘇格拉底,或者是如此稱謂的其他人,他恰巧是個人。如若一個醫生只懂道理,而沒有經驗,只知道普遍而不知其中的個別,行醫時就要屢遭失敗。治療更主要地是治療個人。盡管如此,我們認為認識和技能更多地屬于技術而不是經驗,有技術的人比有經驗的人更加智慧,因為智慧總是伴隨著認識。其所以如此,是因為有技術的人知道原因,有經驗的人卻不知道。有經驗的人只知道其然,而不知道其所以然;有技術的人則知道其所以然,知道原因。所以我們說,各行各業的技師比工匠更受尊重,懂得更多,更加智慧,他們知道所做事情的原因(工匠們像某些無靈魂的東西,他們做事情,但不知道其所做的事情,例如火的燃燒;不過無靈魂的東西按照某種本性來做著每件事情,工匠們則通過習慣)。技師之所以更加智慧,并不在于實際做事情,而由于懂得道理,知道原因。
總而言之,知與不知的標志是能否傳授。所以,我們主張技術比經驗更接近科學,技術能夠傳授而經驗不能傳授。所以,我們斷言感覺不是智慧,盡管要知道個別事物主要通過感覺,但它們不告訴關于任何事物的為什么,例如火為什么熱,而只知火是熱的。
那超越人所共有的感覺而最初發現了技術的人之所以使人們感到驚奇,不僅由于某一發現之實用,而且由于其智慧與眾不同。在被發現的越來越多的技術中,有的為生活必需,有的供消磨時間。與前者相比較,后者總被當作更加智慧的,因為這些技術的知識,并不是為了實用。只有在全部生活必需都已具備的時候,在那些人們有了閑暇的地方,那些既不提供快樂,也不以滿足必需為目的的科學才首先被發現。由此,在埃及地區,數學技術首先形成,在那里僧侶等級被允許有閑暇。
在倫理學中談到過技術和科學,以及和其他諸如此類東西的區別。我們現在要講的這些道理原因在于,所有的人都主張,研究最初原因和本原才可稱為智慧。前面已經說過,有經驗的人比具有某些感覺的人更有智慧,有技術的與有經驗的相比,技師和工匠相比,思辨科學與創制科學[1]相比均是如此。所以,很清楚,智慧是關于某些本原和原因的科學。
2
由于我們所探求的是這種科學,就須解決這樣的問題:關于什么原因、什么本原的科學才是智慧。如若有人接受我們對智慧所作的判斷,事情也許會由此變得更明顯些。首先我們主張,一個有智慧的人要盡可能地通曉一切,且不是就個別而言的知識;其次,有智慧的人還要能夠知道那些困難的、不易為人所知的事情(感覺是人皆盡有的,從而是容易的,算不得智慧)。在全部科學中,那更善于確切地傳授各種原因的人,有更大的智慧。在各門科學中,那為著自身,為知識而求取的科學比那為后果而求取的科學,更加是智慧。一個有智慧的人,應該發命令而不被命令,不是這個有智慧的人服從別人,而是智慧低下的人服從于他。
以上就是我們關于智慧和有智慧的人所作的那些種和那些個判斷。在這里,只有具有最高層次的普遍知識的人,才必然通曉一切。因為,他以某種方式知道了事物背后的全部依據。最普遍的東西也是最難知的,因為它離感覺最遠。在最初因的知識中,最原始的就是最確切的。因為內容簡練比語言繁雜更為確切,例如算數比幾何學確切。而對原因的思辨科學當然更便于傳授,因為傳授就是對個別事物的原因的談論。只有那種以最可通曉的東西為對象的科學才最是為自身而選擇,而通曉。為知識自身而求取知識的人,以其最大的努力求取最高的科學。這種科學就是最可通曉的科學。最初原因是最可通曉的,其他事物都是通過它們或由于它們而被知道,而不是它們通過那些作為載體的東西。那種懂得個別事情應該為什么而做的科學,是諸科學中占最主導地位的,和從屬的科學相比,它起著更大的指導作用。它是個別事情的善,總而言之,在整個自然中它是最高貴的。
由此可見,那所尋求的名稱正是這種知識。它應該是對最初本原和原因的思辨科學,因為善以及何所為或目的是原因的一種。
很顯然,這種知識一開始就不是創制科學。不論現在,還是最初,人都是由于好奇而開始哲學思考,開始是對身邊所不懂的東西感到驚異,繼而逐步前進,而對更重大的事情發生疑問,例如關于月象的變化,關于太陽和星辰的變化,以及關于萬物的生成。一個感到疑難和好奇的人,便覺得自己無知(所以,在某種意義上,一個愛智慧的人也就是愛奧秘的人,奧秘由驚奇構成)。如若人們為了擺脫無知而進行哲學思考,那么,很顯然他們是為了知而追求知識,并不以某種實用為目的。當前的事情自身就可作證,可以說,只有在生活必需品全部齊備之后,人們為了娛樂消遣才開始進行這樣的思考。顯然,我們追求它并不是為了其他效用,正如我們把一個為自己、并不為他人而存在的人稱為自由人一樣,在各種科學中惟有這種科學才是自由的,只有它才僅是為了自身而存在。
基于這樣的理由,說它非人力能致,是公正的。人的本性在許多方面是奴性的。按照西蒙尼德的說法,惟神才有這樣的特權,人沒有資格去求取就自身而言的科學。如詩人們說什么神性生來是忌妒的,在這里似乎尤其如此,一切才智過人的人總是厄運重重。然而神性是不可能忌妒的,俗諺云,詩人多謊。切莫相信還有比此更高尚的科學了,它就是最神圣、最高尚的。神圣只有兩層含義:或者它為神所有;或者某種對神圣東西的知識。只有這一科學才符合以上兩個條件。眾所周知,神是宇宙萬物各種原因的始點,惟有神才最大限度地具有這種知識。一切科學都比它更為必要,但卻沒有一種科學比它更為高尚。
這種知識的掌握,似乎要走到開始時所探索的反面。正如我們所說過的,一切人都由對事物何以如此的好奇開始,例如對奇巧的機關,或者對太陽的回歸,以及對對角線何以不可約分等等。對于從不思考原因的人來說,如果一件東西不能被最小單位所約分是奇怪的。但正如俗語所說,再思更好。如果人們對此有所理解,定會導致相反的但更好的結果。如若對角線竟然被約分了,一個懂幾何學的人反而會感到無比奇怪了。
以上說的是,所追求的科學的本性是什么,以及研究的目標和整個進程。
3
而所謂科學顯然應該是對開始原因的知識的取得,當我們認為認知了最初原因的時候,就說是知道了個別事物。原因有四種意義,其中的一個原因我們說是實體和所以是的是[2](因為把為什么歸結為終極原因時,那最初的為什么就是原因和本原);另一個原因就是質料和載體;第三個是運動由以發生之點;第四個原因則與此相反,它是何所為或善,因為善是生成和全部這類運動的目的。關于這些我們在物理學中已作過充分的展示,然而我們還要吸取在我們之前那些對存在進行研究,對真理作過哲學思考的人的觀點。那些人顯然也談到了某些本原和原因,接觸一下這些觀點對當前的探究將是有益的。因為這樣我們或者將找到某種其他的原因,或者對現在所說的這些原因更加深信不疑。
在那些最初進行哲學思考的人們中,大多數都認為萬物的本原是以質料為形式,一切存在著的東西都由它而存在,最初由它生成,在最終消滅時又回歸于它。實體則處于底層,只是表面承受各種作用而變化,人們說這就是存在著東西的元素和本原。正是因為這個緣故,他們認為既沒有任何東西生成,也沒有任何東西消滅,因為同一本性永遠持續著。正如當蘇格拉底變得善良和文雅時,我們并不說他絕對地生成了,當這些品質失掉時,也不說他消滅了,因為載體即蘇格拉底自身持續存在著。其他的東西也是這樣,因為某種本性或自然永遠存在著,或者是一種,或者多于一種,其他東西都由它們生成,而本性卻持續不變。至于這種本原的形式和數量,所有的說法并不相同。這派哲學創始人泰利士說是水(因此他認為大地浮在水上),他之所以作出這樣的論斷,也許是由于看到萬物都由潮濕的東西來滋養,就是熱自身也由此生成,并以它來維持其生存(事物所由之生成的東西,就是萬物的本原)。這樣的推斷還由此形成,由于一切事物的種子本性上都有水分,而水是那些潮濕東西的本性的本原。
有些人認為,那些距今很久以前的遠古時代的人們,在他們最初思考神的問題時,對于本性或自然也持同樣的觀點。他們把奧克安諾和泰宗當作生成的父親,眾神都指水(也就是他們所謂的斯圖加)為誓。最古老的東西最受尊敬,指以為誓的東西是最受尊敬的。關于自然的這種意見是否是最初的和古老的,可以說并不清楚,不過據說泰利士在關于最初原因問題上是這樣表示的。希波由于自己的思想平庸,不足以與這些人為伍。
阿那克西美尼和第歐根尼則認為氣先于水,在一切物體中它是最高的本原,邁特龐圖的希波索斯和愛非斯的赫拉克利特則認為是火,恩培多克勒則提出四根,在以上所說之外他又增加了土作為第四種,這些東西永遠持續存在,并不生成,只不過在數量上或多或少,在合并時成為一,分散時則成為多。
克拉佐門的阿那克薩戈拉在年齡上長于恩培多克勒,在事業上卻后于他,他說本原是無限的,幾乎所有的東西,都有相同的部分構成,是同素體(ta homoiomere),正如水或火一樣。生成和消滅的意義就是合并和分離,除此之外就既無生成,又無消滅,而是永恒地持續存在。
從以上所說看來,似乎只有在質料形式下的原因才可稱為原因。然而如若像這樣繼續進行下去,事情自身就會廣闊起來,強制人們探索下去。如若生成和消滅果然只出于某一種或多種本原,那么事情怎么會這樣出現,原因是什么呢?因為絕不是載體自身造成自身的變化。我說的意思是,例如不論木料還是青銅都不能成為自身變化的原因,木料不能自成床榻,青銅不能自成雕像,而某種其他東西才是變化的原因。這樣的一種探索就是去探索另一種本原或始點,如像我們所說,運動由之開始之點。
那些最早地接觸這一課題的人說載體是一,并沒有使自己遇到麻煩,但在講一的人中有一些似乎是由于這種探索自身而困難重重。他們說一靜止不動,整個自然不但沒有生成和消滅(這一點是自古以來人所共認的),而且沒有其他所有變化。他們的這種觀點是獨特的。
在那些主張宇宙全體為一的人中,沒有一個找到這里談到的原因。也許巴門尼德是個例外,就這一方面而論,他不僅設定一,并且設定兩個原因存在。那些主張多數本原的人可能理由更充分一些,例如那些主張熱和冷、火和土的人。他們讓火具有能動的本性,而水、土以及諸如此類的東西則與其相反。
既然這些人和這些本原都不能充分地說明存在物的本性的生成,所以這同一真理,如我們所說,就逼迫著人們去探求下一種本原。不論是火,還是土,或是其他諸如此類的東西,看來都不會是存在物具有或生成為善良和美好的原因,而那些人也并沒有這樣的想法。同時把這樣重大的事情歸于自發和機遇也是不恰當的。所以當某個人說,在自然中也像在動物中那樣,有著理智或心靈作為一切規則和秩序的原因,相對于先輩們的混亂的說法,他就像是一個清醒的人。我們清楚地知道阿那克薩戈拉接受了這個理論,而克拉佐門的赫爾邁提謨被認為是有論在先。作出這樣主張的那些人,同時也設定,使事物美好的原因也是存在物的本原,運動正是由此而賦予存在著的東西。
4
有人推測赫西俄德是第一個在這方面作探討的人,但也有其他的人把愛情和欲望當作存在物的本原,例如,巴門尼德在設計萬物生成的時候,就說:
全部神中愛情產生了第一個神。
赫西俄德則說:
混沌在萬物中首先生成,
接著就是寬闊胸懷的大地……
在眾不朽之物最前面的則是愛情。
即是說,在萬物之中應該存在著某種原因,把事情運動起來,把它們連結起來。
把這些人加以區分,應該把哪一個安排到最先,這是以后的事情。既然在自然中顯然存在著與善相對立的東西,不僅存在秩序和善良,同時也存在著無秩序和丑惡,并且丑惡多于善良,平庸多于美好,這樣有人就提出了友愛和爭吵來作它們每一個的原因,如若有人按照恩培多克勒的寓意而不是按照含糊的言辭來把握其思想,那么友愛就是各種善良事物的原因,而爭吵則是各種邪惡事物的原因。所以,如果有人說,恩培多克勒第一個說出了善和惡是本原,可能他說得不錯。因為,如若一個原因果然是一切善的原因,那它也就是善自身。
這些人,正如我們所說,似乎只把握到我們在物理學中所區別的那些原因中的兩種,即質料因和運動所由以開始的原因,而且還含混不清。他們所做的像那些未經訓練的士兵,他們在戰斗中橫沖亂撞,也曾多次沖鋒陷陣,命中要害,但缺乏科學頭腦。他們似乎也并不知道自己說的是什么,因為,可以說他們幾乎不或者很少使用這些原理。阿那克薩戈拉在困惑不解是什么原因出于必然時,就機械地使用了理智或心靈來制造規律,而在其他情況下卻以其他而不是理智為原因來說明一切事情的發生。與阿那克薩戈拉相比,恩培多克勒對原因有更多的利用,然而不但不充分,而且在這些里面也找不出一致的東西。因為在他那里實際上友愛經常造成分離,而爭吵造成結合。因為,當宇宙萬物被爭吵分離為元素時,火和其他各種元素就合而為一,相反當它們被友愛結合為一時,那么構成每一事物的部分就要再度分離。
恩培多克勒與先輩們不同,他第一個把二分法帶進了這一原因,他不把運動的本原當作是一個,而是彼此相對立的兩個。其次,他是第一個說質料形式的元素有四種的人,不過他只是把它們作為兩種而不是作為四種來使用。他把火自身作為一方,而把那些與之相對的元素如土、氣、水等當作本性相同的另一方。這一點從他的一些言論中就可以看得出來,這位哲學家的觀點,如我們所說,就是如此,他就是如此說明本原以及有幾個本原。
留基波和他的追隨者德謨克里特說元素是充實和虛空,這意思就是一個是存在而另一個是非存在,在這里那個充實的堅固的就是存在,那個虛空的疏松的就是非存在。(因此他們說,存在比非存在并不更多存在,因為物體并不比虛空更多存在。)這兩者作為質料成為存在著的事物的原因。正如那些存在把處于底層的實體當作一個,而通過其自身所承受的作用而生成其他的東西。他們設定所受作用的本原就是凝聚和疏散。這些人也以同樣的方式說,差別就是其他各種事物的原因。他們說,這種差別共有三種:形狀、次序和位置。因為,他們說,存在僅在節奏、接觸和姿態上有差別,在這里節奏就是形狀,接觸就是次序,姿態就是位置。例如,在形狀上A和N不同,在次序上AN和NA不同,在位置上I和H不同。關于運動問題,它在事物之中從何處又是怎樣開始的,他們和其他的人一樣都是避而不談。關于兩種原因,正如我們所說,先輩們的探索似乎僅止于此。
5
在這些人之中,或在他們之前,有一些被稱為畢達戈拉斯派的人們投身于數學研究,并最先推進了這門科學。經過一番研究,他們認為,數學上的本原也就是一切存在的本原,既然在各種本原中,數目自然就是最初的,他們認為,在數目中要觀察到比火、土、水中更多的與存在著和生成著東西的相似之點。像公正、靈魂和理智等等都不過是數目的某種屬性,機遇是另一種屬性,他們說其他的事物都與此相似。此外,由于他們看到和聲的比例和屬性是在數目之中,所以就認為,其他的那些東西的全部本性也是由數目塑造出來的。他們認為在整個自然中數目是最初的,數目的元素也就是所有存在物的元素。整個的天是和諧的,是數目。他們講,天內的各種現象、各個部分以及整個的有規律的運動,在數目中,在和聲中都有一致之處,并把這些情況收集聯系在一起,倘使在某處出現了縫隙,他們就趕快彌合起來以保持其全部說法的相互一致。我舉個例子來說,十這個數目似乎是完滿的,它包括了各個數目的全部本性。他們就說在天上運行的星體也是十個。但人皆所見運轉的星體實際上只有九個,如此他們就制造出第十個星體即對地[3]來。關于這些問題我們在別處已充分地討論過了,在這里我們所涉及的只有一點,這就是找出這些人把什么當作本原,它們同我們講的那些原因有怎樣的聯系。這些人顯然把數目看作是存在著的事物的本原,看作事物的質料,或事物的屬性,或事物的狀況。在他們看來數目的元素是偶和奇,其中偶數是受限制的,奇數是不受限制的。而一是由兩者構成的(它既是奇也是偶),數目都出于一,而如我們所說,全部的天都出于數目。
在這些人中有另外一些,他們說本原有十對,并且按順序排列出來:有限與無限,奇數與偶數,單一與眾多,右方與左方,雄性與雌性,靜止與運動,直線與曲線,光明與黑暗,善良與邪惡,正方與長方。克羅圖的阿爾克邁翁似乎就是以這種方式想問題的,不是他從他們那里,就是他們從他那里,得到這種理論。阿爾克邁翁在年代上與老年畢達戈拉斯相當,他的主張也與這些人相近,他說在人類世界中許多東西都是成雙成對的,但他所說的相反并不這樣嚴格,而是順手拈來的,例如白和黑、甜和苦、善和惡、大和小,這樣看來,阿爾克邁翁這個人只是含糊地摸索到其余的對立面,而畢達戈拉斯派的人才宣布了這些相反者是什么和有多少。從這兩者我們所得到的就是這些,這就是存在物的本原是互相反對的,而從前者我們知道了它們有多少種,到底是什么。至于這些東西怎么同我們所說的原因相關,并不能從他們得到清楚的說明。不過看來屬于質料形式的元素,因為他們說,這些東西寓于實體之中,組成、塑造著實體。
關于古老的自然元素是眾多的說法從這里可以充分領會了。還有一些人,把宇宙萬物看作單一的本性,他們的說法并不全部一致,有的說法牽強,有的與自然相脫節。在當前對原因的研究中來談論他們似乎不太協調。他們有些人主張的雖然是一,但不像那些自然哲學家那樣,讓存在從一這種質料中生成出來。這些人所持的是另一種說法。自然哲學家們增加上運動,以便宇宙萬物得以生成,這些人卻主張存在是不運動的。這正是當前所要研究的問題。似乎巴門尼德是在探討原理的一,而麥里梭是在探討質料的一。(因為一個人說這東西是有限的,另一個人則說是無限的。)在這些人之中克塞諾芬是第一個提出了一的人(有人說巴門尼德是他的學生),但是他的闡述不清,似乎也沒有觸及這兩種本性,他凝視整個的天,說一就是神。正如我們所說過的那樣,對于當前的探索,他們中有些人是可以不去顧及的。其中的兩人,克塞諾芬和麥里梭,無關緊要,就略去罷了。巴門尼德的話倒似乎頗有見地。既然與存在相比非存在微不足道,從而他必然要認為存在就是一,此外再無他物。在物理學中關于這個問題我們講得比較充分了。他被迫著追隨現象[4],于是就主張在原理上它是一,在感覺上它是多。此外他還設定兩種原因、兩個本原,即熱和冷,或者說火和土。在這兩者之中,他又把熱列入存在,把另一個列為非存在。
從以上所說的那些之中,從關于那些有智慧的人的討論中,我們得到了以下的結論,從最初起本原就是有形體的東西(因為水和火以及諸如此類的東西都是有形體的)。其中有些人主張本原是一個,有些人則主張是多個有形體的東西,不過大家都把這些本原設定為質料形式。一些人在設定這種原因之外,又增加了一個運動由以出發的原因。這種原因有些人主張是一種,有些人主張是兩種。正如我們所說,在意大利學派前以及在意大利學派之外,其他的人對這些問題都是含糊的。不過有時候他們也講到兩種原因,其中另一個原因,即運動從何而來,他們有些主張是一個,有些主張是兩個。畢達戈拉斯派不僅以同樣的方式談論兩種原因,還有他們所特有的創新。他們認為有限和無限并不是另外的本性,如火、土以及諸如此類的其他東西,而無限自身和一自身就是它們所陳述的事物的實體。由此數目就是萬物的實體。關于這些問題他們就是以這樣的方式來宣布的,他們也開始探討是什么的問題,并加以規定,不過他們把事情講得太籠統了。他們只是在表面上作規定,他們認為所提出的定義中使用的最初的詞項,就是事物的實體,正像有人相信二倍和二是相同的,由于二倍最初是用二來表現的,然而作為二倍而是或存在和作為二而是或存在恐怕并不相同。若不然,一就將是多,這就是由那些前提所導出的結論。從前輩們和其他的人們那里所得到的就是這么多。
6
在所說的各派哲學之后,柏拉圖的學說出現了,它在許多方面追隨著這些哲學,但也有和意大利派哲學不同的自己的特點。在青年時代,柏拉圖開始是克拉圖魯[5]的同路人,也贊同赫拉克利特派的意見。一切可感覺的東西不斷流變,關于它們,知識是不存在的。他在晚年仍然持這樣的觀點。蘇格拉底致力于倫理學,對整個自然則漠不關心。并且在這些問題中尋求普遍,他第一個集中注意于定義。柏拉圖接受了這種觀點,不過他認為定義是關于非感性事物的,而不是那些感性事物的。正是由于感性事物不斷變化,所以不能有一個共同定義。他一方面把這些非感性的東西稱為理念,另一方面感性的東西全都處于它們之外,并靠它們來說明。由于分有,眾多和理念同名的事物才得以存在。(分有只不過是名稱的改變。因為畢達戈拉斯派的人們也說,存在物模仿數目而存在。柏拉圖的分有,僅是名詞的改變。至于分有或者模仿到底是什么,還是讓大家討論去罷。)
他還說,數學對象處于感性事物和形式之外,是一些居間者,它們以其永恒和不運動與感性事物相區別,另一方面又區別于形式。數學對象相互類似數目眾多,而每一形式則僅是單一的。
既然形式是其他事物的原因,于是他認為構成形式的元素也就是所有存在物的元素。作為質料以大和小為本原,作為實體則是一。各種數目都分有一,由大和小構成。一當然是實體而不述說其他的存在,他所說的與那些畢達戈拉斯派的人相接近。他和畢達戈拉斯派一樣,把數目看作是其他事物的實體的原因。柏拉圖的獨特之處在于他認為無限不是單一的,而是提出一個雙數,讓無限由大和小來構成。此外,柏拉圖主張數目在感性事物之外,畢達戈拉斯派則主張數目和事物是一回事,并且不把數學對象當作它們的居間者。和畢達戈拉斯派不同,他把一和數目放在事物之外,并且由于在原理中進行探索,他引進了形式(在他之前沒有人接觸過辯證法)。他把雙數當作另一種實體,因為除了最初的單元,各種數目可以輕而易舉地從雙數生成,仿佛出于某種模式[6]一樣。不過事情恰恰相反,這種說法并不足以服人。柏拉圖派從單一的質料多次制作出產品,而形式的生產卻是一次完成的。可是人盡皆知,從一塊質料只生成一張桌子,而運用形式則制造出眾多的桌子來。這和雄性雌性的關系相似,雌性一次交配即受孕,雄性卻能多次授精。這種狀況也適用于其他的本原。
關于所探討的問題,柏拉圖就是這樣解決的。從以上所說,很顯然,他只使用了兩種原因:在事物是什么方面的原因和在質料方面的原因(對于其他事物來說,形式是事物是什么的原因,一又是形式的原因)。質料是某種載體,以它為依托,形式對感性事物加以述說。一對形式加以述說,在這里雙數就是大和小。他還把兩種元素當作善和惡的原因。正如我們所說,在以前某些哲學家就作過嘗試,例如恩培多克勒和阿那克薩戈拉。
7
以上我們只是簡單扼要地闡述是些什么人以及他們怎樣各自說明本原和真理的意見,從這些敘述中我知道了在關于本原和原因的各種說法中,還沒有超出我們在物理學中的討論而說出什么新東西。而所有的人,看起來都是對那些意見進行模糊的推斷,有些人把本原說成是質料,或者主張一種,或者主張多個,他們主張它是有形體的,或是無形體的,例如柏拉圖講的大和小,意大利學派的無限,恩培多克勒的火、土、水和氣以及阿那克薩戈拉的同素體的無限。所有這些人都講到這一種原因,還有一些主張或者是氣,或者是火,或者是水,或者是密于火而疏于氣的東西。(有些人就是把最初的元素說成是這樣的。)這些人只摸索到了這樣的一種原因,另外一些人則提出了運動從何而來(例如有些人就把友愛和爭吵、理智和情欲當作本原)。從來就沒有人明確地提出過所以是的是的問題。但那些設定形式的人說得極其重要。(因為他們并不把形式當成感性事物的質料,把一當作形式的質料,也不把形式當成運動由以生成的始點,他們說形式更多地是不運動的原因,是靜止的原因,他們把形式當作其他每個事物的所以是的是,把一當作那些形式的所以是的是。)對那種行為、變化、運動之所為的東西,他們也以某種方式說這是原因,但他們所說的卻不是這樣自然而然。有些人講到理智和友愛,并把這些原因當作是善,但是存在著的東西卻不是為了它們而存在和生成,只不過是說運動由它們而來罷了。有些人也像這樣,把一和存在說成是這樣的本性、自然,說它是實體的原因,但事物并不為了它而存在或生成。這樣似乎引申出一個結論,他們既承認又不承認善是原因,因為他們不是絕對地說,而是在偶性上說。這樣看來,我們在數目上和性質上對原因的分類是正確的,似乎所有這些人都給我們提供了證據,因為除了這些之外他們找不出其他原因來。同時也清楚地表明,對本原的探索或是全部這樣或是某種諸如此類的方式。
在此之后我們還要進一步討論,這些人中的每一個是怎樣說的,他們對這些本原持什么樣的態度,以及從中可能產生的難題。
8
那些把一和宇宙全體當作某種質料的自然,具有形體和大小的人,顯然是大錯特錯了。他們只承認有形體東西的元素,卻不承認無形體東西的元素。然而無形體的東西同樣存在著。他們著手研究生成和消滅,并試圖說明其原因,他們對一切事物的本性都加以理論,惟獨忽視了運動的原因。同時,他們沒有把實體當作任何事物的原因,對是什么也一樣,除此之外,由于還輕易地把土以外的各種單純物體都叫做本原,卻不去研究它們的相互生成如何可能。我說的是火、水、土和氣。這些東西有的由于合并,有的由于分離而相互生成,這一點對決定它們的先和后有很大的關系。有時候人們認為,事物是由最微小的元素通過合并而生成的。凡是這樣的東西都是最精微的、由最細小的部分構成的物體。因此那些主張火是本原的人,最可能與這種道理一致,就是其他的人也都同意物體的元素是這樣的。沒有一個一元論者認為土值得作為元素,顯然是由于它的顆粒過大,在其他三種元素中,每一種都得到了擁護者,有些人說是火,有些人說是水,有些人說是氣(這些人為什么不像許多人那樣說土是元素呢?有人說萬物都是土,赫西俄德說,在一切物體中地最先生成。這樣看來,這種論斷最為古老,也最為大眾化)。按照這種理論,除了火之外,不論誰設定什么東西,不論這東西比氣更濃、比水更稀,所說都將是錯誤的。有的東西可能是按生成在后,而按本性卻在先,漸成的東西和復合的東西生成上就在后。那么反過來便會是,水先于氣,土先于水。對于主張只有一種原因的人,我們只說這么多。
如若有人主張原因有多種,事情也沒什么兩樣,例如恩培多克勒就主張有四種物體作為質料,他必然遇到或者是相同的或者是特殊的反駁。我們看得見,事物處在相互生成之中,作為物體火就不能永遠保持為火、土就不能永遠保持為土(關于這些問題在討論自然的著作中已經說過了)。至于說到事物活動的原因,不論設定一個,還是設定兩個,都不應認為這話是對的,或者是有道理的。總而言之,持這種主張的人必然是要取消本質的變化,冷既不能來自熱,熱也不能來自冷,這須同一事物承擔相反的性質,這就要有某一種本性既能為火又能為水,這是恩培多克勒不愿說的話。
如若有人認為阿那克薩戈拉主張兩個元素,那么他的這種看法是合乎道理的,即使阿那克薩戈拉本人沒有言明,但他必然會接受對它歸納而出的結論。不論從哪一方面說萬物在開始混合在一起都是荒唐的,因為,不論什么東西隨便地相混合不合乎事物的自然本性。此外,屬性是能分離的。如若有人信服這種理論并且剖析其寓意,也能找到些時新的東西。因為,如果不加以清楚的區分,對于那種實體顯然也不會有真實的說明。我是說,它不是白、黑、灰或者其他什么顏色,而必然是無色的,若不然就要具有這些顏色中的某一種,按照同一道理,它也沒有味道以及諸如此類的東西。因為它既沒有性質,也沒有數量,也不是個什么。若不然它就要帶著某一種形式了,但在一切都混合在一起時這是不可能的。如若可能那就要區別開來,可是他說除了理智或心靈外,一切都是混合的,只有理智純粹而不混合。從以上所說看來,他主張本原是一(單純而未經混合)和別的東西,就同我們所設定的無規定者在被規定和分有某種形式之前一樣。所以他的話既不正確,也不清楚,不過倒很接近后來的說法,與目前更加清楚了的觀點一致。
這些人所討論的只限于生成、消滅以及運動(幾乎可以說他們所探索的本原和原因僅在于實體的這個方面),那些考察全部存在的人,設定有些存在著的東西是可感覺的,有些則是不可感覺的,他們所做的研究顯然是以這兩種為對象的。所以對于這些人要多費一點時間,對于擺在我們面前的研究課題,剖析他們所說的哪些是合適的、哪些不合適。
所謂的畢達戈拉斯派使用的本原和元素,與那些自然哲學家十分不同(其理由在于這些東西并不是由感性事物取得的,在存在的東西中數學對象是沒有運動的,除非它與天文學有關),而他所探討和考察的全都有關自然。他們探詢有關天的生成,觀察其部分、現象和活動的情況,他們把各種本原和原因全部用在這里,似乎和那些自然哲學家相一致,存在的東西都是可感覺的,而且包含在所謂的天里面。他們所說的原因和本原,正如我們所說,足以引向更高層的存在,對此比對關于自然的理論更加適合。他們沒有談到,如若只設置了有限和無限、奇數和偶數,那么運動從哪里來呢?再者,沒有運動和變化,生成和消滅怎樣可能?在天上諸天體的運轉怎樣可能?此外,即便如他們所說,大小是由這些東西構成,而這一點也被證明了,何以可能有的物體輕、有的物體重呢?從他們所設定的以及所說的來看,數學的物體和可感覺的物體并沒有什么兩樣。這就是為什么他們對火和土以及其他這類物體一點也不提起。我想,關于可感的物體他們沒有什么特別可說的。此外,不論在開始,還是在現在,數目和數目的屬性都理解為天界各種事物存在和生成的原因,那么為何在構成宇宙秩序的數目之外并不存在另外的數目呢?對于他們某個部位上是意見和機會,再上一點或下一點就成為不公正、分化和混合。他們證明這些部位每一處都是數目,而所在的這個地點,卻又已經有一個由數目構成的具有大小的復合體,既然,數目的屬性與每一個地點都是相對應的。那么應該把這種數目看作與每一個普天之內的數目相同呢,還是它有另外的數目?柏拉圖便說存在著其他的數目,并且認為數目既是大小,又是大小的原因,不過其中理性的數目是原因,而另一些數目則是可感覺的。
9
現在我們且不談畢達戈拉斯派,對他們指出這樣多也足夠了。那些把理念當作原因的人,首先設法把和存在物數目相等的另外的東西當作它們的原因。正如一個想要計數的人,對較少的東西不能核計,便把它們加多了來核計一樣。因為形式與事物在數目上相等,至少并不少于,正是在尋求這些事物的原因時,他們才找到形式的。它們每一個都是某種同名者并和實體相并行。換句話說,就是眾多之上的單一,或者在眾多日常東西之上,或是在眾多永恒東西之上。
其次,我們用來證明形式存在的那些辦法,顯然沒有一個是頂用的。一些推論并無必然性,另一些我們認為沒有形式的東西卻又有。按照從科學所推出的原理,那么一切成為科學對象的東西,將全部具有形式。按照單一在眾多之上的論證,那么否定了的東西也將具有理念。按照消滅了的東西也可以思想的道理,那么消滅了的東西也有理念,因為對這些東西也有某種意象。再次,最嚴密的道理中,有些把關系說成是有理念的,但我們說它們自身并不是一個種,有些則講到了第三者。總的說來,關于形式的那些道理,毀掉了那些我們愿意其存在比理念更為重要的東西。因為由此得出,不是雙數而是數目最為原始,與某物相關比在其自身更為原始。而某些附和關于理念意見的人,全部觀點都是和根本原則相對立的。
再次,按照我們據以肯定理念存在的判斷,不僅實體有形式,其他許多非實體的東西也有形式(因為不僅有關于實體的單一概念,關于其他東西也同樣有,不僅有關于實體的知識,關于其他東西也同樣有。這樣的結論真是成千上萬)。按照必然性以及與此相關的意見,如若形式是可分有的,必然僅只實體才有形式,因為分有不是偶然的,每個形式只有在不述說主體的條件下,才可以被分有。例如,我說某種東西分有了倍自身,也就分有了永恒,不過以偶然的方式分有,因為倍數偶然是永恒的。既然形式就是實體,那么此間的實體和彼處的實體就標志著同一實體[7],若不然,說與此物并行的某物和眾多之上的單一還有什么意義呢?如若理念的形式和分有物的形式是一回事情,那么兩者之間將有共同之點。若不然為什么雙數在可消滅的二以及眾多但永恒的二中,都標志著單一和自身等同,而在雙數自身和某一個雙數身上卻不行呢?如果兩者沒有相同的形式,那就只是名稱相同,正如把卡里亞和一段木頭都稱為人,而不注意他們的共同之點。
比一切都重要的是,人們不禁要問,對可感覺的永恒東西,或對生成和消滅著的東西,形式到底有什么用處,它既不是運動的原因,也不是變化的原因。它對于其他事物的認識也毫無幫助(因為它并不是這些現象的實體,如不然就在它們之中了),同樣也無助于它們的存在,它并不存在于分有形式的東西之中。也許可以這樣認為,形式之所以是原因,正如白的東西是由白色混合而成的吧,不過這種道理太站不住腳了。它最先由阿那克薩戈拉提出,后來又由優多克索斯以及另外一些人提出來,但其中很容易找到許多說不通的地方。實在找不到任何足以服人的方式來說明其他的事物是來自形式的。說形式作為模式而存在,其他的東西分有它們是一句空話,是一種詩的比喻。對理念進行模仿,是怎么一回事情呢?用不著去模仿另外的東西,相似的事物照樣可以存在和生成。例如,不論蘇格拉底存在還是不存在,同蘇格拉底相像的人都可以生成,即使有一個永恒的蘇格拉底也一樣。同一事物有多個模式,形式也是這樣,正如人的形式,除人自身之外,同時還有動物和兩足。此外,形式不僅是感性東西的模式,還是自身的模式,例如,種是屬的種。所以模式和模仿品是同一的。這樣看來,實體不能離開以它為實體的東西而存在。倘若離開了,理念怎么成為那些東西的實體呢?《斐多》里說,形式是存在和生成的原因。盡管有多種形式存在,如果沒有個發動者,分有者還是不能生成。許多別的東西生成了,如房屋、戒指,我們說這些東西不存在形式。顯然也會有其他東西,以我們方才所說的原因而存在和生成。
再次,如若形式是數目,那么它們怎么會成為原因呢?因為事物是不同的數嗎?例如,某個數是人,某個數是蘇格拉底,某個數是卡里亞。為什么那些數目是這些存在著的東西的原因呢?那么,永恒的東西和不永恒的就沒有差別了。如若因為此間的東西是數目的比例,如像和諧一樣,那么,當然要有一種數目以其為比例的東西。倘若這是質料,很顯然數目自身將是某種此物對彼物的比例。例如,我說卡里亞是火、土、水、氣在數目上的比例,那么理念也將是其他各種載體的數目。不論人自身是不是個數目,都將是某些東西在數目上的比例,而不單純是數目。于是,將不會有任何理念是數目。
再次,一個數目由幾個數目構成,一個形式怎樣由幾個形式構成呢?若是不由數目構成而是由構成數目的單元構成,如像一萬那樣,那么,這些單元之間的聯系是什么呢?如若它們是同類的,就會引出許多荒唐的結論;如若不是同類的,那就或者是在同一數目中的單元互不相同,或者是在不同數中的單元完全不相同。因為它們既然沒有規定性,怎樣進行區別呢?這些道理不足以服人,又和關于單元的想法不一致。
再次,還必須準備另一種用來計算的數,有些人把它們統稱為居間者,那么這些居間者又是由什么本原怎樣構成的呢?它們為什么是此間的東西和理念的數的居間者呢?此外,在雙數中的單元每一個都要有先在的雙數,而這是不可能的。
再次,為什么數目合在一起會成為一呢?對上面所說的話,再附加一點,如若單元果然是有差異的,那么就應當像人們所說的四種元素或兩種元素那樣,他們每人都不把共同的元素——例如物體——稱為元素,而是把火和土稱為元素,而不管是否有共同元素,如物體的存在。現在有人說,一是同素體,如像火和水那樣。果真如此,那么數目將不再是實體了。而不用多說,如若真有某個作為本原的一自身,那么一的意義就是多種的,別無其他可能。
如想要把實體歸結為本原,我們主張線出于短和長,出于某種小和大,面出于寬和窄,體出于高和低。然而,平面怎樣包含著線,立體又怎樣包含著線和面呢?因為寬、窄與高、低是不同的種,正如數目之不屬于它們一樣,因為多和少的種和它們的又不相同,更不用說,較高的種同樣不屬于較低的種。而寬的種不包含高,如若這樣,平面就是某種立體了。此外,出于什么理由,點要寓于線段之中呢?柏拉圖否認有這樣一個種,認為這是一種幾何學的獨斷,不過他承認線段有一個開始之點(他多次提到這種不可分割的線段)。而這些線段必然有著界限,不過按照線存在的道理,點當然也得存在。
總而言之,我們忽略了智慧在于尋求日常所見事物的原因(我們從來不談變化的原因,不談變化從哪里開始),我們提出實體,但所說的卻是與此不同的另外一種實體。為什么那些實體會成為這些東西的實體,我們只說了一些不著邊際的話。所謂的分有,正如我們前面所說,是毫無價值的。我們看到了科學的原因,全部理智和全部自然通過這一原因而運作,我們所說的原因卻沒有一個是本原,是開始之點。形式與此毫不相干,對于現在某些人,哲學變成了數學,盡管他們說數學本應準備來作其他用處的。
其次,有人認為作為載體的實體,是種太數學化的質料,與其說它是質料,還不如說是實體或質料的一些范疇和屬差。例如大和小,正如自然哲學家所說的疏和密,被認為是載體的原始差別;因為這些差別也就是某種過多和過少。至于說到運動,如若這些東西在運動,那么毋需證明,形式也在運動。若不然,運動又是從何而來呢?總而言之,關于自然所作的考察被毀掉了。證明宇宙萬物是一,看起來容易,做起來卻難。盡管把全部前提都擺出來,也得不出宇宙萬物是一的結論,而只能證明存在著某個一自身。如若不承認普遍是個種,連這個結論也得不出來。而這在一些方面是不可能的。對隨著數目而來的線、面、體也說不出個道理來,說不出它們現在怎樣存在,將來怎樣存在,對什么起作用。這些東西,并不是形式(因為它們不是數目),也不是居間者(因為那是數學對象),也不是些可消滅的東西,顯然它們又是第四個種。
總而言之,不對多種意義進行區別,就不可能找到存在著的東西的元素,用這種方式來尋找構成事物的元素是徒勞的。這樣找不到能動和被動,或者直是由什么構成的,而只有承認實體存在,才能對此作出說明。所以,自詡找到了所有存在著的東西的元素,是不真實的。無論什么樣的一個人,怎能得知宇宙萬物的元素呢?用不著說,并沒有什么先前就有的前在知識。正如對學習幾何學的人來說,容許他對事物有前在的認識,但對想要學習的這門科學卻沒有前在的知識,對其他的科學也是這樣。即使像某些人所說,存在著對宇宙萬物的科學,學習它的人也不會有前在的知識。不過學習卻要部分地或全部地以前在的知識為手段,或者通過證明,或者通過定義,因為定義的一部分總是前知的或是已知的。這對歸納也是一樣。如若說知識也許是與生俱來的,那么具有最強有力的科學卻毫不知曉那就奇怪了。此外,人們怎樣知道事物是由什么構成的呢?怎樣才使人明白呢?這是一個難題。正如某些音節那樣,例如:za,有人說它由s、d、a組成,有人說這是沒人知道的另一個音。
其次,再說那些感性對象,如果一個人沒有那種感覺,怎能知道那些感性對象是什么呢?只有在宇宙萬物由相同元素構成,如像復合的聲音由其固有的成分組成那樣,這才是可能的。
10
即使從我們先前所說也可以看得清楚,所有的人都在尋求我們曾在《物理學》中講到過的那些原因,并且在此之外,我們不可能說出任何其他的原因。但他們僅僅是在不明確地尋求,在某種意義上這些原因他們全都說過了。而在另一種意義上他們干脆什么也沒說到。因為最初的哲學由于幼稚和剛剛起步對一切都含糊其辭。就是恩培多克勒也說骨頭由于其比例而存在,說這即是事物的所以是的是和實體。同樣,肌肉或其他各個事物都必定是比例,或沒有事物是比例。因為肌肉骨骼以及其他各個事物是由于它而不是由于質料而存在,他把質料叫做火、土、水和氣。若是別的人指出這一點,他必然會同意,但他本人聽說并不清楚。
關于這些先前已經講明白了。讓我們再回到有人可能會發生疑問的這同一些難題上來,因為從它們中或許能發現某些對解決后面的困難有好處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