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022年1月28日

高度三千米。無人探測器兩小時前切開的圓環裂口已經分開有一千米寬。

圓環被切開的斷面在太陽光下像熒光燈一樣閃爍著，比紙還薄的圓環竟然能有如此的光輝，似乎可以證明那里正孕育著什么。

“就像用毛皮鑲了邊一樣。”亞紀發現，高倍望遠鏡中，圓環端面長有無數的纖維，如同純白的兔毛。

“那是菌絲吧？不過恐怕相當巨大。”佩爾說，“菌絲切斷了還會再生，觸碰到別的物質之后就會粘連、擴張。它們遵循著簡單的生長邏輯。”

“注意不要讓它們被引擎噴射出的氣流燒焦了。我想觀察它們真實的模樣。”亞紀說。

“交給我好了。”馬克慎重地操作戰艦緩緩下降。

高度五百米。

垂直下方的菌絲群落緩緩擺動起來。是因為飛船的影響吧。

“果然還是被燒焦了吧？”亞紀問。

“但那個位置沒有被噴氣噴射到啊。噴氣是分岔的，那個位置剛好就在兩股氣流中間。”馬克說。

“可是，無人探測器那樣搖搖晃晃的——”亞紀本想接著說下去。

“船長，我想我們應該立刻撤離！”佩爾尖聲道，毫不停頓地進行說明，“緊急警報，我們很可能遭受菌絲感染。”

“快撤，馬克！”艦長命令道。馬克沒有復述命令便立刻提升了戰艦的推力。

亞紀感到后背一陣疼痛，像是有記事本之類的東西被夾在了后背與船艙之間。

戰艦瞬間上升到十千米的高度。

“請詳細解釋一下吧，佩爾。”艦長說。

“菌絲正在瞄準我們。”

“說明白點。”

“如果菌絲是對準太陽外的熱源成長的話，那就應該會指向我們的戰艦，對吧？”

“那感染的征兆呢，馬克？”

“現在還沒有警報響起……容我先去仔細調查一下。”

“剛剛戰艦與圓環的距離有五百米，應該沒事吧？”

“菌絲可是連一千米寬的縫隙都能重新粘連上呢。”

“這樣啊……”

“傳感器上顯示的促動器數值很奇怪。”馬克說。

亞紀倒吸一口冷氣。

“這種程度的數值不是挺常見嗎……”

傳感器需要監測全艦各區域的工作狀態，顯示的數據數以萬計，時常會有顯示異常的報警發出。

“不，這回不是鬧著玩兒的。看樣子該輪到我出場了。”馬克平靜地說道。

“或者我們再等等，先看看情況？”

“就算棄掉一個促動器仍然可以繼續執行任務，但如果應急系統遭到感染可就糟了。別擔心，我去快速檢查一下，只要沒有異常就立刻回來。”馬克說。

如果發現異常的話，就要到運轉中的核反應堆旁兩米遠的地方工作兩個小時，將遭到污染的部分丟棄掉，自己也無法再返回艦內。

“等等，馬克。沒必要出艙檢查，只要將可能受感染的引擎丟棄掉就可以了。只用剩下的一臺引擎也可以繼續執行任務。”

“但如果連最后一臺引擎都被感染了的話就完了。”

“可是……”

“引擎只有兩臺，但人卻有四個。”

馬克曾說過，“輪機員有輪機員的工作。”這句話的含義，亞紀現在才真正領悟到。

“全體到公共區域集合。”艦長命令道。馬克站在氣閘前，已經穿好了降溫內衣。

馬克與另外三人輪流擁抱。

“能吻吻你嗎？”馬克來到亞紀面前時問。

亞紀沒有回答，直接將嘴唇湊了上去。馬克的舌頭進入亞紀口中，舔了舔她的舌頭。亞紀難以自持，正要熱烈地回應，馬克卻主動中止了親吻。

馬克穿上堅硬密封的太空服，檢查了裝備，進入氣閘。在內門關閉的那一刻，他豎起了大拇指，朝同伴們露出微笑。

三個小時后，馬克匯報說已經完成了修復工作，遭到污染的部分全被棄掉，剩下的就只有自己了。

亞紀什么也說不出來。

“剩下的時間，請你自己安排吧。”艦長回答道。

輪機員向艦長致謝，提出了最后的要求：“我想親眼看看圓環到底是個什么東西。”

圖像繼續通過馬克頭盔上的攝像機傳來，被拋棄的引擎漸漸遠去，越來越小。

馬克利用背包的噴氣，一點點靠近位于下方十千米處的圓環。

頭盔攝像機傳回來的畫面，已是無法辨識的無邊宇宙。

但不久后，反射著陽光的圓環顯現出來，充滿了整個視野。

“圓環的表面就像銀色的天鵝絨……在噴氣的作用下微微起伏……還有三米……現在已著陸。”

然后便只能聽見馬克緊張的喘氣聲。

“真是壯美絕倫的風景啊。一望無際、平坦如鏡的平原……不，不是平原，是洼地。我現在的體重只有一千克，但還是陷入了鏡面之中，感覺仿佛是踏在了軟墊上。”

腕部的顯示屏上突然出現了警報：馬克·里德利/宇航服/氣體泄露。

“侵蝕好像開始了。鞋子外側正在變色……蛛絲一樣的物質開始纏繞我的身體。蛛絲似乎可以自發移動……纖維伸入宇航服里了。感覺像是抱著貓咪一樣。宇航服似乎停止減壓了……感覺不到疼痛……”

馬克仿佛正在陷入昏睡。

“亞紀，你在聽嗎？”

“聽著呢，我聽著呢！”

“抱歉啊……我還有好多話想跟你說……”

“我都知道，你別再說了！”

兩分鐘后，再也無法接收到馬克的宇航服發出的信號了。

然后，UNSS“法朗克斯號”的望遠攝像機拍下一幅畫面：在圓環洼地的中央，出現了一個繭。亞紀發現繭逐漸收縮，不忍地背過臉去。

自己究竟在渴望什么、在追求什么呢？

直到四十小時后，亞紀才知道答案。

亞紀爬出睡艙，通過艦內通話線路呼喚同伴。

亞紀握住兩位男船員的手腕，舉起手來摩挲著自己的臉頰。三人相互擁抱著，亞紀像孩子一樣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