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 老古玩店
- (英)查理斯·狄更斯
- 6234字
- 2021-10-26 23:13:15
小耐兒心懷畏懼地站在一旁,抬頭望著奎爾普先生看信時的神態(tài)。她的表情很清楚地表明:對眼前的這位小個子,她雖然感到畏怯,感到不可信賴,但是看他外表粗野、形容怪僻,又忍不住想笑。不過,孩子不安的表情也清晰可辨,她在焦急地等待他的答復(fù)。她意識到他有權(quán),他的答復(fù)可以使人感到難過和沮喪。因此,想笑的念頭就很不適宜了。她極力克制自己,不要因為自己有什么不恰當(dāng)?shù)呐e動而可能引起不良后果。
奎爾普先生對信的內(nèi)容感到困惑,而且是極大的困惑,這是明擺著的事實。他看了兩三行就瞪著骨碌碌的眼睛,皺著可怕的眉頭;接下來的幾行,他看了就抓頭搔耳,露出非同一般的猙獰面目;等看完了信以后,他竟噓噓一長聲哀嘆,又是驚訝又是悲傷。他把信折疊起來放在一邊,拼命地把十個指甲都咬個遍;接著他又惡狠狠地拿起信,又讀了一遍。讀第二遍和讀第一遍一樣,完全沒有滿意的地方。他陷入了迷離恍惚之中。清醒以后,他再次猛咬自己的指甲,目光一動不動地盯著孩子,孩子趕忙把眼睛看向地下,等著他下一步要干什么。
“啊喲,這兒!”他終于開了口,那聲音來得很突然,孩子就像耳畔突然炸了一聲大炮,嚇了一大跳,“耐麗!”
“我在,先生。”
“耐兒,信里說些什么,你知道嗎?”
“不知道,先生!”
“你能肯定,你敢發(fā)誓,你非常肯定,十分確定,你真的不知道嗎?”
“十分肯定,先生。”
“你要是知道你就會死,這話你愿意不愿意說,嗯?”侏儒還在問。“我的確不知道。”孩子回答。
“那好!”奎爾普已經(jīng)注意到孩子一副誠實的樣子,咕噥著說,“我相信你。什么話!全用光了,二十四小時花用得一干二凈!他在搞邪門歪道,心術(shù)不正!”
奎爾普想到那種事,立刻就再次抓頭皮咬指甲。在手和嘴忙了一陣以后,他的情緒漸漸平和下來,露出一種自己感覺中的愉快微笑,可是別人誰都會感到那是飽含痛苦的鬼的笑。孩子又抬起頭,就見他正注視著她,那目光流露出特別的寵愛和得意。
“耐麗,今天你的模樣很好看,好看得很迷人。你疲倦了嗎,耐麗?”
“不,先生,我還要急著趕回家去。我離開家,他總是放不下心的。”
“不用急,小耐兒,根本不用急,”奎爾普說,“耐麗,叫你做我的老二,你可高興?”
“做你的什么,先生?”
“我的老二,耐麗,我的第二個,我的奎爾普太太。”那侏儒說道。
孩子大驚失色,不過似乎還沒有明白他的意思,奎爾普先生看出來了,急忙把自己的意思作了更清楚的解釋。
“耐兒寶貝,這就是說,奎爾普太太死了以后,你就做第二個奎爾普太太。”奎爾普說,他眨巴眨巴著眼睛,用他那彎彎曲曲的手指在引誘耐兒往他跟前走,“做我的太太,櫻桃小臉蛋,紅嘴唇,我的太太。如果奎爾普太太還能活五年,也許只能活四年,到那時候,你再嫁給我年齡也正好。哈,哈!做個好姑娘,耐麗,做個非常好的姑娘,等到有那么一天,你會不會成為塔山上的奎爾普太太?”
孩子對這樣美好的前景無法接受,也絲毫沒有受到鼓舞,她急得要躲避他,全身篩糠不止。奎爾普先生要么因為嚇唬人可以增加歡樂,要么因為想到頭一房奎爾普太太要死,接著有第二個奎爾普太太填房而感到愉快,要么在這樣特定的時刻他要開開心,尋點兒快樂,因此他只是開懷大笑,對于孩子的惶恐視若無睹。
“你一定要和我一道到塔山去,立刻見一見那個奎爾普太太,”侏儒說,“她雖然不能像我這樣喜歡你,耐兒,可她也非常喜歡你呀。說什么也得和我一起回家。”
“我一定得趕回去,”孩子說,“他對我說過,一拿到回信就得盡快回去。”
“可是回信你還沒有拿到,耐麗,”侏儒和她頂嘴,“除非我回到家里,否則你就拿不到,不可能拿到。所以你瞧,你要想辦好事情,就一定要和我回家。親愛的,快把那邊的帽子遞給我,我們馬上就動身。”奎爾普先生說著就從辦公桌上慢慢往下滾,直到那雙短腿落下地。他一站直了身子就帶路走出辦公室。他們到了碼頭那兒,一眼就看到喜歡倒立的小伙計與另一個和他身材一般大的年輕人抱成一團(tuán),在泥地里打得不可開交。
“那是吉特!”耐兒驚叫了一聲,雙手緊捏在一起,“可憐的吉特,他是和我一起來的呀!啊,奎爾普先生,求求你,快叫他們別打了!”
“我來收拾他們,”奎爾普叫嚷著,急忙沖進(jìn)辦公室,取來一根粗棍棒,“我來收拾他們。瞧,小伙子們,你們打啊。我一個人揍你們倆,對付你們倆,來,兩個一起來!”
侏儒既然要收拾他們,就揮舞粗棒,對兩名斗士大打出手,棒頭一會兒捅了這一個,一會兒又攻那一個,像瘋了似的專揀他們的頭上猛擊,他下手那么狠毒,也只有他這樣的小野獸才能干得出來。那兩個斗士萬萬沒有想到還有這么一招,雙方很快就偃旗息鼓,都跌跌撞撞地爬起來,各自收兵。
“你們兩個狗東西,我要把你們揍成肉餅肉果,”奎爾普說著還想逮住一個,專門痛打一頓,但一個也沒有抓到,“我要把你們剁得血肉模糊,叫你們七竅生煙,我就做得到。”
“我說,快把那根棍子扔下,不然你要更加倒霉,”那個小伙計說,他在周圍躲躲閃閃,要伺機沖上去,“快把那根棍子扔下。”
“你過來,靠近一點,看我叫你的腦殼開花,你這個狗東西,”奎爾普目光閃閃,說道,“靠近一點——再近一點。”
可是那小伙計沒有那么聽話,直到后來他的主人顯然放松了警惕,他就突然沖了上去,一下抓住武器,想從他手里奪過去。奎爾普力大如獅,棒棍握在手里又穩(wěn)又牢,小伙計拼命搶奪,他猛然一松手,弄得小伙子一個后仰,身子一滾,頭朝地磕得很重,奎爾普先生成功地使了計,快樂得心花怒放,又是笑又是跺腳,好像他玩的把戲最能逗人樂。
“這倒無所謂,”小伙計又是點頭又是摸頭,說道,“往后,要是有人罵你是丑矮子,罵你比最不值錢的小丑還要丑,看我還會不會打他,拉倒吧。”
“你這個狗東西,你的意思是說我不丑?”奎爾普反問道。
“說你丑!”小伙計反駁。
“那你這個惡棍在碼頭上打架為了什么?”
“就因為他罵你是個丑矮子,倒不是因為你不丑。”小伙計說,手指著吉特。
吉特大聲叫道:“他為什么要說耐兒小姐丑?他還說,我和耐兒的主人對他的主人要百依百順,他說這些話是為了什么?”
“他那么說是因為他愚蠢,你這么說是因為你聰明伶俐——不過你可得當(dāng)心,不要聰明過了頭啊,吉特,”奎爾普盡管說話態(tài)度非常和藹,可是眼睛嘴巴所流露的是惡毒,“吉特,這兒賞你六個便士,你要永遠(yuǎn)說老實話,時時處處說老實話,吉特。你這個狗東西,快把辦公室鎖上,鑰匙交給我。”
他命令的那個小伙計照他的吩咐去做了。他對主人一片忠心,得到的獎賞是:主人把鑰匙不偏不倚地捅了他的鼻梁,弄得眼睛發(fā)酸,眼淚都淌下來了。奎爾普先生接著就領(lǐng)了小女孩和吉特上了小船。他們在渡河那一段時間,小伙計就在碼頭河邊上一直倒立著跳舞,以此來表示復(fù)仇雪恨。
奎爾普太太就一個人待在家里,沒想到老爺這時候會回家。她在躺著休息,閉目養(yǎng)神,忽然被一陣腳步聲吵醒,連忙拿起針線假裝在干活都沒來得及,他就進(jìn)了門。女孩子跟著也進(jìn)來了,讓吉特在樓下等著。
“奎爾普太太,耐麗·吐倫特到這兒來了,”丈夫說,“親愛的,倒杯酒,拿點餅干,因為她已經(jīng)走了好長一段路。我要去寫封回信,寶貝,叫她陪你一會兒。”
奎爾普太太渾身哆嗦,望著丈夫的面孔:他這么彬彬有禮,不知究竟要耍什么花招。她唯唯諾諾,順著丈夫的指點跟著走進(jìn)了隔壁房間。
“注意聽我吩咐,”奎爾普小聲說,“看看能不能從她嘴里打聽一下:她外公的情況,他們干些什么,他們怎么過日子,他對她說些什么話,等等。如果我能知道這些情況的話,自然有些好處。你們女人家在一起談話,總比同男人說話要隨便些,尤其是你那么溫柔,心腸那么好,準(zhǔn)能贏得她的信任。聽明白了嗎?”
“明白了,奎爾普。”
“那好,你去吧。又怎么啦?”
“親愛的奎爾普,”妻子支支吾吾,“我喜歡這孩子——懇求你不要讓我欺騙她——”
侏儒咕噥了一聲可怕的咒罵,同時四處張望,好像要尋找什么武器,來懲罰大逆不道的婆娘。小婦人一向逆來順受,趕緊請他別動怒,保證照他的吩咐去辦。
“你給我聽清楚,”奎爾普說著,把她的胳膊擰來扭去,“鉆到她的肚子里,把秘密打聽出來,我知道你有這個本事。注意,我在聽你們談話。你要是下不了狠心,我就軋門;要是老讓我軋門,你就等著吃苦頭好了。快去!”
奎爾普太太乖乖地離開了,那位和藹可親的丈夫就躲在半開半掩的門背后,帶著滿臉的狡黠,把耳朵緊貼在門上,全神貫注地在傾聽。
可是,好心的奎爾普太太卻正在思考,她怎么打開話匣子,問女孩子什么樣的問題,直到門那里咯吱咯吱的響聲很緊,催她別再猶豫,她才開了口。
“親愛的,最近你來來往往到奎爾普先生這兒,跑的趟數(shù)真不少啊。”
“是啊,我同外公說了一百遍了。”耐兒答得很天真。
“他說些什么呢?”
“只是唉聲嘆氣,耷拉著腦袋,好傷心,好可憐,你要是見到了肯定會淌眼淚的。我知道,你的忍耐不比我強。你聽那門怎么咯吱咯吱地響!”
“老是那個樣子,”奎爾普太太望著門,心神不定地說,“可是你外公,他往常不像那樣啊?”
“啊,往常是不那樣!”孩子說得很懇切,“完全兩樣。有一段時期,我們很幸福,他也知足常樂。可是你想象不到,我們后來變得好慘啊!”
“親愛的,聽了你的話我心里真是非常非常難過!”奎爾普太太實打?qū)嵉卣f。
“多謝你了,”孩子回答,還吻吻她的臉,“你對我一向心腸好,和你一起談心叫人好愉快。關(guān)于他的事,我除了吉特以外,沒有人可以聊一聊。不過我仍然感到幸福,我也許應(yīng)該感到更幸福一些才對。不過有時候,見到他變化那么大,說什么心里總是很難過。”
“他還會變化的,耐麗,”奎爾普太太說,“還會變得就跟往常一樣。”
“啊,但愿上帝讓我們再恢復(fù)那種好日子!”孩子說,那眼睛里充滿了淚水,“可是,這么多日子以來,他早就過著——我覺得那門在移動呢!”
“是風(fēng)吹的,”奎爾普太太說話顯得有氣無力,“接著說,他早就過著——?”
“過著心事重重的日子,悲觀失望。往日我們消磨漫長的黃昏,那些老習(xí)慣他統(tǒng)統(tǒng)給忘了,”女孩子說,“那時光我們常常坐在火爐旁,我讀書,他在一邊聽。不讀書的時候,我們就在一起閑談。他給我談起我母親的情況,說她小時候,她的相貌和她的說話和我多么一樣,他還常常把我抱在膝上,盡量要讓我明白:母親不是躺在墳?zāi)估铮秋w到了天外,飛到了一個美麗的國家,那兒萬物長生不死,也長生不老——那時候我們多么幸福啊!”
“耐麗,耐麗!”可憐的女人說,“你這么小小的年紀(jì),這么傷心,我真不忍心看到你是這個樣子。你可千萬別哭呀。”
“我很少難過,”耐兒說,“可是我這么多日子一直憋在心里。我想,我身體不大好,淚水涌到了眼里,我就忍不住,不能不淌下來。我把難過的心里話告訴你,我一點也不介意,因為我相信你,你不會又去告訴別人。”
奎爾普太太轉(zhuǎn)過頭,說不出話來。
“那時候,”孩子接著說,“我們常常在田野里、在綠樹林里散步,到了晚上就回家,因為走累了,感到家更加可愛,我們還說,家是多么幸福的地方啊!如果家里黑下來,比較沉悶,我們常常說,這對我們有什么關(guān)系,因為那反而使我們記得這一次散步充滿著更多的樂趣,期待著再有下一次。可是現(xiàn)在,盡管家還是那個老樣子,但是那種散步的樂趣再也沒有了,而且那地方比以往更加黑暗,更加沉悶,我說的都是千真萬確的呀!”
孩子說到這兒停了下來。那門雖然咯吱咯吱響了不止一次,可是奎爾普太太什么話也沒說。
“可是你不要以為,”孩子挺認(rèn)真地說,“外公不像往常那樣對我好。我感到,他愛我,舍不得我,疼我,一天勝似一天。你不知道,他多么喜歡我啊!”
“我相信,他十分疼愛你。”奎爾普太太說。
“真的,他真的愛我!”耐兒叫了起來,“就像我真的愛他一樣。可是,最大的變化我還沒告訴你呢,你可千萬別同任何人講。他變得不睡覺、不休息,只是白天在椅子上休息一會,一到晚上他天天都幾乎整夜待在外面。”
“耐麗!”
“噓!”孩子把手指頭壓在嘴上,四周打量一下,說,“他回家時,總是天剛亮,我就去開門。昨天夜里回到家已經(jīng)很遲,已經(jīng)天大亮了。我見他臉色慘白,眼睛充血,走起路來兩腿直哆嗦。我又上床睡覺去,就聽到他在呻吟。我下床跑去看他。他還不知道我就在他身邊,自言自語在說:這種日子他沒法忍受下去,要不是因為孩子,還不如死了的好。我可怎么辦呢?啊!我可怎么辦呢?”
孩子的心扉已經(jīng)敞開。她心情凄苦,焦慮不安,思想負(fù)擔(dān)很重,同別人談知心話還是第一次,而且因為自己的小小身世還得到了對方的同情,就情不自禁地偎依到無能為力的朋友的懷抱里,眼淚撲簌簌地落了下來。
不一會兒,奎爾普先生走了進(jìn)來,他怎么也沒有想到會出現(xiàn)眼前的這幅情景。不過,對于這種場面他已經(jīng)司空見慣,有過長期的實踐體會,因此處理起來駕輕就熟,卓有成效。
“奎爾普太太,你看她很累了,”侏儒說,那可怕的目光斜視著,意思是要老婆照他的吩咐去做,“她離家走了很長的路到了碼頭,在碼頭那兒看到了兩個小惡棍打架,受了恐嚇,然后乘船又受到風(fēng)浪的驚駭,這些事兒一件接一件,她哪兒受得了。可憐的耐兒!”
奎爾普先生不假思索就使出了拿手好戲,用手拍拍小客人的頭,就使她恢復(fù)了正常的精神狀態(tài)。這種方法要是出自別人,或許達(dá)不到明顯的效果,可是那孩子生怕他碰她,迫不及待地、本能地要躲避他,立即就站了起來,明白表示想要回家。
“不過你最好還是等一會,跟我和奎爾普太太一起吃完飯再走吧。”侏儒說。
“先生,我離家出門,在外面已待了很長時間了。”耐兒擦干了眼淚,回答說。
“那好,”奎爾普先生說,“如果你一定要走,就走吧,耐麗。回信就在這兒,我在信里只是說:我明天或許后天去看他,這個小忙我今天上午幫不了他了。再見吧,耐麗。喂,你老兄要當(dāng)心照顧好她,聽清了嗎?”
吉特聽到招呼就露了面,并不想回答那種毫無必要的囑咐,而且以躍躍欲試的姿態(tài)怒目而視奎爾普,仿佛在懷疑:耐麗流淚是不是因為他引起的。盡管這僅僅是一種懷疑,他也很想報一下仇。這時候,他的小主人已經(jīng)辭別了奎爾普太太,走開了,他才轉(zhuǎn)身跟她走了。
他們一走,侏儒就轉(zhuǎn)向太太,說道:“你盤問別人,真有兩下子,是嗎,奎爾普太太?”
“不這樣我還能怎么辦呢?”太太回答得小心翼翼。
“你還能怎么辦呢?”奎爾普話中夾著譏諷,“你就不能少出點力嗎?你為什么不做應(yīng)該做的,而偏偏要流鱷魚的眼淚,假惺惺地討人家好,你這個蕩婦?”
“奎爾普,我對那孩子心里很難過,”太太說,“我的確盡了力,我已經(jīng)引導(dǎo)她說出了秘密情況,當(dāng)時她還以為就我和她兩個人,可是你就在一旁聽著。上帝寬恕我。”
“你引導(dǎo)她說出了秘密!真是的,你出了多大的力啊!”奎爾普說,“我開始怎么向你交代的?不是說不要讓我軋門嗎?從她嘴里總算掏了一點東西,得到了我要的線索,算你運氣,否則的話,什么收獲也沒有,我非得找你算賬不可。”
這番話把奎爾普太太完全威懾住了,她無言以對。她丈夫還在洋洋得意,接著說:
“你倒要感謝高照你的福星——就是讓你走運當(dāng)了奎爾普太太的那些福星——你倒要感謝那些福星,使我對老頭兒的行動有了底,有了新的認(rèn)識。這件事就到此為止,現(xiàn)在不談它了,以后任何時候也別提。今天中午我不回家吃飯,你就湊合著吃點,別太講究了。”
奎爾普先生說完就戴上帽子出了門。奎爾普太太想到自己剛才扮演的角色,內(nèi)心的痛苦到了無以復(fù)加的程度。她把自己關(guān)在閨房里,拿被子捂住頭,為自己的過錯暗暗氣惱。有許多人心腸比她硬,犯的罪過比她更加嚴(yán)重,可是并不像她那樣感到痛心。因為在對待許多事情上,良心這個東西很有彈性,很柔軟,它能夠延伸,從而能適應(yīng)多種多樣的情況變化。有些人很會安排,能把良心一點一點地丟掉,就像天熱了脫下一件法蘭絨背心一樣,甚至在需要的時候還想方設(shè)法全部脫光;但是還有一些人,他們能穿上這件外衣,只要高興就把它扔掉,時下流行的正是這種方法,因為這種方法最偉大,使用也最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