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破壞證據
- 最后的火
- 南宮一木
- 7572字
- 2021-10-08 12:30:26
錦衣衛北巡鎮撫司詔獄,停尸房,五月初四。
顏冉走下地窖的時候眼睛有些眩暈,不過很快他就適應了地下昏黑的環境。
這里是錦衣衛北巡鎮撫司的停尸房,建在地下。窖內通風很好,大大小小的幾十處通風口,保持著停尸房內的氣流通暢。
停尸房內溫度很低,便于尸體的存放。昨晚的那兩具尸體就放在這里。
走廊之上每隔兩米都有一盞油燈騰騰的竄著火苗,把這里照的很亮。蠟燭易招魂,火把燃燒時間太短,所以停尸房內燃的都是油燈。顏冉跟著一名老者,在寬大的走道里一直往前走,走道很長,仿佛看不到盡頭。那名老者有些佝僂,背部微微隆起,脊椎彎曲的骨骼在他背上隆起了一串小小的疙瘩,油燈的光把他的影子拉的很長。他手中捻著一串鑰匙,叮鈴鈴的響著,氣氛有些古怪。
顏冉看到兩邊的墻壁上泛著水漬,在油燈光的照射下,反著光亮,墻跟之下碼著一道道的白石灰。
停尸房內濕氣很重,腐臭尸體的味道若隱若現,一陣陣的沖擊著他的鼻腔。
很快那名老者就在一間房間門口停下了腳步,他不緊不慢的翻找著手上那一串鑰匙。許久才打開了門上的鎖。
顏冉看到門口的牌子上寫著“貳拾伍號”,那名老者卸下門口的一盞油燈,依次點燃了房間內所有的燈,登時,房內大亮。
兩具尸體躺在房內簡易的木床之上,身罩白布。那名倭人扎著發髻的腦袋露在外面,朝向門口,特別醒目。顏冉走到另一具尸體旁,掀開白布罩,他扒開那具尸體胸口上的衣服,漏出的那塊矩形的傷疤。
“大人還有其他的吩咐嗎?”老者翁聲問道。
“你找一個經驗豐富的仵作過來。”
“他正在這里值班,我這就給您叫過來。”老者說完,左手持燈,右手攏著火苗,輕輕的走出了門,把油燈放回原處,朝停尸房外走去。
顏冉從腰間的袋子中取出紙和筆,這是一桿特制的筆,可以隨身攜帶。筆尖處有一個木制的保護套,避免行動時筆尖被損壞。使用時把木制保護套輕輕往上一推就能卡住。筆套設計兩個卡扣,上扣可以在使用時卡在上面,不會影響使用,下扣可以固定和保護筆尖。這種特制的筆在錦衣衛中都有配備。
顏冉掏出一個小瓷瓶,里面裝的是研好的墨。他用筆尖沾了墨,借著油燈的光,半跪在地上,細細的畫著。他要把那塊傷疤給畫下來。
大約過了一刻,仵作就過來了,他打開一卷布袋,露出各種各樣的小工具。纖細的手從打開的布卷中抽出一個小剪刀。麻利的褪去尸體上所有的衣物。尸體已經僵硬,身上衣物無法正常褪去。仵作收回剪刀時,一具赤裸的尸體展現在顏冉面前。
仵作那雙纖細的手在尸體上游走,他掰開死者的嘴,用一塊細布絹擦拭牙齒上面的血。之后探著腦袋朝死者口中看去,停尸房內有些暗,仵作索性摘下墻壁上的一盞油燈,放在床邊。他探出雙手,在死者僵硬的尸體上來回捏著。
許久之后他對顏冉說:“此人應該三十歲上下。是一名軍士,手掌和虎口處有厚繭,股內側也有,這是握兵器和長期騎馬所致。致命傷在咽喉,槍傷,呈洞穿狀。身上有多處刀傷,應該是戰爭所致。”
顏冉沒有答話,靜靜地聽著仵作說著。其實仵作說的那些他都知道,他在等著仵作說有用的信息。他沒有答話的目的是不想打斷那名仵作的思路,還有一點就是他要做好一個聆聽者,這樣仵作才會越說越無所顧忌,有用的信息他才能拿到。他把那張臨摹好的紙卷了起來,連同毛筆和墨瓶一起裝進袋子中。
“還有這個......”仵作說完,左手挽起右手寬大的袖袍,隨手拈起一把小刀,那只拿著小刀的手酷似捻著一枝筆,刀尖指著死者心口處的那個傷疤印記。
顏冉知道重要的信息來了,他忙把身子湊近了些。
“大人請看,這個傷疤印在胸口處,據我所知這是紋身消除后留下的傷。胸口處紋身,代表著一種身份,這是破案的重要線索。”
顏冉沒有流露出驚訝,這和他想的差不多,但為了鼓勵仵作繼續說下去,他象征性的“哦”了一聲。
“創傷范圍不大,應該是刺的字。”
“能看出是什么字嗎?”顏冉問道。只要知道刺的是什么字,就能鎖定死者的身份,幕后的操盤者就不難推斷了。
仵作搖搖頭,他看向那名死者的胸口處,緩緩說道:“消除刺青的方法很特殊,需要把刺青處的皮肉用刀挑開,刮去顏料,創傷范圍很大,要等傷口結痂自然脫落之后才能消除痕跡。這種結痂消除之后,很難看清之前所刺圖案。”
顏冉有些失望,他看了一眼那個印記傷疤,燭影搖晃之下,有種神秘感,那個印記他自己親自臨摹過,轉刀之勢很隱蔽,劃痕非常淺,顏料刮得也很干凈,一看便知是高手所為,為的就是不讓別人發現所刺內容。
“刺青高手能否看出些端彌。”
“這個在下不敢確定,每個人的手法不同,所刺的內容又不一樣。更何況刺青的派別又如此之多,除非親自消除過的,否則誰也無法根據消除過的印記來判斷原本的內容。”那名仵作說完,緩緩地搖了搖頭。
“不過......”仵作再次開口,意圖再次證明一下自己。
顏冉轉頭看著他,示意仵作繼續說。
仵作眼神中閃過一絲得意,不過稍縱即逝。
“我認識一名刺青老手,沒準他能看出點端弭。”
“他現在在何處?”
“朝前市,廊房胡同二條,胡記刺青館老掌柜。”
顏冉思忱了一下,他想讓仵作把老掌柜請來查看,把掌柜的請來,疏通關系要花費很長一段時間,還是直接剝下比較便捷。想到這里,顏冉奪下那名仵作手中的小刀,蹲下身子靠近那塊印記,剛要下刀,就被仵作攔下。
“大人,尸體是證據,不能輕易破壞。”
顏冉瞪向那名仵作狠狠地說道:“沒有這等清晰的印記怎么查看,你去把掌柜的請來?這里是錦衣衛,不是你家后院。”
就在這時,貳拾伍號停尸房的門突然響了一下,嘎吱吱的摩擦聲顯得有些詭異。門口站著一個人,昏暗的燈光下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來著身穿錦衣衛的服裝。
老者向前剛要問話,那名錦衣衛一抬手,發出三顆石子,三盞油燈應聲而熄。同時傳來的還有那名老者的悶哼聲。
“嗖,嗖,嗖,”又是一陣破空聲。室內的油燈全部熄滅,陷入一陣黑暗之中。室外走廊上也是黑的,看來那人來之前就把燈全數熄了。
顏冉有些慌亂,他明白此人前來的目的,肯定是沖著那名尸體上的印記。此人身穿錦衣衛服飾,他不明白這人是偷取的衣服還是他本來就是錦衣衛。難道錦衣衛內部出現了賊人的內應。
室內昏暗異常,眼睛還沒來得及適應由明到暗的突然轉換。顏冉覺得眼前有些昏花。他拔出刀摸索尸體所在位置,想要保護那具帶有唯一線索的證據。
顏冉拔出刀的金屬摩擦聲很響,他后悔自己的動作太大。突然他覺得自己的腦門被什么東西擊中,力度很大。
一瞬間,顏冉感覺天昏地暗。他悶哼一聲,疼痛和眩暈使他到了下去,他感覺腦門的傷口處很麻,似乎所有的疼痛都從這里向外部慢慢擴散,牽動整個頭皮。當他想要爬起來的時候耳邊聽到一聲慘叫,那是仵作發出的聲音。
顏冉不知道自己倒在什么位置,他雙手在地上摸索著,很快就找到自己的那把刀。他慢慢起身,用刀試探著周圍的環境,他的頭很沉,腳步也有些踉蹌。很快他的手觸摸到了墻壁,大致判斷了位置,揮刀亂砍過去。
忽然顏冉聽到一聲拔刀的聲音,他感覺不妙,向后退了一步,把頭低了一點。此時他感覺漆黑的環境中有一把刀揮舞著,隨時都會砍向自己,他不由得縮緊了脖子。
一陣沖擊直搗胸膛,那是來自一只腳的撞擊。力度很大,顏冉直接被踢到墻壁之上。猛烈的撞擊使他原本就昏沉的腦袋更加混沌。令他害怕的是敵人是怎么在黑暗中看清的自己,他很擔心那具尸體。
幾次劇烈的喘息之后,他決定先制造些光亮,這種被動的局面對自己很不利。他吃力的掏出火鐮,顫抖的雙手把成團的艾絨揪的松散。他敲擊火鐮的手也有些顫抖,險些沒有拿穩。
火石碰撞出的火花異常醒目,這是黑暗中唯一的光亮。正當顏冉撞擊火石的時候,門口處燃起一團小火苗。借助著火苗微弱的光,顏冉發現房間內那個身穿錦衣衛服裝的人已經不見了。
那名老者顫顫巍巍的站起身,摘下門口處的一盞油燈點燃,剛才的火苗就是他燃起來的。
顏冉捂著胸口,向那具尸體挪了過去。那塊唯一的印記像是被釘刷刮花了,翻著皮肉。那名仵作偏著腦袋,側著臉躺在一邊,太陽穴處一片紅腫,顯然也是被石子擊中的。老者拿著油燈,向這邊走來,背彎的更深了。
老者把油燈放在地上,他托起那名仵作的腦袋,輕輕按壓他的人中穴。
顏冉顧不了那么多了,他踉蹌著出了停尸房的門。事發時間很短,他推測那人應該還沒走遠。于是他沿著漆黑的過道,朝出口方向快步走去,遠處的出口方向光直射進來。顏冉慌忙爬上樓梯,手腳并用。停尸房地窖的門是開著的,出來的一剎那,日頭正盛,他的眼前一片白光,下意識的用手擋在眼前,拼命地眨著眼,想盡快適應這光明給他帶來的沖擊。
這里是錦衣衛北巡鎮撫司,來來往往的人都穿著錦衣衛特有的服飾。這個極為醒目的標志也成為那名兇手的絕佳掩飾,此時顏冉已經找不到那名襲擊停尸房的錦衣衛了。那人就像一粒沙子,融入了一片沙漠之中,難尋蹤影。
顏冉右手捏著那個裝著畫紙的包,印記的圖案他已經畫了下來,這是最后的希望了。
他的頭仰望著天,雙目緊閉。他不明白剛才那個人是錦衣衛,還是偽裝。但他知道自己處境有多不妙,所有的行動都慢了一步。他沒有排除那人是錦衣衛的可能,所有的假設都要考慮到最壞的一步。要真是這樣,游戲從現在起才剛剛開始。
他在停尸房大門處停了一會,兩次深呼吸之后,他又回到了停尸房。那名被擊暈的仵作這時也緩緩醒來,老者顫顫巍巍的朝顏冉走來,腰弓的更深了,就像一只煮熟的河蝦,他詢問顏冉接下來該怎么做。
“去,找一名畫師過來,將兩個人的面相畫下來。”顏冉說著抽出仵作布袋中的一把剪刀,他略微打量一眼那把剪刀,便緊握手中,將死者身上蓋著的白單一扯,露出那名倭人的尸體。順著領口,一直剪到襠部。他又抽出一把小刀,摸了摸死者的肚子,持刀便要劃開。
那名仵作靠著墻壁,他見顏冉要劃開死者的肚子,有些驚訝,他吃力的挺了挺身子:“大人,您這是?”
“閉嘴!”說著便下了刀,很久之后他把那把刀扔在一旁,伸著那雙帶血的雙手,招呼仵作過來查看。仵作吃力的往這邊爬了過來。
臨近巳時,溫良還是一無所獲,此時的溫良有些焦急,他沒有按照約定找到趙巖。這位趙千戶近幾日似乎神出鬼沒,沒人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溫良之前從顏冉口中得知,倭人的活動背后還有人主使,要說服那位急于結案的趙千戶才能繼續查下去。于是溫良便主動請纓,自己去找千戶大人請命。他一早就來到錦衣衛北巡鎮撫司,顏冉的活動他就不知道了,只知道他去了停尸房。他推斷趙千戶應該在皇城巡防營。于是從北巡鎮撫司直奔皇城承天門,這距離不算遠。
承天門前高大的望樓之下,一排木質攔路障之前,溫良向幾名守卒亮著自己的腰牌,幾名守卒看到這位巡防營指揮總旗之后,連腰牌看也不看,就把長矛重新支起,示意通行。
溫良剛要抬腳進入,一聲喝止從路障護欄內部傳來。
“站住。”
溫良尋聲望去,發現面前不遠處一位身穿鎧甲的將士,那張狹長的馬臉極容易辨認,寬大的額頭之上稀疏的兩道眉頭看上去有些突兀,溫良斷定聲音應該來源于這位錦衣衛指揮百戶張子健。他不知道這位指揮百戶想要干什么。
張子健慢慢走向溫良,盔甲的金屬摩擦聲有節奏的響動,等他靠近了,溫良才施禮怯聲說道:“見過張百戶。”
溫良始終沒敢再往前一步,他在等張子健開口說話,雖然他不知道張子健出于何種因素阻攔自己,但是通過張子健的語氣和行為他也能看出,來著不善。
張子健是在皇城承天門前高大的瞭望臺上看到溫良的到來,在此之前,他已經駐守三天三夜了,連家都沒回過。他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憋屈與失落,尤其是在得知襲擊皇城的案子已經破了的時候。他更是氣憤地直爆粗口。
自從賊人襲擊皇城開始,他就已經猜到了大概。那日他在趙千戶面前說的那句賊人是想掩護另一處行動的話,是經過深思熟慮之后才說的。原本是想證明自己的才思敏捷,沒想到直接被忽視了。直到現在,他都耿耿于懷。
他試想過賊人的目的,經過很長時間的推斷,他才鎖定了賊人的目標是朝廷六部。在得知六部官員相繼遇害的時候,他大喜過望,深謀遠慮這個詞在他心中慢慢生根,持續發酵。他覺得自己離偶像諸葛亮又近了一步。一個良將就該具備這種敏銳的洞察力。
可惜,他的那句證明自己的話直接被忽視,湮沒在人群的嘈雜聲中,事情不但沒有按照他的預想落到自己頭上,被一個不知名的知事奪了,那人名字似乎叫顏冉。而且加強城防這種粗活莫名其妙的落到他的身上。三天三夜,輪流值守,作為指揮百戶的張子健,雖然不用親自值崗,但是需要指揮排防工作,依然很辛苦。相比身體上的疲累,他的心早已被冰水浸泡過好幾回了。他是成大事之人,這是他每天都會對自己做的暗示。而現在,向往已久的挑戰就在眼前,他卻要面對這枯燥的繁瑣事宜。內心的挫敗感難以言表。
六部官員相繼被害,他心中很是興奮,難以自已。這和他想的一樣,這才是兇手的目的。他已經幻想出事情無法挽回,而自己臨危受命,完成那個誰也無法完成的案子。自己將會得到前所未有的尊崇。那種那感覺實在是太妙了。
就在今早,他已經得知案子被平異司的顏冉給破了。兇手和主謀都已斃命,就放在停尸房。在那一瞬間,他氣血上涌,差點背過氣去。
張子健感覺身上的山字紋鐵甲重了好幾分,壓的他喘不過氣。盔甲很重,他已經連穿三天了,肩部被壓的有些酸疼,腳上的鐵網靴也是讓他難以邁開步伐,他現在就像是一頭失去斗志的狼,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他索性伏在瞭望樓的欄桿上,吞吐著壓在心中的怨氣。
直到他看到承天門廣場前的木欄路障前,幾名守卒正在盤問一名錦衣衛。張子健一眼便認出那就是溫良。昂揚的斗志又重新填滿他的目光,這正是緩解苦悶的目標啊。
張子健看著溫良,鼻孔里充斥著輕蔑的嗤聲,嘴角不自覺的上揚了幾分。
“聽說,你那案子已經結了。”張子健說話的時候,沒有看著溫良,這句話就像是飄過來一樣。
溫良有些驚訝,他知道張子健說的是哪個案子,只是有些不明白張子健為何會關心案子的進展。他知道張子健這個難纏的上司能讓人有多頭疼。他太了解這個指揮百戶了,自戀且自大。溫良所處的巡防營,他的直屬上司是錦衣衛指揮百戶,不過不是張子健,溫良的直屬上司名叫王朗,是一位十分隨和的百戶,巡防營人數眾多,整整有六千余名錦衣衛,光指揮百戶就有三十多個,其中最難纏的,就是眼前這位張百戶。溫良跟隨自己的直屬上司,光聽王朗抱怨的話,耳朵都快要起繭子了。好在他知道怎么對付這種人,把自己的身份降低,奉承的話講的越多越好。
“回百戶大人,案子還沒結。”溫良說的是實話。
可惜溫良的實話在張子健看來實在是欲蓋彌彰。他已經知道案子結了,現在溫良的話就是在掩飾自己的功勞。“可笑。”張子健在心中默念著,鼻息中充斥著一聲輕微的哼聲。
溫良捕捉到了張子健細微的表情變化,他首先想到的是張子不知道案子的進展,但隨后他就明白張子健想要的是案子的細枝末節。進展的話他可以打聽出一二,但是案子細節部分,除非是北巡鎮撫司內部調查之人才有機會了解,張子健是不可能知道的。他立即就明白張子健根本就不知道這件案子幕后還有主使。
“事起多處,錯綜復雜,至今也才抓到一個兇手。”溫良說話的時候偷偷看了一眼張子健,他暗示的已經夠明白的了。
果然,張子健眼神中閃動了一下。此時他已經明白了溫良說的此案還沒結到底是什么意思了。事發多處,不可能是一個人所為,這背后還有其他的主謀。這樣看來最起碼還有兇手沒有落網。他有些興奮,自己還沒徹底輸掉。要是那個顏冉解決不了此案,最終出手挽救事態的還是他張子健,想到這里他有些釋然了,他看向溫良,他可沒打算放過這小子。起碼也得給他制造些困難出來,這樣自己的機會就很大了。
張子健把左手搭在腰間的刀柄之上,兩腿分開了一點,找了一個相對舒適的姿勢,他打算跟溫良好好玩玩。他抬起那雙稀薄的眉頭,用一個十分古怪的姿勢看著溫良。
“既然案子沒結,你不去查案,闖進巡防營來干什么。”張子健說道,他故意把“闖”字說的很重。
溫良沒想到張子敬上來就丟出這么大一頂帽子,溫良終于明白了,無論張子健報以什么樣的態度,今天是存心和自己過不去。他想著要趕在張子健刁難之前盡快脫離此處,此地不宜久留。
“張大人,您深謀遠慮,才思過人,應該早就想到。千戶大人肯定會根據事態判定結案的,所以我今日前來是想找千戶大人稟明情況的。”溫良說道。
這句話奉承的成分是在是太高了,溫良說這話的意思是張子健深謀遠慮,早就知道事態的發展,還把千戶大人說的一無是處。幾名守卒聽到這些話都有些尷尬,他們面無表情,可眼神全部都不自然的轉向另一邊。
“千戶大人嘛......”張子健淡淡的說道。
溫良很害怕張子健會拿剛才那句話開涮,不過他的擔心是多余的,張子健很喜歡溫良剛才的評價,這和他想的一樣。
“千戶大人不在這,你不去巡鎮撫司,來巡防營作什么,你真的是來尋人的嗎?”張子健拾起剛才的話,接著說道,語氣緩和了一些,但是鋒芒不減。
“百戶大人說笑了,既然趙千戶不在此處,那卑職就去別處找尋。”說完徑直離開巡防營。
張子健看著溫良離開的背影,有些興奮。他沒有說謊,千戶大人確實不在巡防營。他看著眼前的手下,都是些錦衣衛的精銳,不由得喜上眉梢,他輕輕挑起眉頭,得意的回到望樓之上。他并沒有辦理過查案,可是在他眼里那是塊值得開發的荒地,而且他有信心將那里耕耘好。他并不關心案子本身,他想要的是個機會。他的大腦里存不下多余的想法,只要管理好下屬,案子怎么查都能破,實在不行特殊手段他也是有的。想到這里,他長長輸出一口氣,仿佛所有的不愉快都能吐掉了。
溫良一路折回,到了錦衣衛北巡鎮撫司。這是他出發前去巡防營的地方,身邊錦衣衛們來回折走,進進出出,擾的他心煩意亂,他伸出那只大手,攔下一名小吏問道:“幫我查一下趙千戶在什么地方。”
那名小吏錯愕的看著他:“那不是巡防營的職責嗎?”
溫良這才放開那人,北巡鎮撫司和巡防營互不牽涉,他們貌似沒有監察的權力,這仿佛進入一個死循環,鎮撫司說巡防營的職責,巡防營又百般阻撓。他被整的暈頭轉向,不知該去向何處。
他又跨上馬背,想著該怎么辦,不知不覺間來到了營房。那是他居住的地方,他自嘲的笑了一聲,這大概就是本能吧,疲累的時候,總是會想到自己的被榻。他跳下馬背,忽然有了主意。
營房的門虛掩著,溫良推開門大踏步的走了進去,幾名手下見他進來,全部抬眼看了過來。稀稀拉拉的問候著:“頭兒。”可手里的活全都不停。
溫良輕聲應著,他掃過眾人,目光落在窗前一位調弄角弓的士兵身上。
“馬三。”溫良喊了一聲。
那名叫馬三的士兵尋聲趕來,幾步便來到溫良身邊:“頭兒,什么事?“
“你去通知一下休息的弟兄們,今天加個班,去查一下趙千戶在什么地方。”
馬三并沒有過多詢問,他招呼房間內其他士兵,快步出去了。只留下溫良一人。
溫良躺在床榻之上,稍稍平靜了一些,他把雙手枕在腦下,呆呆的望著房頂。房梁之上有一副畫像,身穿護甲,頂行處一行隸書寫著:漢驃騎大將軍。溫良笑了一下,他明白這是那位新兵張貼的,此前那名新兵被襲擊皇城的黑衣人劃傷,現在應該還在太醫院內養傷。他可是霍去病的忠實的追求者,而那副畫像正好對著他的床頭,一抬眼就能看到,也算是對自己的激勵吧。真是一個干勁十足的家伙啊。溫良想著,仿佛看到了之前的自己,他把右手伸到枕頭下面,摸出一塊銅牌,拇指不停地錯弄著上面的“天策”二字,目光變得十分溫和,他閉上眼,這喧鬧的世間仿佛就在這一瞬間被隔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