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福坤的懷疑
開篇語:
我知道你會去調查我的。我的確有小尾巴怕被抓到,所以我要好好想一想,一旦你查到了,應該怎么解釋才能過關。以你的能力和思路,一定會查得到的,也一定會問我。現在的局面是,你不知道我已經知道你知道我那些不能被你知道的事情。有趣嗎?
By華生
福坤來了
小九兒并不知道福坤和少爺說了什么,但聽到少爺吩咐,便笑吟吟地繞過桌子走到華生身旁,抱著手臂用眼神打量華生的石膏手臂。
趙乾似乎明白了少爺的意思,他立刻叫李彬起身,帶著李彬快速離開了會議室,根本不理會李彬的一臉錯愕。
華生像動物一樣本能地感覺到了危險的味道。
華生心里很為難。
他不能不防備,也不能防備得太好。在那個年輕人的眼里,自己應該是一個普通人,是一個怕疼的普通人,所以面對威脅不能太鎮定自若,應該有反抗和逃避。偏偏這件事的更大難點卻在于,自己又不能表現得真的完全像普通人一樣。一旦完全地拒絕、掙扎、自衛和抵抗,對面的那個年輕人是否還會接受自己,就成了未知數。這可是終極目標,不可以被愚蠢的決策所破壞。
福坤摘下眼鏡,一邊擦拭鏡片一邊冷冷地問道:“你之前是做什么的?”
華生決定,在大腦中開啟一套程序來應對目前的狀況。
他需要賭一下,這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情。至于結果,想不清楚就先不想了,時間不夠。于是,華生警惕地先是看了一眼福坤和少爺,然后向旁側翻起眼睛,用更為警惕的目光瞥了小九兒一眼,隨后便顯得并不把她放在眼里似的。他先用這幾個眼神把頂撞的態度清晰表達出來,然后開始回答福坤的問題:“我的資料,應聘的時候提交過了,趙總那里都有。”
趙乾恰好推門進來,正聽到這句話,以為是普通問答,便說道:“之前他是個網紅,在網上做賽事解說的自媒體,很有名……國內能排得上前三吧!”最后一句話,是看到少爺的臉色,遲疑了一下之后又加上去的。
福坤顯然對趙乾的插話很不滿意,因為他之前的問題是有駕馭性的,無論華生怎么回答,都能看到他的表現,能獲取更多的信息。趙乾代為回答,就把自己建立起來的主控權沖淡了。他只好繼續追問華生:“做網紅之前呢,為什么辭職?”
華生一下子明白了福坤的目標,以及他大概做了哪些調查。從剛剛見面被小九兒弄傷,到去醫院的這段時間,料想福坤也不會有太多詳細的信息用來作妖。華生心里定了定,目前的局面他之前無數次在心里模擬過,只是沒想到第一天就來真的了,便坦然地講道:“哦,你是說我在華興公司的工作經歷啊!不提也罷。”說完,撇了撇嘴。
少爺揚了揚眉,嘴角一笑,覺得這個回答很有意思。
小九兒見少爺的表情,突然往華生的左肩膀上一拍,又像勸說又像威脅地道:“哎!我跟你說,這家伙可不好惹,他問你問題你得好好回答,要不然會煩死你的。”語氣恰如她的表情,根本看不出有什么敵意,但那一拍卻絕不是隨意的觸碰,而是下了重手。
華生很疼,固定在石膏里的肘關節被那一拍震動得厲害,讓華生全身的肌肉一陣縮緊,瞬間冒出一身冷汗。華生怒目相視,卻只看到一張天真無邪的笑臉,無論如何也找不到惡意,便不好發作,只是用右手保護好受傷的肘部,防止再次受到攻擊。然后,他決定反制一下,便開口向福坤問道:“你是誰?我為什么必須回答你的問題?”
向福坤問完這句話之后,也不等他反應,立刻向少爺問道:“這人是什么身份?重要嗎?”
他賭少爺不會耐心地給他解釋福坤的身份,更不會說出“重要”這樣的評價,所以才把問題拋向這兩個人,因為福坤此時是不能越位先行回答的。
果然,福坤被迫停在那里等待。如果少爺不表態,福坤就無法繼續要求對方回答問題。他的心里一陣別扭,總覺得節奏被干擾了,但自己又必須等著。
少爺笑瞇瞇地看了華生一眼,用手指先指向華生,再指向福坤,開口輕輕命令道:“回答他的問題。”他繞過了華生設置的坑。
華生心下一陣興奮,每次遇到對手他都有這種感覺,這種感覺很美妙。他點頭表達了自己的服從和虔誠,認真說道:“好吧,聽您的。博士一畢業,我就應聘到了華興公司,在人力資源部負責員工的入職和離職。后來被調到內審部做副主任,負責IT系統建設。”
華生說的都是實話。
福坤見節奏回來了,追問道:“為什么辭職?那個職位級別很高啊!”
華生翻了他一個白眼,說道:“你有沒有遇到過特別討厭的領導?”說完這句話,眼睛盯著福坤,故意留白了幾秒鐘。
這句話在心思剔透的人聽來,有可能是暗指福坤是“特別討厭的領導”,也有可能是暗指福坤的領導——就是同樣在場的少爺,這個問題的意思就變得復雜起來。所以大家都在關注福坤的反應,就連小九兒也都盯著福坤的臉。這可是不太常發生的事情,福坤注意到小九兒的笑容和目光,便忍住沒有掉下臉,反倒是迎著笑了笑,隨即又立刻把視線轉移回華生的臉上。他很不情愿節奏被華生再次打亂。
而就在剛才那短短的幾秒鐘,華生卻是在努力地觀察福坤的微反應。他看到了那個迎合小九兒的笑容,也看到了瞬間有點慌亂的視覺逃離,最后看到了福坤眼中并沒有對自己輕蔑的殺機,而是想聽自己怎么說的迫切。沒有殺機,說明決心還沒有下;有迫切,說明他需要更多的信息來做判斷。
華生心里踏實了些,接著回答道:“待遇不錯,但領導總是強迫我做一些我不愿意做的事情。我是負責設備采購和系統集成的,偶爾會因為相關的案子去審查一下公司里的人。但不知道為什么,我們那個主任……”
福坤插口道:“華軍?”
華生故作驚訝地道:“對。你怎么知道?哦,好吧,看來你做了些背景調查,還查到了華總那里。他怎么說我的?估計沒什么好話。我的博士專業是研究人腦決策機制,他就顧名思義地以為我可以搞明白別人在想什么。我不怕你們笑話,基本上很多無知的人都會認為,搞心理學的人能搞明白別人的心思,越是級別高的心理學家,越是猜得準,而且我還是個博士。”講到這里,華生覺得自己抖了一個挺好的包袱,所以稍微頓了頓,但他立刻發現,屋里的人根本就沒理會他的包袱,他只好繼續道,“這是天大的誤會!華軍非得讓我參加很多內審談話,熬夜加班是常有的事情,但又不能多拿加班費。我的興趣根本不在這里啊!我喜歡擺弄擺弄設備,搞點數據統計,我根本不喜歡研究人的想法。當初我的博士畢業論文寫的是……《基于腦電節律特征優化與同步性的腦決策機制研究》……”
聽到這里的時候,福坤陰惻惻地看著紙上的內容讀道:“是《基于腦電節律特征優化與同步性的腦決策機制比對研究》,里面研究了人類大腦的邏輯決策、情緒決策和遺傳決策過程中的腦電信號差異。”
華生沒有想到,福坤連這個也去認真查了,心里顫了一下,但表面上卻異常興奮:“喲!你可以啊!這都能查到。論文你看了嗎?我大概能猜到你什么專業了,肯定是計算機之類的,學位也不低。現在看來,我那篇論文通篇就是弄了些實驗數據和結論,腦電這東西在業界根本就不被認可。但是,外行不懂啊!華軍就非說我是心理學高手,越是那些不好搞的案子和人,他就越喜歡讓我參與。我是真不愛跟人談話,特別沒意思,特別不痛快,特別不健康。解釋過多少遍了,但那老頭就是不聽。一怒之下,我辭職了。沒前途,也不高興。”
華生這一番話里,夾槍帶棒地做了很多掩護,把自己的能力很好地藏了起來。而且,埋了很多小話題,隨時可進可退。
福坤沒管這一套,繼續追問道:“你審過很多人?”
華生知道,關鍵的威脅要來了,便故作無所謂地道:“對啊!什么人都見過,什么人都審過。”
少爺聽到這里,眼神陡然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開始皺起眉頭盯著華生,看起來在認真地思考著什么問題。
福坤決定拿出“撒手锏”:“你審過那么多人,有沒有跟警察合作過?現在為什么要到剛猛體育來?”
他手里,拿著華生被市局聘為顧問的聘書復印件,那是從華興公司內部數據庫中搜到的一份資料,并沒有花費太多時間。
二次傷害特別疼
華生辭職之前,檢查過自己在公司人力系統中的信息,知道數據庫里有什么資料留存,就是為了以防萬一。他仔細模擬過,如果真的面對了這樣的質疑會有什么風險,應該怎么樣應對才能平滑地處理過去。他對福坤的黑客手段評估結果是深不可測,所以這些自己沒有權限刪除的資料,都必須做好充分的解釋準備。
福坤一問,華生就知道了他的意圖,以及他手里拿著什么樣的“致命武器”。
華生哈哈一笑:“你問題好多啊,邏輯上也不怎么搭。不過,曲總讓我答,我就盡量跟上。公司內部有很多‘犯罪’的人,他們大多是侵吞公司財產或者出賣公司機密信息,盡管我不愿意干,但還是審過很多這樣的人。有些,我們部門能把證據整理齊全,或免職或調離,交給集團領導最后處理;有些,我們收集不到足夠的證據,人搞不定,事又太大了,就必須移交司法機關。所以,市公安局是我們公司,不,我前公司常年的合作伙伴,我經常親手往經偵支隊送人啊!我們內審部所有副主任級以上的人,還都被市局發了顧問聘書!牛吧?”
講完這些話,少爺仍舊皺著眉盯著他看,但微微偏了頭,不太想得明白華生的表現。福坤手里的王牌卻被悄無聲息地廢掉了,他沒有了之前的凌厲,感覺一時找不到華生身上可以繼續進攻的弱點。
通過兩人的神情,華生看得出來他的預案生效了,但危機并沒有解除。他聳聳肩道:“這都是表面光鮮,那張狗屁證書有什么用?不能頂替加班費,反倒是累贅,給我帶來更多的加班熬夜!真的沒意思。這就是我辭職的原因,我喜歡自由,我喜歡自己支配自己的靈魂和時間,我喜歡放縱身體里的欲望,所以我喜歡格斗,這多有意思啊!哎,對了,你剛才第二個問題是什么來著?”
福坤沒能讓那張“顧問”聘書成為“撒手锏”,見華生問,便回答道:“你為什么來剛猛體育?”語氣竟然也弱了一些,不過從他的神態來看,心里并沒有完全采信華生的說法。
華生撲哧一笑,心里知道福坤沒有接受過審訊或者談話的專業訓練,現在這一問,完全是把優勢問題遞給了自己。既然這樣,華生決定干脆熱鬧一下。他扭頭望向趙乾問道:“趙總,我還需要再說一遍嗎?”
隨便一腳,把球踢給趙乾,讓他來處理,這樣就可以把局面攪得更加尷尬。
趙乾先看向少爺,他是了解少爺的。目前這局面頗有點耐人尋味的意思,如果處理不好亂講話,自己很有可能會倒霉。福坤見華生把問題拋給了趙乾,心里一涼,特別怕趙乾的直性子直接就開始詳細描述華生求職的來龍去脈,要真那樣的話,自己再次完敗!
少爺卻直接揮了揮手,示意趙乾不要說話。他看了一眼小九兒,小九兒就明白了少爺的意圖。她俯下身把身體依偎在華生的椅子靠背上,緩緩把手伸進了華生的左手大臂內側,輕輕握住。華生感覺到一陣溫熱傳來,他詫異地看著這個奇怪的女人,她好像小女孩撒嬌一樣,依舊笑吟吟的,還微微吐了吐舌頭。這舉動只讓華生的身體感覺到了親昵,但他的大腦反饋出來的,卻是非常可怕的危險。
正在華生不知所措的時候,少爺開口問道:“如果一個人知道一個秘密,但他不肯告訴你,你怎么讓他開口?”神情異常正式。
華生也端正作答:“先知道他想要什么,再知道他怕什么。”
少爺很滿意,繼續問道:“如果他有恃無恐,對我無所求,也不怕我呢?”
華生略作思考,答道:“如果你是他的敵人,對你無所求很正常。既然有恃,不怕你也很正常。在普通人看來,這樣似乎是無解的。但其實不是,他心中的那個‘所恃’,就是他怕的東西,怕誤會、怕嫌棄、怕不被信任、怕辜負期望。特別忠誠的話,還會怕給自己的老大帶來麻煩和危險。人這種動物,可以很堅強,但越堅強,就越脆弱。”
這番話讓少爺眼中精光四射,能看得出來他變得極為興奮。他扭頭望向福坤,用眼神和福坤交流了一下,福坤的眼神很復雜。少爺又盯了一眼趙乾,但見趙乾只是一副木然的表情,想到趙乾應該聽不懂華生剛才說的那些話,不由得覺得掃興。
他內心的興奮卻越來越強烈,強烈到難以抑制。他閉上眼睛,雙手握緊拳頭,眼球在眼皮下快速轉動,呼吸也逐漸劇烈起來。華生覺得,小九兒的手在微微用力握緊。
突然,少爺嘴角一陣獰笑,睜開眼睛向前猛地探身道:“那你害怕的事情是什么呢?”
就在少爺睜開眼睛的瞬間,小九兒發動了!她攬直華生受傷的那條手臂,身體輕盈地屈膝一跳,將右腿從華生頭頂跨過,左腿卻從胸前直插而過,在空中一擰身——飛身十字固。
華生是一直在防備的,但他也一直在猶豫。他不斷地提醒自己,自己應該是一個普通人,看不到他們臉上的表情意義,猜不出背后的情緒變化,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因此不能提前做好所有的防備。否則,自己的周密就會變得非常可疑。
盡管他一直在警惕,但少爺情緒變化得太突然了!小九兒發動得太快了!
華生連人帶椅子都被小九兒放倒在地上,而且因為身體被拘束在椅子里,沒法隨意逃脫。他大聲喊出來:“你干嗎?”
小九兒這一次是下了狠手的,沒有再像之前那樣只是掰直手臂等著少爺,因為她能明白少爺的表情里是什么意思。她在夾緊手臂拿到位置之后,毫不停歇地直接挺胯發力!華生手臂上的石膏以及手臂里的關節,同時發出了“咔吧”的脆響。
立談之間,鉆心的疼痛直接刺到了華生大腦的深處,他此時沒有任何想法了,頭顱里似乎被一顆閃光彈爆開,耳邊一陣鳴響。“啊!”的一聲慘叫之后,他開始逐漸清晰地感受到疼痛自肘尖傳來,更可怕的是新傷未愈再次被折損的恐懼感,那感覺像吞了一勺水銀的膩歪和恐慌。
福坤嘴角滲出一點笑意,這才是他認識的少爺,剛才一度讓他以為自己輸給了這個心理學博士。
趙乾被嚇了一跳,他不明白少爺到底是怎么想的。他替華生疼,他知道那條胳膊基本上算是廢了。他聽到了骨折的聲音,肘關節這種尺度的骨折,恐怕一輩子能恢復成普通人的樣子就算好運氣,打拳健身練格斗,是基本無望了。
華生的大腦從眩暈和劇痛中慢慢冷卻下來。他強迫自己忍住疼痛,想清楚目前的處境,尤其是少爺為什么突然發作,是危險來了嗎?現在左手斷了,應該怎么辦?
眼見少爺起身向自己走來,福坤搖著輪椅跟在身后,華生朝著小九兒大聲喊道:“你他媽給我松開!有病吧你?!”
小九兒只是稍稍手中拉動一下,肘關節的脫位和骨頭的刺痛立時就讓華生噤了聲,她居然還是笑盈盈的,柔聲道:“別那么兇,好好說話啊!”手里卻一點松開的意思都沒有。
少爺蹲下,笑瞇瞇地看著華生,聲音異常動聽:“你怕什么呢?你怕不怕疼?”
華生的目光中充滿怨恨,他不知道自己刻意加進去的那一點恐懼是否自然,是否到位,但他已經盡力了,他抑制著內心的憤怒,咬著后槽牙道:“你讓她給我松開!你們是不是有病?不想讓我干就直說,干嗎要弄斷我的手?!”
少爺看他的樣子,不但沒有生氣,反而哈哈一笑:“那我問你幾個問題,快速、簡單地回答我,不要有任何猶豫,聽懂了嗎?”說完,把手伸向后方,福坤遞上一沓紙。
華生給了他一個厭惡的白眼。
小九兒看他那么兇地對少爺說話,現在是又大不敬的神情,便在手中微微一加力,威脅道:“好好說!”華生頓時疼得咬緊了牙齒,額頭上冷汗又滲出了一層,忙不迭地道:“輕點兒,輕點兒,我說。”
少爺一邊翻看那沓材料,一邊開口發問:“你為什么沒買車?”
華生的額頭冒著豆大的汗珠,快速答道:“沒用。”心里卻暗暗后怕,如果自己買過車,那么出行的軌跡恐怕會暴露出非常大的破綻。
少爺繼續問:“微博賬號是什么?”
華生快速答道:“看看你能有多low。”
少爺笑得更厲害了,接著問道:“密碼多少?”
華生一怔,沒有立時回答,小九兒便手中一緊,一陣疼痛襲來。華生疼得叫了一聲,趕忙答道:“letthewholeworldknowhowlowyoucanbe,bitch!”
有用和有把柄
少爺哈哈大笑,笑得不行了,眼角擠出幾滴眼淚。他擦掉淚花之后,指著華生說道:“難怪沒破解出來,居然還嚴格地帶有標點。”福坤的嘴角也不禁撇了撇,尷尬地笑笑。
少爺快速掃著那頁紙上的內容,一邊笑一邊干脆坐在地上,用腳踢了踢華生的屁股,說道:“看看你微博里都寫了些啥?這哪像是心理學博士,哪里像是500強高管?沒看出來,你吐起槽來嘴挺損的啊!”
華生心里悄悄松了口氣,幸好自己不是深度用戶,沒有啥都往微博上寫。當時開這個賬號,沒有做實名認證,是為了訓練自己?人提問的思路,都是對熱點事件和人物言行的調侃評價,追求犀利而有趣。他甚至可以從別人的社交媒體上獲取信息,公司里已經有好幾起案子是從當事人的社交媒體發言中找到線索了。這種低級錯誤,到今天還在有人不斷地犯,華生也是樂得旁觀。沒想到今天,自己的微博賬號也被人查了個底掉。
少爺逐漸收斂了笑容,繼續問華生道:“你是今年才開始練習巴西柔術的?”
華生也正經道:“是。”
少爺問:“為什么?”
華生忍著疼,耐著煩答道:“這還有為什么,喜歡唄!”
少爺問:“就這么簡單?難道不是出于什么人的緣故嗎?”嘴角再次若隱若現地露出了獰笑。
這笑容讓華生心里“咯噔”一下。肖依是自己整個計劃中繞不開,偏偏又最不放心的地方。少爺的這個笑容,映射了他內心的兇狠,這股兇狠和剛才的那個問題同步出現,很明顯,他們已經注意到了肖依的身份。這就說明,福坤在道館里也進行了初步的調查。這個人太可怕了!現在怎么辦?撒謊是肯定不行的,只能先說實話,過了這個坎兒再謹慎應對吧。
想到這兒,華生靦腆了一下,回答道:“我女朋友先去練的。她老嫌棄我,我就開始練了。”
少爺的臉松弛下來,揶揄道:“你倆誰厲害?”
華生想了想:“那肯定是我啊。”華生不想讓他們對肖依感興趣。
小九兒突然插話道:“那就是說,我比她厲害,對吧?”
華生希望盡量弱化肖依的存在,所以只好點點頭,道:“你比她厲害多了。”然而,小九兒卻依然興奮地說道:“你們這種臭男人太不要臉了。身高體重都壓上去,占那么大便宜也就能打贏個姑娘,還好意思說什么‘厲害’。我收拾你們太沒意思了。哪天把你女朋友叫來一起玩玩兒啊?”
這讓華生心里一沉。小九兒在這幾個男人面前,是很特殊的。她如果感興趣的話,局勢不好判斷。華生想立刻斷開這個話題,便不耐煩地朝著少爺央求道:“還有沒有問題?你們到底要干什么?趕緊送我去醫院!”一邊說一邊試圖挪動被控制得牢牢的手臂,但小九兒見他一動,立刻又發力拉伸,一陣疼痛襲來,讓華生倒吸一口冷氣。此刻,他真的體會到了什么叫作無奈盡頭是恐懼,一切都不由自己掌握的恐懼。
少爺站起身,俯視著他,沉默了一會兒,一字一斷地問道:“如果我讓你幫我審訊一個人,你能把他搞定嗎?”
這是華生遠沒有想到的問題,看少爺的神色,他似乎對這件即將要做的事情,也非常忌憚。華生不確定自己現在處于什么位置,是否已經獲得了對方的信任和接受。他用極快的速度梳理了一遍之前少爺的種種反應,并沒有得到清晰的結論。機會轉瞬即逝,而且也沒有其他選擇,他釋放出極為疼痛的樣子,低吼道:“你先讓她放開我的手。我糊里糊涂地被你們兩次折斷手臂,問了一大堆不知所云的問題,現在要我幫忙‘審訊’?”華生留了個白,眼睛望著少爺,看他怎么接。
少爺神色凝重,很認真地看著華生,思考片刻,朝小九兒示意。小九兒立時松開了華生的手,竟然還扶著他站起來。趙乾幫忙扶起倒地的椅子,讓華生坐回去。小九兒這次用指尖輕輕地在華生肘關節表面摩挲了兩下,柔聲道:“別生氣啊,一會兒送你去醫院,有最好的醫生。你先回答他的問題。”這樣的聲音和語氣,華生是第一次聽到,心里不禁一動。
少爺用期待的目光看著華生,安靜地等待著他的回復,表情里沒有憤怒,眼神里沒有威脅。華生看到他兩只眼睛內側上眼瞼的皮膚微微向上、向中間皺起,知道了“迫切”的存在。盡管他的眉毛沒有明顯的上蹙,表面上看起來是一如平常,但那兩道皺起的微小褶皺,卻說明了恐懼類情緒的存在,非常輕微。他在提這個要求的時候,是心存壓力的,是擔心的,是弱勢的,他希望得到來自華生的幫助!
華生說:“我不能保證什么。我可以幫你做這件事,但我需要知道三件事情。”他頓了頓,看到少爺眼中流露出希望的光芒,便依次伸出三根手指,要求道,“告訴我前因后果,告訴我你要審訊的人有哪些特點,越詳細越好。另外,告訴我規則邊界,也就是如果他配合,你們能給他什么承諾,如果他不配合,你們要怎么收拾他。”
少爺雙手一拍,興奮道:“成交!一言為定!你先在‘極斗’里待著,職位就是我們說好的賽事總監,所有比賽需要用到的花銷你一個人說了算,直接向趙乾匯報。工資的話……”少爺問趙乾,“剛才那個家伙你給他多少錢一年?”
趙乾答道:“李彬?年薪稅前20萬。”
少爺同樣也依次伸出三根手指,面帶不屑地對趙乾吩咐道:“第一,他的去留張華生說了算;第二,他的年薪減半,愛干不干,不要讓他再經手錢,人怎么用也是張華生說了算;第三……”他指向華生,“他的薪水給5倍,年薪稅后100萬。”趙乾一一點頭稱是。
少爺對華生說:“你先在‘極斗’里干著,我去準備你要的東西。準備好了,隨時叫你。錢的話,目前只是賽事總監的薪水,如果你干得了我要做的事情,就是另外一個價碼,OK?”
華生覺得,自己回應得相當不錯。這個問題之后那場不到10秒鐘的戲難度真高!又要表示被信任和被薪水拍倒的服從,又要表達骨子里的不屑和桀驁,又要摻雜手臂骨折的疼痛和怨恨,又要流露出對未來權力和職位的少量貪婪。那個舔著嘴唇的復雜訕笑,自己都覺得可能是自己一輩子里的演技巔峰了。
他在應承了少爺之后,若無其事地快速掃了一眼其他人。福坤面無表情,臉上冷冷的,不見喜悅不見鄙夷,只是鏡片后的目光總像針一樣刺過來。華生知道,他還沒有放棄,今天這個短兵相接,并沒有讓福坤放心。趙乾則是完全放松了下來,已經拿華生當成了自己人的樣子,他本來也沒有什么敵意,都是聽命而已,現在少爺親自委任一員干將給自己解決問題,對他來說應該是件好事。小九兒還是笑盈盈的,看看少爺又看看華生,仿佛在他們兩人之間找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她笑起來的時候,露出整齊而潔白的牙齒,顯得很燦爛。
這笑容讓華生想起了肖依,因為肖依的笑容就不會是這么燦爛,總是略有矜持。但肖依對自己的舉動,都是敞亮而自然地毫無嬌柔。不像面前這個小九兒,什么時候都可以笑得那么燦爛,即使是突然動手掰斷你的手臂時,臉上也還能帶著笑。
少爺跟趙乾說:“立刻派人把他送去做手術,找最好的醫生。”趙乾點頭稱是,打電話安排車輛。福坤自己搖動著輪椅,跟在少爺和小九兒身后,保持著和小九兒之間的距離。小九兒突然轉過身來,嚇了他一跳,趕忙尷尬地停下。小九兒嫌棄地看了他一眼,并未理會,抬頭跟華生笑著說:“有機會把你女朋友帶來找我玩兒啊!”
這話,讓福坤的鏡片后寒光一閃,也讓華生的心里打起一個冷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