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爾的身上再也不存在什么秘密,但他自己卻對此一無所知。
“我...我...我從約德鎮...兇手...皮爾斯...機械迷城...愛德華...”
威爾膽怯地坐在椅子上,低著頭,支支吾吾地不知道再說些什么。
“如果不知道怎么回答的話也沒有關系。”
阿拉貢夾起了一塊被煸炒得翠綠,閃著油光的豌豆莢放入口中,他已經對事情的來龍去脈了如指掌,所以不需要再花費多余的力氣套話。
愛德華對于剛才發生的事情同樣不知情,他走的是突破身體極限的路子,對于花里胡哨的能力屬于半桶水都不如的門外漢,誰也不知道阿拉貢對他做了多少次的記憶翻閱。
“你今天去了蒸汽學院?”阿拉貢轉頭對愛德華詢問,見對方點頭,他也表示同意。
“你也是時候應該找些事情做了,總不能每天都呆在屋子里抽煙,威爾是個好小伙。”
“人不能留念過去,時間是一輛不停的火車。”
愛德華沒有怎么聽進去阿拉貢的勸導,或者說不想聽進去,他的想法很難被他人所左右。
阿拉貢吃完碗里的最后一口飯,用方巾擦去了嘴角的油漬,他走向沙發,把熟睡的阿黛拉輕輕抱起,雙手像搖籃一樣擺動起來。
“我有五條路徑的初始冥想法,不要讓他走你的路,諾蘭德和巴頓是個例,而韋恩更是先例。”
“我知道該怎么做。”愛德華認真地回答。
威爾感覺自己就像一個局外人,盡管自己同樣坐在飯桌上,卻對兩人說的話一個字也聽不懂,但這不妨礙他的眼睛牢牢地鎖在懷抱著阿黛拉的阿拉貢身上。
“我需要上二樓。”
愛德華并沒有因為阿拉貢想要涉足自己的私人領地而生氣,只是要求了一句。
“不要進入那個房間。”
當阿拉貢帶著阿黛拉消失在視野里的時候,和愛德華熟絡了不少的威爾忍不住好奇心的撩撥問道。
“他是誰?”
“你還不需要知道。”愛德華打消了他的念頭,收拾起桌上的殘羹剩飯。
“那蒸汽學院呢?”他毫不氣餒,邊將碗碟遞給愛德華邊問道。
“我給你請了一位老師,他會帶你認識不一樣的世界。”
“為什么?”威爾心中涌起了感激的情緒。
“這樣,你才能更好地工作,不是嗎?”愛德華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書柜上的相框。
二樓,擺設普通的房間里。
阿拉貢的手點在阿黛拉的額頭中間,食指像是水里的魚一樣無規則地慢慢游動,一個畸形的倒三角符文被憑空勾勒而出,他的嘴里念念有詞,紅褐色的靈性如同鮮血從他的指尖沁出,點亮了漂浮在空中的符文,它像是活了過來,直直地鉆進阿黛拉體內。
小女孩猛地睜開了雙眼,神情冷漠,像是一個提線木偶,看到阿拉貢的瞬間,臉上的生人勿進如同面具般被摘了下來,換成了難以言喻的驚訝和喜悅,她迅速擺出行禮姿勢,優雅地向阿拉貢微微屈膝。
“父親!”
“凱瑟琳。”他剛毅的臉龐上涌現出溫柔。
“剛鐸怎么了?你的情緒體為什么會出現在機械迷城?守衛之塔發生了什么?”
“爸爸,問題要一個個問。”凱瑟琳撒嬌的動作在阿黛拉的身上表現出來,讓阿拉貢的內心變得更為柔軟。
也許是情況過于嚴重,凱瑟琳很快收斂了情緒,正色道。
“王室內斗越來越激烈了,盡管沒有到兵戎相見的地步,但已經勢如水火,明爭暗斗幾乎每天都在發生。”
“我也不清楚為什么情緒體會突然消失,賢者尼古拉斯曾進行了占卜和預知,但所見皆為迷霧,母親懷疑是混血黨做的手腳,但沒有足夠的證據。”
“馬丁將軍在船王圖林的逼迫下退位,守衛之塔的掌管者換成了混血黨的懷亞特,他上位的第二天,遠望之物運行的法陣就被破壞,帕蘭提爾因此失去了作用,黨派之間的矛盾達到頂峰。”
凱瑟琳嘆了一口氣,略顯疲憊地說道。
“混血黨狗仗人勢,他們背后的三名船長也不停地向王室黨施壓,奪權篡位的意圖毫不遮掩,即使國王的背后有尼古拉斯和拜倫斯的支持,他也已經疲于應對,母親每天晚上都會對我說,她能感覺到戰爭在逼近,就像一座即將爆發的火山,剛鐸甚至可能因此覆滅。”
阿拉貢不停地搖頭,他幾乎聽不到一個好消息。
“父親...您能回來嗎?母親每天都很憂愁。”凱瑟琳的語氣帶上了期許。
“我的身上背負著更大的責任。”阿拉貢聽到凱瑟琳的話,恨不得立刻收拾東西,離開機械迷城。
但實際上,即使阿拉貢回到剛鐸王朝,王室黨也沒有壓倒性的優勢,內斗的情況不會因此改善半分,甚至可能激化兩黨的矛盾,將戰爭提前。
“剛鐸還能撐多久?”
“國王的頭發已經快白完了,賢者說,脆弱的平衡最多只能維系半年。”凱瑟琳難掩失望,但她卻能夠理解,沒有因此埋怨。
阿拉貢緊皺眉頭,國王只能撐半年了嗎?
但他很快就將沉重的情緒掩藏,故意表現得輕松自在,不希望凱瑟琳因為自己變得更加憂慮,如今,解決內斗的最好辦法就是完成自己的使命,剛鐸也會因此重回巔峰。
“你情緒體內的自我呢?”阿拉貢想到了一個問題。
凱瑟琳點點頭,又搖搖頭。
“我曾試圖喚醒兩次,但時機都不太合適,情緒體儲備的靈性不足以支撐消耗,我只能夠把希望寄托在一個跟在她身邊的男孩,他的名字叫威爾。”
阿拉貢低頭,眼睛似乎穿透了地板,看見了正躺在沙發上翻閱《凱勒平原戰役》的威爾。
他將威爾遇到阿黛拉后的記憶凝縮成一個黃豆大小的光點,向凱瑟琳推了過去,就像雪融化般,光點消失在她的額頭。
凱瑟琳這才明白為什么自己的情緒體會遇到父親,原來是因為威爾被兄弟會的愛德華招安,而愛德華和父親又有著不小的關系,這讓她不由地感慨命運復雜的交織線。
父女兩人開始說起了家常,字里行間都是體貼和關心,倒三角符文上的光芒逐漸黯淡,臨別時,阿拉貢語重心長地交代了女兒幾句。
“我不能將你的情緒體帶在身邊,機械迷城也有混血黨的眼線,半年后,不論成功與否,我都會回到剛鐸,替我照顧好你的母親。”
阿拉貢將凱瑟琳擁入懷中,然后牽著恢復原樣的阿黛拉下了樓。
威爾第一時間從沙發上跳了起來,剛才的他就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幾乎是一秒鐘也坐不住,即使攤開了書籍,也看不進去一個字。
阿拉貢把阿黛拉交給了緊張不安的威爾,小心地囑咐了一句。
“照顧好她。”
然后便拉起了大衣的領子,左手握住倚靠在墻邊的拐杖頭,大大方方地朝藏在煙霧繚繞的角落里的愛德華揮了揮手,從推開的木門走向寒風刮骨的室外。
阿拉貢走路的腳步很輕,脊背彎曲,像極了年邁的老大爺,走在街上的他重新拾起了威爾的記憶書籍,停留在格里芬那張生硬且毫無血色的笑臉,面色沉重地呢喃道。
“全知會。”
阿拉貢離開前沒有和威爾預想中的一樣帶走阿黛拉,就好像是單純來吃一頓飯而已。
威爾放松地大舒一口氣,牽起阿黛拉的手,小心翼翼地查看她的眼眶是否紅腫,身上是否有被毆打的淤青,但他的擔心顯然是多余的。
“明天九點開始上學,在二樓右側的房間。”愛德華起身離開了角落的沙發,邁步上樓時說道。
“好!”威爾驚喜交加,在原地像袋鼠一樣蹦跶起來。
愛德華上了二樓,木制長廊向兩側延伸,左右各有一扇房門,他沒有停留地向左拐彎,順手拿下了墻壁懸掛的銅制燭臺。
木門被打開一條縫隙,愛德華像泥鰍一樣鉆了進去。
里面是如同墨水般濃郁的漆黑,窗簾被緊緊拉上,透不進光亮,地上光禿禿一片,沒有擺設任何的家具。
愛德華熟稔地點亮了燭臺,緩步向房間的中心靠近,他每走一步,臉上的愧疚便厚重一分,在搖晃火光的照映下,駭人的灰白色棺槨露出冰山一角。
愛德華趴在上面,語氣像是責備又像是認錯。
“你對得起詹姆斯嗎?”
話音剛落,棺蓋便如同地震般發出劇烈的顫動,一向情緒穩定的愛德華兩頰不停地向下落淚,他無力地按住棺槨,面色痛苦。
“阿努比斯的怨念已經將你的靈魂污染了,是我把你變成這幅模樣的......”
愛德華不停地捶打自己的胸口,即使是肋骨斷裂的疼痛,也不能撫平他心中的悔恨和自責。
“我不能讓你再這樣下去了。”
愛德華毫不留念地起身離開,他身后的棺槨不停地發出敲擊聲,像是某個活人被困在里面,聲嘶力竭地哭喊求救。
當房間又一次陷入黑暗,如同章魚般的靈性觸手從棺槨的底部穿過木地板,插進了樓下威爾的后脖頸,像是吸管一樣,抽取他的生命力。
棺槨內的干尸發出的尖叫聲也逐漸變成了令人靈魂撕裂的低語,她腐爛的肌膚慢慢豐盈起來,彎曲的嘴唇涌起誘人的血色,蘋果核大小的酒窩惹人愛憐。
威爾像是被蚊子叮了一下,他摸了摸后脖頸,只覺得一陣頭昏眼花,眼前所見宛若泛起漣漪的水面,還站在樓梯的愛德華只來得及怒喝一聲,無形的觸手像是被火燙了一下,猛地縮了回去。
虛弱感依舊纏繞在四肢,威爾就跟喝醉了的大漢一樣,沒走幾步路,便晃晃悠悠地栽倒在沙發靠背上。
愛德華沖過來,抓起威爾的手查看,手背上赫然出現了一枚黑色的毒牙形狀印記,那是阿努比斯的詛咒,他將不省人事的威爾背了起來,飛快地往五金商鋪趕去。
意識模糊的威爾從老福的大床上醒來,他已經數不清自己昏迷了多少次,似乎危險總會降臨在自己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