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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因為暖氣溫度的設置與我的伴侶陷入了冷戰

普羅塔哥拉‖柏拉圖‖伯林

你想把房間維持在一個美好而適宜的溫度,比方說20度吧。可是,你時不時地發現,尤其是天氣漸漸轉冷的時候,房間的溫度會被調到差不多有25度。雖然無人作聲,但是你知道你的伴侶偷偷地調高了溫度(即便你一次又一次地把它調回恰當的數值)。與此同時,你的孩子們覺得你所偏好的那個溫度熱得違反了自然規律,并且讓你多穿些衣服來保護地球。不管怎么說,你還是確信存在著這樣一個“黃金溫度帶”:既不太冷,也不太熱,其實,差不多也就是20度吧。

上述情境屬于那種無休止的爭論。你有這樣一個觀念:房間的適宜溫度差不多是20度,可是你的家人對此持反對意見。你的伴侶覺得20度有些冷,而你的孩子們則覺得根本沒必要把溫度調這么高。你盡可以同他們爭個面紅耳赤,但這并不能改變他們的想法。可是,總不見得你們每個人都是正確的吧?

事實上,普羅塔哥拉(Protagoras,公元前490—前420)會說,你們也許真的可能都是正確的。他會指出,你的看法只不過是對你自己有效的一種觀念——這是你從自己的視角所看到的對事物的認識。但是,這樣一來你也不得不承認:你的伴侶同樣有權擁有自己的看法。20度對于你的伴侶而言就是不夠暖和,你又有什么資格說他/她是錯的呢?你們的看法對于你們各自而言難道不是同等合理的嗎?

“是啊,的確。”你或許會這樣回答。如果他/她對適宜溫度的看法能夠始終如一,那你也認了,可是大冬天的他/她又把屋子里的暖氣開得比夏天還熱。而到了春天一起外出散步的時候,你們倆又一致認為此時的陽光溫暖宜人,我的老天,那不就是20多度嗎?!

絕對的相對主義,與懷疑主義無甚差別,在當今的語境下,象征著理性推理的至高勝利。

——米格爾·德·烏納穆諾

你沒有抓住重點,普羅塔哥拉會如此反駁,這與你的伴侶對適宜溫度的看法是否始終如一沒有絲毫關系,這關乎他/她自己對于冷熱的切身體會,而非客觀的氣溫刻度。普羅塔哥拉會給出一些例證讓其主旨更為顯豁一些:就好比你到埃及度假去看金字塔,還記得嗎?那里可熱了,酷熱難當,即使過了兩周你也覺得難以適應,然而,當你回到家中,哪怕天氣挺暖和的,你也會覺得有些寒冷。你看,一切都是相對而言的。冷熱并不依據于任何一個絕對的氣溫測量標準,而是相較于你在開羅感受到的炎熱,你回家后才會覺得寒冷。這些感受全部出自你的主觀視角。

再舉個例子:你正在洛杉磯享受著令人愉悅的午后陽光(溫度差不多是20度吧,隨你喜歡),此時你碰見了一些來到這座城市參觀的游客。來自阿拉斯加州的家庭穿著短褲和T恤,想要覓得一處陰涼地,而來自伊拉克的家庭則穿著長袍、戴著圍巾擠作一團(你的孩子們可能會說這些伊拉克人才有著關于保暖的正確理念)。

你不能指責這些游客在對冷熱的感受上是錯誤的:他們就是那么覺得的。和你一樣,他們每個人都有一種自認為合理的觀念。普羅塔哥拉會說,還有好多其他的事物也是相對的,沒有必要非得爭出個是非所以然來,每個人都有權在口味、感受以及道德問題上各持己見。你的看法、你的觀念取決于你生活的環境,就好像那些來到洛杉磯的游客一樣。

所以,雖然你或許覺得吃豬肉和喝酒都是再尋常不過的事,但是一些來自有著嚴格宗教信條的伊斯蘭國家的人可能完全無法接受。或者,盡管你對斗牛這一野蠻行徑表示憤慨,一些人卻將其奉為一種藝術。總之,你對于尋常的以及可接受的事物的理解(從愛不愛吃辣到對于死刑的看法)根植于滋養了你的文化環境。

普羅塔哥拉曾靠著在古希臘的法庭上替人辯護來維持生計,就像今天的律師一樣,他也注定要為一些自己不認同的事物辯護,所以,當他說凡事都有兩面的時候,你也許會豁然開朗——畢竟,用相對主義(relativism)這個詞來理解他的觀點似乎略顯矯飾。普羅塔哥拉也承認,存在著完全錯誤的事物。但是,許多人一如既往地斷章取義,相對主義,尤其是文化相對主義(cultural relativism),已然成為一個包容、自由的社會的代名詞——這種觀念已經演變為一種對于政治正確性的盲目崇拜:它禁止一切對于一些頗為可疑的行為的批判,比如女性割禮。然而,普羅塔哥拉恰恰想要告誡我們的是:不要擅自占領道德的至高點,也不要斷定一些事物不言而喻就是錯的。這似乎是在暗諷不久以前還在支持奴隸貿易和雇用童工的歐美國家。

一個人若是告訴你世界上沒有真理,或者一切真理“只是相對的”,其實是在讓你不要相信他。那就別信。

——羅杰·斯克魯頓

一切都是相對的

要想駁倒相對主義似乎并不容易,看起來你并不能在室溫之戰中得勝了。然而,相對主義也有程度之分,普羅塔哥拉確實有力地駁斥了絕對主義(absolutism)——這種觀點不承認相對性,也就是說,凡事都有個是非對錯,無關乎主觀看法。但是,在另一個極端上,也有一些激進的相對主義者堅持認為一切都是相對的——哪怕這意味著我們不得不接受一些背德的觀念,并承認其合理性。

基本哲學問題

一個觀點可以是絕對正確、合理的嗎?或者說觀點只是相對的—基于我們主觀的感知和判斷?你的是非觀念是否取決于你是誰以及你所生活于其中的環境?

柏拉圖(Plato,公元前427—前347)將會助你一臂之力,事實上,他根本不買普羅塔哥拉的賬,認為他的主張不過是一些律師用來逃避責任的廉價小把戲。不管怎么說,柏拉圖確實發現了相對主義的大前提中的邏輯缺陷。你如果預設了一切觀念都是相對的,進而都是合理的,那就是在以己之矛攻己之盾:你的觀念,即一切都是相對的,對你自己來說是正確的,那么我的觀念(一切都不是相對的)對我自己來說也是正確的,兩者具備同等的合理性。這樣看來,極端的相對主義者就陷入了自相矛盾的窘境。

然而,大多數人也許會更傾向于認同這樣一種觀點:對于一些事物,的確有個是非對錯之分,而另一些事物則屬于個人的主觀看法。但是,這樣一來,就很難找到一條折中的道路。當然,除非你有著像以賽亞·伯林(Isaiah Berlin,1909—1997)一樣的見解。伯林將其理解為一個共識(common-sense)的問題,也就是說,絕對主義和極端的相對主義都是站不住腳的。他指出,盡管在口味、道德或者判決的問題上沒有絕對的標準,然而一旦放眼四周,你就會發覺每個不同的文化都有著相似的價值和觀念:比如撒謊、偷竊、殺人等行為都被認為是錯誤的,而自由、正義等都被認為是好的。這些價值觀具有普遍性,只在細節或實踐中有所差別。

既然如此,那么先前你對待室溫問題的態度就是一種絕對主義者的態度:存在一個理想的溫度,這無關乎主觀視角,也無關乎你與你的伴侶孰對孰錯。而你的伴侶的立場卻是相對主義的:一些人就是比別人更容易覺得冷,沒有什么對錯之分。或許你們兩人可以達成某種妥協,就像伯林所提出的那樣,盡管有觀念的細微差別(幾度的分歧而已),你們還是能夠在“一個可以接受的溫度”,或者至少是“一個可以接受的溫度范圍”上達成一些粗略的共識。忍耐一下吧。

抉擇時刻

這取決于你是否愿意接受普羅塔哥拉的看法,即你的觀點和你伴侶的觀點是同樣合理的。如果你愿意接受,那么你就不得不像伯林所說的那樣與你的伴侶達成妥協。要不然,你和你的伴侶就必須找到令對方信服的論據,否則就只能繼續爭吵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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