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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 匈奴族史學的特點

由于沒有或沒有成熟的民族文字記述本民族的歷史,從現有的史料中難以系統總結匈奴本族史學的發展歷程和史學思想,也難以搜尋出匈奴族著名的史家和史作。但是,通過對相關史料的認真梳理和分析,我們仍然可以發現匈奴族史學的一些特點。

一、英雄崇拜與強烈的民族情感

游牧民族崇尚強力、崇拜英雄,作為中國歷史上游牧民族的杰出代表,這一特點也體現在匈奴族的歷史觀念中。在匈奴族的史學思想中,對為民族發展做出過重要貢獻的人物極為崇拜。冒頓單于時期,匈奴東并東胡、西服西域,迫使漢朝和親,稱雄大漠南北。因此,冒頓單于就成為匈奴人引以為豪的英雄人物。東漢初年,“方平諸夏,未遑外事”,光武帝對匈奴采取安撫政策,“賂遺金幣,以通舊好”,“而單于驕踞,自比冒頓,對使者辭語悖慢”,[106]劉曜前趙政權,在祭祀活動中,把冒頓置于崇高的地位,“冒頓配天,元海(“漢”的建立者劉淵)配上帝”[107]。老上單于在給漢文帝的信中,強調:“天所立匈奴大單于敬問皇帝無恙。”[108]狐鹿姑單于派使者給漢武帝送信稱:“南有大漢,北有強胡。胡者,天之驕子也,不為小禮以自煩。”[109]都充分表現了匈奴民族的自我認同感、民族自豪感和強烈的民族意識。匈奴民族曾經在縱橫數萬里、上下近千年的時空范圍內,繁衍生息,有聲有色地創造了歷史。匈奴族征服和統一過眾多游牧部落和游牧民族,首次在中國北方建立了強大的游牧民族政權,“南與中國為敵國”[110]。對于這樣的歷史,匈奴人是有理由自豪和驕傲的。

這種強烈的歷史意識和民族自豪感,給匈奴族的發展注入了活力和動力。西晉后期,匈奴人劉宣就鼓動劉淵,“自漢亡以來,魏晉代興,我單于雖有虛號,無復尺土之業,自諸王侯,降同編戶。今司馬氏骨肉相殘,四海鼎沸,興邦復業,此其時矣”[111]。把恢復匈奴祖先的業績與昔日的輝煌作為發動起義的號召,并最終推翻了西晉政權,建立了匈奴族的“漢”政權。兩晉十六國時期,內遷游牧民族紛紛接受漢文化,改漢姓、習漢語成為一種風氣,在這種情況下,匈奴鐵弗部卻宣布放棄沿用已久的“劉”姓,勃勃下書:“朕之皇祖,自北遷幽朔,改姓姒氏,音殊中國,故從母氏為劉。子而從母之姓,非禮也。古人氏族無常,或以因生為氏,或以王父之名。朕將以義易之。帝王者,系天為子,是為徽赫實與天連,今改姓曰赫連氏,庶協皇天之意,永享無疆大慶。”[112]這次改姓,宣示了與因為和漢朝和親宗母系而來的劉姓決裂,突出了該族的匈奴父系血統和民族特征,以單于即天子,“徽赫與天連”簡稱“赫連”,通過改姓,會得到上天的眷顧,從而使自己的種族和所建立的“大夏”政權能夠“永享無疆大慶”,充分體現了鐵弗部對自己作為匈奴民族的堅定自信心和充分自豪感。

二、注重對漢族歷史文化的學習和借鑒

在相當長的歷史時期,匈奴族是與漢族聯系交往最為密切的一個北方游牧民族。其間,匈奴族在注重保持自身民族特性的同時,也非常注意對漢族先進文化的學習和借鑒。特別是南匈奴附漢,部分匈奴人進入中原王朝統治區后,匈奴人汲取和接受中原文化更是具有了自覺性與主動性的特點。東漢明帝崇尚儒學,“其后復為功臣子孫、四姓末屬別立校舍,搜選高能以受其業,自期門羽林之士,悉令通《孝經》章句,匈奴亦遣子入學”[113]。匈奴人主動派子弟到漢朝來學習,其中,包括學習漢族的經學和史學。劉淵“幼好學,師事上黨崔游,習《毛詩》、京氏《易》、馬氏《尚書》,尤好《春秋左氏傳》、《孫吳兵法》,略皆誦之,《史》、《漢》、諸子,無不綜覽”。劉淵在即“漢”王位的時候,首先回顧了西漢、東漢、蜀漢幾位有作為的皇帝的功績,然后,以漢朝劉姓皇帝的繼承者自居,“追尊劉禪為孝懷皇帝,立漢高祖以下三祖五宗神主而祭之”。襄助劉淵建立政權的匈奴貴族劉宣,“樸鈍少言,好學修潔。師事樂安孫炎,沈精積思,不舍晝夜。好《毛詩》、《左氏傳》。炎每嘆之曰:‘宣若遇漢武,當逾于金日也。’”[114]既熱衷對漢族歷史的學習,也對為漢朝做出貢獻的匈奴人金日非常推崇。劉曜建立匈奴前趙政權后,設置專門的機構來學習漢族的歷史與文化,“曜立太學于長樂宮東,小學于未央宮西,簡百姓年二十五已下十三已上,神志可教者千五百人,選朝賢宿儒明經篤學以教之”。并對成績優異者加以重用,“曜臨太學,引試學生之上第者拜郎中”[115]

匈奴人不僅崇拜本民族的英雄,而且對漢族歷史上的英雄人物也極為了解和推崇,認其為榜樣,進而想超越他們。劉淵曾經對別人說:“吾每觀書傳,常鄙隨(何)、陸(賈)無武,絳(周勃)、灌(嬰)無文。道由人弘,一物之不知者,固君子之所恥也。二生遇高皇(漢高祖)而不能建封侯之業,兩公屬太宗(漢文帝)而不能開庠序之美,惜哉!”[116]劉曜年輕時,甚至不把東漢的開國英雄吳漢、鄧禹放在眼里,把自己比作漢族中原政權的名相樂毅、蕭何和曹參。“常輕侮吳(漢)、鄧(禹),而自比樂毅、蕭(何)、曹(參),時人莫之許也。”[117]幫助劉淵建立“漢”國的劉宣,“每讀《漢書》至蕭何、鄧禹傳,未曾不反復詠之,曰:‘大丈夫若遭二祖,終不令二公獨擅美于前矣。’”[118]從這些資料可以看出匈奴族對漢族先進文化的認同與學習歷史的自覺性。

三、對歷史知識與歷史經驗運用的功利性

匈奴族的一個重要民族特性與文化傳統是強烈的功利主義色彩,匈奴人“利則進,不利則退,不羞遁走。茍利所在,不知禮儀”。這種民族特性也影響到匈奴族的歷史意識與對史學的利用。

根據形勢需要來運用歷史知識與歷史經驗,強調對歷史經驗運用的功利性,是匈奴族史學思想的重要特點。當匈奴族強盛,欲與漢族中原皇朝對抗時,他們常常以建立匈奴帝國的冒頓單于為旗號,動員和號召匈奴的部眾;當匈奴力量削弱,想通過與漢族中原政權和平友好來保全力量之時,又往往列舉呼韓邪單于與漢皇朝的和親故事,作為效仿的榜樣和歷史依據。漢文帝時期,漢朝丞相灌嬰打敗了匈奴的右賢王,冒頓單于派使者給漢朝送信,言:“北州已定,愿寢兵休士卒養馬,除前事,復故約,以安邊民,以應始古,使少者得成其長,老者安其處,世世平樂。”以“復故約”、“應始古”為理由,希望與漢朝恢復歷史上的和親故事。漢武帝元封四年(前107),漢朝使者楊信提出,如果想與漢朝和親,就要送太子到漢朝作人質,烏維單于回答:“非故約。故約,漢常遣翁主,給繒絮食物有品,以和親,而匈奴亦不擾邊。”在歷史上,匈奴與漢朝和親都是漢朝嫁公主、送財物于匈奴,來換取匈奴的“不擾邊”,違背歷史傳統的做法單于是不會答應的,“今乃欲反古,令吾太子為質,無幾矣”[119]。東漢初期,匈奴接連遭到漢朝打擊、嚴重自然災害和內部的分裂,光武帝建武二十四年(48),南匈奴“八部大人共議立比為呼韓邪單于,以其大父嘗依漢得安,故欲襲其號”[120]。不僅擁立稽侯珊的孫子比為新的單于,而且讓他繼續使用其祖父稱號,學習借鑒當年與漢族通好的經驗,幫助部族渡過危機。東漢以后,匈奴人的一支改姓為劉,原因就是,“漢高祖(劉邦)以宗女為公主,以妻冒頓,約為兄弟,故其子孫遂冒姓劉氏”[121]。改為漢朝皇族姓氏,不僅說明他們有高貴的血統,而且與漢族有著密切的血緣關系和深厚的歷史淵源,這樣可以更好地適應南移后的形勢和環境。

東晉南北朝時期,匈奴政權的建國措施體現出匈奴人利用歷史為現實政治服務的直接性。西晉中后期,政治腐敗,社會黑暗,統治階級內部矛盾重重,長達十六年的“八王之亂”不僅使漢族人民民不聊生,入居內地的各少數民族人民也深受其害,難以生存。這時匈奴貴族劉宣鼓動劉淵起兵反晉,“今司馬氏父子兄弟自相魚肉,此天厭晉德,授之于我。單于積德在躬,為晉人所服,方當興我邦族,復呼韓邪之業”。劉淵欣然答曰:“善。當為崇岡峻阜,何能為培塿乎!夫帝王豈有常哉,大禹出于西戎,文王生于東夷,顧惟德所授耳。今見眾十余萬,皆一當晉十,鼓行而摧亂晉,猶拉枯耳。上可成漢高之業,下不失為魏氏。雖然,晉人未必同我。漢有天下世長,恩德結于人心,是以昭烈(劉備)崎嶇于一州之地,而能抗衡于天下。吾又漢氏之甥,約為兄弟,兄亡弟紹,不亦可乎?且可稱漢。追尊后主(劉禪),以懷人望。”[122]劉淵決定宗漢立國,反映了他對匈奴歷史、漢人歷史以及晉末社會矛盾、政治時局、人心向背的深刻把握。“它迎合了漢民族存亡續絕的文化傳統和晉末各族人民思念漢代承平歲月的社會心理,既能淡化漢、匈之間的民族矛盾,又有助于標榜匈奴漢國王者之師的政治名分,從而為其聯合各族反晉力量,提供了政治上的有利條件。”[123]劉淵宗漢立國,推翻西晉的統治,是以歷史為現實政治服務的典型事例。顯然,匈奴人重視歷史,更加注重史事對當下的價值和現實可利用性,這與匈奴民族的文化傳統也是非常吻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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