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二節 天志說背景下的墨子經濟倫理思想

先秦時期,墨子學說獨樹一幟,其思想多有獨到之處。在墨子思想中,天志觀念頗具特色,不僅自成一體,而且與其經濟倫理思想的形成與演進之間也存在著不可忽視的聯系,對此學界歷來關注較少,故此,本節即主要探討二者間的基本聯系。

一 天志說及其宗教屬性是墨子經濟倫理的思想基礎

墨子主張有神論,承認神明的存在。如墨子稱凡入國,“則語之尊天、事鬼”[70]。又言凡行止舉事則“天意不可不慎也”[71]。可見,在墨子看來,“天”無所不在,對于人們的行為處事,天志的影響具有決定性因素。事實上,天志學說貫穿于墨子整個思想體系之中,其內容相當系統,具備了宗教教義的基本要素,因而天志說從根本上講就是一種宗教信仰。對此,胡適先生就說“墨子是一個創教的教主”[72];郭沫若也稱“墨子始終是一位宗教家”[73]。有學者更為明確地指出:“墨子是我國古代的一位最能以宗教家的精神以力行救世的行動型哲學家。他的宗教以‘天志’為核心,他對天志、鬼神的真誠信仰正是他積極努力于力行救世的精神動源。”[74]由此可見,天志說具有明顯的宗教色彩,墨子以此為基礎建立了一個相對完整的思想體系。在這一體系之中,墨子的經濟倫理學說,亦以天志說為基石,充分反映了墨子思想的特色,是其學說的重要組成部分。從這一角度看,墨子經濟倫理觀呈現出了兩個主要特征。

(一)“天”是正義的化身

與所有宗教一樣,墨子的信仰體系有其信仰的最高神明,即“天”。墨子所說的“天”有其喜怒好惡,掌握著世間的禍福賞罰,具有人格神的特點。但同時墨子對“天”的認識也并不拘泥于此,實際上,墨子也將“天”視為一種理想的道德規范與行為導向,在很大程度上使之成為現實生活的行為規范與準則。如墨子說:“天之行廣而無私,其施厚而不德,其明久而不衰。”[75]在這里,顯然“天”實際上是一個理想化的道德準則,天“行廣而無私”“明久而不衰”,其實也反映了人們心目中正義的形象。

再如墨子言:“我有天志,譬若輪人之有規,匠人之有矩。輪匠執其規矩,以度天下之方圓,曰:‘中者是也,不中者非也。’今天下之士君子之書不可勝載,言語不可盡計,上說諸侯,下說列士,其于仁義則大相遠也。何以知之?曰:我得天下之明法以度之。”[76]在此,墨子更為明確地將“天”看作人世間行為的“規矩”,“上說諸侯,下說列士”都應該以此為依據而決定其行止。

在政治上,墨子主張“法天”。他說:“然則奚以為治法而可?故曰莫若法天。天之行廣而無私,其施厚而不德,其明久而不衰,故圣王法之。既以天為法,動作有為必度于天,天之所欲則為之,天所不欲則止。然而天何欲何惡者也?天必欲人之相愛相利,而不欲人之相惡相賊也。”[77]可以看到,墨子在政治上的“法天”觀念,其前提也是基于“天”的正義性。

因此,可以說在墨子的倫理學說中,“天”是最高的神明,它既是人格化的神,也是理想化的正義化身,事實上,“天”的存在也決定了墨子經濟倫理思想的基本內涵和發展趨勢。

(二)“兼愛”思想是“天志”說的主要體現,也是墨子倫理觀的核心

墨子生活在春秋戰國之際,正是歷史發生巨大變革的時期。置身于社會劇烈變遷的時代,墨子目睹了舊秩序瓦解,新秩序尚未建立這一特殊時期的混亂局面。作為具有民本主義色彩,又兼具宗教的普濟蒼生情感的思想家,墨子為消除社會、政治混亂狀態,提出了“兼愛”“節用”“非攻”“尚同”“尚賢”等一系列倫理主張,而且,墨子還無一例外地將這些倫理觀念賦予了天意的屬性,將其納入“天志”的范圍之內。在上述這些倫理觀念中,墨子最為注重兼愛一說,或者可以說兼愛思想是天志說的主要體現,也是墨子倫理觀的核心。

之所以說兼愛在墨子倫理思想中占據核心地位,可以從下面一段墨子對兼愛的重要作用論述中看出端倪:

圣人以治天下為事者也,不可不察亂之所自起。當察亂何自起?起不相愛。……若使天下兼相愛,愛人若愛其身,猶有不孝者乎?視父兄與君若其身,惡施不孝?猶有不慈者乎?視弟子與臣若其身,惡施不慈?故不孝不慈亡有。猶有盜賊乎?故視人之室若其室,誰竊?視人身若其身,誰賊?故盜賊亡有。猶有大夫之相亂家、諸侯之相攻國者乎?視人家若其家,誰亂?視人國若其國,誰攻?故大夫之相亂家、諸侯之相攻國者亡有。若使天下兼相愛,國與國不相攻,家與家不相亂,盜賊無有,君臣父子皆能孝慈,若此則天下治。故圣人以治天下為事者,惡得不禁惡而勸愛?故天下兼相愛則治,交相惡則亂。故子墨子曰:不可以不勸愛人者,此也。[78]

可以看到,墨子以解決世間的各種混亂現象為己任。他認為世間的亂局,皆是由于人們自愛而不兼愛,天下之人皆不相愛的原因造成的。他由此提出了自己的解決之道,而墨子開出解決問題的方案就是兼愛。墨子所言天下兼相愛則治,交相惡則亂,這是其對社會動亂的根由進行深入思考后所得出的結論,也是墨子為療治社會問題給出的最根本藥方。

墨子認為兼愛是治理天下的根本,同時他也自然而然地認為兼愛也系天的意志所出。關于這一點,墨子即言:“天欲人相愛相利,而不欲人相惡相賊也。”[79]墨子又說:“順天之意者,兼也;反天之意者,別也。”[80]皆反映出在墨子看來,兼愛實則為“天”意志所要求,也是天志具體反映的思想。

總而言之,墨子基本的經濟倫理主張就是兼愛思想,墨子提倡的這種兼愛,意思是要求整體的愛、平等的愛,也就是人與人相愛,不能有人己、親疏的區別。而兼愛一方面系天志所出;另一方面又是天志的基本內容和具體體現。因此,兼愛不僅居于墨子倫理思想的要核,也是必須要實踐的準則和要務。

二 “天志”說是實現墨子經濟倫理觀的重要手段

在墨子思想中,“天”“天志”的地位至高無上,是世間萬物的根源,具有本體論的意義。然而需要注意的是,在墨子那里,“天”“天志”的意義并不局限于此。事實上,墨子如此推崇天志,固然與其內心信仰及其對世界追根溯源的思想有關,但在墨子思想體系中,天志也具有工具性的作用,墨子認為它對人們的行為舉止有著不可忽視的警示、引導、評判之用;而在墨子經濟倫理思想里,天志的這種作用也有體現,并實際上成為實現其思想的一種手段。

(一)強化人們對“天”(正義)的敬畏之心

墨子生活在一個社會劇烈變遷的時代,面對春秋戰國之際的混亂局勢,墨子提出了一系列思想主張,希望對此加以補救和重塑,其經濟倫理思想就是其中的重要內容。墨子意識到,當時社會亂局的形成除了傳統規則的崩潰之外,另外很重要的一點就在于宗教信仰的淪喪,而這導致人們對神明的尊崇逐步淡薄,以至缺乏內在的警懼和敬畏之心,故此行止才會不計后果而恣意妄為。

正因如此,除了制定具體規則之外,墨子還注重重新樹立人們對“天”的信仰和敬畏。如墨子曾言:“今天下之王公大人士君子,中實將欲求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當若鬼神之有也,將不可不尊明也,圣王之道也。”[81]

墨子又說:“夫既尚同乎天子,而未上同乎天者,則天菑將猶未止也。故當若天降寒熱不節,雪霜雨露不時,五谷不孰,六畜不遂,疾菑戾疫,飄風苦雨,薦臻而至者,此天之降罰也,將以罰下人之不尚同乎天者也。故古者圣王,明天鬼之所欲,而避天鬼之所憎,以求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是以率天下之萬民,齊戒沐浴,潔為酒醴粢盛,以祭祀天鬼。”[82]

可以看到,墨子倡導天志等觀點,強調“天”的懲惡揚善功能,實際上就是要建立一種宗教倫理,以重新創立人倫秩序,使得人們有所敬畏,以期更好地實現其主張的兼愛等思想。故此,馮友蘭等學者就指出,墨子的“天命”說與其說是一種目的,還不如說是一種手段,墨子其實就是通過此來實現他的思想主張。[83]

墨子學說中的“天”是一個有意志、有道德、有行為的最高神明,天的意志就是天志。天有意志,能對人進行賞罰,無論是天子、王公侯伯,還是普通人,只要是恣意妄為或者做了違背天意的事情,都無法逃脫“天”的監督和懲罰。對此,墨子說:“故鬼神之明,不可為幽閑廣澤、山林深谷,鬼神之明必知之。鬼神之罰,不可為富貴眾強、勇力強武、堅甲利兵,鬼神之罰必勝之。”[84]墨子又說:“然則是誰順天意而得賞者?誰反天意而得罰者?子墨子言曰:昔三代圣王禹湯文武,此順天意而得賞也。昔三代之暴王桀紂幽厲,此反天意而得罰者也。然則禹湯文武其得賞何以也?子墨子言曰:其事上尊天,中事鬼神,下愛人。”[85]

可見,墨子一直試圖通過強調“天”的獎懲功能,強化人們的內在敬畏感,進而樹立人們對善和正義的內在追求。在這里,天志已經明顯體現出了其工具性作用,成為促進人們內心信念形成的一個監督手段。

(二)提出“非命”“三表”說,強調人的行止決定其命運

先秦時期,“天命”說一直有很大影響,如老子就說“天地不仁”[86];孔子也說“獲罪于天,無所禱也”[87]。都把天的行為視為自然而然的事情,人在天命前也顯得十分渺小。

墨子尊天事鬼,但是卻否定有預見的、不可改變的命,徹底否定了命定論,并提出了非命的觀點。如墨子就說:“命者,暴王所作,窮人所術,非仁者之言也。今之為仁義者,將不可不察而強非者此也。”[88]

可見,非命體現出的中心思想是,只要順應天意,其行為就一定會獲取“天”的認可與回饋,因此,天志與非命之間也就不再矛盾,而是形成一種因果關系了。顯而易見,墨子提出的這種信念其實都是為了警戒世人,對人的行為進行約束和引導,并通過此,借以充當實現兼愛和社會公正的手段。

由非命論出發,墨子對事物評價又有“三表”法認識論。關于“三表”論的內容,墨子稱:“何謂三表?子墨子言曰:有本之者,有原之者,有用之者。于何本之?上本之于古者圣王之事。于何原之?下原察百姓耳目之實。于何用之?廢以為刑政,觀其中國家百姓人民之利。此所謂言有三表也。”[89]可見,墨子對具體事物的評判,有三個主要標準:其一,“上本之于古者圣王之事”,即指間接經驗;其二,“原察百姓耳目之實”,就是人們的感官經驗;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觀其中國家百姓人民之利”,就是從實際結局看言論與行動的效果。

顯然,墨子提出非命、“三表”法,是強調神明的觀照之下,人們行為決定了自己的命運,而只有勠力向善,人們才會有光明的前景,即所謂“上者尊天事鬼,下者愛利百姓”[90]。在這方面,墨子多有論述。

如墨子說:“故唯毋明乎順天之意,奉而光施之天下,則刑政治,萬民和,國家富,財用足,百姓皆得暖衣飽食,便寧無憂。”[91]

墨子還說:“故古者圣王明知天鬼之所福,而辟天鬼之所憎,以求興天下之利,而除天下之害。是以天之為寒熱也節,四時調,陰陽雨露也時,五谷孰,六畜遂,疾菑戾疫兇饑則不至。”[92]

再如墨子言:“然則天亦何欲何惡?天欲義而惡不義。……然則何以知天之欲義而惡不義?曰:天下有義則生,無義則死;有義則富,無義則貧;有義則治,無義則亂。然則天欲其生而惡其死,欲其富而惡其貧,欲其治而惡其亂,此我所以知天欲義而惡不義也。”[93]

由以上墨子所論可以看到,墨子所提出的非命說,是在天志說的思想框架內,給人們順應天意,追求善行提供了重要的理論依據和實踐途徑,從這一點來看,非命也是天志思想合乎邏輯的延伸。由尊崇天命而認知非命,進而踐行善行、義政,可以說,這是墨子經濟倫理思想的一個重要邏輯鏈條,也是墨子本人所孜孜以求的理想愿景。

三 “天志”思想與墨子義利觀

義利觀是先秦時期思想家們常常討論的一個對象,也是經濟倫理思想中的重要命題。在義利關系上,儒家強調義,貶斥利,如孔子就“罕言利”[94],孟子也說“何必曰利”[95],墨子也注重“義”,他曾說:“萬事莫貴于義。今謂人曰:‘予子冠履,而斷子之手足,子為之乎?’必不為。何故?則冠履不若手足之貴也。又曰:‘予子天下而殺子之身,子為之乎?’必不為。何故?則天下不若身之貴也。爭一言以相殺,是貴義于其身也。故曰:萬事莫貴于義也。”[96]由此可見,“義”在墨子思想中也占有重要的分量。不過,與儒家不同,墨子從其天志思想及三表法認識論出發,對于義利的性質和它們之間的關系進行了自己的闡釋,其中多有獨到之處,構成了墨子經濟倫理思想的重要內容。

(一)義利統一

對于義、利的性質,墨子認為它們與“天”有密切聯系。如墨子說:“天為貴、天為知而已矣。然則義果自天出矣。”[97]“天欲義而惡不義”[98]“今天下之君子,中實將欲遵道利民,本察仁義之本,天之意不可不慎也。”[99]“天之愛人也,薄于圣人之愛人也;其利人也,厚于圣人之利人也。”[100]這就是說,義利都是由天的意志派生而出的,它們也都是天志的具體表現,具有正當性和合理性。墨子認為既然二者都是基于“天”的意志而出現并發展,故此才稱“天之意不可不慎”。

對于義利之間的關系,墨子除了承認它們二者都是源于天志之外,也從“三表”法的角度對其進行了探討。墨子說:“所為貴良寶者,可以利民也,而義可以利人,故曰:義,天下之良寶也。”[101]

由此立論,墨子反對脫離具體實際,而空洞談論“義”。墨子認為“義,志以天下為芬,而能能利之,不必用”[102]。可見“義”只有和具體實踐結合起來,并且具有實際效果,它的存在才是有意義的。

既然如此,墨子就認為義利之間不僅不存在矛盾,實際上二者還是相輔相成、互為表里的關系。義利都是基于“天”的意志而出現,又都在實踐中互為表里,因此,墨子就總結義利關系為“義,利也”[103]。也就是說二者實則即為一體。

(二)主張義、利皆以“利民”為依歸

從義、利之間的關系來看,墨子強調義利統一;而就義、利的內涵來看,墨子認為義利實際上也是一致的,墨子認為,從本質講,它們歸根結底都應該以“利民”為依歸。如墨子說:“凡言凡動,利于天鬼百姓者為之;凡言凡動,害于天鬼百姓者舍之。”[104]即突出反映了這一特點。

關于“利”,墨子并不諱言有個人之利,即所謂的“我所利”。但應當注意的是,墨子所說的“利民”遠非是只談個人之利,實際上墨子言利更主要的還是追求更廣闊范圍的利,就是所謂天下之大利。墨子言“觀其中國家百姓人民之利”[105]。又稱“仁人之所以為事者,必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以此為事者也”[106]。都體現出墨子視天下之利為根基的特點。

墨子認為,能行天下之利者,唯有圣人、圣王,所以墨子說“圣王之道,天下之大利也”[107]。又說“圣人以治天下為事者也”[108]。在墨子看來,圣人、圣王實際上就是能順天意者,故而墨子說,“故天意曰:‘此之我所愛,兼而愛之;我所利,兼而利之。愛人者此為博焉,利人者此為厚焉。’故使貴為天子,富有天下,業萬世子孫,傳稱其善,方施天下,至今稱之,謂之圣王。”[109]可見,墨子認為圣人、圣王所以為王公侯伯,實際上就是“天”“使之賞賢而罰暴;賊金木鳥獸,從事乎五谷麻絲,以為民衣食之財。”[110]故而圣人能夠推行“義之政”,亦為出于天志。

對于圣人、圣王依據天志,推行“義之政”,行天下之利的具體內容,墨子也有詳盡闡述:

圣人為政一國,一國可倍也;大之為政天下,天下可倍也。其倍之,非外取地也,因其國家去其無用之費,足以倍之。圣王為政,其發令興事、使民用財也,無不加用而為者,是故用財不費,民德不勞,其興利多矣。

其為衣裘何?以為冬以圉寒,夏以圉暑。凡為衣裳之道,冬加溫、夏加凊者,芊不加者去之。其為宮室何?以為冬以圉風寒,夏以圉暑雨,有盜賊加固者,芊不加者去之。其為甲盾五兵何?以為以圉寇亂盜賊,若有寇亂盜賊,有甲盾五兵者勝,無者不勝。是故圣人作為甲盾五兵。凡為甲盾五兵,加輕以利、堅而難折者,芊不加者去之。其為舟車何?以為車以行陵陸,舟以行川谷,以通四方之利。凡為舟車之道,加輕以利者,芊不加者去之。凡其為此物也,無不加用而為者,是故用財不費,民德不勞,其興利多矣。[111]

從上述墨子的論述中,我們可以看到,墨子以天志為出發點,通過圣人、圣王順天意,推行義政的具體路徑,最終達到追求天下之大利的目的,其間關聯可謂明確,而這也正符合墨子天志思想的信仰基點。

(三)推崇“兼相愛,交相利”

在墨子義利觀中,“兼相愛,交相利”是其重要特色,也是其經濟倫理思想中不可忽視的組成部分。關于“兼相愛,交相利”方面更為具體主張,墨子曾說:“有力者疾以助人,有財者勉以分人,有道者勸以教人。若此,則饑者得食,寒者得衣,亂者得治。若饑則得食,寒則得衣,亂則得治,此安生生。”[112]又說:“故兼者圣王之道也,王公大人之所以安也,萬民衣食之所以足也。故君子莫若審兼而務行之,為人君必惠,為人臣必忠,為人父必慈,為人子必孝,為人兄必友,為人弟必悌。故君子莫若欲為惠君、忠臣、慈父、孝子、友兄、悌弟,當若兼之不可不行也,此圣王之道而萬民之大利也。”[113]

對于“兼相愛”“交相利”之間的聯系,墨子還用對比的方式做出了解釋:“姑嘗本原若眾害之所自生,此胡自生?此自愛人利人生與?即必曰非然也,必曰從惡人賊人生。分名乎天下惡人而賊人者,兼與?別與?即必曰別也。然即之交別者,果生天下之大害者與?是故別非也。子墨子曰:非人者,必有以易之。若非人而無以易之,譬之猶以水救火也,其說將必無可焉。是故子墨子曰:兼以易別。”[114]

由此可見,“兼相愛,交相利”實際上就是兼愛思想在義利觀中的實踐與發展。因此,墨子也明確認為“兼相愛,交相利”來自天之意,這一點在《墨子》一書中多有表述:

順天意者,兼相愛,交相利。[115]

今天下之士君子之欲為義者,則不可不順天之意矣。曰:順天之意何若?曰:兼愛天下之人。何以知兼愛天下之人也?以兼而食之也。[116]

然而天何欲何惡者也?天必欲人之相愛相利,而不欲人之相惡相賊也。奚以知天之欲人之相愛相利,而不欲人之相惡相賊也?以其兼而愛之、兼而利之也。奚以知天兼而愛之、兼而利之也?以其兼而有之、兼而食之也。[117]

由以上可見,“兼相愛,交相利”是墨子兼愛思想在經濟倫理方面的落實和演進,它明顯體現出了墨子堅持兼愛源于天志的一貫主張,又在實踐中豐富了內涵,體現出了注重互助、互利,主張“兼天下而愛之”,[118]“有財相分也”[119]的經濟倫理思想。

四 “天志”說與節用等概念

在經濟倫理思想方面,墨子提出義利統一說,主張追求天下之大利。除此之外,墨子在經濟倫理方面還大力倡導節用。

節用是墨子學說的重要內容,事實上,從廣義的角度看,節用還包括其非樂、節葬等思想,這一點,清人孫詒讓評論墨子節用說時就說墨子:“其學務不侈于后世,不靡于萬物,不暉于數度,以繩墨自矯而備世之急。作為非樂,命之曰節用,生不歌,死無服,泛愛兼利而非斗,好學而博,不異。又曰兼愛、尚賢、右鬼、非命,以為儒者禮煩擾而不侻,厚葬靡財而貧民,久服傷生而害事,故背周道而用夏政。”[120]

墨子認為,節用說的實施,離不開圣人,他說:“圣人為政一國,一國可倍也;大之為政天下,天下可倍也。其倍之,非外取地也,因其國家去其無用之費,足以倍之。圣王為政,其發令興事、使民用財也,無不加用而為者,是故用財不費,民德不勞。”[121]

墨子又稱:“古者圣王制為節用之法,曰:‘凡天下群百工、輪車匏、陶冶梓匠,使各從事其所能。’曰:‘凡足以奉給民用,則止。’”[122]

墨子所言的圣人實際上就是他所說“天”在世間的形象和代表,圣人節用實際上也是反映“天”的意志。因此,節用思想與天志說思想聯系也很密切。對于這一點,胡適先生就明確指出,墨子“他對于鬼神,只注重精神上的信仰,不注重形式上的虛文”[123]。關于此,胡適先生還指出,節用等思想其實就是墨子天志說的信條,是天志說的具體表現,可謂一語中的。

值得注意的是,除節用說外,墨子又強調人們應當自食其力的觀念,墨子言:“賴其力者生,不賴其力者不生。君子不強聽治,即刑政亂;賤人不強從事,即財用不足。”[124]

此外在經濟倫理思想方面,墨子也強調誠信。墨子說:“古者明王圣人所以王天下”,“忠信相連”是其中的重要原因。[125]關于誠信的概念,墨子說“信,言合于意也”。[126]并認為“所信者不忠,所忠者不信”為六患之一。[127]墨子認為人們在行為舉止中應當做到“言必信,行必果”[128],強調“志不強者智不達,言不信者行不果”[129]。可以說,對誠信的價值做出了突出的論述。

《漢書·藝文志》稱:“墨家者流,蓋出于清廟之守。茅屋采椽,是以貴儉。”[130]實際上,墨子自力、誠信這些經濟倫理學說,與他的節用說一樣,既是墨子所認為的“天”昭示的基本原則,同時也是人們在實踐天志過程中的具體行為,通過這些,墨子認為人們順應了天意,也實踐了善行,因此也是構建人倫秩序的重要內容。

總之,先秦時期,墨子學說多有獨到之處。在墨子思想中,天志觀念頗具特色,不僅自成一體,而且與其經濟倫理思想的形成與演進也有著不可忽視的聯系。在墨子那里,天志說具有明顯的宗教色彩,墨子以此為基礎建立了一個相對完整的思想體系。在這一體系之中,墨子的倫理學說,亦以天志說為基石,充分反映了墨子思想的特色,且具有鮮明的特征,是其思想的重要組成部分。在墨子經濟倫理思想里,天志不僅成為實現其思想的一種手段,而且天志思想對墨子義利觀、節用、自力,以及誠信等經濟倫理思想的形成和發展也有著重要影響。

主站蜘蛛池模板: 乐清市| 团风县| 抚顺市| 南乐县| 酒泉市| 沛县| 宜昌市| 汉阴县| 醴陵市| 巨鹿县| 武宁县| 楚雄市| 肃宁县| 竹山县| 卓尼县| 阿巴嘎旗| 布拖县| 济南市| 长寿区| 彰化县| 大兴区| 泊头市| 洮南市| 阜宁县| 陈巴尔虎旗| 浏阳市| 巴东县| 霍林郭勒市| 凤山市| 得荣县| 沈阳市| 梁平县| 雷山县| 平南县| 高州市| 桐乡市| 那坡县| 富川| 信宜市| 鄂伦春自治旗| 札达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