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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澤東與馬克思主義中國化

馬克思主義是科學的世界觀和方法論,是無產階級認識世界和改造世界的強大思想武器。中國共產黨自成立起,一批共產黨人就注重把馬克思主義的基本原理同中國革命的具體實踐相結合,在實踐中不斷創新,使之成為中國化的馬克思主義,指引中國革命和建設事業不斷發展。毛澤東作為中國共產黨第一代領導集體的核心人物,在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歷史進程中,可謂居功至偉。

毛澤東探索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歷史,大體上經歷了四個階段。

第一階段,對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初步探索。

1921年中國共產黨成立前后,很長一段時間內,共產黨人在理論上主要是宣傳歷史唯物主義,在實踐上側重于組織和發動工人運動,走城市武裝暴動的革命道路。毛澤東也不例外,除了深入工礦調查、組建工會、辦夜校之外,1922年9月,他還與李立三、劉少奇等一起領導組織和發動了安源路礦1.7萬名工人大罷工。但不同的是,毛澤東出身于湖南省農民家庭,自幼受到農民務實的樸素唯物主義與湖湘一帶“經世致用”文化傳統的熏陶,從學生時代起他就非常重視“立志”“修身”、身體力行、知行合一,也常懷改造社會、改造世界的理想。毛澤東在湖南“一師”時“身無半文,心憂天下”,利用假期縱橫數縣,不辭辛苦了解社會,又聲稱“吾于近人獨服曾文正公”即是證明。

在這種背景影響下,毛澤東從開始接受馬克思主義,便與李大釗、陳獨秀等大知識分子有著鮮明的區別。一是由于學歷背景和理論水平高低的不同,李大釗、陳獨秀都對馬克思主義的基本框架和內容有較為系統的認知(雖然并不完全準確),這一點從二者早期的文章即可看出。李大釗有著名的《我的馬克思主義觀》,陳獨秀也有《社會主義批評》,李大釗、陳獨秀對馬克思主義的接受,可以說是基于馬克思主義理論本身的科學性和自洽性,而毛澤東則不是,這個時期的毛澤東尚沒有對馬克思主義的整體性理解,因而無論是在接受還是實踐馬克思主義時,反而沒有來自理論本身的嚴格束縛。在1920年他自認為無論在理論上還是實踐上都成為一個馬克思主義者之前,并沒有系統地介紹或闡述馬克思主義的文章,他對馬克思主義的理解和接受是有選擇的,正如他自己所說,“我只取了它四個字:‘階級斗爭’,老老實實地開始來研究實際的階級斗爭”[1],這固然有其片面和狹隘之處,但這種選擇卻直指中國社會的現實問題。事實上,對于要把馬克思主義這個舶來品應用于半封建半殖民地的中國來說,這種做法可能是必需的。毛澤東之所以接受馬克思主義而不是其他主義,主要是因為馬克思主義較之別的主義有更明顯的實效性。因此,1921年年初,他在新民學會會員大會上指出:“改良是補綴辦法,應主張大規模改造。至于方法,啟民主用俄式,我極贊成。因俄式系諸路皆走不通了新發明的一條路,只此方法較之別的改造方法所含可能的性質較多?!薄凹ち曳椒ǖ墓伯a主義,即所謂勞農主義,用階級專政的方法,是可以預計效果的,故最宜采用?!?a id="w2">[2]

二是從革命理論的角度來講,李、陳都曾受到國家主義的影響,最早試圖對中國上層政治進行改造從而挽救中國之存亡,政治革命無成,才轉而追求對整個社會的根本改造,最終成為馬克思主義者。而毛澤東則不是,他在湖南“一師”讀書時,北洋軍閥政府的不斷更迭和腐敗統治已經打碎了國家主義者在民國初年實現民主政治和國家富強的幻想,幾乎從一開始接受的就是社會改造和社會革命的理念。因此,毛澤東沒有李、陳早期脫離中國底層社會的缺陷,無論是作為無政府主義者,還是轉變為馬克思主義者以后,他所接受的思想始終要求他關注中國社會的下層民眾和社會改造。

這兩點為毛澤東把馬克思主義與中國實際情況相結合奠定了思想基礎,使他在接受馬克思主義后表現出了明顯不同的興趣方向:一方面,毛澤東一直試圖從經濟基礎和階級斗爭的角度去認識中國社會及各種力量。1923年4月10日,他在《外力、軍閥與革命》一文中指出,中國現在之所以是軍閥統治,是因為“從中國的社會經濟現象看……人民百分之九十幾未受教育;除開沿江沿海沿鐵路應乎他們的經濟情形有一點微弱的組織,像工商、教職員、學生等團體外,幾乎全是家族的農村的手工業的自足組織;內蒙古、新疆、青海、西藏、陜西、甘肅、四川、貴州、廣西各地至今無一寸鐵路;全國無一個有三十萬確實黨員的政黨;全國無一家銷到二三十萬份的報紙;全國無一種銷到二三萬份的雜志;而中國全體有人口四萬萬,有土地三千余萬方里”。[3]1925年冬,他又撰寫了兩篇文章,一篇是《國民黨右派分離的原因及其對于革命前途的影響》,指出同盟會至國民黨歷史上數次分裂的原因,主要是基于不同的階級性,分裂勢力代表了不同的階級利益,并指出國民黨右派的分離,不僅“不足以妨礙國民黨的發展,并不足以阻撓中國的國民革命”,而且有助于革命派的“更大的團結”。[4]另一篇就是著名的《中國社會各階級的分析》。文中內容,眾所周知。另一方面,毛澤東是黨內為數甚少的最早重視農民問題的領導人之一。1925年10月20日,他在《〈廣東省黨部代表大會會場日刊〉發刊詞》中指出,廣東全省代表大會的責任是,“怎樣檢查以前的工作,規定以后的方法,產生有力量的全省指揮機關,用以發展各界人民的組織,尤其是發展那占廣東全人口百分之八十即二千數百萬的農民大群眾的組織,以保障而且擴大我們的勝利”。[5]一個月以后,他又在《少年中國學會改組委員會調查表》的“學業”一項中明確填上:研究社會科學,現在注重研究中國農民問題。1926年1月,他在《中國農民》第一期上發表《中國農民中各階級的分析及其對于革命的態度》一文,初步運用馬克思主義的階級分析法,將農村居民分為大地主、小地主、自耕農、半自耕農、半益農、貧農、雇農及鄉村手工業者、游民等八個階級,并就各個階級對革命的態度進行了比較深入的分析,初步形成關于農村階級分析的理論。同年5—9月,在廣州主辦第六屆農民運動講習所期間主辦《農民問題叢刊》,總結推廣國內外特別是廣東農民運動的經驗,以指導和促進全國農民運動的發展。他在為此刊所寫的序中鮮明地提出:“農民問題乃是國民革命的中心問題,農民不起來參加并擁護國民革命,國民革命是不會成功的;農民運動不迅速地做起來,農民問題不會解決;農民問題不在現在的革命運動中得到相當的解決,農民不會擁護這個革命?!?a id="w6">[6]號召黨內同志“立刻下了決心,立刻去做那組織農民的浩大的工作。要立刻下了決心,把農民問題開始研究起來。要立刻下了決心,向黨里要到命令,跑到你那熟悉的或不熟悉的鄉村中間去,夏天曬著酷熱的太陽,冬天冒著嚴寒的風雪,攙著農民的手,問他們痛苦些什么,問他們要寫什么。從他們的痛苦和需要中,引導他們組織起來,引導他們和土豪劣紳爭斗,引導他們和城市的工人、學生、中小商人合作建立起聯合戰線,引導他們反帝國主義反軍閥的國民革命運動”。并指出,只有農民組織起來的時候,“帝國主義、軍閥的基礎才能確實動搖,國民革命才能得著確實的勝利”。[7]1927年3月,他又親自考察了湘潭、湘鄉、衡山、醴陵、長沙等五縣的農民運動,深入了解、調查我國農村各階級的狀況和農民反抗土豪劣紳的情況,發表了《湖南農民運動考察報告》一文,充分估計了農民在中國革命中的作用,指出了在農村中建立農民政權和農民武裝的必要性,闡明了占中國人口大多數的貧農是農民中最革命的力量,著重宣傳了放手發動群眾、組織群眾、依靠群眾的革命思想。

這些思想可謂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初步成果,亦為大革命失敗后中國革命力量的重新崛起奠定了理論基礎。

第二階段,對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自覺追求。

大革命失敗后,中國革命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但是中共黨內多數人并未走出依靠工人進行城市武裝暴動的老路子,直到1927年9月,毛澤東帶領秋收起義軍攻打長沙受挫后轉移到敵人統治力量薄弱的湘贛邊界的羅霄山脈中段井岡山,才使中國革命走上一條最具創造性的道路。這個時期,毛澤東進行了廣泛的調查研究,據統計,僅1927—1934年,毛澤東就有寧岡調查、永新調查、仁鳳山調查、尋烏調查、興國調查、東塘等六村調查、木口村調查、長岡鄉調查、三次塘邊村調查、蛟洋調查、長汀調查、三次才溪鄉調查等,留下了許多調查文稿,其中以尋烏、長岡、才溪調查文稿最為詳細。從留下的文稿看,上述調查使毛澤東基本了解了根據地的政治區劃、行政、地理環境、交通運輸、工商業、人口成分、階級構成、土地占有及受剝削程度、土地山林池塘房屋的分配及斗爭、地租稅收、蘇維埃組織建設、農村軍事組織及斗爭、民主建設以及生產、文化、衛生、社會救濟、革命宣傳等情況。在上述調查的基礎上,毛澤東積極探索,不斷修正和改進根據地建設中的土地、稅收、階級、軍隊、城市等各項政策,從而在思想路線、革命道路、軍隊建設、根據地建設、軍事戰略戰術等方面取得了豐碩的成果,為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實現第一次歷史性的飛躍,為毛澤東思想的系統形成奠定了基礎。

第一,關于思想路線。針對黨內存在的把馬克思主義教條化,把共產國際的決議和蘇聯經驗神圣化的傾向,1930年5月,毛澤東撰寫了《反對本本主義》一文,并初步論述了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思想。他說:“我們的斗爭需要馬克思主義……馬克思主義的‘本本’是要學習的,但是必須同我國的實際情況相結合。我們需要‘本本’,但是一定要糾正脫離實際情況的本本主義?!?a id="w8">[8]這就為中國共產黨人擺脫蘇聯經驗的束縛、沖破黨內教條主義的統治提供了理論依據。

第二,關于革命道路理論。井岡山革命根據地初創時,關于在農村搞革命能否取得勝利、是否符合馬列主義的疑問很多。毛澤東則堅信像井岡山根據地這樣的紅色政權能夠存在下去。其原因有五:帝國主義及軍閥對中國之分裂政策;好的群眾基礎;革命形勢之發展;相當力量紅軍之存在;黨的正確領導。1928年11月,他在給中央的報告中又補充了兩條,即有便于作戰的地勢、有足夠給養的經濟力。(以前的教科書和相關研究成果都只注意前五條,忽視了這兩條,實際上1934年蘇區之失敗,除了全國革命形勢的停頓和李德等的軍事教條主義的錯誤以外,蔣介石的戰術變化使根據地的有利地形不能發揮有效作用和長期戰爭使根據地缺少足夠的給養都是致敗原因。)但就此確認毛澤東已經確定了農村包圍城市的革命道路尚為時過早。因為毛澤東在《中國的紅色政權為什么能夠存在》中說得很清楚。他說:“以寧岡為中心的湘贛邊界工農武裝割據,其意義絕不限于邊界數縣,這種割據在湘鄂贛三省工農暴動奪取三省政權的過程中是有很大的意義的?!?a id="w9">[9]1929年4月,毛澤東在給中央的信中仍然認為,雖然革命的現階段是民權主義而不是社會主義,黨的目前任務是爭取群眾而不是馬上舉行暴動?!暗歉锩陌l展將是很快的,武裝暴動的宣傳和準備應該采取積極的精神。在大混亂的現局之下,只有積極口號積極精神才能領導群眾。黨的戰斗力的恢復也一定要在這種積極精神之下才有可能?!薄盁o產階級領導是革命的唯一關鍵,黨的無產階級基礎之建立,大區域產業支部之創造,正是目前黨在組織方面的重要任務,但同時農村斗爭的發展,小區域蘇維埃之建立,紅軍之創造和擴大,亦是幫助城市斗爭、促進革命潮流高漲的條件?!?a id="w10">[10]甚至到了1930年1月,他仍堅持革命高潮很快就要到來,認為爭取江西一省的計劃是對的,只不過不應以一年為期。但不同的是,毛澤東此時已經確信“朱德毛澤東式、方志敏式之有根據地的,有計劃地建設政權的,深入土地革命的,擴大人民武裝的路線是經由鄉赤衛隊、區赤衛大隊、縣赤衛總隊、地方紅軍直至正規紅軍這樣一套辦法的,政權發展是波浪式地向前擴大的,等等的政策,無疑義的是正確的”。[11]換句話說,他此時認為正確的革命路線是先在農村建立小塊紅色政權發展力量,進而奪取一省或數?。ó敃r主要的目標是湘鄂贛三?。?,然后奪取全國政權。這種思路顯然和農村包圍城市的道路理論是不同的。但無疑這向農村包圍城市的道路理論邁進了一大步。

第三,關于軍隊建設。第一次大革命失敗后,毛澤東非常重視軍隊建設,“八七會議”上提出“槍桿子里面出政權”,此后在給中央的信中又指出:“以農業為主要經濟的中國的革命,以軍事發展暴動,是一種特征。”并建議中央,“用大力作軍事運動”。[12]為了改變過去軍隊由個人領導的傳統,毛澤東把加強黨的領導作為軍隊建設的首要任務。1927年秋收起義失敗后,毛澤東在三灣村對起義軍進行整編,并在連上建立黨支部,營以上建立黨委,但是這并未能確立黨對軍隊的絕對領導。當時“小團體主義充分存在而發展,黨不敢做調動槍支上的嘗試,紅軍后方兼顧主義與少數同志的紅軍本位主義是相沖突的,軍需制度和編制法規未能建立,個人支配政治和武器的事常常有的,這時候的黨從連到軍從它的實質說是處在一種從屬的地位,在某些問題上是絕對聽命于個人”。1928年9月后,在毛澤東的不斷努力下,這種情況有所改變,“黨能開始在理論上建設(原文如此,疑是“批評”——引者注)小團體主義了(雖然在實際上還不能),軍需制度建立,成立了七十五支長槍一連的制度……這時期內少數同志極力把頭低下來,黨確處在指揮的地位了,從支部以至前委大體上說來都是如此的”。[13]即便如此,在1929年4月、5月間,仍然發生了關于黨權與軍權關系的激烈爭論,毛澤東甚至不得不一度離開軍隊。直到著名的“九月來信”后,這一爭論才告一段落。1929年12月紅四軍第九次黨代表大會上,首先是毛澤東對黨的組織建設以及軍事系統與政治系統的關系進行了全面檢討,作出了比較明確的規定。其次是進行政治訓練。毛澤東提出,在紅軍成分以游民無產階級和農民為主的條件下,要建立一支無產階級的武裝力量,“只有加緊政治訓練的一法”。[14]1929年,古田會議決議對政治訓練的對象、方法、內容、教材、組織形式、執行機關等都作了詳細的規定,并對當時軍隊內存在的單純軍事觀點、極端民主化、非組織觀點、絕對平均主義、主觀主義、個人主義、流寇思想、盲動主義等小資產階級的思想觀點進行了系統的批判。毛澤東的這些思想開創了人民軍隊政治工作的先河。

第四,關于根據地建設。這一時期,毛澤東經過多次詳盡細致的調查研究,對根據地建設提出了一系列理論政策。主要包括土地政策、階級政策、經濟政策、基層政權建設。對于土地問題,毛澤東早在1927年4月就列出了一個簡單的研究提綱。正是有了這一基礎,井岡山根據地開辟約一年時間,中國共產黨的第一部《土地法》誕生了。關于這一《土地法》,毛澤東是這樣評價的:“這是一九二七年冬天至一九二八年冬天一整年內土地斗爭經驗的總結,……這個土地法有幾個錯誤:(一)沒收一切土地而不是只沒收地主土地;(二)土地所有權屬政府而不是屬農民,農民只有土地使用權;(三)禁止土地買賣?!绷硗膺€提出了按照勞動力分配土地和共同耕種的錯誤政策。盡管這一土地法還帶有教條和理想的成分,但畢竟積累了經驗。此后,毛澤東不斷根據實際情況對上述土地法進行修正。1930年2月的陂頭會議,否定了按勞動力分地的錯誤做法,肯定了按人口分配土地的做法。1930年6月汀州會議,又在原來抽多補少的原則上增加了抽肥補瘦的原則。關于階級政策,這一時期毛澤東對階級的認識還比較激進。他在《查田運動的群眾工作》中實際上把地主、富農劃為一類,認為地主是封建剝削者,富農是半封建剝削者,對地主采取消滅政策,對富農采取削弱政策,在土地分配上對地主不分田、富農分壞田。這種情況直到1935年12月才有所變化,他在當月1日給張聞天的信中指出過去富農分壞田的做法不對,富農可與中農、貧農分得同等土地,保障富農經營工商業及雇工自由,但是仍然堅持對富農土地完全不動的原則不對,認為富農在斗爭深入時必然轉入地主陣線,因此富農無權參加紅軍,也沒有選舉權。[15]關于經濟政策,毛澤東提出了優先發展農業,有組織有計劃地發展對外貿易,依靠發展經濟增加財政收入,國民經濟應包括國營經濟、合作社經濟、私營經濟,要鼓勵發展私營經濟等政策和思想。這些政策的貫徹“在實際上逐步形成了一種根本不同于半封建半殖民地社會的新民主主義經濟的雛形”[16]。關于政權建設,毛澤東專門撰寫了一篇長文《鄉蘇維埃怎樣工作》,對于根據地基層政權建設給予明確而具體的指導。

第五,關于軍事戰略戰術。這一時期,黨的軍事力量剛剛發展起來,又處在敵人的多路圍剿之中,經過了血的教訓和多次勝利后,毛澤東對人民軍隊的戰略戰術進行了總結。他說:“我們用的戰術就是游擊的戰術。大要說來是,‘分兵以發動群眾,集中以應付敵人’。‘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潭▍^域的割據,用波浪式的推進政策?!畯姅掣?,用盤旋式的打圈子政策。’‘很短的時間,很好的方法,發動群眾。’”[17]

盡管在這一時期由于各種原因,毛澤東提出的一些理論政策還帶有歷史的局限性,但是從這些政策的變化過程可以看出,他一直在自覺地努力將馬克思主義與中國實際相結合。

第三階段,向全黨提出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任務。

如果說前一時期,由于在黨和軍隊中的地位,毛澤東還只是個人努力在理論和實踐中將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話,隨著1935年1月遵義會議后他在黨和軍隊中領袖地位的先后確立,他開始把這一正確的方向向全黨推廣。

全國抗日戰爭爆發前后,為貫徹執行黨的抗日民族統—戰線政策,從思想認識上清理黨內存在的主觀主義和教條主義思想,總結兩次國內革命戰爭的歷史經驗,制定和貫徹正確的路線、方針和政策,1937年7月和8月,毛澤東在抗日軍政大學作了《實踐論》和《矛盾論》的著名講演,從馬克思主義哲學角度,論證了理論與實踐相統一的關系,強調實踐在認識運動中的重要地位與作用;強調事物的對立統一是唯物辯證法的根本法則,矛盾的普遍性寓于特殊性之中,具體問題具體分析是馬克思主義的活的靈魂。毛澤東尖銳地指出:“唯心論和機械唯物論,機會主義和冒險主義,都是以主觀和客觀相分裂,以認識和實踐相脫離為特征的?!?a id="w18">[18]因此,要求中國共產黨人必須運用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和方法,從中國特殊國情出發,總結中國革命的經驗,揭示中國革命的特殊規律,概括出符合實際的理論原則,使馬克思主義具有中國特點?!秾嵺`論》和《矛盾論》的發表,有力地批判了黨內教條主義和主觀主義錯誤,為黨的思想路線作出哲學論證,為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奠定了堅實的理論基礎,表明毛澤東對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認識已達到了完全自覺的高度。

然而,黨內的主觀主義思想并沒有因此而徹底得到克服。抗戰爆發初期,一些黨和軍隊的領導人受民族主義情緒的影響,多主張采取不符合八路軍實力的陣地戰、運動戰。1937年11月底,王明又“從天而降”,按照蘇聯人的指示,到處宣揚“一切要服從統一戰線,一切要經過統一戰線”的右傾言論,在主持長江局工作后,又以中共中央自居,在組織上搞獨立性。針對這些情況,毛澤東明確向全黨提出了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任務。1938年10月毛澤東在黨的六屆六中全會上說:中國共產黨人要“學會把馬克思列寧主義的理論應用于中國的具體的環境”[19],“離開中國特點來談馬克思主義,只是抽象的空洞的馬克思主義。因此,馬克思主義的中國化,使之在其每一表現中帶著中國的特性,即是說,按照中國的特點去應用它,成為全黨亟待了解并亟須解決的問題”[20]。在這里,毛澤東不僅第一次鮮明提出了“馬克思主義中國化”這一概念,而且針對黨內盛行的把馬克思主義教條化,把共產國際決議和蘇聯經驗神圣化、絕對化的錯誤傾向,強調指出:“洋八股必須廢止,空洞抽象的調頭必須少唱,教條主義必須休息,而代之以新鮮活潑的、為中國老百姓所喜聞樂見的中國作風和中國氣派?!?a id="w21">[21]在這里,毛澤東從確立指導中國革命最基本的原則的高度,提出馬克思主義必須與中國革命的具體實踐相結合的問題。在他看來,堅持馬克思主義的基本立場、觀點和方法,是實現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前提;如果離開了這個前提,所謂的“中國化”就會走入歧途。他還認為,中國共產黨人對于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應用,“必須將馬克思主義的普遍真理和中國革命的具體實踐完全地恰當地統一起來,就是說,和民族的特點相結合,經過一定的民族形式,才有用處,決不能主觀地公式地應用它”。[22]

同時,憑借延安當時較為安寧的客觀環境,毛澤東進一步思考和總結了中國革命前一階段和新階段在武裝斗爭、黨的建設、統一戰線、政權建設等方面的經驗教訓。從1938年至1940年,他相繼發表了《抗日游擊戰爭的戰略問題》(1938年5月)、《論持久戰》(1938年5月)、《論新階段》(1938年10月)、《統一戰線中的獨立自主問題》(1938年11月5日)、《戰爭和戰略問題》(1938年11月)、《共產黨人發刊詞》(1939年10月)、《中國革命和中國共產黨》(1939年12月)、《新民主主義論》(1940年1月)等文章,批判了抗日戰爭“速勝論”和“滅亡論”,提出了抗日戰爭是持久戰,戰爭的最后勝利屬于中國人民;批判了在中國革命道路問題上照抄照搬外國經驗的教條主義,科學地論證了中國革命為什么必須走農村包圍城市,最后武裝奪取政權的道路,提出了武裝斗爭、黨的領導、統一戰線是中國革命的三大法寶,形成了完整的農村包圍城市革命道路的理論;批判了王明的右傾言論,提出中國共產黨要在抗日民族統一戰線中堅持獨立自主的原則;批判了國民黨的一黨專政,提出了建設新民主主義的新中國;等等。這些理論的形成生動地體現了馬克思主義活的靈魂,是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具體體現,標志著中國化的馬克思主義走向成熟。

在黨的核心層提出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問題并逐漸形成統一認識后,毛澤東又把目光擴大到全黨,發動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整風運動。1941年下半年,整風首先以黨的高級干部學習中共黨史為開端,1942年2月,毛澤東在中共中央黨校作《整頓學風黨風文風》的報告后,整風在全黨拉開帷幕。延安整風期間,毛澤東強調,怎樣對待馬克思主義是一個學風問題,“學風問題是領導機關、全體干部、全體黨員的思想方法問題,是我們對待馬克思列寧主義的態度問題,是全黨同志的工作態度問題”。[23]在《改造我們的學習》和《整頓黨的作風》中,毛澤東尖銳地批評了那種對國內各方面情況不作系統周密的調查研究,“閉塞眼睛捉麻雀”“瞎子摸魚”,粗枝大葉,夸夸其談,只滿足于一知半解的主觀主義作風,明確指出必須理論聯系實際,“有的放矢”,“中國共產黨人只有在他們善于應用馬克思列寧主義的立場、觀點和方法,善于應用列寧、斯大林關于中國革命的學說,進一步從中國的歷史實際和革命實際的認真研究中,在各方面作出合乎中國需要的理論創造,才叫做理論和實際相聯系”?!榜R克思列寧主義之箭,必須用了去射中國革命之的。這個問題不講明白,我們黨的理論水平永遠不會提高,中國革命也永遠不會勝利?!?a id="w24">[24]歷史經驗證明,能不能堅持馬克思主義學風,以科學的態度對待馬克思主義,是黨在理論和政治上是否成熟的一個重要標志,是關系黨的前途和中國革命命運的一個重大問題。延安整風在全黨普及了理論聯系實際、實事求是的馬克思主義學風,為全黨走向成熟、為中國革命的勝利奠定了思想基礎,也為馬克思主義大眾化開拓了一條新路子。

1944年至1945年6月,中共六屆七中全會和七大相繼召開,會議以黨的決議的形式確認了整風運動的成果,清算了黨在各個時期所犯的路線錯誤,鞏固了毛澤東在全黨全軍無以替代的領袖地位,也把中國化的馬克思主義——毛澤東思想寫進了黨章。

第四階段,在艱難曲折中堅持馬克思主義中國化。

從1949年至1976年可以稱為第四階段。在這一階段,我國曾面臨無數前所未有的困難,國際形勢又風云變幻,給新中國的建設提出了很多難題。在這種復雜艱巨的形勢下,毛澤東繼續將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積極探索中國社會主義建設道路,其間既有偉大成就,也發生了很多曲折。但“總的來說,是我們黨在馬克思列寧主義、毛澤東思想指導下,領導全國各族人民進行社會主義革命和社會主義建設并取得偉大成就的歷史”。[25]

新中國成立前夕,毛澤東已將馬克思主義和中國革命的歷史經驗相結合,為新中國搭建了“人民民主專政”的政治框架和五種經濟成分共同發展的經濟框架,在1949年9月通過的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決議中還沒有明確寫入社會主義的前途,而是要建設新民主主義國家。但是對于以共產主義為理想追求、以馬克思主義為信仰且掌握了國家政權的共產黨人來說,急于進入社會主義是情有可原的,特別是在沒有搞清楚什么是社會主義、怎樣建設社會主義,而把社會主義當成工業化加公有制的代名詞時,尤其如此。事實也的確是這樣。在七屆二中全會上,毛澤東就指出,雖然中國經濟落后,要允許私人資本主義經濟的存在和發展,但是“中國資本主義的存在和發展,不是如同資本主義國家那樣不受限制任其泛濫的。它將從幾個方面被限制——在活動范圍方面,在稅收政策方面,在市場價格方面,在勞動條件方面。我們要從各方面,按照各地、各業和各個時期的具體情況,對資本主義采取恰如其分的有伸縮性的限制政策”。[26]他也清楚:“對于私人資本主義采取限制政策,是必然要受到資產階級在各種程度和各種方式上的反抗的,特別是私人企業中的大企業主,即大資本家?!币虼藢ⅰ跋拗坪头聪拗啤弊鳛樾旅裰髦髁x國家內部階級斗爭的主要形式,將工人階級和資本家之間的矛盾列為新中國兩大基本矛盾之一。[27]同時,毛澤東也在設想中國邁入社會主義的路徑。他說:“占國民經濟總產值百分之九十的分散的個體的農業經濟和手工業經濟,是可能和必須謹慎地、逐步地而又積極地引導它們向著現代化和集體化的方向發展的,任其自流的觀點是錯誤的。必須組織生產的、消費的和信用的合作社,和中央、省、市、區、縣的合作社的領導機關?!袊嗣竦奈幕浜蠛蜎]有合作社傳統,可能使得我們遇到困難;但是可以組織,必須組織,必須推廣和發展。單有國營經濟而沒有合作社經濟,我們就不可能領導勞動人民的個體經濟走向集體化,就不可能由新民主主義社會發展到將來的社會主義社會,就不可能鞏固無產階級在國家中的領導權。誰要是忽視或輕視了這一點,誰也就要犯絕大的錯誤。”[28]正是這一預設路徑,自覺不自覺地改變了新中國的發展和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方向。

新中國剛成立,經濟發展還是千瘡百孔,但隨著土改的順利推進,合作經濟也逐步發展,并且在一定程度上、一定范圍內提高了農業生產力。加之這一時期由于私人資本主義在國家經濟建設中的不良表現而受到打擊后,毛澤東改變了最初關于新民主主義社會的想法,于1952年開始批評“鞏固新民主主義秩序”的言論,并提出“一化三改”的過渡時期總路線,開始進行社會主義改造。不久,又把黨在過渡時期總路線解釋為:其實質“就是使生產資料的社會主義所有制成為我國國家和社會的唯一的經濟基礎”。[29]

在社會主義改造過程中,毛澤東創造性地將列寧的“和平贖買”思想和中國實際相結合,提出了從加工訂貨、統購包銷到公私合營的資本主義工商業改造道路和從互助組到初級社再到高級社的農業和手工業改造道路。按照這一道路,用了大約三年時間和平實現對資本主義工商業、農業和手工業的改造。“在這個歷史階段中,黨確定的指導方針和基本政策是正確的,取得的勝利是輝煌的?!?a id="w30">[30]在改造完成以后,毛澤東宣布過渡時期結束,中國進入社會主義建設時期。而事實上毛澤東最初的設想是過渡時期“包括基本上完成國家工業化,基本上完成對農業對手工業對資本主義工商業的社會主義改造”[31],即“一化三改”,“一化”為主體,“三改”是兩翼。他對這一轉變的解釋是:“只有完成了由生產資料的私人所有制到社會主義所有制的過渡,才利于社會生產力的迅速向前發展,才利于在技術上起一個革命,把在我國絕大部分社會經濟中使用簡單的落后的工具農具去生產的情況,改變為使用各種機器直至最先進的機器去生產的情況”。[32]這一解釋忽略了經濟發展的內在規律,把生產關系放在了決定生產力發展速度的地位,用所有制的改變代替生產力的發展作為社會主義制度的優越性,顯然違背了馬克思主義關于生產力決定生產關系的基本原理。而社會改造的快速實現背后實際上隱藏了毛澤東對待經濟發展的急躁情緒、對社會主義制度的強烈愿望和對社會主義的簡單化理解。正是這些東西導致了以后大煉鋼鐵、人民公社化、“大躍進”等一系列違背經濟規律問題的發生。這不能不是毛澤東在繼續推進馬克思主義中國化中的一段曲折。

另外,就在即將完成社會主義改造時,東歐的社會主義陣營發生了“波匈事件”,中國社會也出現了一些不穩定因素,這些事情使毛澤東開始思考中國經濟和政治發展中存在的一些問題,以及蘇聯領導人關于社會主義的一些理論。1956年4月,毛澤東經過認真的調查研究,提出了指導中國經濟和政治發展的“十大關系”。1957年2月,他又提出:社會主義存在著基本矛盾和我國社會存在著兩類不同性質的矛盾,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是國家政治生活的主題。處理人民內部矛盾,只能用民主的方法,只能用說服教育、討論和批評的方法,簡單說就是“團結—批評—團結”,并提出了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的一些原則和方法。這些思想是毛澤東將馬克思列寧主義基本原理與中國社會主義建設實際相結合所取得的又一碩果,為指導國家經濟、政治和社會發展提供了理論基礎,但是這些理論尚未在全黨扎下根來,1957年黨的整風所引發的一些過激言論便導致毛澤東和一些領導人對國內的階級形勢產生了錯誤的估計,隨即改變了上述正確的思想,開始強調階級斗爭和敵我矛盾。1959年的“反右傾”、1963年的“四清運動”和1965年的“反對黨內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乃至“使黨、國家和人民遭到建國以來最嚴重的挫折和損失”的長達10年的“文化大革命”,大概都與這一改變有著一定的淵源。然而必須指出:即便在10年“文化大革命”這一全局性錯誤中,毛澤東仍在努力追求著馬克思主義,“三要三不要”的第一條就是“要馬克思主義,不要修正主義”。只遺憾的是,這時的他對馬克思主義的理解已有偏差。

縱觀毛澤東探索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歷程,他從初步認識到理性接受,從簡單照搬到自覺改造,從新民主主義理論的水到渠成到社會主義理論的曲折發展,既揭示了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一般規律,也對我們在新的歷史條件下繼續推進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事業給予了深刻的啟示。

第一,推進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是中國共產黨人永恒的事業。

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是堅持和發展馬克思主義的本質要求。馬克思主義最顯著的特點就是其實踐性。實踐的發展變化是永不停息的,那么對實踐的認識和分析,將馬克思主義與實踐的結合也應該是永不停止的。正如毛澤東所說:“社會實踐中的發生、發展和消滅的過程是無窮的,人的認識的發生、發展和消滅的過程也是無窮的。……客觀現實世界的變化運動永遠沒有完結,人們在實踐中對真理的認識也就永遠沒有完結。”[33]毛澤東一生領導革命和建設的實踐反復證明,凡是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比較順利的時期,都是他能夠深入調查研究,對中國革命和建設的具體情況把握得比較全面和準確的時期(比如抗日戰爭時期和新中國成立初期)。相反,凡是把馬克思主義和中國實際結合較差的時期,多是他脫離實踐,對中國國情缺乏系統研究和全面準確把握的時期(比如社會主義建設的某些時期)。就認識和把握實踐而言,對于中國這種正在發生巨變的發展中大國也并非易事,一方面,在不同的歷史時期和社會發展的不同階段,會有不同的國際國內環境,不同的生產力水平、生產力結構和生產關系,社會基本矛盾和主要矛盾的內容和表現形式也都會有明顯的差異,歷史所賦予的基本任務和所設置的主要困難也必然不同。另一方面,中國幅員遼闊,即使在同一時期,經濟和社會發展也會存在著明顯的結構性差異、階段性差異、地區差異和城鄉差異。作為執政者,如果不能與時俱進,隨時掌握已經發展變化了的實際情況,“不是從全部總和、不是從聯系中去掌握事實,而是片斷的和隨便挑出來的,那么事實就只能是一種兒戲,或者甚至連兒戲也不如”,[34]那么就必然要犯教條主義或經驗主義的錯誤。只有不斷進行調查研究,全面準確把握國情,才可能因時制宜、因地制宜,才能夠推動馬克思主義中國化事業不斷前進。也唯其如此,才能繼續堅持和發展馬克思主義,推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不斷前進。

第二,推進馬克思主義中國化需要自覺追求真理的科學精神。反觀歷史,毛澤東對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探索,以第二、第三階段條件最為困難,環境最為惡劣,然而成果卻最為豐碩,對中國革命的推動作用也最大。究其原因,一則革命形勢之所迫,二則革命實踐發展之推動,然而更重要的則是毛澤東具有將馬克思主義與中國革命實踐結合的自覺追求。在土地革命初期,戰事頻仍,但毛澤東利用戰爭間隙積極進行調查研究,對他提出的理論政策不斷進行修正,使中國革命朝著正確的方向不斷邁進。1932年后他受到“左”傾中央領導的打壓,一度喪失了在黨和軍隊中的領導權,但他并沒有放棄對中國革命道路的自覺探索,他一方面“從漳州以及其他地方搜集來的書籍中,把有關馬恩列斯的書通通找了出來,不全不夠的就向一些同志借?!畈欢嗾炜?,讀了這本,又看那本,有時還交替著,扎扎實實下功夫,硬是讀了兩年書”。[35]另一方面積極探索蘇維埃政權建設和經濟發展的道路,但仍然密切關注著前線戰事的發展,思考第五次反圍剿失敗的原因,總結“左”傾路線對中國革命帶來的慘痛教訓,終于在遵義會議上力挽狂瀾,挽救中國革命和紅軍于危亡。抗日戰爭爆發以后,毛澤東自知缺少對馬列主義經典著作的研讀,為了總結中國革命的經驗教訓,他利用延安難得的和平環境,大補馬列之課。據不完全統計,毛澤東在延安時期讀的馬恩列斯和有關馬克思主義的著作主要有:馬克思的《資本論》,恩格斯的《社會主義從空想到科學的發展》《反杜林論》,多卷本《列寧選集》,斯大林的《論列寧主義基礎》《論列寧主義的幾個問題》《論中國革命的前途》《論南斯拉夫的民族問題》《論布爾什維克十二條》《在克里姆林宮舉行的紅軍學院學員畢業典禮上的講話》《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論藝術》,蘇聯西可洛夫等的《辯證法唯物論教程》、米丁等的《辯證法唯物論與歷史唯物論》,艾思奇的《哲學與生活》《大眾哲學》《研究提綱》,李達的《社會學大綱》《聯共(布)黨史簡明教程》。對這些書,毛澤東不僅讀了,其中有些書他甚至讀了十幾遍,并留下了大量讀書筆記。正是這種不懈努力的科學精神,使他的馬克思主義理論水平有了空前的提高,并在此基礎上撰寫了一大批重要的理論著作,順利完成了對中國革命經驗的科學總結,創造了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第一個理論成果——毛澤東思想。中國革命和建設的歷史道路是坎坷的,未來也必將面臨無數挫折和困難,因此,必須具備對真理自覺追求的科學精神和勇于戰勝困難的頑強意志,才能推動馬克思主義與中國國情的不斷結合,進而推動社會主義建設的順利進行。

第三,推進馬克思主義中國化需要敢于打破教條沖破束縛的理論創新精神。

研究毛澤東的一生,他之所以能在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道路上取得巨大的成功,主要原因之一就是他能夠擺脫蘇聯經驗和馬列主義某些具體結論的束縛,能夠根據中國革命和建設的實際情況大膽創新。他一生都非常痛恨并堅決反對教條主義,他多次說,“我們說馬克思主義是對的,絕不是馬克思這個人是什么‘先哲’,而是因為他的理論,在我們的實踐中,在我們的斗爭中,證明了是對的”。“馬克思主義的‘本本’是要學習的……但是一定要糾正脫離實際情況的本本主義?!?a id="w36">[36]“把馬克思列寧主義書本上的某些個別字句看作現成的靈丹圣藥,似乎只要得了它,就可以不費氣力地包醫百病。這是一種幼稚者的蒙昧?!薄把蟀斯杀仨殢U止,空洞抽象的調頭必須少唱,教條主義必須休息?!?a id="w37">[37]在毛澤東思想中,很多理論和思想都具有原創性,比如,走農村包圍城市的道路進行無產階級革命,通過整風來實現無產階級政黨的團結與統一,建立無產階級領導的工農小資產階級和資產階級的聯合政權,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是社會主義國家政治生活的主題,也正是這些創造性的思想引導中國革命和建設取得了巨大勝利。馬克思主義是世界觀和方法論,并不是解決具體問題的教條。馬克思曾在《給〈祖國紀事〉雜志編輯部的信》中針對他的批評家指出:“他一定要把我關于西歐資本主義起源的歷史概述徹底變成一般發展道路的歷史哲學理論,一切民族,不管它們所處的歷史環境如何,都一定要走這條道路,——以便最后都達到在保證社會勞動生產力極高度發展的同時又保證每個生產者個人最全面的發展的這樣一種經濟形態。但是我要請他原諒。他這樣做,會給我過多的榮譽,同時也會給我過多的侮辱?!?a id="w38">[38]因此,在160多年后,我們要在世界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都發生了巨大變化的歷史時期,要在全新的異質的文化環境、生產力結構和生產關系中繼續高舉馬克思主義的旗幟,推進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必須具有前所未有的創新精神。

總之,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并不是一件一勞永逸、一蹴而就的事情,而是一個充滿變化和曲折的尚未結束的漫長歷史進程。在這一過程中,既需要不斷深化對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的認識、理解,也需要對世界文明的優秀思想成果關注和吸納;既需要對數千年的中國歷史文化傳統進行辨析和揚棄,也必須對不斷發展的社會實踐進行科學周全的考察和掌握;既需要把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理性自覺和理論熱情,也需要一切從實際出發、遵守經濟社會發展的客觀規律的冷靜頭腦;只有這樣,才能不斷結合發展變化著的中國實際對馬克思主義作出創造性的發展,才能不斷自覺地推動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形成中國化的馬克思主義,也只有如此,才能指導中國的社會主義事業少走彎路,不走彎路。

(刊于《高校理論戰線》2010年第2期,人大復印報刊資料《毛澤東思想研究》2010年第5期全文復印轉載;收入《毛澤東與新中國研究論文集》(上),中央文獻出版社2010年7月版)


[1] 《毛澤東農村調查文集》,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22頁。

[2] 《毛澤東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1、2頁。

[3] 《毛澤東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11—12頁。

[4] 《毛澤東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30頁。

[5] 《毛澤東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16頁。

[6] 《毛澤東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37頁。

[7] 《毛澤東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39頁。

[8] 《毛澤東選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111—112頁。

[9] 《毛澤東選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52頁。

[10] 《毛澤東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54—55頁。

[11] 《毛澤東選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98頁。

[12] 《毛澤東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79頁。

[13] 《毛澤東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66頁。

[14] 《毛澤東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63頁。

[15] 參見《毛澤東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372—375頁。

[16] 金沖及主編:《毛澤東傳(1893—1949)》(上),中央文獻出版社1996年版,第310頁。

[17] 《毛澤東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56頁。

[18] 《毛澤東選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295頁。

[19] 《毛澤東選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543頁。

[20] 《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11冊,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91年版,第658—659頁。

[21] 《毛澤東選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844頁。

[22] 《毛澤東選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707頁。

[23] 《毛澤東選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813頁。

[24] 《毛澤東選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820頁。

[25] 《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關于新中國成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三中全會以來重要文獻選編》(下),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794頁。

[26] 《毛澤東選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1431頁。

[27] 《毛澤東選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1432—1433頁。

[28] 《毛澤東選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1432—1433頁。

[29] 《建國以來毛澤東文稿》第4冊,中央文獻出版社1990年版,第405頁。

[30] 《三中全會以來重要文獻選編》,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798頁。

[31] 《建國以來毛澤東文稿》第4冊,中央文獻出版社1990年版,第326頁。

[32] 《建國以來毛澤東文稿》第4冊,中央文獻出版社1990年版,第405—406頁。

[33] 《毛澤東選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295—296、296—297頁。

[34] 轉引自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編《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毛澤東論正確對待馬克思主義》,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35頁。

[35] 引自金沖及主編《毛澤東傳(1893—1949)》(上),中央文獻出版社1996年版,第323頁。

[36] 《毛澤東選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111—112頁。

[37] 《毛澤東選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820、844頁。

[38] 《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341—34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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