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共歷史人物研究
- 陳答才
- 12921字
- 2021-10-15 19:55:47
延安時期毛澤東馬克思主義大眾化探索及其當代價值
人民群眾政治水平與理論修養的提高離不開黨的組織與推動,“群眾的文化程度和政治水平是和黨的組織狀況有聯系的”。[1]因此,“教育人民歷來是我們黨的任務,要一直堅持下去”。[2]毛澤東一生致力于對人民進行馬克思主義教育,特別是延安時期,他傾注大量心血和精力去提高全黨理論水平,推動馬克思主義由深奧抽象到通俗具體,由被黨內少數人理解掌握到被全黨所理解掌握,為大眾化事業作出了重要貢獻。
一 歷史緣起
1937年6月5日,毛澤東在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上作《群眾工作問題》的報告時提出“普及與深入馬克思主義的方法論(唯物辯證法)于多數干部中”[3],第一次明確提出了馬克思主義大眾化的歷史命題。之后他在《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中,又第一次使用了“大眾化”的術語[4]。毛澤東之所以提出馬克思主義大眾化,是基于幾個方面的需要。
(一)適應抗戰時期中共面臨的復雜的社會現實的需要
“學習馬恩列斯的理論及中國革命各項具體政策的計劃,必須適合目前革命形勢和革命任務的需要。”[5]抗戰時期中共面臨的復雜的社會現實,是毛澤東大眾化探索的首要的起始語境和特定語境。毛澤東從當時社會現實的實際需要出發,作出推動大眾化的重大戰略抉擇,以爭取抗戰勝利。
抗戰時期中共面臨的社會現實主要是,民族矛盾與階級矛盾兩個矛盾并存,民族解放與民主革命兩個任務并存,國統區與解放區兩種社會制度并存,國民黨與共產黨兩個領導中心并存,國民黨軍隊與人民軍隊兩支軍隊力量并存。社會現實異常復雜,矛盾叢生。具體地講,在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內部,國民黨始終以中央自居,盲目自大,不肯平等對待中共,時刻都在試圖限制乃至消滅之。統一戰線內部隨時可能會發生劇烈對抗乃至軍事沖突。在軍事上,日本侵略者實力強大而又殘忍。國民黨掌握中國抗戰的絕大部分軍事力量,但因其推行片面抗戰路線而造成局勢日趨惡化。堅持全面抗戰的共產黨領導下的人民軍隊屢屢獲勝,但卻裝備差,物資供應匱乏。在黨的建設上,全黨理論水平不高,教條主義影響還很嚴重,宗派主義盛行。如何應對復雜的社會現實、爭取抗戰勝利,是我黨要迫切解決的最重大的時代課題。
復雜的社會現實,客觀上要求我黨必須提高全黨理論水平,馬克思主義大眾化也就提上了日程。對此,毛澤東明確表示,“我們的任務,是領導一個幾萬萬人口的大民族,進行空前的偉大的斗爭。所以,普遍地深入地研究馬克思列寧主義的理論的任務,對于我們,是一個亟待解決并須著重地致力才能解決的大問題”。“如果我們黨有一百個至二百個系統地而不是零碎地、實際地而不是空洞地學會了馬克思列寧主義的同志,就會大大地提高我們黨的戰斗力量,并加速我們戰勝日本帝國主義的工作。”[6]
(二)加強黨的理論建設的需要
中共成立以來,黨的建設,特別是理論建設,一直處于滯后狀態。我們黨是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的,但是從馬克思主義傳播、第一批共產主義者出現,到黨的成立,這一過程僅用了2—3年,時間較短。成立之后,由于斗爭的現實需要又立即投入艱苦的革命斗爭中,沒有自覺地組織全黨進行理論學習,因此黨的理論水平比較低下。在之后長期斗爭中,雖然黨取得巨大成就,積累了豐富經驗,但大革命后期黨內出現的右傾投降主義錯誤和土地革命時期出現的三次“左”傾錯誤,也一再暴露出理論準備不足和馬列主義水平不高的弱點。對此,毛澤東有著清醒的認識。他在中共六屆六中全會上指出:“我們黨的馬克思列寧主義的修養,現在已較過去有了一些進步,但是還很不普遍,很不深入。”[7]1940年6月,在延安新哲學會第一屆年會上講話時,他再次強調:“理論這件事是很重要的,中國革命有了許多年,但理論活動仍很落后,這是個大缺憾。”[8]
因此,延安時期毛澤東一再要求全黨掌握馬克思主義思想武器,努力提高馬克思主義理論素養。他指出,“沒有大量的真正精通馬克思列寧主義革命理論的干部,要完成無產階級革命是不可能的”。[9]“要領導幾千萬人、幾萬萬人的革命,假使沒有學問,是不成的,共產黨人就應該懂得各種各樣的事情。”[10]只有提高全黨理論水平,才能擔當領導革命的重任。
(三)保證馬克思主義中國化順利發展的需要
從我黨的歷史看,土地革命時期黨內“左”傾錯誤屢反屢犯,馬克思主義中國化事業遭受挫折,一個重要原因就是馬克思主義大眾化發育程度不夠。大眾化發展滯后于中國化發展,廣大黨員干部群眾理論水平滿足不了中國化事業發展的需要,致使他們在教條主義者掌握馬克思主義并壟斷理論資源的解釋權和話語權面前束手無策,只能任其在黨內泛濫,甚至在某種程度上助長“左”傾思想發展,成為其肆虐的溫床基礎,貽害中國化事業,留下深刻教訓。對此,延安時期,毛澤東就曾尖銳地指出,“教條主義是哪里來的?是不是從馬、恩、列、斯那里來的?不是的。他們經常在著作里提醒我們,說他們的學說是行動的指南,是武器,不是教條。人家講的不是教條,我們讀后變成了教條,這是因為我們沒有讀通,不會讀,我們能責備他們嗎?許多人不重視理論工作,似乎這個工作不要緊。對理論工作看法的動搖是不對的”[11]。對此,陳云也有著同樣的認識,他說:“正因為我們的一般知識和理論知識少,文化程度不夠,所以有些同志就上了人家的當,成了教條主義的俘虜。”[12]總結歷史經驗教訓,毛澤東大力倡導馬克思主義大眾化,提高全黨理論水平,以反對教條主義,保證中國化事業順利發展。
(四)滿足民眾理論需求,爭取抗戰勝利的需要
抗日戰爭爆發帶來了中華民族歷史上空前的民眾動員和政治覺醒,極大地刺激了對革命理論大眾化的需求。同時,由于“共產黨員自始至終都只是人民中的極少數,沒有絕大多數人民了解我黨主張,真心實意地愿與我黨合作,我黨主張便無從實現”。[13]因此,只有當廣大人民群眾理解與支持黨的方針路線時,才能有效動員民眾,實現抗戰最后勝利。正如1941年中共中央發出《中央宣傳部關于黨的宣傳鼓動工作提綱》所強調的,沒有馬列主義理論、黨的綱領與主張、黨的戰略與策略的宣傳,并在思想意識上動員全民族和全國人民,就不可能獲得“一定階段內的徹底勝利”[14]。延安時期,毛澤東明確強調,“我們的政策,不光要使領導者知道,干部知道,還要使廣大的群眾知道”,“群眾知道了真理,有了共同的目的,就會齊心來做”。[15]只有推進馬克思主義大眾化,滿足民眾理論需求,才能有效動員民眾參與抗戰,指導民眾進行抗戰,取得抗戰最后勝利。大眾化是滿足民眾理論需求、動員民眾參與、爭取抗戰勝利的需要。
抗戰進入相持階段后,戰爭局勢日趨穩定,大批優秀知識分子從全國各地匯集延安,大量馬克思主義經典原著翻譯出版,黨的第一代領導集體日漸形成,毛澤東也能夠積極致力于倡導和推動大眾化事業發展。
二 探索實踐
(一)科學揭示大眾化的實質
馬克思曾尖銳地指出:“哲學家們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釋世界,而問題在于改變世界。”[16]因此,經典作家創立的理論以“改變世界”為旨趣,絕不是“書齋里的學問”,也絕不是“純粹思辨的觀念”。它來自實踐,在實踐中得以驗證和發展,又以指導實踐為價值趨向,具有強烈的實踐性。“實踐的觀點是辯證唯物主義認識論的第一和基本的觀點,馬克思主義本質上是實踐的科學。”[17]然而,馬克思主義如果被人民群眾掌握后沒有運用于實踐,僅僅停留在思想認識或理論層面,束之高閣,那么它就無法最大限度地發揮指導人民群眾實踐活動的作用。
因此,毛澤東一再強調,學習馬克思主義,就是要“使之群眾化,為廣大干部和人民群眾所掌握”,“變為群眾手里的尖銳武器”[18]。在《改造我們的學習》中,他批評“許多同志的學習馬克思列寧主義似乎并不是為了革命實踐的需要,而是為了單純的學習”,強調要運用馬克思主義的立場、觀點和方法“來具體地研究中國的現狀和中國的歷史,具體地分析中國革命問題和解決中國革命問題”。[19]在《整頓黨的作風》中又表示,“對于馬克思主義的理論,要能夠精通它、應用它,精通的目的全在于應用”。[20]在《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中明確指出:“學習馬克思主義,是要我們用辯證唯物論和歷史唯物論的觀點去觀察世界,觀察社會。”[21]正是在他的大力推動下,黨的六屆七中全會通過的《關于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指出:“在中國生活和奮斗的中國共產黨人學習辯證唯物論和歷史唯物論,應該是為了用以研究和解決中國革命的各種實際問題。”[22]學習馬克思主義,使之變為群眾認識世界、改造世界的科學方法和尖銳武器,在延安時期成為全黨共識。
(二)準確概括大眾化的基本要求
1.民族化
所謂民族化,就是指用廣大民眾熟悉的民族文化素材和語言風格闡釋馬克思主義。民族化話語的構建,從深層次來看,是一個解釋學上的“視域交融”問題,是一個文化融合問題,而不僅僅是一個表達方式改變問題[23]。人們在認識事物時,總是以自己已有的文化傳統的知識背景為觀照,總是按照自己的思維定式和心理沉淀去把握對象。因而,任何一種外來思想文化要在一個新的民族或地區廣泛而有效地傳播,就必須與該地區該民族的社會生活和文化傳統相結合,并致力于回答和解決該地區該民族的現實社會生活中的重大問題,即實現民族化或本地化。延安時期,毛澤東明確提出在大眾化過程中的民族化的要求。他指出:“馬克思主義必須和我國的具體特點相結合并通過一定的民族形式才能實現。”“按照中國的特點去應用它,成為全黨亟待了解并亟須解決的問題。”“洋八股必須廢止,空洞抽象的調頭必須少唱,教條主義必須休息,而代之以新鮮活潑的,為中國老百姓所喜聞樂見的中國作風和中國氣派。”[24]“必須將馬克思主義的普遍真理和中國革命的具體實踐完全地恰當地統一起來,就是說,和民族的特點相結合,經過一定的民族形式,才有用處,絕不能主觀地公式地應用它。”[25]
2.簡約化
傳播的簡約化,就是指把博大精深、卷帙浩繁的馬克思主義內容有選擇性地傳播,用符合廣大民眾認知水平和認知習慣的形式簡明扼要、具體形象地加以敘述。
具體來說,敘事言語要具有簡潔性和通俗性。簡潔性,就是要反對長篇大論的空話、套話。在《反對黨八股》中,毛澤東把反對“空話連篇,言之無物”列為首條。他認為,文章應該“寫得短些,寫得精粹些”,還“應當禁絕一切空話”。“最不應該、最要反對的是言之無物的文章。演說也是一樣,空話連篇言之無物的演說,是必須停止的。”[26]通俗性,就是反對文件式程序化表述。文件式的語言往往晦澀難懂,形式呆板,程序煩瑣,致使理論親和力下降,與民眾產生感情隔閡,甚至引起反感,影響理論大眾化效果。毛澤東借用季米特洛夫在共產國際第七次大會上的話說,“如果我們沒有學會說群眾懂得的話,那么廣大群眾是不能領會我們的決議的”。“應當學會不用書本上的公式而用為群眾事業而奮斗的戰士們的語言來和群眾講話。”[27]他還明確寄希望于《中國工人》“多載些生動的文字,切忌死板、老套,令人看不懂,沒味道,不起勁”。[28]
敘事內容上要具有概括性、選擇性。概括性,就是要言簡意賅。西方思維方式下生成的文本宏大而抽象,邏輯性強。相反,中國思維方式下產生的文本簡潔而又具體,直觀性強。因此,必須要把宏大、抽象、邏輯性強的文本概括和置換成簡潔、具體、直觀性強的文本。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毛澤東提出:“馬克思主義的道理千頭萬緒,歸根結底就是一句話:造反有理。”[29]他本人還講過,第一次看過考茨基的《階級斗爭》、陳望道翻譯的《共產黨宣言》等書后,“只取了它四個字‘階級斗爭’,老老實實地來開始研究實際的階級斗爭”。[30]簡潔、具體、直觀的文本的生成,才有利于群眾的接受。選擇性,就是要突出重點。從受眾而言,只有那些與受眾所強烈堅持的態度、信仰或行為相符的信息,受眾能夠理解的信息,才有可能被他們接受并實現內化。從馬克思主義而言,它博大精深、篇幅浩繁,并非所有的人都具有能夠完全系統掌握這個理論體系和各個組成部分所需要的專門知識、理論修養和時間精力,并非所有的人都能系統掌握它。因此,在傳播內容上要有選擇性,突出重點。毛澤東在黨的七大作口頭政治報告時,要求全黨讀《共產黨宣言》和《共產主義運動中的“左派”幼稚病》等五本書。他說:“馬、恩、列、斯的書多得很,如果先讀了這五本書,就差不多了。”[31]1945年9月8日,他表示“如果要求大家讀全部馬列選集,也不現實,可以挑選一些,不然書那么多,讀起來也是困難”,“不要太多,多則不靈”。[32]
3.時代化
近代以來,外來思潮紛沓而至。但它們都被中國人當作解決現實問題的理論工具,而不是作為單純學理思想資源來看待的。馬克思主義要在眾多思潮中脫穎而出,取得主導地位,就必須在解決中國現實問題上體現出比其他思潮更具有徹底性和有效性。只有關注社會現實問題,貼近人民現實生活實際,解決現實問題,彰顯價值意蘊,馬克思主義才能贏得民眾認同、信仰,在中國生根、發芽、開花、結果,永葆生命力,也才能戰勝其他外來思潮。因此,毛澤東明確表示,學習馬克思主義,是要“來具體地研究中國的現狀和中國的歷史,具體地分析中國革命問題和解決中國革命問題”。[33]不同時期人們接受、信仰、運用馬克思主義就在于,不同時期只有馬克思主義才能徹底有效地解決當時的現實問題。對于民主革命時期而言,正如毛澤東所說,人們“找到馬克思列寧主義這個最好的真理,作為解放我們民族的最好的武器”[34]。特別是延安時期,多年的革命實踐已經證明,只有把馬克思主義同當時中國人民反帝反封建斗爭實踐相結合的,體現和把握革命與戰爭的時代主題和時代特征的毛澤東思想,而沒有別的理論,可以指導民主革命取得勝利。毛澤東思想是馬克思主義時代化的結果,因而,作為時代的產物,它理所當然成為當時大眾化的核心內容。在推進大眾化過程中,還必須實現馬克思主義的時代化。
(三)有效探索大眾化的實現路徑
1.在自覺總結黨的歷史經驗教訓中推進大眾化
恩格斯說:“偉大的階級,正如偉大的民族一樣,無論從哪方面學習都不如從自己所犯錯誤的后果中學習來得快。”[35]他認為,“群眾需要有時間和機會來成長”,“他們將通過本身的錯誤、通過親身經歷的痛苦經驗而前進”。因此,“要獲取明確的理論認識,最好的道路就是從本身的錯誤中學習,‘吃一塹,長一智’”[36]。總結歷史經驗教訓,鑒往知今,是主體增長知識、提高自己的重要途徑。
延安時期,毛澤東非常重視研究黨的歷史,總結中國革命的經驗教訓。他說:“現在大家在研究黨的歷史,這個研究是必須的。如果不把黨的歷史搞清楚,不把黨在歷史上所走的路搞清楚,便不能把事情辦得更好。”[37]整風期間,在毛澤東的領導下,中央領導層和高級干部集中學習并進行討論黨的歷史上的幾個重大是非問題,最終在黨的六屆七中全會通過的《關于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里全面系統地總結了黨的歷史經驗教訓。
通過總結歷史經驗教訓,加深了對革命規律的認識。毛澤東本人曾說:“在抗日戰爭前夜和抗日戰爭時期,我寫了一些論文,例如《中國革命戰爭的戰略問題》《論持久戰》《新民主主義論》《〈共產黨人〉發刊詞》,替中央起草過一些關于政策、策略的文件,都是革命經驗的總結。那些論文和文件,只有在那個時候才能產生,在以前不可能,因為沒有經過大風大浪,沒有兩次勝利和兩次失敗的比較,還沒有充分的經驗,還不能充分認識中國革命的規律。”他說,只有經過兩次勝利和兩次失敗,在抗日時期,“中國民主革命這個必然王國才被我們認識,我們才有了自由”。[38]
通過總結歷史經驗教訓,全黨更加深刻認識到教條主義主觀與客觀相脫離,“用切斷歷史和生搬硬套的辦法,把書本子上的抽象概念套到中國來,把生動的中國看成僵硬的中國,把復雜的社會看成簡單的社會”的錯誤;深刻認識到革命發展,“必須徹底無保留地打破主觀主義、公式主義和生搬硬套書本上的概念,從具體的中國情況出發,抓住中國的特點”,還要“根據這些具體特點來制定正確的方針和政策”。[39]毛澤東領導全黨,認真研究黨的歷史,總結革命的經驗教訓,提高了全黨的馬克思主義理論水平,推進了大眾化。
2.在滿足群眾需要,實現群眾利益中推進大眾化
馬克思主義認為,“理論在一個國家實現的程度,總是決定于理論滿足這個國家的需要的程度”。[40]現代傳播學也認為,有效性是任何一種信息得以流傳的前提。推進大眾化的重要方法就是要著眼和依靠實現、維護和發展群眾利益去推進大眾化。這樣群眾才能從給自己帶來的實實在在的利益中認知、接受理論。因此,“一切群眾的實際生活問題,都是我們應當注意的問題。假如我們對這些問題注意了,解決了,滿足了群眾的需要,我們就真正成了群眾生活的組織者,群眾就會真正圍繞在我們的周圍,熱烈地擁護我們”。[41]也就是說,關注民生、滿足群眾需要、實現群眾利益是馬克思主義價值意蘊的體現,也是馬克思主義在群眾之間傳播的切入點、立足點和落腳點。
延安時期,毛澤東教育全黨說:“一切空話都是無用的,必須給人民以看得見的物質福利”,“就目前陜甘寧邊區的條件說來,就是組織人民、領導人民、幫助人民發展生產,增加他們的物質福利,并在這個基礎上一步一步地提高他們的政治覺悟與文化程度”,“我們應該不惜風霜勞苦,夜以繼日,勤勤懇懇,切切實實地去研究人民中間的生活問題,生產問題”,“并幫助人民具體地而不是講空話地去解決這些問題”。“這個問題非常重要,希望大家十分注意,并向全黨宣傳這個道理。”[42]毛澤東領導全黨開展大生產運動,實施精兵簡政來發展生產,減輕群眾負擔,改善民生,在實現群眾利益中推進大眾化。
3.在促使馬克思主義與中國文化傳統相結合中推動大眾化
一個民族的行為選擇深受自身文化傳統的影響與支配。正如馬克思所說:“人們自己創造自己的歷史,但是他們并不是隨心所欲地創造,并不是在他們自己選定的條件下創造,而是在直接碰到的、既定的、從過去承繼下來的條件下創造。一切已死的先輩們的傳統,像夢魔一樣糾纏著活人的頭腦。”[43]馬克思主義與中國文化傳統有著許多相似相通之處,兩者的相結合,可以使中國民眾在文化心理和情感上與馬克思主義產生共鳴與共振,實現交流契合溝通,從而接受馬克思主義,實現大眾化。從這個意義上講,中國文化傳統也是推進馬克思主義在中國大眾化的一個重要的切入點。
早期具有初步共產主義思想的先進知識分子,曾簡單地將中國文化傳統視為已經過時的舊東西而加以否定。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延安時期,中國共產黨人在對待中國文化傳統上開始走向自覺成熟,開始繼承中國文化遺產,把馬克思主義與中國文化傳統相結合。毛澤東在黨的六屆六中全會上講道:“學習我們的歷史遺產,用馬克思主義的方法給以批判的總結,是我們學習的另一任務。”我們這個民族有數千年的歷史,“我們是馬克思主義的歷史主義者,我們不應當割斷歷史。從孔夫子到孫中山,我們應當給以總結,承繼這一份珍貴的遺產。這對于指導當前的偉大的運動,是有重要的幫助的”。[44]
毛澤東本人深受中國傳統文化的熏陶。青少年時代曾長期接受傳統文化教育,對中國傳統文化有著深刻了解。他又來自仍然保留著中國傳統文化巨大影響力的湖南農村,以后長期在農村領導中國革命,對中國民間文化傳統有著獨特領悟。因而,延安時期,他能夠用中國文化解讀和闡釋馬克思主義,成為推動馬克思主義與中國文化傳統相結合的最杰出的代表。除了“實事求是”取材于中國文化素材外,他還有許多其他創造性運用。例如,他借用中國民眾廣為熟知的神話小說《封神演義》中的典故將武裝斗爭、統一戰線、黨的建設稱為“三大法寶”。毛澤東還非常善于借助中國成語、俗語、寓言,因而大眾化效果尤為明顯。
4.利用媒體傳播馬克思主義
在無產階級的新聞理論中,報紙,尤其是黨報的強大的社會傳播功能,使之成為“黨的宣傳鼓動工作最有力的工具”[45],成為無產階級宣傳自身政治主張和實現政治訴求的重要工具和媒介。恩格斯就曾指出:“黨的報刊的任務是什么呢?首先是組織討論,論證、闡發和捍衛黨的要求,批駁和推翻敵對黨提出的各種要求和論斷。”[46]毛澤東也明確強調,幫助進行黨的建設的偉大工程“不是一般黨報所能勝任的,必須有專門的黨報,這就是《共產黨人》出版的原因”。[47]
報紙還是增進群眾政治認知、實現政治動員的最好媒介。如何才能把黨的政策變為群眾行動呢?毛澤東指出,“辦法之一,就是要充分地利用報紙。辦好報紙,把報紙辦得引人入勝,在報紙上正確地宣傳黨的方針政策,通過報紙加強黨和群眾的聯系,這是黨的工作中的一項不可小看的、有重大原則意義的問題”。“報紙的作用和力量,就在它能使黨的綱領路線,方針政策,工作任務和工作方法,最迅速最廣泛地同群眾見面。”[48]
因此,要把報紙當作重要的工作方式和教育方式,組織和教育群眾。毛澤東明確提出,要“認識通訊社及報紙是革命政策與革命工作的宣傳者組織者這種偉大的作用”。[49]“應該把報紙拿在自己手里,作為組織一切工作的一個武器,反映政治、軍事、經濟并且又指導政治、軍事、經濟的一個武器,組織群眾和教育群眾的一個武器。”[50]報紙也要積極擔負起推進馬克思主義大眾化的重任。他曾指出,“中國共產黨的使命就是本報(指《解放日報》)的使命”。[51]“利用《解放日報》,應當是各機關經常的業務之一。”[52]“這種利用報紙來推動中心工作的開展的方法,成為黨報的重要經驗和傳統。”[53]
延安時期,我黨創辦了非常多的報刊雜志。毛澤東給予這些刊物以極大的關注、支持和指導。他親自指導了《解放日報》的整風改革,還成為報刊的重要撰稿人。以《解放日報》為例,他撰稿67篇,僅收入《毛澤東選集》的社論就達8篇之多[54]。
此外,延安時期毛澤東本人還多次親自接受外國記者采訪,僅收入《毛澤東選集》《毛澤東文集》的就有11次之多。這些采訪者后來寫下的許多通訊報道,真實、及時、詳細地向全中國和全世界介紹了中共的主張以及各解放區革命面貌,我黨的路線、方針和政策也因此得以傳播到國統區乃至世界,極大地擴大了影響。
5.利用學校和集會等場域進行馬克思主義教育
黨校擔負著提高廣大黨員干部政治理論水平,推進大眾化的重要任務。毛澤東多次強調,黨校肩負推進大眾化的責任。1943年8月,他指出,“我們辦黨校,就是要使我們同志的政治水平和理論水平提高一步,使我們黨更加統一”。[55]1945年2月,他再次指出:“辦黨校或其他干部學校的目的,就是要使我們黨在思想上是純潔的,是馬列主義的。”[56]延安時期,黨中央還先后設立過20余所學校,數量多,種類全。它們是宣傳馬克思主義的主陣地,是推動大眾化的重要渠道。
延安時期,毛澤東經常借助于開學和畢業典禮、紀念大會、座談會等群眾場合發表演講,由黨的主要領導人在會上發表演講,以強化宣傳、推動學習馬克思主義。一般來說,群眾大會能容納較多的民眾參與,易形成有影響的宣傳聲勢和氛圍,聽眾之間也易于相互感染,從而引起社會廣泛影響和關注,成為傳播、詮釋馬克思主義的重要場所和契機。
三 當代價值
(一)要高度重視和充分發揮大眾化在馬克思主義中國化中的作用
如前所述,為保證馬克思主義中國化事業順利發展,毛澤東倡導了馬克思主義大眾化。而推進大眾化的實踐,也確實為中國化事業奠定了重要基礎。
推進大眾化,為馬克思主義中國化事業發展,為中國革命奠定了干部基礎。它使廣大黨員干部提高了自身理論修養,許多還成為革命骨干。中央紀委原第二書記王鶴壽提到“通過學習,看問題更全面了。遇到問題,就會從各方面去考慮,既考慮這一面,又考慮那一面,全面來考慮問題,這在工作上是很有用的,對我幫助很大”。原國家計委主任袁寶華也認為,“那段理論啟蒙學習,為今后一生的革命實踐打下了扎實的基礎,是極為可貴的,可以說是造就了一代人”。[57]一大批具有較高馬克思主義理論修養,在實踐活動中自覺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的黨員干部隊伍的出現和壯大,為中國革命勝利提供了干部基礎。正如黨的六屆七中全會所指出的,“以毛澤東同志為代表的馬克思列寧主義的思想更普遍地更深入地掌握干部、黨員和人民群眾的結果,必將給黨和中國革命帶來偉大的進步和不可戰勝的力量”。[58]
推進大眾化,為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第一個理論成果——毛澤東思想指導地位的確立奠定了思想認識基礎。通過學習馬列著作和理論,總結黨的歷史,全黨日益深刻地認識到毛澤東思想對中國革命的重大指導意義和用它武裝廣大黨員群眾的重大意義,增強了認同,思想認識實現空前統一,為確立毛澤東思想指導地位奠定了思想認識基礎。陳云對許多問題的認識,包括對毛澤東比較全面的認識也都是通過讀書開始的。他后來說“過去我認為毛澤東只是軍事上很行”,“毛澤東寫出《論持久戰》后,我便了解了他在政治上也是很行的,實際上毛澤東政治、軍事都很好”。[59]黨的七大上毛澤東思想被確定為全黨的指導思想,是全黨的共識,也是在全黨普及馬克思主義的結果。
由此可見,馬克思主義大眾化在中國化中可以發揮重要作用。事實上,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最終必須落腳在人民群眾這個實踐主體上。民眾的參與程度和理論水平,決定著中國化的發展程度和發展質量乃至興衰成敗。以武裝民眾頭腦,給民眾提供行動指南和精神武器為己任的大眾化,由此就成為實現中國化的重要條件和重要保障,也是中國化得以實現的重要途徑,更是檢驗和衡量中國化實現程度的標志和實現績效的標志。在推進馬克思主義中國化進程中,必須高度重視和充分發揮馬克思主義大眾化的作用。
(二)要根據不同語境來轉換大眾化的任務、內容和話語表達
不同時代的語境,馬克思主義大眾化的任務和內涵各異,話語表達也不盡相同。
從任務看,延安時期(民主革命時期),毛澤東側重于使馬克思主義由少數知識分子精英向廣大人民群眾的下移,在文化場域里打破近代鴉片戰爭以來逐漸形成的西方自由主義與傳統文化并存的格局,建立馬克思主義的話語權,最終確立馬克思主義的指導地位。對于當代中國而言,則側重于在堅持馬克思主義主導地位的前提下,建立馬克思主義、大眾文化、精英文化良性互動、和諧發展的文化格局。要根據不同時期中國的社會需求,在文化場域內建立馬克思主義指導地位下的文化新格局。
從內容看,毛澤東思想產生后,盡管就全黨而言,隨即開始規模推進毛澤東思想大眾化,然而毛澤東本人則對使用“毛澤東思想”概念持謹慎態度和科學精神[60],他更多的是側重于普及馬克思主義的理論知識。因此,在推進大眾化的歷程中,以毛澤東思想誕生為標志,可以劃分為兩個大的階段:毛澤東思想誕生以前,強調的是馬克思主義普遍真理在中國的大眾化。毛澤東思想誕生以后,強調的是中國化馬克思主義的大眾化。其中,后一個階段,以改革開放為標志,又可分為兩個小的階段:改革開放以前,強調的是毛澤東思想的大眾化;改革開放以后,強調的則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當代中國的馬克思主義)的大眾化。因此,馬克思主義大眾化在不同時期的國情和時代背景下,其內容是不盡相同的。要根據不同時期中國的社會需求,不斷轉換大眾化內容的側重點。
從話語表達看,不同時代有不同的話語主題內容和表達方式,話語置換在理論大眾化中具有重要意義,影響著受眾對理論的認知與信仰。把握時代脈搏,關注現實訴求,表達民眾利益;敘述簡明扼要,語言通俗流暢,風格平易近人,感情親切真摯,是一種優質的話語系統應該達到的基本要求和判斷標準。延安時期,毛澤東推進大眾化能夠取得成功,與其構建了這樣一種優質的話語系統是分不開的。在推進大眾化的歷程中,應該繼續以此為標準,不斷創造新的優質的話語系統。
(三)要構建全方位的大眾化工作大格局
延安時期,毛澤東借助報刊傳播媒體,依托學校和集會等場域進行傳播,極大地提高了大眾化的績效。
當代中國,除了利用報紙、廣播電臺既有媒體外,還要努力充分利用電視、網絡等新興媒體載體,利用設論壇、開博客、發短信、看視頻等現代交流溝通渠道,擴大宣傳陣地,增強宣傳時效。在利用高等學校、黨校、社會學術團體等組織形式進行學理研究的基礎上,還要重視各種政治性社會團體的導向作用,利用政治性社團具有的廣泛群眾基礎,將理論普及到人民群眾當中。同時在社會階層分化的情況下,還要積極動員充分利用民間力量的參與,將其納入推動大眾化隊伍體系中。最終建立起全方位、多渠道、立體式的理論傳播體系,形成齊抓共管、多管齊下的推動大眾化的工作機制與格局,匯成推進大眾化的強大合力,提高大眾化的績效。
(刊于《西北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1年第6期;收入《毛澤東與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研究文集》,中央文獻出版社2012年版)
[1] 《建國以來毛澤東文稿》第1卷,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505頁。
[2] 《毛澤東文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199頁。
[3] 《毛澤東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510頁。
[4] 《毛澤東選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851頁。
[5] 《毛澤東文集》第5卷,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234頁。
[6] 《毛澤東選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533頁。
[7] 《毛澤東選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533頁。
[8] 江湘:《延安新哲學會舉行第一屆年會》,《新中華報》1940年6月28日。
[9] 《毛澤東年譜(1893—1949)》中卷,中央文獻出版社2002年版,第249頁。
[10] 《毛澤東文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177頁。
[11] 《毛澤東文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418頁。
[12] 《陳云文選》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61頁。
[13] 《毛澤東文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395頁。
[14] 《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13冊,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91年版,第126頁。
[15] 《毛澤東選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1318頁。
[16] 《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61頁。
[17] 《十五大以來重要文獻選編》,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338頁。
[18] 《毛澤東文集》第8卷,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323頁。
[19] 《毛澤東選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797頁。
[20] 《毛澤東選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815頁。
[21] 《毛澤東選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874頁。
[22] 《毛澤東選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987—988頁。
[23] 林國標:《馬克思主義大眾化基本范式及其演變》,《湖南城市學院學報》2010年第4期。
[24] 《毛澤東選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534頁。
[25] 《毛澤東選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707頁。
[26] 《毛澤東選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834頁。
[27] 《毛澤東選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842—843頁。
[28] 《毛澤東文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728頁。
[29] 李銳:《毛澤東的早年與晚年》,貴州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第118頁。
[30] 《毛澤東文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378—379頁。
[31] 《毛澤東文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351頁。
[32] 《毛澤東文集》第5卷,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138頁。
[33] 《毛澤東選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797頁。
[34] 《毛澤東選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796頁。
[35] 《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432頁。
[36] 《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678—679頁
[37] 《毛澤東文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399頁。
[38] 《毛澤東文集》第8卷,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299—300頁。
[39] 《陳云文選》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35頁。
[40] 《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11頁。
[41] 《毛澤東選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137頁。
[42] 《毛澤東文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467—468頁。
[43] 《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585頁。
[44] 《毛澤東選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533—534頁。
[45] 《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13冊,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91年版,第358頁。
[46] 《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199頁。
[47] 《毛澤東選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602頁。
[48] 《毛澤東選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1318—1319頁。
[49] 《毛澤東文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454頁。
[50] 《毛澤東文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111頁。
[51] 《毛澤東文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353頁。
[52] 《毛澤東文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409頁。
[53] 方漢奇:《中國新聞傳播史》,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第256頁。
[54] 許沖:《對毛澤東思想大眾化的歷史考察——以〈解放日報〉為考察對象》,《現代哲學》2009年第4期。
[55] 《毛澤東文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61頁。
[56] 《毛澤東文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261頁。
[57] 劉家棟:《陳云在延安》,中國方正出版社2005年版,第76—77頁。
[58] 《毛澤東選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999頁。
[59] 廖心文:《延安時期陳云的讀書生活》,《黨的文獻》2005年第3期。
[60] 傅佑全:《毛澤東對使用“毛澤東思想”概念的謹慎態度與科學精神》,《毛澤東思想研究》2010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