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當天下午的兩點一刻，徳閎教育集團的股價瘋狂下跌了八個百分點，同時各種關于引起徳閎市值下跌原因的報道文章在網上不脛而走。

看到這些報道時，沈省和柳半青感到驚愕，因為這波動蕩遠比他們想的要劇烈。

“難道是可心姐做的？”他們的心中不約而同地有了這樣一個疑惑。

為了排除疑惑，也出于關心，柳半青給楊可心發了一條短信，但對方一直沒有回復。

另一邊，徳閎的幾個股東第一時間現身于集團會議室，面色都陰沉沉的，勢要向現任董事長唐丁蘭討個說法。唐丁蘭卻足足晚了半小時才到，不是因為有事耽擱，僅僅是想搓搓他們的銳氣（在座的股東大都無利不起早或趨炎附勢，支持她在任的人更不超過兩個）。

“不好意思，有事耽擱了。”進入會議室，在主位上坐定后，唐丁蘭故作歉意地說道。

“如果能把事情解決了，我們倒不會介意你早到還是晚到。”坐在唐丁蘭右手邊的一位半頭銀發，氣質儒雅的中年男子用異常平緩的語氣說道。

“資金是我引進集團的，自然會給大家一個交代。不過，我需要一些時間。一天。一天之后，如果資金缺口仍沒有堵上，那么我會卸任董事長一職。”唐丁蘭環視左右，語氣冷冽地說道，“當然，你們也可以選擇變賣股份，及時止損。”

說完，不等眾人發表言論，唐丁蘭就起身，徑直走出會議室，穿過長廊，進了最深處的董事長辦公室。她重重地仰倒在中間的會客沙發上，眉間微皺，已然沒有了剛才在會議室的奕奕神采。其實，她現在什么都做不了，能做似乎只有等待，等待路長那邊傳來消息。

“我看起來是不是很失敗？”唐丁蘭閉著眼睛，冷不丁地向站在沙發一旁的胡媛問道。

“要我評價的話，你是一個稱職的商人，但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

“這兩方面不是誰都能平衡得好。”遲疑了一會兒，見唐丁蘭緩緩睜開眼睛，胡媛又用柔和的聲調補充了一句。

事情發生在今日凌晨，當時分針在轉動一小格就到兩點整。睡熟的唐丁蘭被胡媛打過來的電話叫醒，接通后應了一句“我馬上過去”，就掛斷了。因為她知道發生了什么，準確地說，獵物已經鉆進了她設好的陷阱，作為獵人的她只不過象征性地接受信號而已。

幾天前，當得知唐明朗瞞著她找到路長，許諾用“生命”換取楊可心人身自由時，唐丁蘭不敢置信。質問他為何如此做，他卻說他喜歡楊可心，還告訴她，要將楊可心召進徳閎宣傳部，一旦她出面阻止，他就會永遠離開徳閎，離開這個家。聽到這，她氣憤到了極點，直接把手中的酒杯扔了過去。

冷靜下來一想，唐丁蘭卻覺得這事背后沒有表面那般簡單。于是乎，她讓胡媛在公司辦公室的保險柜里放了一個U盤，里面裝著假的資金交易記錄。另外，她特意把保險柜的密碼設置成和電腦一樣的密碼（她自己的生日），并且在第一時間監控了楊可心的手機——這是最好的令他們無法辯解的證據。

而整個過程中，以定期維修的名義切斷大廈電源和做一番喬裝的唐明朗潛入唐丁蘭的董事長辦公室，先翻找了電腦，無果后繼續嘗試著去打開保險柜。令他意外的是，密碼居然和打開電腦的一致。就在拿到U盤，鏈接電腦，打開文件發現里面的數據是假的時，胡媛帶兩名安保走進了辦公室。

這完全打他一個措手不及。同時，他意識到，他掉到了陷阱當中，而陷阱的鋪設者正是他的母親，算是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事。不過，令他慌亂如麻的是，載著他的車開往了錦日酒店的方向，也就意味著，楊可心已經受到了他母親的控制。

他和楊可心的心思從一開始就赤裸裸地暴露在了他母親眼前。注定是失敗的結局。

唐丁蘭晚一刻鐘左右才到。她站在兩人面前，默默地注視著他們，不發一言，整個人也表現得很平靜。但這往往是最令人害怕的。“你直說吧，打算怎么處置我們？”忍受不住死寂的唐明朗微微皺著眉說道。

“我們？看來你把她看得很重要。”唐丁蘭眼角斜向楊可心，冷聲道，“剛才我還在猶豫要不要這么做，現在看來是有必要把她悄悄處理掉了。”

唐明朗伸手擋在楊可心身前。他冷笑幾聲，說道：“你現在還真是瘋狂！居然能淡然到像處理一件物品一樣來對待一個人。既然這樣，你干脆也把我處理掉好了。”

“好啊。”唐丁蘭臉上同時刻畫著憤恨和不解，隨著緊握的拳頭在半空中擺動，情緒不斷擠壓，仿佛隨時都會爆發，“為了一個女人，跟我唱反調，就連我和這個家都可以不要了，是吧？”

“沒錯。我真是受夠了。這個家就是一個悲劇，不要也罷。”唐明朗率先爆發了。

“好啊。那誰也別再這個家呆了。以后，你不用再我面前出現。”緊跟著，唐丁蘭的情緒也繃不住，像洪水一樣沖擊著整個房間。

“唐總，我認為你們必須冷靜一下。”胡媛上前，及時插話道。

唐丁蘭下意識地扭過頭去，本想怒斥胡媛來表達自己的反感，但在這之前，“胡媛的身份”的提醒搶先一步從腦海鉆出，讓她立刻收住了情緒。“你以后活成什么樣，都跟我沒關系了。”她對唐明朗的怒氣卻絲毫沒有消去，最后丟下這樣一句話后就走出了房間。

短短的幾分鐘，楊可心過得有些漫長。她是事件的主人公，但沒有時機插上話，哪怕是無關緊要地質問唐丁蘭一句，怎么能這么做？當唐丁蘭轉身走向門口，望著其背影，本想說句勸和的話，心卻突然閉上，話就再也到不了嘴邊了。或許是因為她預想到，那一定會徒勞無功吧。

“其實你沒有必要做到這一步。”面對唐明朗，楊可心帶著無奈、感謝、愧疚等多重心緒說道。她甚至感到后悔，想如果她不急躁，事態應該會朝好的方向發展吧？

“那么說可能會有些矯情，但我想離開這個家的想法不止一次兩次了。”唐明朗走向沙發，坐下，接著說道，“爺爺偷偷給過我一筆錢，我私下也攢了一些，我可以利用這些錢繼續做我喜歡做的攝影。倒是好事。你呢，接下來什么打算？”

“繼續和路長斗下去。”楊可心答道。和柳半青的關系越是親密，她心中的愧疚感就永遠不會抹滅，反而會牢牢生根下去，成為她人生前進的推動力。

楊可心慢慢地走近，在唐明朗身邊坐下。

“你，真的很喜歡我嗎？”一會兒后，原本凝望著前方的楊可心扭過頭去，與唐明朗的眼睛對視的同時問道。

唐明朗一愣，然后極其鄭重地點了頭。他連眼睛都不敢眨動。

“那我就正式當你女朋友吧。”楊可心把腦袋轉正，繼續凝望著前方，“我知道你是真心對我好的。現在我可能還無法全身心地喜歡上你，但請相信我，如果我們合適，有一天我會認真地作出回應。”

“我這算是賺到了。徳閎的事，就隨它去吧。”

然而，出乎這些當事人尤其是唐丁蘭的意料，第二天徳閎集團就出現了財務危機。

但與楊可心、唐明朗有所不同，唐丁蘭要早不少時間得知這個消息，更明確地知道集團的財務危機為何會出現。她打電話向路長詢問情況，得到的回復是，讓她等，確認清楚會第一時間通知她。

且說，知道該情況時，路長頗為驚訝。掌控至今，“月河”便是穩定的金錢來源，從來沒有出現過差錯，為何今天偏偏出了。

路長打電話過去，但那頭一直無人接聽，毫無疑問，對方在刻意躲避他——這樣的情形更是第一次出現，憤怒第一時間占領了他的感官。“有必要過去一趟了。”主動掛斷了仍處于撥通中的電話，他臉色陰沉地說道。

綜合管道井是一個相對封閉的區域，本有兩個出入口，工人分別通過它們進到內部做定期的維修檢測。“月河”盤踞于此后，為方便對人流做疏通排查，便把其中一個出入口封堵了，但對于這些工人，卻也存在著特殊照顧：只要出示了證明身份的證件，進到內部后工人便可自由走動。工人自然老實本分，不會無故生出事端來。

這像是“月河”和外界為維持彼此之間的平衡而達成的共識。

認為此行一定會受阻，所以除阿明之外，路長還帶上了四臺機器人。但實際情況卻反了過來：他很順利地進到了“月河”。這里是紙醉金迷的世界，每一個人都被金錢的欲望所侵蝕，從而變得性情乖戾起來。他不喜歡當中的喧囂，但有非常樂意看到有人沉陷其中不能自拔的模樣，因此可以說，他是擁有一顆淡漠心的人。他快步穿過了這里。

“我們好像已經很久沒像這樣見面了吧。”當路長推開一間辦公室的黑色木門，視線剛剛能包攬里面的整體布局時，一個粗礦且有些沙啞的聲音恰時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