邶

柏舟

作者是衛(wèi)國朝廷的一個官吏，抒寫他在黑暗勢力打擊下的憂愁和痛苦。

一

泛彼柏舟^〔一〕，亦泛其流^〔二〕，耿耿不寐^〔三〕，如有隱憂^〔四〕。微我無酒^〔五〕，以敖以游^〔六〕。

二

我心匪鑒^〔七〕，不可以茹^〔八〕。亦有兄弟，不可以據(jù)^〔九〕。薄言往愬^〔一○〕，逢彼之怒。

三

我心匪石，不可轉(zhuǎn)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儀棣棣^〔一一〕，不可選也^〔一二〕。

四

憂心悄悄^〔一三〕，慍于群小^〔一四〕。覯閔既多^〔一五〕，受侮不少。靜言思之，寤辟有摽^〔一六〕。

五

日居月諸^〔一七〕，胡迭而微^〔一八〕？心之憂矣，如匪澣衣^〔一九〕。靜言思之，不能奮飛^〔二○〕。

【注】

〔一〕柏舟，柏木做的船。

〔二〕泛其流，順?biāo)鳌?/p>

〔三〕耿耿，耿字從耳從火，心煩耳熱也。寐，睡著。

〔四〕如，乃也。隱憂，藏在心里的憂愁。又解：隱借為慇，痛也。

〔五〕微，非。

〔六〕敖，古遨字。

〔七〕匪，通非。鑒，即鑑，鏡。

〔八〕茹，拭也。鏡子有塵垢，可以擦去，我心不是鏡子，有憂愁，不可以除去。

〔九〕據(jù)，依靠。

〔一○〕薄，急急忙忙。言，讀為焉。愬，同訴。

〔一一〕威儀，法度，禮節(jié)。棣棣，雍容嫻雅貌。

〔一二〕選，《說文》：“選，遣也。”即拋去。

〔一三〕悄悄，憂愁的狀態(tài)。

〔一四〕慍，怒也。群小，眾小人。

〔一五〕覯（gòu構(gòu)），遭遇。閔，憂患。

〔一六〕寤，醒也。辟，讀為擗，拍胸也。摽，拍胸的聲音。

〔一七〕居、諸，都是語氣詞。

〔一八〕胡，何也。迭，更迭。微，古語稱日食月食為微。詩以日食月食比喻君臣昏暗。

〔一九〕澣（huǎn緩），洗也。舊解說是心中有憂愁似不洗的衣服有污垢，言作者內(nèi)心不凈。亨按：匪，當(dāng)讀為彼。澣衣即翰音。古語稱雞為翰音，見《周易·中孚》、《禮記·曲禮上》等。作者言自己像雞一樣，任人宰殺，不能飛去，所以下文說“不能奮飛”。

〔二○〕奮飛，鼓翼高飛。

綠衣

這是丈夫悼念亡妻之作。

一

綠兮衣兮，綠衣黃里^〔一〕。心之憂矣，曷維其已^〔二〕！

二

綠兮衣兮，綠衣黃裳^〔三〕。心之憂矣，曷維其亡^〔四〕！

三

綠兮絲兮，女所治兮^〔五〕。我思古人^〔六〕，俾無訧兮^〔七〕。

四

兮绤兮^〔八〕，凄其以風(fēng)^〔九〕。我思古人，實獲我心^〔一○〕。

【注】

〔一〕衣，上身的衣服。里，衣服的襯里。此寫作者目睹亡妻的衣服。

〔二〕曷，何也。已，止也。言憂愁怎樣才能休止！

〔三〕裳，下身的衣服。

〔四〕亡，無也。言憂愁怎樣才能去掉呢！

〔五〕女，通汝，指亡妻。治，猶制也。綠絲的衣裳是你做的。

〔六〕古人，指亡妻。

〔七〕俾，使也。訧（yóu尤），過失。作者想到亡妻在世時，遇事規(guī)勸，使他不犯錯誤。

〔八〕（chī癡），細(xì)葛布。绤（xì隙），粗葛布。

〔九〕凄，涼也。此寫作者身穿葛布衣裳，面對涼風(fēng)。

〔一○〕獲，得也。實獲我心，指我想到的她已想到，她在世時，我覺得寒，她就給我加衣了。

燕燕

此詩作者當(dāng)是年輕的衛(wèi)君。他和一個女子原是一對情侶，但迫于環(huán)境，不能結(jié)婚。當(dāng)她出嫁旁人時，他去送她，因作此詩。

一

燕燕于飛^〔一〕，差池其羽^〔二〕。之子于歸^〔三〕，遠(yuǎn)送于野。瞻望弗及^〔四〕，泣涕如雨。

二

燕燕于飛，頡之頏之^〔五〕。之子于歸，遠(yuǎn)于將之^〔六〕。瞻望弗及，佇立以泣。

三

燕燕于飛，下上其音。之子于歸，遠(yuǎn)送于南。瞻望弗及，實勞我心^〔七〕。

四

仲氏任只^〔八〕，其心塞淵^〔九〕。終溫且惠^〔一○〕，淑慎其身^〔一一〕。先君之思，以勖寡人^〔一二〕。

【注】

〔一〕燕燕，一對燕子。于，語助詞。

〔二〕差（cī疵）池，不齊。

〔三〕之子，這個人。于歸，出嫁。

〔四〕弗及，看不到。

〔五〕頡（xié協(xié)），向下飛。頏（háng杭），向上飛。

〔六〕于，猶以也。將，送也。

〔七〕勞，愁苦。

〔八〕仲氏，古代長子長女稱伯稱孟，中子中女稱仲，幼子幼女稱叔稱季。任，姓也。只，語氣詞。

〔九〕塞，誠實。淵，深遠(yuǎn)。

〔一○〕終，既也。惠，順也。

〔一一〕淑，良善。此句言她所言所行都良善而謹(jǐn)慎。

〔一二〕勖（xù序），助也。寡人，國君自稱寡人。此二句言先君的想法是以仲氏輔助寡人，即以仲氏匹配作者。

日月

這是婦人受丈夫虐待唱出的沉痛歌聲。

一

日居月諸^〔一〕，照臨下土。乃如之人兮^〔二〕，逝不古處^〔三〕。胡能有定^〔四〕？寧不我顧^〔五〕！

二

日居月諸，下土是冒^〔六〕。乃如之人兮，逝不相好^〔七〕。胡能有定？寧不我報^〔八〕！

三

日居月諸，出自東方。乃如之人兮，德音無良^〔九〕。胡能有定？俾也可忘^〔一○〕。

四

日居月諸，東方自出。父兮母兮，畜我不卒^〔一一〕。胡能有定？報我不述^〔一二〕。

【注】

〔一〕居、諸，都是語氣詞。

〔二〕如之人，像這個人。

〔三〕逝，猶斯，發(fā)語詞。古處，以古道相處。又解：古當(dāng)作可，形似而誤。

〔四〕胡，何也。定，止也。指丈夫的虐待怎樣才能停止呢？

〔五〕寧，乃也。

〔六〕冒，覆蓋。日月的光輝普照下土，似覆蓋。

〔七〕相好，相愛。

〔八〕報，報答。我愛他而他不愛我，是不報答我。

〔九〕德音，道德名譽(yù)。

〔一○〕俾，使也。

〔一一〕畜，養(yǎng)也。卒，終也。作者怨父母不養(yǎng)她一輩子，叫她出嫁，以致受人虐待。

〔一二〕述，借為術(shù)，道也。不術(shù)即不道。此句言報我不以其道。

終風(fēng)

一個婦女受強(qiáng)暴男子的調(diào)戲欺侮而無法抗拒或避開，因作此詩。

一

終風(fēng)且暴^〔一〕。顧我則笑，謔浪笑敖^〔二〕。中心是悼^〔三〕。

二

終風(fēng)且霾^〔四〕。惠然肯來^〔五〕。莫往莫來，悠悠我思^〔六〕。

三

終風(fēng)且曀^〔七〕，不日有曀^〔八〕。寤言不寐^〔九〕，愿言則嚏^〔一○〕。

四

曀曀其陰，虺虺其靁^〔一一〕。寤言不寐，愿言則懷^〔一二〕。

【注】

〔一〕終，既也。暴，《說文》引作瀑，云：“急雨也。”詩以天陰、刮風(fēng)、下雨、打雷比喻男子的欺侮行動。

〔二〕謔，以言相戲。浪，賣弄風(fēng)騷。敖，借為傲，擺臭架子。

〔三〕悼，悲傷。

〔四〕霾（mái埋），下雨雜有塵土。

〔五〕惠，順也。裝成柔順的樣子。

〔六〕悠悠，憂也。

〔七〕曀，陰暗。

〔八〕不日，沒有太陽。有，通又。

〔九〕寤，醒著。言，讀為焉。寐，睡著。

〔一○〕愿，思也。嚏，借為懥（zhì至），怒也。

〔一一〕虺虺，雷聲。靁，古雷字。

〔一二〕懷，悲傷。

擊鼓

這首詩作于公元前七百二十年。春秋初年，衛(wèi)國公子州吁殺死衛(wèi)桓公，做了衛(wèi)君，聯(lián)合陳國宋國，去侵略鄭國，強(qiáng)迫勞動人民出征。打完了仗，領(lǐng)兵的將官把一些反對戰(zhàn)爭、口出怨言的士兵拋在國外了。這首詩就是被拋棄的士兵唱的。

一

擊鼓其鏜^〔一〕，踴躍用兵^〔二〕。土國城漕^〔三〕，我獨南行^〔四〕。

二

從孫子仲^〔五〕，平陳與宋^〔六〕。不我以歸^〔七〕，憂心有忡^〔八〕。

三

爰居爰處^〔九〕，爰喪其馬^〔一○〕。于以求之^〔一一〕？于林之下。

四

死生契闊^〔一二〕，與子成說^〔一三〕。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一四〕。

五

于嗟闊兮^〔一五〕！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一六〕！不我信兮^〔一七〕！

【注】

〔一〕鏜，打鼓聲。

〔二〕用兵，指州吁興兵。

〔三〕土，用土筑城。國，首都。又解：土國當(dāng)作士或。士是男子的通稱。城，筑城。漕，衛(wèi)國地名。

〔四〕南行，鄭國在衛(wèi)國南，所以說南行。

〔五〕孫子仲，此次出征領(lǐng)兵的將官。

〔六〕平，聯(lián)合。衛(wèi)國聯(lián)合陳國、宋國和蔡國去伐鄭國。見《左傳·隱公四年》。

〔七〕不我以歸，不帶我回國。

〔八〕忡，憂慮不安貌。

〔九〕爰，乃，于是。

〔一○〕喪，丟失。

〔一一〕以，何也。

〔一二〕契，隔絕。闊，遠(yuǎn)離。

〔一三〕子，作者稱他的妻。成說，說下約定的話，就是下文“與子偕老”那句話。

〔一四〕偕，同。

〔一五〕于，借為吁。吁嗟，悲嘆的聲音。

〔一六〕洵，借為惸，孤獨。

〔一七〕不我信，指統(tǒng)治者不相信我。

【附錄】

注〔一六〕洵，借為惸?！缎⊙拧ふ隆罚骸鞍Т藧莫殹！薄夺屛摹罚骸皭模氁??！?/p>

凱風(fēng)

衛(wèi)國一個婦人，生了七個兒子，因家境貧困，想要改嫁。她的兒子們唱出這首歌以自責(zé)。

一

凱風(fēng)自南^〔一〕，吹彼棘心^〔二〕。棘心夭夭^〔三〕，母氏劬勞^〔四〕。

二

凱風(fēng)自南，吹彼棘薪^〔五〕。母氏圣善^〔六〕，我無令人^〔七〕。

三

爰有寒泉^〔八〕，在浚之下^〔九〕。有子七人，母氏勞苦。

四

睆黃鳥^〔一○〕，載好其音^〔一一〕。有子七人，莫慰母心。

【注】

〔一〕凱風(fēng)，即南風(fēng)。凱，樂也。南風(fēng)溫暖，長養(yǎng)萬物，使人喜歡，所以叫作凱風(fēng)。

〔二〕棘，小棗樹。心，借為杺，叢木，又名樸樕。

〔三〕夭夭，茂盛。詩以凱風(fēng)比母親，以棘心比七子，棘心不得凱風(fēng)的溫暖，不能茂盛；七子不得母親的撫養(yǎng)，不能長成。

〔四〕劬勞，辛苦勞累。

〔五〕薪借為，與榛同，叢木，果如小栗。

〔六〕圣，明達(dá)，智慧。

〔七〕令，善也，指才德的優(yōu)越。

〔八〕爰，發(fā)語詞。

〔九〕浚，衛(wèi)國邑名（在今河南濮陽縣南）。詩以寒泉之水可以灌溉田苗，比喻母親養(yǎng)育子女。

〔一○〕睆（xiàn‐huǎn現(xiàn)緩），黃鳥鳴的聲音。黃鳥，此黃鳥當(dāng)是黃鶯。

〔一一〕載，猶則也。詩以黃鳥可以娛人反比七子不能安慰母親，有人不如鳥的意思。

雄雉

統(tǒng)治階級的一個婦人懷念遠(yuǎn)出的丈夫，因作此詩。

一

雄雉于飛^〔一〕，泄泄其羽^〔二〕。我之懷矣^〔三〕，自詒伊阻^〔四〕。

二

雄雉于飛，下上其音。展矣君子^〔五〕，實勞我心^〔六〕。

三

瞻彼日月，悠悠我思^〔七〕。道之云遠(yuǎn)^〔八〕，曷云能來^〔九〕。

四

百爾君子^〔一○〕，不知德行^〔一一〕。不忮不求^〔一二〕，何用不臧^〔一三〕。

【注】

〔一〕雉，野雞。于，語助詞。

〔二〕泄（yì義）泄，鳥鼓翼貌。詩以雄雉飛去比喻丈夫遠(yuǎn)行。

〔三〕懷，思念。

〔四〕詒，通貽，遺留。伊，此也。阻，借為戚，憂愁。作者沒有阻止丈夫遠(yuǎn)去，所以說自己留下此憂愁。

〔五〕展，當(dāng)讀為癉（dàn旦），勞也。君子，作者稱她的丈夫。

〔六〕勞，愁苦。

〔七〕悠悠，憂也。

〔八〕云，語詞。

〔九〕曷，何也。

〔一○〕爾，你們。君子，指統(tǒng)治者。

〔一一〕不知德行，指沒有廉恥，沒有道德。

〔一二〕忮（zhì至），嫉妒。

〔一三〕用，猶行也。臧，善也。此二句言：只要不嫉妒旁人，不貪求財物，則何行而不善呢？從這一章看來，那一群統(tǒng)治者包括作者的丈夫，大概是帶兵去侵略掠奪別國。

匏有苦葉

這首詩寫一個男子去看望已經(jīng)訂婚的女友。

一

匏有苦葉^〔一〕，濟(jì)有深涉^〔二〕。深則厲^〔三〕，淺則揭^〔四〕。

二

有彌濟(jì)盈^〔五〕，有鷕雉鳴^〔六〕。濟(jì)盈不濡軌^〔七〕，雉鳴求其牡^〔八〕。

三

雝雝鳴雁^〔九〕，旭日始旦^〔一○〕。士如歸妻^〔一一〕，迨冰未泮^〔一二〕。

四

招招舟子^〔一三〕，人涉卬否^〔一四〕。人涉卬否，卬須我友^〔一五〕。

【注】

〔一〕匏（páo袍），葫蘆。古人渡水，把大葫蘆拴在腰間，容易浮過，因而稱它為腰舟?？?，借為枯，干枯也。秋天葫蘆長成，葉子干枯，正好做腰舟。

〔二〕濟(jì)，水名。涉，此涉字是渡口。這渡口，看來似深，其實并不深，下文說“不濡軌”可證。

〔三〕厲，裸也。脫下衣裳渡水為厲。

〔四〕揭（qì氣），舉也。提起衣裳渡水為揭。

〔五〕彌，河水漫漫的狀態(tài)。盈，滿。

〔六〕鷕（wěi偉），母野雞鳴聲。雉，野雞。

〔七〕濡，沾濕。軌，車軸的頭。

〔八〕牡，雄獸稱牡，因而雄野雞也稱牡。

〔九〕雝（yōng庸）雝，雁鳴聲。

〔一○〕旭日，早晨的太陽。

〔一一〕士，男子的通稱。歸妻，男子出贅到女家。舊說：歸妻，使妻歸于我，即娶妻。

〔一二〕迨，及也，即趁著。泮（pàn判），冰解也。古代習(xí)慣男女結(jié)婚在冰解以前?！惨蝗痴姓?，擺手相招。舟子，船夫。

〔一四〕涉，此涉字是徒步渡水。卬（áng昂），我也。

〔一五〕須，等待。友，指船夫。

【附錄】

注〔一〕匏，古人渡水常把大葫蘆拴在腰間，可以不沉，俗名腰舟。《國語·魯語》：“夫苦匏不材于人，共濟(jì)而已?！薄肚f子·逍遙游》：“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慮以為大樽，而浮于江湖?！薄尔i冠子·學(xué)問》：“中流失船，一壺千金。”陸注：“壺，瓠也。”

這是三個證據(jù)。此采王先謙《詩三家義集疏》、聞一多《詩經(jīng)通義》等說。

注〔三〕〔四〕厲，當(dāng)是裸音的轉(zhuǎn)變。《說文》：“揭，高舉也?！倍伤畷r把衣裳高高提起，古語叫作揭?！赌印す稀罚骸笆仟q倮者謂撅者不恭也?！薄蛾套哟呵铩ね馄罚骸拔嶙I晏子猶倮而訾高撅者也?！辟兰绰阕?。《禮記·內(nèi)則》：“不涉不撅?！编嵶ⅲ骸熬铮乙乱??！敝祢E聲說：“撅叚借為揭。”（《說文通訓(xùn)定聲》泰部）由此可見，《詩經(jīng)》的“厲”和“揭”就是《墨子》、《晏子》的“倮”和“撅”，厲是裸音的轉(zhuǎn)變，當(dāng)無疑問。“深則厲，淺則揭”是說水深就把衣裳脫下，水淺就把衣裳提起。

注〔一一〕歸妻，《詩經(jīng)》常說“取妻”，（即娶妻）而此詩獨說“歸妻”?？肌墩f文》：“歸，女嫁也?！薄豆騻鳌る[公二年》：“婦人謂嫁曰歸。”歸和娶正是相對的詞匯，可見歸妻和娶妻意義不同。根據(jù)歸字的意義，“士如歸妻”當(dāng)是說男人如果出嫁于妻家，歸妻即所謂出贅了。上古母系社會時代，是男子出贅于女家。進(jìn)入父系社會便是女子出嫁于男家，可是母系社會的殘余習(xí)俗，與個別家庭的要求相結(jié)合，男人出贅女家的事實，在奴隸社會里和封建社會里還是一直地存在著，不過為數(shù)不多罷了。此詩不說“士如娶妻”，而說“士如歸妻”，是指男子出贅妻家。

谷風(fēng)

這首詩的主人是一個勞動婦女。她和她丈夫起初家境很窮，后來稍微富裕。她的丈夫另娶了一個妻子，而把她趕走。通篇是寫她對丈夫的訴苦、憤恨和責(zé)難。

一

習(xí)習(xí)谷風(fēng)^〔一〕，以陰以雨^〔二〕。黽勉同心^〔三〕，不宜有怒。采葑采菲^〔四〕，無以下體^〔五〕。德音莫違^〔六〕，及爾同死。

二

行道遲遲^〔七〕，中心有違^〔八〕。不遠(yuǎn)伊邇^〔九〕，薄送我畿^〔一○〕。誰謂荼苦^〔一一〕，其甘如薺^〔一二〕。宴爾新婚^〔一三〕，如兄如弟。

三

涇以渭濁^〔一四〕，湜湜其止^〔一五〕。宴爾新昏，不我屑以^〔一六〕。毋逝我梁^〔一七〕！毋發(fā)我笱^〔一八〕！我躬不閱^〔一九〕，遑恤我后^〔二○〕！

四

就其深矣，方之舟之^〔二一〕；就其淺矣，泳之游之^〔二二〕。何有何亡^〔二三〕，黽勉求之；凡民有喪^〔二四〕，匍匐救之^〔二五〕。

五

不我能慉^〔二六〕，反以我為讎^〔二七〕。既阻我德^〔二八〕，賈用不售^〔二九〕。昔育恐育鞫^〔三○〕，及爾顛覆^〔三一〕。既生既育，比予于毒^〔三二〕。

六

我有旨蓄^〔三三〕，亦以御冬^〔三四〕。宴爾新昏，以我御窮。有洸有潰^〔三五〕，既詒我肄^〔三六〕。不念昔者，伊余來塈^〔三七〕。

【注】

〔一〕習(xí)習(xí)，大風(fēng)聲。谷風(fēng)，山谷中的風(fēng)。

〔二〕此二句以刮風(fēng)下雨比喻她丈夫發(fā)怒，造成家庭的變故。

〔三〕黽（mǐn皿）勉，辛勤努力。

〔四〕葑，蘿卜。菲，地瓜。

〔五〕無以，不用。下體，指地下莖。此二句以采蘿卜地瓜者不要它的地下莖，比喻她的丈夫不取她的品德。

〔六〕德音，善言。違，背棄。

〔七〕遲遲，緩慢。她被趕走，心灰意懶，所以走路很慢。

〔八〕中心，即心中。違，借為，恨。

〔九〕伊，是也。表示肯定。邇，近。

〔一○〕薄，急急忙忙。畿，門坎。

〔一一〕荼，菜名，味苦，又名苦菜。

〔一二〕薺，菜名，味甜。這二句言荼菜雖苦，但和詩主人內(nèi)心的痛苦來比，它卻像薺菜那樣甜了。

〔一三〕宴，快樂。

〔一四〕涇、渭，都是水名。以，猶使也。涇水濁，渭水清，涇水流入渭水，把渭水也弄濁了。一說：涇水清，渭水濁；以，因也。

〔一五〕湜（shí食）湜，水清貌。止，今本《詩經(jīng)》誤作沚，《說文》引作止，今據(jù)改。

〔一六〕不我屑以，不屑要我。不屑有鄙視的意味。

〔一七〕逝，往。梁，魚梁，攔魚的水壩。

〔一八〕笱（gǒu狗），捉魚的器具，編竹成筒形，口有倒刺，魚入即不能出，現(xiàn)在叫作須籠。在魚壩上弄一個孔穴，須籠安在孔穴里。

〔一九〕躬，身體。閱，收容。

〔二○〕遑，何也。恤，憂慮。此二句言我自身還不見容，又何必耽憂以后的事呢？

〔二一〕方，以筏渡。舟，以船渡。

〔二二〕泳游，泳是潛游，游是浮游。以上四句比喻遇到阻礙就想辦法。

〔二三〕亡，通無。

〔二四〕喪，災(zāi)難。

〔二五〕匍匐，爬行。

〔二六〕慉（xù序），養(yǎng)也。一說：慉，愛也。

〔二七〕讎，同仇。

〔二八〕阻，疑惑。

〔二九〕賈，出賣貨物。售，賣出。此二句言：你懷疑我的美德，所以我這個人在你這兒賣不出去。

〔三○〕兩育字當(dāng)作有，形似而誤，通又。鞫，貧窮。

〔三一〕顛，跌倒。覆，翻倒。顛覆指生活中所遭遇的挫折與失敗。二句言以前天天擔(dān)心窮日子不易過，同你一起艱苦地生活。

〔三二〕毒，害人之物。

〔三三〕旨，味美。蓄，積藏的菜蔬，如干菜、咸菜、泡菜等。夏秋天弄好，以備冬天食用。

〔三四〕御，擋御。冬天沒有鮮菜，有蓄菜就可以對付過去了。

〔三五〕有，又。洸（guāng光），兇暴。潰，糊涂。

〔三六〕詒，通貽，給予。肄，勞苦。

〔三七〕伊，猶唯也。塈（jì既），借為摡，除去。

【附錄】

注〔八〕違，《釋文》引《韓詩》：“違，很也?！瘪R瑞辰《毛詩傳箋通釋》：“《韓詩》蓋以違為之假借，故訓(xùn)為很，很亦恨也?！庇衢小度航?jīng)平議》說同。

注〔一○〕畿，馬瑞辰說：“畿者機(jī)之假借，門限也。”陳奐《毛詩傳疏》說同。

注〔一四〕以，裴學(xué)?！豆艜撟旨尅罚骸耙裕q使也?！?/p>

注〔二○〕遑，裴學(xué)?！豆艜撟旨尅罚骸板?，猶胡也，何也。”

注〔三○〕育，聞一多《詩經(jīng)通義》：“兩育字為有之誤?！?/p>

注〔三七〕塈，當(dāng)讀為摡?！墩f文》：“摡，滌也?！薄稒u風(fēng)·匪風(fēng)》：“摡之釜鬵。”毛傳“摡，滌也?！薄吨芏Y·世婦》：“帥女官而濯摡。”鄭注：“摡，拭也?！睋┯谐ブ?。伊余來摡，就是把我除去、把我趕走之意。

式微

奴隸們在野外冒霜露、踩泥水，給貴族干活，天黑了還不能回去，就唱出這首歌。

一

式微式微^〔一〕，胡不歸？微君之故^〔二〕，胡為乎中露^〔三〕？

二

式微式微，胡不歸？微君之躬^〔四〕，胡為乎泥中？

【注】

〔一〕式，發(fā)語詞。微，天黑也。

〔二〕微，非也。君，指奴隸主。

〔三〕中露，即露中。

〔四〕躬，身也。

【附錄】

注〔一〕微，借為黴?！稄V雅·釋器》：“黴，黑也。”古語稱日月無光為黴?！囤L(fēng)·柏舟》：“日居月諸，胡迭而微?！薄缎⊙拧な轮弧罚骸氨嗽露ⅰ！薄按巳斩ⅰ！倍际墙栉辄q。

旄丘

《左傳·宣公十五年》記赤狄潞國事：“潞（在今山西潞城縣）……酆舒為政……而奪黎氏地（即今山西黎城縣）。……晉荀林父敗赤狄于曲梁，滅潞?！钡胰藴缋瑁鑷继拥叫l(wèi)國，派人求救于晉，晉國拖延不出兵，黎國君臣因作此詩。以后晉國出兵滅了赤狄。

一

旄丘之葛兮^〔一〕，何誕之節(jié)兮^〔二〕！叔兮伯兮^〔三〕，何多日也^〔四〕！

二

何其處也^〔五〕？必有與也^〔六〕。何其久也？必有以也。

三

狐裘蒙戎^〔七〕。匪車不東^〔八〕。叔兮伯兮，靡所與同^〔九〕。

四

瑣兮尾兮^〔一○〕，流離之子^〔一一〕。叔兮伯兮，褎如充耳^〔一二〕。

【注】

〔一〕旄丘，丘名，屬衛(wèi)國。在今河南濮陽縣。

〔二〕誕，延也，長也。節(jié)，植物莖上的節(jié)。作者在客地見到葛的長成，感到漂流生活過得很久。

〔三〕叔伯，作者稱晉國君臣為叔伯。

〔四〕多日，指拖延多日。

〔五〕處，居也。叔伯為什么安居不動呢？

〔六〕與，猶以也，即原因。

〔七〕蒙戎，同尨茸，猶蓬松。夏秋過去，冬天又來，作者穿上皮襖了。

〔八〕匪，通彼。不東，指晉國兵車不向東去援助黎國。

〔九〕靡，無。同，指同一條心。

〔一○〕瑣，細(xì)小。尾，借為微，小也。

〔一一〕流離，即黃鸝、黃鶯。離即古鸝字。冬天過去，春天又來，作者見到小黃鶯，同時感到自己像小鳥一般，寄居異國。

〔一二〕褎（yòu誘），聾也。充，堵塞。

簡兮

衛(wèi)君的公庭大開舞會，一個貴族婦女愛上領(lǐng)隊的舞師，作這首詩來贊美他。

一

簡兮簡兮^〔一〕，方將萬舞^〔二〕。日之方中^〔三〕，在前上處^〔四〕。碩人俁俁^〔五〕，公庭萬舞。

二

有力如虎^〔六〕，執(zhí)轡如組^〔七〕，左手執(zhí)籥^〔八〕，右手秉翟^〔九〕，赫如渥赭^〔一○〕。公言錫爵^〔一一〕。

三

山有榛^〔一二〕，隰有苓^〔一三〕。云誰之思^〔一四〕，西方美人^〔一五〕。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

【注】

〔一〕簡，威儀堂堂的樣子。又解：簡，鼓聲。《商頌·那》：“奏鼓簡簡?！遍_舞會前先擊鼓。

〔二〕方將，正要。萬舞，舞名，先是武舞，舞者手拿兵器；后是文舞，舞者手拿鳥羽和樂器。

〔三〕日之方中，日在正午。

〔四〕在前上處，指舞師處于前列的上頭，是領(lǐng)隊者。

〔五〕碩人，身軀高大的人。俁（yǔ語）俁，魁梧的樣子。

〔六〕有力如虎，武舞階段，舞者手拿兵器，象征作戰(zhàn)，顯出力量如虎。

〔七〕轡，馬韁繩。組，用絲織的寬帶。武舞階段，舞者手拿韁繩，象征駕車。

〔八〕籥（yuè躍），古管樂器，似后世之排簫。

〔九〕秉，執(zhí)。翟（dí敵），野雞的尾羽。上二句寫文舞。

〔一○〕赫，赤色鮮明貌。渥，濕潤。赭，赤土。此寫舞師的面色。

〔一一〕公，衛(wèi)君。錫，通賜。爵，古代一種酒器，形略似麻雀，用處同于酒杯。錫爵，賞賜一杯酒。

〔一二〕榛，指榛樹的果。

〔一三〕隰（xí習(xí)），低濕之地。苓，即甘草。

〔一四〕云，發(fā)語詞。

〔一五〕西方美人，指漂亮的舞師是西方人。

泉水

這首詩是許穆公夫人所作。她是衛(wèi)宣公的老婆宣姜與宣公庶子頑姘居所生，嫁給許穆公。狄人攻破衛(wèi)國，衛(wèi)懿公戰(zhàn)死，衛(wèi)人立戴公于漕邑。她要到衛(wèi)國去探問，走出不遠(yuǎn)，被許國大夫追回，她因作《泉水》和《載馳》。（參見《鄘風(fēng)·載馳》）

一

毖彼泉水^〔一〕，亦流于淇^〔二〕。有懷于衛(wèi)^〔三〕，靡日不思^〔四〕。孌彼諸姬^〔五〕，聊與之謀^〔六〕。

二

出宿于泲^〔七〕，飲餞于禰^〔八〕。女子有行^〔九〕，遠(yuǎn)父母兄弟。問我諸姑^〔一○〕，遂及伯姊^〔一一〕。

三

出宿于干^〔一二〕，飲餞于言^〔一三〕。載脂載舝^〔一四〕，還車言邁^〔一五〕。遄臻于衛(wèi)^〔一六〕，不瑕有害^〔一七〕。

四

我思肥泉^〔一八〕，茲之永嘆^〔一九〕。思須與漕^〔二○〕，我心悠悠^〔二一〕。駕言出游^〔二二〕，以寫我憂^〔二三〕。

【注】

〔一〕毖，通泌，水流貌。

〔二〕淇，衛(wèi)國水名。

〔三〕懷，思念。

〔四〕靡，無也。

〔五〕孌，美好貌。諸姬，許穆夫人姓姬。許君姓姜，多娶姓姬的女子。諸姬指嫁到許國來的幾個姓姬的女子。

〔六〕聊，愿也，樂也。又解：聊，姑且。此言作者與同姓女伴計議可否回衛(wèi)國一次的問題。

〔七〕泲（jǐ擠），地名。

〔八〕餞，以酒宴送行。禰（nǐ你），地名。此二句寫她在返衛(wèi)途中之事。

〔九〕行，女子出嫁為行。有行即已經(jīng)出嫁。

〔一○〕姑，父的姊妹稱姑。

〔一一〕伯姊，大姐。此二句寫她回到衛(wèi)國將要問候諸姑伯姊。

〔一二〕干，地名。

〔一三〕言，地名。

〔一四〕載，則也。脂，抹油于車軸上。舝（xiá轄），車軸頭上的鍵子，此用做動詞，把鍵子加上。古時在車走前，先拿下車軸頭的鍵子，抹上油，然后把鍵子安上。

〔一五〕還車，把車掉轉(zhuǎn)過來向回走。言，讀為焉，乃也。邁，行也。此二句寫她被迫回轉(zhuǎn)許國。

〔一六〕遄（chuán椽），速。臻，至，到。

〔一七〕瑕，通“胡”，何也。此二句言：很快就到衛(wèi)國，沒有什么害處，何必把我追回呢？

〔一八〕肥泉，衛(wèi)國水名。

〔一九〕茲，通滋，增加。永嘆，長嘆。

〔二○〕須、漕，都是衛(wèi)國邑名。

〔二一〕悠悠，憂也。

〔二二〕言，讀為焉。

〔二三〕寫，宣泄，通作瀉字。

北門

衛(wèi)國朝廷的小官吏，俸祿微薄，不夠養(yǎng)家，而朝廷的瑣細(xì)事務(wù)，辛勤的勞役，都要他去擔(dān)任。他既受統(tǒng)治者的壓迫，又苦家庭生活的困難，因作此詩。

一

出自北門，憂心殷殷^〔一〕。終窶且貧^〔二〕，莫知我艱。已焉哉！天實為之，謂之何哉^〔三〕！

二

王事適我^〔四〕，政事一埤益我^〔五〕。我入自外，室人交遍謫我^〔六〕。已焉哉！天實為之，謂之何哉！

三

王事敦我^〔七〕，政事一埤遺我^〔八〕。我入自外，室人交遍摧我^〔九〕。已焉哉！天實為之，謂之何哉！

【注】

〔一〕殷殷，憂傷貌。

〔二〕終，既也。窶（jù巨），困窘。

〔三〕謂之何哉，還說什么。

〔四〕王，諸侯國中人對諸侯也稱為王。適，借為擿，投擲。

〔五〕一埤（pí皮），猶一并。益，加。

〔六〕交遍，猶普遍。謫，責(zé)難。

〔七〕敦，促。

〔八〕遺，交給。

〔九〕摧，譏刺。

【附錄】

注〔二〕終，王引之《經(jīng)義述聞》引王念孫說：“終，猶既也?！?/p>

北風(fēng)

衛(wèi)國統(tǒng)治者的政治殘暴，百姓相攜逃去，唱出這個歌。

一

北風(fēng)其涼，雨雪其雱^〔一〕?；荻梦?sup>〔二〕，攜手同行。其虛其邪^〔三〕！既亟只且^〔四〕！

二

北風(fēng)其喈^〔五〕，雨雪其霏^〔六〕?；荻梦?，攜手同歸。其虛其邪！既亟只且！

三

莫赤匪狐^〔七〕，莫黑匪烏^〔八〕?；荻梦遥瑪y手同車。其虛其邪！既亟只且！

【注】

〔一〕雱（páng旁），雪盛貌。上二句寫風(fēng)雪，也用來比喻統(tǒng)治者的暴政。下章同。

〔二〕惠，猶維也。而，爾、你。好，喜歡。

〔三〕虛，通舒。邪，通徐。均為從容緩慢之意。

〔四〕亟，急。只且（zǔ祖），語氣詞，猶言也哉。此句言還是快走吧！

〔五〕喈，借為湝，寒也。

〔六〕霏，雨雪大的樣子。

〔七〕匪，通非。

〔八〕烏，烏鴉。詩以狐比大官，以烏鴉比小官。周代大官穿紅衣，小官穿黑衣。此二句言：穿紅衣的都是狐貍，穿黑衣的都是烏鴉。

靜女

詩的主人公是個男子，抒寫他和一個姑娘甜蜜的愛情。

一

靜女其姝^〔一〕，俟我于城隅^〔二〕。愛而不見^〔三〕，搔首踟躕^〔四〕。

二

靜女其孌^〔五〕，貽我彤管^〔六〕。彤管有煒^〔七〕，說懌女美^〔八〕。

三

自牧歸荑^〔九〕，洵美且異^〔一○〕。匪女之為美^〔一一〕，美人之貽。

【注】

〔一〕靜，貞靜，不輕佻。姝，容貌漂亮。

〔二〕俟，等待。城隅，城角。

〔三〕愛，借為薆，隱蔽。姑娘和他開玩笑，故意躲在他看不見的地方。

〔四〕搔首，用手撓頭。踟躕，來回走動。

〔五〕孌，容貌俊俏。

〔六〕貽，贈送。彤，紅色。管，樂器。

〔七〕煒（wěi偉），紅而發(fā)亮。

〔八〕說，通悅。懌（yì益），喜也。女，通汝，指彤管。

〔九〕牧，郊外野地，牧場所在。歸，借為饋，贈送。荑（tí題），草名，白茅始生稱荑，三四月間開白花。

〔一○〕洵（xún旬），真也。異，出奇。

〔一一〕匪，非。女，通汝，指荑草。

【附錄】

注〔六〕彤管，歐陽修《毛詩本義》：“古者針筆皆有管，樂器亦有管，不知此彤管是何物也。”按：彤管當(dāng)是樂器，就是紅色的樂管?！对娊?jīng)》里的管字，都是指樂管。《周頌·有瞽》：“簫管備舉?！薄渡添灐つ恰罚骸皣G嘒管聲?！庇帧吨茼灐?zhí)競》：

“磬筦將將?！薄稘h書·禮樂志》、《說文》都引筦作管。所以說此詩的彤管當(dāng)是樂器。

新臺

衛(wèi)宣公給他的兒子伋娶齊國之女，為了迎娶新娘，在經(jīng)過的黃河邊上筑了一座新臺。衛(wèi)宣公見新娘很美，就把她截下，占為己有，這就是宣姜。衛(wèi)人作此詩諷刺衛(wèi)宣公。這是《毛詩序》的說法，也講得通。但詩意只是寫一個女子想嫁一個美男子，而卻配了一個丑丈夫。

一

新臺有泚^〔一〕，河水彌彌^〔二〕。燕婉之求^〔三〕，籧篨不鮮^〔四〕。

二

新臺有灑^〔五〕，河水浼浼^〔六〕。燕婉之求，籧篨不殄^〔七〕。

三

魚網(wǎng)之設(shè)^〔八〕，鴻則離之^〔九〕。燕婉之求，得此戚施^〔一○〕。

【注】

〔一〕泚（cǐ此），鮮明貌。

〔二〕河，黃河。彌彌，猶漫漫。

〔三〕燕婉，容貌俊俏的人。

〔四〕籧篨（qú‐chú渠除），一種病人，腰不能彎，今語呼為雞胸。不鮮，不漂亮。

〔五〕灑（cuǐ璀），借為銑（xiǎn顯），金色有光澤。

〔六〕浼（měi每）浼，水盛貌。

〔七〕殄，借為珍?！稜栄拧め屧b》：“珍，美也?！?/p>

〔八〕設(shè)，置。

〔九〕鴻，不是鴻雁。聞一多《詩經(jīng)通義》：“鴻即苦蠪之合音，《廣雅·釋魚》：‘苦蠪，蝦蟆也。’”離，讀為罹，魚入網(wǎng)也。詩以設(shè)網(wǎng)捕魚而得蝦蟆比喻女子想嫁美男子而配了丑夫。

〔一○〕戚施（yì易），一種病人，腰不能直，今語呼為駝背。

二子乘舟

衛(wèi)宣公誘奸他的父妾夷姜，生子名伋，又霸占伋的聘妻宣姜，生子名壽、名朔。宣姜要害死伋，好立她的兒子為衛(wèi)君。宣公信從她，叫伋出使齊國，預(yù)先派一批人假扮盜匪，埋伏在路上，等伋經(jīng)過時把他殺死。壽把這一陰謀告訴伋，勸他逃往別國。伋不肯。當(dāng)伋將乘船赴齊時，壽想替他死，來到船上，用酒把他灌醉，自己坐一只船，載著使者的旗幟，往前走去。假盜把壽殺死。伋醒后，坐船追去，假盜又把伋殺死。衛(wèi)國有人知道這一陰謀，因作此詩，抒寫為伋、壽耽憂的情感。

一

二子乘舟^〔一〕，泛泛其景^〔二〕。愿言思子^〔三〕，中心養(yǎng)養(yǎng)^〔四〕。

二

二子乘舟，泛泛其逝^〔五〕。愿言思子，不瑕有害^〔六〕。

【注】

〔一〕二子，指伋與壽。

〔二〕泛泛，漂流貌。景，借為?（háng杭）?！墩f文》：“?，以船渡也。”實即航字。

〔三〕愿，念也。言，讀為焉。

〔四〕養(yǎng)養(yǎng)，借為恙，憂也。

〔五〕逝，往也。

〔六〕瑕，通胡，何也。此言二子不會有什么災(zāi)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