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三寶剛到樹林之外。

就聽得里面響起轟隆一聲。

林中穿行，馬不如人。

于是當即翻身下馬，連韁繩也來不及栓，拔刀便沖了進去。

魁梧的身影在灌木與雜草間拉出殘影。

不過片刻功夫，他就循著剛才的動靜找到了曾來過一次的鼠妖巢穴。

只是……

那進入其中的通道此刻被泥土全部掩埋，通道之后，地面塌陷，扎根于上的數百棵參天大樹或直接倒在地上，或歪七扭八的交錯相倚著，深坑之中沒有任何動靜，仿佛泥土覆蓋了一切生機。

“這是，同歸于盡了？”

劉三寶并未放下心中的警惕。

他是跟這頭化形鼠妖真個搏過命的，那無窮無盡的鼠子鼠孫和死傷越多、實力越強的邪門功法，除非能以絕對的實力干凈利落地一刀斃命，否則沒人能耗得過身在主場的鼠妖。

抽出腰間的制式長刀，跳上一顆將倒未倒的大樹。

他調動體內氣機，對著下面的深坑狠狠劈下。

一眾類似于氣血但又完全不同的能量朝地上狠狠轟落，草木四濺、泥土炸裂，破亂不堪的地面眨眼便出現一道深數米、長十余米的溝壑——這就是下三境之首的蘊氣境，化氣血為氣機，御之于身外！

一刀下去，只露出些更濕潤的泥土。

見狀，劉三寶接連兩刀劈出，終于看到了那青石所筑，斷裂傾塌的墓頂。

以及順著土石縫隙溢出，但轉瞬便被吸入地下的紅霧。

這場景他再熟悉不過，正是那鼠妖的手段！

心中又驚又怒，劉三寶一刀劈出。

黑漆漆的甬道暴漏在陽光之下，堆了一層又一層的干癟鼠尸之上，竟端坐著個身著破衣爛衫，周身被紅霧籠罩的年輕人。

【……】

【第三百五十年，你終于將所有氣血精華煉化】

【你突破到易髓境七重天】

【灌輸結束】

殷慎獨意識回歸現實，瞬間便感受到那從天而降的凌冽殺機，抬頭一看，蘊滿煞氣的刀芒正直直朝自己的面門劈下。

來不及躲開，他下意識地將雙臂擋在面前。

轟！

土石炸開，衣袍碎裂。

和這種種慘烈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手臂之上那正在快速愈合的淺淺傷口。

劉三寶雙目圓瞪，心中掀起驚濤駭浪，剛才那一刀雖未盡全力，但也絕不是血肉之軀能夠抵擋的——那慘死的斬妖使究竟逼這鼠妖吞噬了多少子孫，竟然已經達到如此無解的地步？

他將殷慎獨認作化形成人的鼠妖。

殷慎獨也將他當成化形境的老妖。

他入世以來只見過聶叔出手。

這種類似內力外放的手段，只在剛才的化形境鼠妖身上見過，雖說兩者的氣息完全不同，但生死關頭，誰還顧得上分辨這些？

睚眥刀被掉落的碎石埋住，殷慎獨仗著五寶圓滿的強悍肉身和體內充盈的氣血精華，赤手空拳，不要命似的朝那站在樹干上的揮刀之人撲殺而去。

劉三寶雖驚訝于他的皮肉之厚，但心中并無多少畏懼。

只要那些鼠子鼠孫不在，就算打不過，他也有信心逃走。

于是一躍而下，以《斬妖刀法》朝著那赤裸上身的少年狠狠揮刀。

咔嚓！

殷慎獨雙手做爪，扣住刀身，將其死死鉗制其中。

正要跟對方比一比力氣，卻不料對面那人直接棄刀捏拳，朝著自己的胸口轟捶而出。

剛猛無匹的拳罡重重印在殷慎獨胸口，讓他好似大蝦般拱起身來倒飛而去。

半空中的身影詭異地止住退勢，輕飄飄地落在地上。

劉三寶攝來自己那把掉落在地的長刀，只見刀身上十個深深的指印赫然入目，再看一眼那重新擺開架勢的“鼠妖”，對方胸口除了兩個快速隱沒的紅印，竟是一點事了沒有。

果然，我殺不了它，它也奈何不得我。

心中有了判斷，他放松許多，竟開口調笑道：“上次到此地殺你，還有你許多子孫前來迎接，今天怎么一個都看不見，該不會是被你這心狠手辣的鼠妖老祖全吞進肚子了吧？”

？

殷慎獨皺起眉頭。

這話聽著，怎么像是對化形鼠妖說的呢？

他將對方上下打量，這才發現那壯漢左右衣袖上赫然縫著“斬”“妖”二字。

意識到發生了什么，他頗為無奈地問道：

“你是東林縣斬妖堂的人？”

劉三寶聞言驚詫，這鼠妖跟自己斗了這么些年，以他們之間的關系，就算自己化成灰了也能被對方聞出來，眼下這是什么情況？

莫非……

他試探著問道：“你是，斬妖使？”

“不是。”

殷慎獨指了指身后坍塌的地面，補充道：“我只是從乾坤司牽了匹馬趕路，但死在里面的那頭化形鼠妖，應該能證明你我之間是友非敵。”

他說話時態度極為隨意。

劉三寶略一回想，記起自己面對不明就里的下屬時，通常也是這幅模樣。

心臟漏掉一拍。

他僵硬看了手中長刀上的十個指印。

我特么剛才砍的是上官？！

見他不說話，殷慎獨皺起眉頭：“怎么，你不信？”

“不是不信！”

劉三寶連連搖頭，強扯起笑容，小心翼翼道：“只是化形老妖變化莫測，我未曾修習探查之術，若想確認是人是妖……還需你將自身修為氣機展露些許。”

這好辦。

殷慎獨撤去體內的先天之力，展示出易髓三重天左右的境界。

看著那壯漢臉上寫滿的不信，他抱了抱拳，開口解釋道：“我之所以能硬抗你一刀兩拳，依仗的不是修為境界高深，而是橫練淬體略有小成，敢問閣下，你剛才那幾下，得是什么境界才能施展的手段？”

橫煉淬體小有所成？

氣機外放是何境界？

前者暫且不提。

像后者這種常識性問題，隨便拉來個未入境的武夫都能對答如流吧？

可對方那真摯的眼神又不似作假。

劉三寶遲疑片刻，張口道：“你若真不知道，老劉我跟你說說也行。”

環視四周狼藉，他指了指東林縣的方向：“要不我們回去再聊？”

“也行。”

殷慎獨并不著急這一時片刻。

他讓這對方在此稍候，自己折身回到倒塌傾覆的墓穴之中，先是扒出被壓在泥石下的睚眥，而后用其挖出鼠妖干癟尸體中的化形妖丹。

將這兩樣東西收進吞天袋后，他掏出一身干凈衣服換上。

一切收拾妥當。

他翻出地面，跟自稱老劉的壯漢一并返回東林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