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暗號

作者：王小僧

雞眼張被問啞巴了，很快，他就明白馬瞎子的意思了:這些蟲子又不吃人，你怕它們干嘛？再說這海蟑螂在海里也不算什么稀罕的東西，確實不足以大驚小怪。雞眼張看了龍二一眼，示意他拿主意，正當龍二還在猶豫要不要登島時，馬瞎子的笑聲又在他們的耳邊響了起來:“呵呵，兩位當家的，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現在正是退潮的時候，等到海潮再漲起來了，我們就要等到明天才能去龍洞了，你們盡快拿定主意吧。”

“老馬，你先別急，去肯定是要去的，只是早去和晚去的問題罷了。”雞眼張表態后，便拿出大煙吸了起來，他也在等龍二拿主意。

船上的其他人也一樣，都在瞻前顧后，直至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龍二的禿頭上。

“罷了，罷了，兄弟們，抄起家伙，既然早晚都要去，倒不如現在就上島去！”龍二咬了咬牙，摸著禿頭的手放了下來，他一聲令下，海盜船就升起了雙帆，它開始向蛇島慢慢靠近。據馬瞎子的說法，這個龍洞是一個天然的洞穴，本來是淹在海里的，后來海平面下降了，人才可以進去，至于來歷卻無從探究。

登島的過程，一切順利，并沒有什么意外發生，顯然是龍二和雞眼張過于謹慎了。等到所有的人都上了島后，看著身后浩浩蕩蕩的一群人，正所謂人多勢眾，龍二也來了膽氣，對馬瞎子道:“事不宜遲，有勞老馬你走在前面帶路了。”

馬瞎子也不啰嗦，跟隨著眾人顫顫巍巍地踏上了蛇島，他像是故人踏上了故土，激動得渾身發抖，他迫不及待地吩咐身邊的人道:“你們扶著我走，就沿著海岸線往東一直向著高處走，走到沒路的時候再告訴我。”

島上的風光很原始，可是沒有人欣賞，畢竟他們不是來游山玩水的。沒有人注意到這一百多人里多了三個人，周靈兒和綠珠幾乎是走在了最后，唐山走在她們前頭，回頭道:“這島真是奇怪，叫蛇島，卻不見蛇，再說那個什么龍洞的，里面不會真的有龍吧？”

綠珠沒好氣道:“我看這島就是一個海蟑螂的老窩，哪里會有龍？”

周靈兒則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島上的環境，只見海岸線上爬行著密密麻麻的海蟑螂，它們試圖向人群靠近，但臨近了又被海盜手中的火把驚得四散奔逃，整個島嶼是那樣的靜謐，樹林里飄著不散的瘴氣，給人一種古老得近乎原始的感覺。目力所及，根本就沒有人類活動過的跡象，周靈兒剛開始也是這樣認為的，但當她看見三塊巴掌大的黑色礁石筆直地疊在一起時，她的眉頭皺了皺，眼神里閃過了一絲疑惑。

這是她們老周家傳承已久的暗號，這個荒島上怎么會有她們老周家的人存在？三塊重疊在一起的礁石聳立在雜亂無章的碎石堆里，一眼看過去毫不起眼，就算有人意識到它們是重疊在一起的，一時半刻也不會想到這是人為的。三塊礁石上都長著陳年的苔蘚，會不會是老周家的人很久以前在這島上留下的？周靈兒很快就搖頭否定了，她知道老周家的規矩，都是人在暗號在，人去暗號毀的。她忽然渾身打了一個激靈，莫非她那看似與世無爭的老爹也在打這海盜寶藏的主意？如果不是這樣，還有一個可能就是她眼花了，那三塊礁石其實是一塊礁石，只是被她看成三塊了，根本就不是疊在一起的。

她故意靠近了亂石堆，用腳尖輕輕推了一下那“暗號”，石塊應聲而倒，正好三塊。

海岸線上，長長的隊伍在蜿蜒前進，海面上濤聲依舊，天空中一大片烏云正向這邊游移過來。自登上了這島后，龍二的眼皮就一直在跳，他頻繁地摸著禿頭，這會兒終于忍不住了，暴躁地踩死了幾只海蟑螂，好奇道:“這些蟲子吃什么？”

他想到了腐爛的尸體，心里頭更是升起了一陣厭惡。但雞眼張卻表情輕松道:“大當家的，這些蟲子再多，也只是我們的下酒菜，它們之所以這么多，我看是因為這里的海藻太多了。”

龍二不可否認，剛才登島的時候他也發現了海里有豐富的藻類，他只是沒有和這些討厭的蟲子聯系在一起罷了。他煩躁地還想抱怨幾句，但摸了摸禿頭后還是閉上了嘴，因為前面的隊伍忽然停了下來，顯然是路走到盡頭了。

“當家的，路走到盡頭了！”有人在前面傳話回來。

龍二和雞眼張快步走到隊伍的前頭，他們來到了一個斷崖前，峭壁之下是一條連接著大海的山谷，谷底翻滾著浪花，傳來濤聲陣陣。不知為何，他們看著谷底時，心里突然就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恐懼感，龍二就連說話的聲音也無意識地哆嗦了:“老，老馬，龍洞呢？”

馬瞎子倒是鎮靜道:“斷崖下，水面上大約一丈高的位置。”

雞眼張吸了一口氣，又往崖下看了看，只見崖壁上長著許多老藤，正好可以順藤而下，可當他看著那翻滾的波浪以及谷口寬闊的海面時，頓時就翻起了斗雞眼，瞪著馬瞎子道:“明明我們可以走海路的，你為什么偏要帶我們走陸路？”

經他這么一說，所有的人都意識到了這個問題，紛紛盯著了馬瞎子。龍二脾氣暴躁，他一拍禿頭，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一手就把馬瞎子提到了跟前，厲聲道:“原因是你想把我們都困在這個島上？因為只有走陸路，我們才會下船，只有這樣你們才有機會把船給毀了，然后我們就都回不去了！你說，你是不是這樣計劃的？！”

話落，大家就都看向了海盜船的方向，船還是停在遠處的海面上，安然無恙。馬瞎子沒有說話，他知道眾人的沉默已經說明龍二的說法并不得人心。龍二無力地松開了馬瞎子，摸了摸禿頭，自圓其說道:“哼，我知道你肯定是這樣想的，只是沒有能力做到罷了。”

雞眼張扶住了馬瞎子，盯著他的臉道:“老馬，是不是海里有東西？”

果然馬瞎子變了臉色，他嘆了一口氣道:“你們到龍洞里看看就知道了。”

所有人都跟著變了臉色，雞眼張再追問馬瞎子，馬瞎子卻搖頭不語了。雞眼張抬頭看了看天色，海面上飄過來的烏云這時候已經在他們頭頂上堆積了，眼看一場驟雨將至，留給他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便和龍二商議道:“大當家的，要不先找幾個人下去看看？”

龍二進退兩難，只得同意。但他們都不舍得讓自己的心腹去以身犯險，便把主意打在了一路上諸事不管的牛進寶身上，龍二在人群中找到了牛進寶，拉著他的手道:“牛少爺，我吃了你的驢，本不該叫兄弟你煩心的，但左看右看，實在無人可用，不知牛少爺可有合適人選？”

雞眼張也道:“牛少爺目光如炬，必定是心中有數之人。”

“兩位大哥，既然看得起兄弟，兄弟我就代勞了。”

牛進寶苦笑了一下，便開始在被他抓來的漁民里挑人，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第一個就挑到了牛德草，笑道:“牛吃草，發財的機會就在眼前，你想不想發財？”

牛德草灰頭土臉地站了出來，剛才馬瞎子的話他都聽到了，龍洞里顯然是有什么讓人避之不及的東西，他臉上剛露為難之情，馬上就有幾個海盜把刀拔了出來，他一看形勢不妙，立馬就跪地答應了:“我去，我去。”

“算你識相，你帶幾個人下去探探路吧。”牛進寶俯視著他道，隨即又利索地點了幾個人給他，并道:“你們都機靈點，發現情況第一時間返回告訴我們。”

可憐的牛德草承應著，帶著幾個衣衫襤褸的漁民，渾身發抖地站到了斷崖邊上，斷崖上長著許多老藤，正好可以順藤而下。可是兩手空空的他們遲遲沒有動手，這讓龍二看急了眼，上前推了他一把道:“他媽的！你們還在等什么？信不信老子踢你們下去？”

“當家的，我們可不可以要一把刀防身？”牛德草被逼到了懸崖邊上，吞了吞口水道。

“你們窮鬼一個，還怕死？”龍二摸著禿頭罵道，隨即扔了一把刀過來，牛德草不敢怠慢了，把刀插在腰間，開始順騰而下，其他幾個漁民已無退路，只得跟著攀藤而下。

斷崖高不過五丈，很快就看到他們下到了海面附近，他們幾個已經聚到了一起，很顯然是發現了什么。馬瞎子眼睛雖然看不見，但心里已經在暗暗著急了，以前馮保威和他來這里都會帶上一只雞，然后綁了雞的腿，用繩子把雞垂到龍洞洞口，以此來判斷它是否出洞去了。

牛德草他們在斷崖下猶豫了半天，還是決定向著那黑漆漆的洞口靠近了，洞口不大，僅一米左右寬，但里面黑漆漆的，似乎深不見底。他們往洞里扔了數塊石子，但里面除了石子落地的聲音，再無其他動靜。牛德草繃著的神經，這時稍稍放松了一點，他抹了把汗，往上喊話道:“當家的，洞里太黑了，我什么也看不見！”

龍二和雞眼張互看了一眼，這次他們決定派兩個自己人帶著火把下去。當火把探進洞口的時候，黑暗隨即消散，洞里水氣縈繞，看起來是一個天然溶洞，靜心聽來，里面還隱約有滴水的聲音傳來。其中一人命令牛德草道:“越窮命越硬，你先進去看看。”

牛德草沒有選擇的余地，接過火把矮身進了洞，沒走幾步，洞內豁然開朗，目之所及都是石壁，他一手握刀，一手舉著火把，小心翼翼地移動著腳步，生怕黑暗中會藏著什么危險，可是洞里靜悄悄的，好像什么也沒有。很快，他后面又跟上來了一把火把，顯然是外面的人也覺得洞里是安全的，所以紛紛進了洞。牛德草膽子大了些，加快了腳步，直到他來到了一個水氣縈繞的水潭前，他不敢再前進了，因為他隱隱約約看到一團白色的東西盤在水潭邊上，頓時嚇得他頭皮發麻，正欲調頭就跑，不料后面跟上來的人堵住了他的退路。兩支火把聚到了一起，這回他終于把那團白色的東西看清楚了，那是一張巨大的蛇皮，水桶般粗，長約十來米，突然，洞內刮起了一陣陰風，那蛇皮動了動，嚇得他馬上就跪在了地上磕頭道:“蛇老大，不，長仙大人，有怪莫怪，我不是故意打擾的，我這就走。”

他站了起來，正打算慢慢退出洞去，他退了幾步，卻發現其他幾人好像嚇傻了似的，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他忍不住拉了拉其中一人，小聲道:“喂，你們怎么了？現在不走，等長仙大人回來就晚了。”

那人卻毫不理會他，怔怔地看著前方，兩眼發亮道:“你看那是什么？咱們發財了。”

牛德草回過頭，擦了擦眼睛，這會兒他也看見了:在那張巨大的蛇皮后面，擺著一排排黑沉沉的壇子，其中有的壇子破損了，正在黑暗中閃著金子的光芒。

“天啊！是金子！”終于，有人脫口而出。

剛才在驚恐之中，他哪里再敢去多看一眼那蛇皮？因為他的膽小懦弱，他差一點就和那些金燦燦的金子失之交臂了。現在牛德草的心情由大驚轉為了大喜，他抑制不住激動的心情，擦著眼睛道:“好了，太好了，以后再也不用餓肚子了。”

他心道這里這么多的金子，只要他牛德草能分到一塊，他牛家就沒有人會吃不飽飯了。其中那幾個跟他一起下來的漁民，也是如他一般的想法，黝黑的臉上都笑開了花。這時，那兩個海盜回頭看了他們一眼，然后相視一笑，眼底內盡是嘲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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