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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影子游戲
  • (愛爾蘭)約瑟夫·奧康納
  • 6066字
  • 2021-08-24 14:36:44

在本章里,兩位來自劇院的紳士從倫敦出發,前往布拉德福德

1905年10月12日,拂曉之前

那頭熾熱漆黑的怪獸從盤旋積聚的迷霧中嘶吼而出,叫聲凄厲,時斷時續,噴出刺鼻難聞的濃煙,彌漫著一股強烈的火藥味。巨響與灰燼、鏟煤工與鍋爐員、黑色的鑄鐵和白熾的火花,鋼鐵與陳舊橡木鋪設的路軌發出當啷當啷的響聲,露珠在軌腹上咝咝作響。狐貍躲進巢穴,小鹿快步逃走,紫衫林中的雄鷹回首注視。

在發自國王十字車站的晨班郵政列車燈光昏暗的頭等車廂里,兩位來自劇院的紳士正彼此相對而坐,裹著毛毯和破爛的圍巾,戴著快被磨破的連指手套,懷著一股早醒起床的慍惱。他們的呼吸雖然輕微,但還是形成了一團團的白霧。還不到七點鐘。兩人都是夜貓子,不習慣這么早起,除非是從俱樂部往家里走。

亨利·歐文把靴子架在對面的座位上,倦怠地閱讀著令人毛骨悚然的情景劇《鐘聲》[9]的劇本,在他了不起的演藝生涯中,從倫敦到舊金山,從哥本哈根到慕尼黑,這出劇目他已經表演了好幾百遍。那么,經過這么些年,為什么他還需要劇本呢?為什么他還在上面寫注釋呢?為什么他還半閉雙眼,對著窗外掠過的原野念叨著一段段對白呢?他的同伴坐姿筆直,似乎在進行拉直脊椎的瑜伽鍛煉。他正在閱讀的那本書就像一面盾牌護在身前。火車在咣咣當當地前行,駛往倫敦北郊。

距離兩人上一次開口說話甚至蹙額咧嘴揚眉對視的交流似乎已經過去了好幾個世紀。和所有戲劇界的人一樣,他們都是口齒伶俐表情豐富之人。在國王十字車站匆忙買來的羊蹄和腌鰻魚還沒有吃——雖然天氣寒冷,卻正在滲水——包在臟兮兮的舊報紙里。一瓶馬德拉紅酒擱在地板上,已經被猛喝了一通,但還剩下幾滴,似乎在安慰飲者:他們并不是貪杯的紳士,不會在早上七點鐘前趕往車站的出租馬車上打開一瓶馬德拉紅酒,沒到八點鐘就在火車上把它喝光。兩人之間有著難兄難弟甘苦與共的長久交情,曾一同遠航至奇奇怪怪的地方,到過巖石陡峭煢煢孑立的島礁,彼此相識相知,原諒了幾乎所有的一切,該說的話早就說了,其實當初要說的話并沒有多少。

“你在讀什么破爛玩意兒?”歐文問,口吻活脫脫就像一位大師在向滿屋子輕易就能震懾的學生展現“歷盡滄桑的倦怠感”。

“關于奇斯爾赫斯特的歷史。”斯托克回答。

“老天爺啊。”

“從幾個方面看,奇斯爾赫斯特不失為一個有趣的城鎮。被放逐的拿破侖三世[10]就慘死在那里。”

“如今住在那里的人確實挺慘的。”

或許這會是漫長緊張的一天。

殷紅如血的天空中點綴著手指甲般的細碎烏云和巴掌大的團團金云。接著,一縷淡淡的晨光從呈現淺藍色、淺灰色和暗綠色的沼澤那頭升起,就像剛用水彩顏料畫出的破曉景色。到處是搖搖晃晃的山毛櫸、懸鈴木、花楸,然后是一排在風中搖擺的儀態萬千的榆樹,幾群大雁排成V字形,挺胸飛過廣闊的天空,宛如直指無垠之際的箭頭。

在霧蒙蒙油膩膩的窗戶外面,是英國中部地區的開端:遠方城鎮的燈火、煙囪和教堂尖塔、由碎石修筑的新路連接的磚場和采石場。在城鎮之間是青翠欲滴的草地,有牛棚、馬廄和釘在十字架上的稻草人,碧綠舒緩的運河兩側的纖道、莊園與果園、紅磚砌成的界墻、綠墻迷宮、鄉間小屋和教區牧師的住所。這里很像愛爾蘭的鄉村,卻又并非完全相似。有什么地方不一樣,難以言狀,是某種光亮的狀態,或許是某種傷感的情懷,似在而非在。歡迎來到一處名為英格蘭的縹緲之地。

火車發出低沉的聲響,吃力地駛上斯塔布菲爾德山,當它繼續前進,在下山的盤山公路上行駛時,沉重的車身在搖擺和躍起,不斷加速,令人心驚膽戰,時不時突然變重,就像一出令人揪心的戲劇,車廂發出尖厲的聲響,在劇烈地搖晃。用繩子綁住的行李在他們上方的行李架上動來動去——原先行李員想把它放在運貨車廂里,但歐文拒絕了——現在他們來到了一座城鎮的邊緣。

小小房屋的后部與火車相距只有幾英寸[11]的距離。晾衣繩或從窗臺牽引而出,或橫貫在瘋狗圍繞的垃圾堆上。一個臉蛋臟兮兮的孩子從沒有安玻璃的窗戶里招手示意。一只瘦得令人感到心寒的灰狗繃緊了鎖鏈。深藍發黑的天空、一輪碎裂指甲般的月亮,還有一場突如其來的驟雨引得兩人朝外面張望。

斯托克身材壯實,蓄著絡腮胡,雖然已經年過四旬,但看上去仍有昔日那位運動健將的風采。他在都柏林大學玩過拳擊、劃槳賽艇和游泳。他曾經救過一個溺水者。他穿著三件套的薩維爾街[12]君皇仕牌[13]西裝、一件優雅的粗紡人字呢外套,但那是三十年前的流行款式。那件亨士曼牌[14]大衣的料子是厚絨呢,就像一位將軍的制服。他天生是一個衣架子,看上去總是很體面,雖然今天早上他身上穿的每一件衣服都曾不止補綴過一回,重新縫制,當出去,贖回來,打上補丁,就像這段友誼。那雙又打上鞋底的訂制雕花皮鞋剛剛上了鞋油。他的雙手青筋畢露,骨節突出,大得有點讓人害怕,就像用沼澤橡樹的樹墩雕刻而成。

歐文比較虛弱,面容凹陷,因為他抱恙在身,消瘦的馬臉看上去就像一個骷髏。他比斯托克大十歲,看上去還不止。但他仍是那個華麗浮夸、長手長腳、憂慮不安的男人。他戴著紫色的天鵝絨氈帽,圍著蟬翼紗圍巾與亞麻圍巾,穿著鑲皮領的斗篷,戴著珍珠母的夾鼻眼鏡。他那雙湖水般的漆黑疲倦的眼睛周圍涂著眼影,染黑的頭發每天早上由他的貼身男仆打卷,今天早上也不例外。他的手杖上嵌著一個小骷髏頭當作把手(“喬治·蕭伯納[15]那萎縮的腦袋瓜兒”)。和所有偉大的演員一樣,他能決定自己的樣貌年齡。他曾在同一場巡回演出中扮演十四歲的羅密歐和年逾古稀的李爾王,有時候還是在同一個晚上。

他點著一根又粗又短的雪茄,望著窗外的雨。“走得快死得快。”[16]他說。

斯托克不滿地瞪著他。

火車駛進了一條隧道。臉龐在時明時滅的光亮中閃現。

“把你的眼睛縮回腦殼里去,你這個可悲的保姆。”歐文說,“我高興什么時候抽雪茄就什么時候抽。”

“醫生的建議是徹底戒掉。你很清楚這一點。我還要補充一句,這個建議很昂貴。”

“該死的醫生。”

“如果你能活到今晚的表演,那我真得謝天謝地。”

“為什么這么說?”

“現在要取消大廳的預訂已經太遲了,我們會損失訂金的。”

“該死的,你可真體貼。”

“但如果你想自殺,那是你自己的事情。死得越早越好,如果那就是你的目的,別說我沒有嘗試阻止你。”

“是,老媽子。真是呵護備至的老姑娘。”

斯托克沒有被他惹惱。歐文無精打采地抽著雪茄,渾濁的眼睛滲出淚水,就像未摻水的威士忌。他看上去像一個千歲老人,在戲謔地模仿他自己。

“我說,或許我會是幸運兒,布拉姆老伙計。”

“在哪方面呢?”

“或許我會變成你那本糟糕老套的劣作里的家伙,那個不死之身,我親愛的,老德古拉什么的,在皮卡迪利附近肆虐行兇,將獠牙咬入年輕可愛的姑娘的身體里。那個家伙會不得好死,是吧?”

“我在讀書呢。”

“啊,奇斯爾赫斯特,是的,郊區中的拜占庭。”

“我們正考慮搬去那里,如果你一定想知道的話。”

“你是說你老婆考慮搬去那里,而你得乖乖聽命,和平時一樣。”

“我不是那個意思。”

“這娘兒們辯解太多了。”[17]

“閉嘴。”

“她穿著褲子當家做主的樣子好看極了。我會這么夸她。告訴我,你是怎么擠進她的胸衣的?”

“你那所謂的俏皮話真的很令人討厭。從現在開始我不會再搭理你,再見。”

歐文憋著喉嚨痛苦地輕聲笑著,開始吞云吐霧,暈暈欲睡。斯托克伸手將那根雪茄從歐文的指間搶過來,將它丟進菱形的空錫罐里掐滅,他隨身攜帶這個玩意兒就是為了這個目的。這種事情有時候可能會引發事故。

歐文望著冬天的風景,在橡樹間打著旋兒的雪花、延綿的石墻與籬欄。這片風景曾激發了不計其數的詩歌。燒掉愛爾蘭人的教堂,他們會操起大刀;燒掉英國人的教堂,他們會拿起鵝毛筆。

現在他想起了埃倫,她那溫柔和藹的笑聲,想起一天晚上他們走在奇切斯特河,其中一條支流在夏天時干涸了。那個詞語是什么來著?他眨了眨眼睛,埃倫回到了剛才從那兒走來的金色草地上。

多年之前他在高威聽過的一首老歌整個上午就像幽靈般纏著他不放。

海里的鯊魚黑黝黝

啃掉我的愛人的胸膛

他的尸首在海那頭漂浮

他的靈魂永遠無處安放

“我會在夜里徘徊,直至天國來臨

我的殺人罪行得到寬恕

我的名字叫約翰·霍姆伍德

我的命運是一個殘忍的錯誤”

誰能解釋事情到底是怎么發生的?為什么這首歌會一路相伴,縈繞于他的心頭?在清晨的黑暗中,那首奇怪的民謠從他的剃須碗里升起,盤旋在他身旁,或從鏡子后面的土地那里回視著他,他不明白為什么會這樣。現在他知道它一整天都會陪伴著他。他試圖回憶起更多關于第一次聽到這首歌時的情形。

所有失敗過的作家——而這個作家比大部分人更加失敗——都得了帶來寬慰的健忘癥,要是沒有這個病癥,他們的生活將不堪忍受。但今天它并沒有起到作用。

卡納。高威郡。他二十歲生日。阿納格利瓦這座城鎮附近。他曾經到那里出差,去法院為庭審韋斯滕拉爵士的收租人,一個姓班農的家伙,遭人殺害的案件作筆錄。宣布休庭時說好的二十分鐘變成了一個小時,然后兩個小時。他出去喝了杯東西。

人們都在說蓋爾語。他感到迷茫、不安,對他無法名狀的事物感到恐懼。許多人光著腳,孩童們瘦得像舊鑰匙。他不明白。他們那場慘絕人寰的饑荒[18]已經過去二十年了,為什么人們還是形容枯槁衣衫襤褸呢?為什么他們還在這里呢?

一個瘦得你能看見胳膊骨頭的民謠女歌手正在唱歌,不過歌詞是英語。有人說那首歌的名字是《小霍姆伍德》。然后法院里傳來可怕的消息:地方治安法官死掉了,當時他獨自在自己的房間里,坐下來簽署死刑判決書,但就在他戴上黑色頭紗的那一刻,他的心臟和眼睛迸裂開來。鮮血從他身上噴涌而出,浸透了房間的地板,直到最后,只剩下他的骨與肉,就像一具空殼。那個犯人逃走了,“魔鬼的伎倆”得逞了。有些人冷冰冰地點頭,而其他人在自己身上畫十字,或徑直離開。那個民謠歌手一直唱著歌。

回到都柏林時,他一直感到不安,被目睹的情形嚇壞了。那個歌手滿不在乎的姿態實在叫人害怕,似乎那是命運的安排。在他身后,陰森的竊竊私語聲在沖著他響起,似乎是那首歌殺死了人。

他睡不著,他服用了鴉片酊,但這并不奏效,反而令他感覺更糟,思緒紊亂,總是出現紅色的幻覺。第二天晚上從都柏林堡下班后,他去了劇院,到的時候有點晚。幾個月前他開始為一份報紙的文學版撰寫劇評。沒有稿酬,但可以拿到免費門票。

到達劇院的時候,那出戲劇已經演到了第三幕。外面狂風暴雨。他渾身濕透發冷,在黑暗中找不到自己的座位;因此,他站在過道里引座員的椅子旁邊。透過劇院的高窗可以見到電光閃耀,和許多舊劇院一樣,這里曾經是一座教堂。觀眾們被雷聲震撼,發出驚嘆。

亨利·歐文在幕中停止動作,陰郁地盯著他們,在煤氣燈下他的眼睛閃爍著紅光。顏料從他的臉龐輪廓滑落,就像濺在地圖上的染料,一滴滴地落在他的靴子上,他的緊身上衣和長發綹被汗水沾得濕透了。他那把涂了銀漆的木劍在燈光下閃閃發亮,在閃電中與他的鏈子甲交相輝映。似乎過了很久,他什么也沒說,只是一直凝視著,緩緩地朝舞臺豁口走去,左手托著臀部,用袖背擦拭濕潤的嘴巴。他朝觀眾們露出譏笑,然后啐了一口唾沫。

觀眾們的驚嘆再度響起,他開始念誦臺詞,一定要讓觀眾聽見,他們的反感并不要緊,事實上,那是必不可少的,是表演的一部分內容,那是一種天賦,沒有了它,這出關于邪惡的戲劇將無法上演。

“現在是一夜之中最陰森的時候,鬼魂都在此刻從墳墓里出來。”他張大嘴巴,發出嘎嘎嘎的哀嘆,“地獄也要向人世間吐放癘氣!”他搖晃著身子,緊緊掐住自己的喉嚨,似乎要嘔吐,“現在我可以痛飲熱騰騰的鮮血,干那白晝所不敢正視的殘忍的行為。”[19]

這時候人們發出尖叫。他以尖叫做出回應。不是吶喊,不是吼叫——而是娘娘腔的尖叫。他從劍鞘中拔出長劍,在空中揮舞,像報喪女妖般一直尖叫不停。那太嚇人了,太令人尷尬了。一個男人不應該尖叫。觀眾里有人作噓,想離開劇院,其他人起身跺腳發出有節律的應和,靴子的足跟敲擊著地板,猶如諸神在行雷轟鳴。斯托克站在擠滿了人的過道里,感到口渴眩暈。

他轉身看著大廳后面的廉價座位。

地痞、酒鬼、惡心的嘔吐者、身上長著癬疥灰心喪氣的流浪漢、衣衫襤褸的年輕男妓、瘋婆子、浪蕩女人、一心追逐名利的流氓混混、騙子、偽造者、清溝工人、侏儒、白相人[20]、骨瘦如柴的妓女、醉漢、酒鬼、打手、詐騙犯、撬鎖賊、小乞丐、休假的士兵、搖搖欲墜的眼球凸起的抽大煙的廢人、來自畸形秀和后街滑稽表演的落難人。還有那股味道。噢,老天爺啊。它就像一股狂風朝你刮來,陣陣惡臭和令眼睛流淚的黃煙,就像一列開往煉獄的火車噴出的濃煙。

他們為什么要來這里?斯托克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們真的來了,他們總是會來。如果他們痛苦地傾訴自己那些無關緊要的事情,沒有人會去聽。他們需要由某個人替他們吶喊。那個人就是亨利·歐文。

在前往布拉德福德的火車上,斯托克的記憶回到了當下,似乎想起了另外那個化身萬千的人。

虛弱,發顫,這個年輕的評論家來到街上,繞著大樓來到后門。人群已經開始聚集。戲劇仍在繼續——你能聽見演員們悶聲悶氣的叫嚷——但這些人在這里淋雨。十幾人,幾十人,很快就會有數百人。一輛拉上了帷幔的馬車嘚嘚嘚地走來,那幾匹馬緊張不安地跺著馬蹄,馬夫朝人們吆喝要他們讓道,事故即將發生。警察們來了,試圖將他們往后推,人們朝門口擁去,高喊著他的名字。

文。

文。

突然間,猛然間,兩個引座員出現了,其中一個打著雨傘,另一個人拿著棍子,匆匆護送他出來,就像一個拳擊手離開擂臺,穿過如暴風驟雨般伸過來要求簽名的筆記本,穿過令人毛骨悚然的密集如林的伸過來要求剪下發綹的剪刀,踏上馬車的折疊梯級。他仍然穿著登臺的戲服,但外面披上了一件雨衣,手里拿著一瓶香檳。

馬車順著薩維爾宮走去,警察設法攔住了群眾的去路。

“請您好好配合,留在原地,先生,這條街被封鎖了。”

斯托克平靜地說:“我在都柏林堡上班。”他亮出錢包里的身份證件,“我有公務在身。請您放我通行。”

為什么他要跟上去?他在干什么?最后一輛去克朗塔夫的電車即將從尖塔[21]駛出,他得趕上這趟車,但他并沒有這么做。在他前面,馬車現在駛到了橋邊。他剛才在慢慢地走,在滑溜溜的人行道上踉蹌而行,努力張望,現在他加快了腳步。

在橋的南邊,那輛馬車被一群正被趕往市場的牛攔住,他趕上了。馬車又開始前行,經過如地雷陣般密集的牛糞,他繼續跟在后面。他們繞過三一學院——他在這里以平庸的成績獲得學位——順著拿騷街,來到道森街,沿著綠地[22]走,那里的商店櫥窗被雨打濕,泛著光亮。

在公園的邊上,一棵滴著雨水的山楊樹的枝條下,他看著那個戴高禮帽的馬夫下車并打開廂門。謝爾本酒店就像圣誕節插畫里的宮殿那般金碧輝煌,柱子上的水晶燈晶瑩璀璨。

不知為何,時間出現了延遲。他想象著房間,見到自己從里面走過,來到意大利大理石鋪設的金碧輝煌的舞廳,交響樂隊正在演奏莫瑞特[23]的《鼓號交響曲》,掛在壁龕里的法官與貴族們的肖像畫、冰桶、倒放的酒瓶、撬開的牡蠣、新摘的蘋果、手腳麻利地為裸體雕像撣掉灰塵的女仆。在他的腦海中浮現歐文大步走過熱鬧奢華的廳堂,侍者為他接過禮帽、手套、手杖,領班帶他來到蕨類植物后面一張安靜的桌子。

雨水落在山楊樹上。一個門房和一個小廝拿著雨傘匆匆從玻璃門后走出來。一位身披長裘斗篷的優雅女士下了馬車,她停下腳步,抬頭看著天空,然后走進酒店。馬車嘚嘚嘚地離開了。

間歇河:在夏天會干涸的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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