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舌尖

那個熟悉的老字號牛肉粿條鋪子里簡直沒有我們的座位。

上大學前母親總是說我們身在潮汕是極其幸運的，她用著淳樸的潮汕話，絮絮叨叨了很多:“去外面就吃不到粿條了——吶，你姐說了，外面都叫河粉，也沒有這么多好吃的。幾年后，你們?nèi)绻鍪∽x書，就吃不到這些了。”

高中時我離家未遠，倒也不至于對家鄉(xiāng)的美食念念不忘。倒是有時接到遠在南京的姐姐打電話來訴說對家鄉(xiāng)美食的想念時，咽喉總是會不由自主的收縮，吞咽——一種想大快朵頤的欲望。

大概，人對家鄉(xiāng)最純粹的思念，就在舌尖了吧。酸甜苦辣交織的十七年里，舌尖的感覺總會在某一刻突如其來，席卷了思念和情懷。

以前周末回家的時候，母親總會做好蠔烙——恰到好處的蛋，鮮嫩的蠔，藏在面粉當中，被烙得外焦里嫩。輕咬一口，似乎是它給了舌尖一個溫暖的擁抱，柔滑的觸感讓人難以忘懷。沙茶醬的點綴也不可或缺，回味的噴香微辣靠它營造。母親做蠔烙時，總會在一旁烹一壺茶，她總說蠔烙太油膩，讓我們用茶中和中和。油油的舌尖被清香的茶水沖刷——像一滴洗潔精滴在了油水里，一種奇妙的感覺。

老媽喜歡做飯，我也很配合——美食家懶羊羊一直是我的偶像。不管是潔白晶瑩的餃子，精心調(diào)配的調(diào)料;還是翻炒著的排骨，配上或是糖醋或是菠蘿的香氣，都足以讓舌尖帶著沖動跳躍。讓食物充實了胃，擠著心臟，給予心臟一片溫暖。

當時高一高二時只有星期六日在家，但好在學校飯?zhí)米銐驖M足吃貨的需求：在金中時總會去排湯面，因為對牛肉丸和牛腩有一種執(zhí)拗的喜愛。

若是在家里，蘸上豆瓣醬的牛肉丸有渾圓光澤的外表，每次都誘惑著我跳動的舌頭，輕咬一口，內(nèi)中的湯汁燙著味蕾，鮮嫩的觸感滑過舌尖，極其享受，蹦跳的味道撞著上顎，夾雜著豆瓣醬的香甜，熟悉的味道沖向喉間。粿條的柔順包裹著牛肉丸的勁道，滑過齒間，帶著家鄉(xiāng)獨有的味道，溫暖了冬日的胃。

倘若配上牛腩，那便更奇妙了，牛腩的嚼勁極好，每一口都極為享受。依舊蘸上豆瓣醬，飽滿而獨特的香氣，給予舌尖極好的安慰。有時覺得，若是在學校過得不大順心，吃了一頓牛肉丸粿條湯，整個人都被治愈了。我就是這樣容易滿足。

以前每個星期從學校回家，總會去吃一次腸粉，雖說學校一食的腸粉也不錯，但總歸沒什么機會能排到，所以回家時總要彌補一下自己。腸粉很大程度靠著醬和它的絲滑，咬一口，帶著米的香氣，潤滑了舌尖。而醬的香氣恰到好處，襯托著腸粉的鮮美。

我有時看著師傅做腸粉微微發(fā)愣，看著身形靈巧的他不斷地在蒸爐旁忙碌，刷米湯時迅捷靈敏，活像一個表演者。亦或許，做飯的過程，本身就是表演。

我突然間理解了姐姐對家鄉(xiāng)美食的想念，身在異鄉(xiāng)時，家鄉(xiāng)的人和味道總會是鮮明的，像纏繞的線，連接著自己和家，剪不斷，亦不想剪斷。

“人和食物，比任何時候走得更快。無論他們的腳步怎樣匆忙，不管聚散和悲歡，來的有多么不由自主，總有一種味道，以其獨有的方式，每天三次，在舌尖上提醒著我們，認清明天的去向，不忘昨日的來處。”這是《舌尖上的中國》中我最喜歡的一句話，我周圍的人包括自己未來留在潮汕的應該很少，未來的未來，必定在某個遙遠的異鄉(xiāng)，她帶著她的味道，嘗試著給自己舌尖溫暖的感受;但家鄉(xiāng)的味道，自出生時植根于心，大概無論如何也無法替代吧。

你說的舌尖，在每一次的廚房忙碌中，清清楚楚:‘想念了就回來，莫苦了自己。”

你說的舌尖，在食客與廚者間交流著，在吆喝聲與鍋爐滾沸的聲音中交織著——

“老板，來兩碗牛肉粿！”

“老板，我那一份不要加辣子哦！”之玥姐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