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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哦,我的寶貝啊!”

7月7日 比尼亞萊斯至西恩富戈斯

清晨走出院子,黑暗之中,看見薩帕特羅坐在廚房門前的臺階上等著我。我把房門鑰匙遞給她。我們貼貼臉,說再見。整個比尼亞萊斯山谷都在沉睡之中,路上只有我一個人。天上沒有星星,沒有月亮,只有并不算濃烈的黑。偶爾看見遠方有人家的點點燈光。

快走到鎮上。街道兩邊有了路燈。三只大狗開始跟著我。它們前前后后死死地跟著我。我前進一步,它們就緊跟著向前走一步。我立在那里,無法動彈。三只狗也立在那里,看上去非常有耐心。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我叫苦不迭。我的身后傳來了發動機轟隆隆的聲音,開來一輛拖拉機。此時的我,說是快要喜極而泣都不為過。高高坐在拖拉機上的年輕人輕輕地示意我:“走,沒有關系。”說完,他惡狠狠地沖著三只狗大聲吆喝著。三只狗開始愣住了,可是,我剛邁步,三只狗又跟著過來。我尖叫立在那里。我劃破暗夜的尖叫聲驚動了兩個青年男子。他們從旁邊一間小房子里走出來,朝著狗徑直走過去,大聲呵斥之后,三只狗終于離開了。

在那間幾平方米、刷著淡藍色墻壁、掛著藍色窗簾、除了一張藍色桌子再無別物的Viazul的辦公室里,坐著三個男人。一個黑人中年男人負責check in。我買了行李票,把行李箱交給穿著格子襯衫的瘦削的男人。然后,我坐在門口的椅子上等待。對面就是比尼亞萊斯鎮中心廣場。簡陋的路燈散發著慵懶的光。幾個西方游客坐在街沿上等待。開過來一輛車,一輛貨真價實的卡車。卡車被改造成公交車——卡車開放式的車身用鐵皮圍了起來,在卡車的左右兩側貼著側壁安放著窄窄的條凳。透過狹小的車窗里望進去,里面已經坐滿了站滿了人。

清晨的古巴并不炎熱。Viazul宇通汽車里有他們引以為驕傲的冷氣。我穿著長袖襯衫,圍著亞麻長圍巾,披著披肩。車上的旅客不多,一個人可以占有兩個座位。我看書,看窗外,小睡。如此循環。車窗外是并不太茂盛的一閃而過的矮樹叢,天光在慢慢變得明亮。這一切都讓我很舒服。我喜歡在沉寂中獨自奔赴另一場陌生。我喜歡好看的東西,喜歡舒服的東西,喜歡令我心神愉悅的東西。喜歡花朵,以及花朵留在房間的氣味;喜歡貼身的柔軟棉布,天然亞麻和絲綢;喜歡吊在腳上的拖鞋。我也喜歡這樣的時刻。

我打開薩帕特羅給我買的礦泉水,喝了一口。水有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我釋然了,我笑了。關于“瓶蓋為什么是被打開的”的疑惑終于塵埃落定:薩帕特羅拿了我的1個庫克,卻沒有去給我買礦泉水。她用一個看起來還算是新的舊瓶子給我裝了一瓶自來水,并用“她打開喝了一口”來向我合理解釋瓶子蓋為什么沒有密封。現在想起薩帕特羅當時向我解釋時逼真的表情,我忍俊不禁。

一路是普通的鄉村風景,就像許多國家的鄉村一樣。泥土,矮樹林,拖拉機留下的拖痕,灌木籬墻。路邊的水洼沒有倒影。看不見有風吹過的痕跡。天空不是藍得驚心,它有自己適合的姿態,它自己的歷史和記憶。空氣靜止得讓我懷疑時間是否已經不再敏感。偶爾路過一個有幾幢殖民時期色彩的小鎮,會提醒我,這里是古巴。古巴公路的路況不錯,兩邊是淺淺淡淡的綠色,遠處是灰色輪廓的連綿的山。路上幾乎沒有車。我算了時間,基本上出現車的頻率是十分鐘一輛車。

轉眼間,天光大亮。8點鐘,車到一個休息站。太陽當空照,天上沒有云,沒有飛鳥。熱浪開始舔著我的腿,咬著我的肩。這片被烈日炙烤著的空間,看起來就像是剛形成的世界。休息站靠近一個天然的湖泊邊。湖不大,但是它周圍的青蔥翠綠讓它變得非常可愛。一條筆直而精巧的木質長廊伸向水中央。長廊有著厚密茅草的棚頂。湖的對岸是綠色豐盈的草地,幾株高而挺拔的椰子樹直入云霄。

我端著咖啡杯坐在院子里的涼亭里。我面臨著一個嚴峻的問題:到了西恩富戈斯,我住在哪里?記得杰夫·戴爾有段話說:“突然有一種絕對的渴望要去遠行。更重要的是要去某個特定的地方。于是就產生了兩種渴望:去遠行和知道去哪兒。”現在,我在遠行,也知道等下要去哪里,卻不知道我住哪兒。令人沮喪的日光讓我昏昏欲睡,但是我必須調動我所有的腦細胞來為自己找一個地方容身。

我在LP上努力尋找Casa。終于選定了一個名為Casa de la Amistad的家庭旅館。書上的介紹是:“Casa在一棟珍貴無比的殖民時代的建筑里,距離何塞·馬蒂廣場(Parque Joes Marti)僅僅幾步的距離。Casa里擺滿了家傳的寶貝,充滿了善意與溫情。Casa提供具有傳奇色彩的食物,包括可樂雞。不要質疑,貨真價實的可樂雞。喜歡嘮叨的一對老夫婦——阿曼多(Armando)和莉奧諾(Leonor)把兩間無與倫比、收拾妥帖的房間呈現于你。在Casa,還有一個順著階梯往上就能抵達的可愛的房頂。遠遠近近的風景盡收眼底。”

我試著打電話過去。電話通了,是一位年老女人的聲音。我問她,Casa今天有沒有空房。那邊有些遲疑。老人問我之前有沒有通過郵件預訂。我說沒有。那邊又遲疑了一下。問我住幾天。我說只住兩晚。然后,我等著她的拒絕。出乎意料,她說他們剛好這兩天沒有預訂。

“生命是什么呢,生命是時時刻刻不知如何是好……”木心的這句話真好。這“時時刻刻不知如何是好”講的是實實在在的人生。此時此刻,我塵埃落定的心高興得不知如何是好。只不過,前一個“不知如何是好”解決了,接下來將會是一個又一個的“不知如何是好”。

在小賣部里,我終于買到了打火機。我還買了六張切·格瓦拉黑白照片的明信片,如獲至寶。絡腮胡子的售貨員大叔問我要不要郵票?我認真地開玩笑問他:“是不是買明信片就贈送郵票?”大叔很著急地使勁搖頭說:“不是的。不是的。”我笑著離開。

到了西恩富戈斯,坐上出租車,我很快找到了Casa de la Amistad。Casa所在的街道是Av56,這里位于新普埃布洛(Pueblo Nuev)。新普埃布洛是殖民地時期的核心地區,位于西恩富戈斯最著名的大街——帕賽歐·普拉多大街(Paseo del Prado),又稱為37街。我的Casa所在的殖民時代的藍色建筑,就在著名的何塞·馬蒂廣場的邊上。

西恩富戈斯是“百火之城”的意思,又被稱作“南方的珍珠”。它的老城區是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認證的世界遺產。哥倫布第二次遠航時,歐洲人于1494年第一次來到這里。但是直到1819年,這里還無人居住。后來,從新奧爾良移民來的一名叫作路易斯·德·克魯特的法國人,在這里建立了費爾南迪那·德·哈瓜殖民點。這位法國締造者盡力使西恩富戈斯具有巴黎風情:這里的公園綠樹成行,寬闊的林蔭大道和獨具匠心的廊柱都看得出傾注著他的心血。第二年,城市改名為西恩富戈斯。那是為了紀念當時駐古巴的西班牙總督,他從路易斯安那邀請來更多的人來西恩富戈斯定居。1959年革命后,西恩富戈斯得到來自蘇聯的大量投資,使這里變成一個主要的工業中心。西恩富戈斯擁有古巴最大的蔗糖集散地。這里有12座大型蔗糖廠,每天能夠處理4.3萬噸甘蔗。西恩富戈斯的港口——古巴南部海岸唯一的深水港,擔負了30%的古巴蔗糖的出口任務。同時,西恩富戈斯還有大型的捕魚和捕蝦船隊。

Casa的木門很高,刷著深紅色油漆,門上有一個藍色鐵錨的牌子,門牌號2927。我按響門鈴。隔了好一會兒,門開了,卻不見開門的人,只看見昏暗里延伸向上的窄小斜陡的樓梯。一個淺棕色短發的老婦人在樓梯盡頭探著頭向下俯視著我。原來門的開關是連在樓上的,老人無須下樓,只要確定敲門的人是前來住宿的,就可以在樓上操作將門打開。門口還有一部相機,估計相當于攝像頭的功能,老人就是靠它來觀察來者何人。“Wendy?”老人問。我答應她。我估計她就是莉奧諾。

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我把行李箱搬上樓。進門往左,是主人的客廳。從客廳兩扇木門出去,是長而窄的陽臺。陽臺上鋪著灰白色瓷磚。許多瓷磚已經被損壞。站在陽臺上,我果然看見綠樹環繞的馬蒂廣場的一角。

客廳有二三十平方米,目之所及,鋪天蓋地的小擺設到處都是。椅子上、凳子上、沙發上,放著或躺或坐的小玩偶。圓桌上、茶幾上、鋼琴上,只要能放東西之處,就有插著塑料花的花瓶、大大小小的相框、各種陶瓷小擺設:比如一只綴滿花朵的黃色尖頭鞋,一個跳舞的小孩,一只嬉皮笑臉的猴子,一個小花籃……眼前的一切完全令我目不暇接、眼花繚亂,我覺得我哪怕只是輕輕咳嗽一下,都會導致某一個陶瓷搖晃落地。

男主人阿曼多以他最快的速度從里屋走出來。瘦小的阿曼多有80多歲,精神矍鑠,一張臉又瘦又小,戴上黑框眼鏡后似乎臉就遮住一半,一笑,一臉的皺紋擠得更加緊。老人一伸手跟我握手,再一伸手給我一個擁抱。老人家顫顫巍巍一聲連著一聲叫我:“哦,我的baby(寶貝)啊。”兩只大黑貓靜悄悄地趴在不遠的地方,懶洋洋地看我幾眼。我拿出我的萬金油和一塊檀香皂,送給阿曼多作為見面禮。阿曼多回贈我一條項鏈——一條黑色的皮繩上,掛著一只站立著的笑瞇瞇的黑色塑料小貓咪。阿曼多說,每一個來到家中的客人,都會得到一條黑色的小貓咪項鏈——這是Casa的標志。

連著客廳的小屋子,是阿曼多的工作室。我跟著他走進光線暗淡的小屋,等著他用一架老舊的復印機復印我的護照。房間門口的角落里,放著一臺老式的電視機。幾個平方米的房間里放了好幾把椅子:旋轉椅、躺椅、寬大的扶手椅,還有一張蒙著花布的木頭椅。柜子上疊著柜子,柜子上重疊著書。墻上掛著一幅劣質的印刷畫。窗邊有一張黑色小方桌,堆著書和紙。地上,放著兩個重疊起來的紙箱子。紙箱子已經破得猶如被好幾只貓千百次地抓過和撓過。

我的房間在客廳的另一邊。房間有兩道木門。外面的一道門相當于屏風,有半人多高。分成左右兩扇門。兩扇門的上端有細膩雕刻圖案,圖案是枝葉舒展的大樹。房間正式的門很高,從上而下足足有三米高。關上這道門,人會感覺安全許多,可是同時也感覺壓抑許多。所以,一般情況下,只是關上半人高的木門。光線、聲音、空氣、飛蟲,包括人,都可以長驅直入。門里門外有插削,但沒有鎖。莉奧諾說,房間不需要上鎖,這里非常安全。

房間里有窗式空調,一開機就要把人的頭炸裂。床頭柜上放著一臺臺式風扇。我再把房間里的一臺落地風扇挪到床邊。兩臺風扇輪番吹著,讓空氣在房間里迅速流動。好在房間凈空高,即使不開空調,也感覺不到有多熱。古巴殖民時期的建筑的設計點睛之處,就是在于如何保持房間的涼爽——也就是說,盡可能地陰涼而通風。

一輛紅色的老爺車停在西恩富戈斯的大街上。低矮的云壓著低矮的殖民時期的房屋。和幾個路人一同走過的,是舊的時光。

眾所周知,第一個發現古巴的歐洲人是克里斯托弗·哥倫布。1492年,他第一次出海遠航就發現了這片世界上無比美麗的土地。當然,在哥倫布錯誤地認為這就是印度之前,古巴島上的居民已經生活了幾千年。而哥倫布對這地區的錯誤命名甚至沿用至今。踏著哥倫布的足跡來到古巴的西班牙軍隊和傳教士,很快就在古巴的群山里發現了金礦。黃金使第一批西班牙定居者中的許多人一夜暴富。

不過,黃金很快被開采殆盡。后來,西班牙人從古巴出發遠征中美洲,古巴成了西班牙洗劫中美洲財富的補給站。西班牙人深入古巴這個窮鄉僻壤,竭盡全力將它納入自己的生活軌道。他們在古巴執行西班牙的法律,沿襲西班牙的風俗習慣,擁有與西班牙一樣的神學院,宗教信條、宗教等級、主教區和宗教裁判所。到1868年,古巴人終于準備推翻西班牙的殖民統治。那一年,一個小種植園主卡洛斯·曼紐爾·德·塞斯佩德斯在東南海岸附近的曼薩尼羅給予自己的奴隸們自由,宣布古巴獨立,與西班牙展開了戰爭。獲得自由的和逃亡的奴隸們加入被稱作起義者的行列里。戰爭持續了10年,最后陷入僵局,20多萬人為此付出了生命。戰爭使古巴經濟一落千丈。

1895年,第二次獨立戰爭爆發,血戰重新開始。這次獨立戰爭由古巴偉大的理論家何塞·馬蒂領導。馬蒂將早期的社會公正思想引入獨立運動中。古巴獨立運動的目標不單純是使古巴擺脫西班牙的殖民統治,而且是要建立一個沒有巨大財產分配不公和種族歧視的社會。由于無法與起義者面對面地交戰,西班牙軍隊開始在古巴的鄉村實行焦土政策,處決農民,燒毀農場,將幸存者關到集中營里。但是,西班牙人的戰略失敗了。到了1898年,西班牙人被戰爭拖得精疲力竭,被迫全面地收縮戰線。

而這時,美國開始對西班牙與古巴的沖突投以極大的興趣。早在一個世紀以前,北美的思想家就已認識到古巴對美國的戰略意義。整個19世紀在美國一直存在著完全吞并古巴的叫囂。19世紀上半期,美國的4位總統甚至提出從西班牙手中收購古巴。當時,波爾克總統要以1億美元收購古巴。西班牙外交大臣則表示,西班牙“寧愿看著古巴沉入海底也不賣”。

Casa的女主人莉奧諾就是西班牙人。我和她坐在暗沉老舊的搖搖椅上,一邊搖,一邊聊天。莉奧諾穿著很薄的橘紅色棉質貼身背心,一條棕色的五分褲。肥胖的她坐在搖椅上,身軀填滿了寬大的椅子。莉奧諾年輕時隨叔叔來到古巴。而她叔叔的祖輩則很早就來古巴做生意。頂層全部的房間過去是歸她叔叔所有。一個偶然的機會,莉奧諾和在古巴外交部做事的古巴人阿曼多相識并熱戀。他們結婚后,決定在古巴定居。莉奧諾的叔叔在古巴經營百貨生意徹底失敗后,返回西班牙,就把房子留給了阿曼多和莉奧諾。夫婦倆有一個女兒。我在桌上的一張黑白照片上,看見了阿曼多和莉奧諾年輕時的樣子。他們并肩站在山上,甜蜜幸福。莉奧諾穿著連衣裙,一雙淑女鞋,面容姣好。阿曼多是絲質襯衫,西褲,左手握著一支獵槍,英氣逼人。

我在莉奧諾擺滿小物件的餐廳吃完晚飯,就散步去何塞·馬蒂廣場,西恩富戈斯古城最漂亮的建筑都在這個廣場上。1819年4月22日,城市的第一個居民點就建在廣場上的黃槿樹蔭下。當年那棵樹所在的地方如今被一個舞臺所取代。一大群孩子在廣場中心踢足球。我坐在廣場旁邊的長椅上吹著涼風。一個騎車的男子從藍色的建筑前快速過來,看見我,喊著:“我愛你。”三個字旋即飄散在淡藍色傍晚里。

太陽在慢慢沉落,風愈是涼爽起來,我抬頭望天,藍色的天幕。風吹著,細小的、破碎的涼風,身邊大樹的樹葉在“嘩嘩嘩”輕快地晃動。斯圖爾特·愛德華·懷特的詩句說:“我一直認為,假如你看得夠仔細,就可以看見風——那淡淡的,幾乎看不見的、細微的碎片高高在空中奔去。”我看見風在樹枝上奔走,我看見周圍的一切都真心實意。我在這里,我卻不屬于這里,這種疏離會讓我異常興奮。

一個膚色黝黑、有著運動員身型的年輕男子向我走來。我們相互問好之后,他坐在我身邊。我請他抽一支煙。初次見面,消除陌生感,建立彼此的信任,就靠這一支煙。木心說:“所遇皆故人”。所有的遇見,都是因緣際會。我喜歡那些和我只有一面之緣的人。與他們的相遇和離散,讓我懂得無常的深意。當我知道這輩子只有這一次的會面,沒有人會讓我厭煩。很多時候,與他們交談所帶來的愉悅相同于聆聽偉大音樂作品時的愉悅感。

我把我的筆記本和筆遞給他,讓他寫下他的名字。他在本子上寫著:Raiko。他是在Playa Giron的Punta Perdie Diving做潛導工作。瑞柯(Raiko)有著一頭濃密的黑發,濃眉大眼,兩耳戴著緊貼耳垂的金耳環。他穿著白色T恤,黑色短褲,背著一個有些破損的深棕色小方格雙肩包。

我問瑞柯一個月的工資有多少?問題有些不禮貌,我誠實地向他解釋我的用意并道歉。瑞柯并不介意,笑著說:“沒有關系,這不是秘密。”他告訴我,他每周工作6天,周日休息。月收入是15CUC。我迅速算了算,按照當時匯率,乘以7,他的工資大約是100多人民幣。

瑞柯說,他下班路過廣場時看見我,覺得很好奇,因為在西恩富戈斯,很少見到亞洲人。瑞柯和許多我遇見的古巴人一樣,會問及我為什么來古巴旅行。我總是用一個簡單的理由來回答:古巴有切·格瓦拉。這一次,我也是這么回答瑞柯。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說:“這個理由很浪漫。”28歲的瑞柯和他媽媽一起生活,父親在他年幼的時候離世。瑞柯不否認他和母親的生活很艱辛。“不過,”他說,“生活的艱辛并非是問題的重點。問題是,我不知道我的明天會是怎樣的。”這樣有些沉重的話題,瑞柯談及的時候,臉上卻一直洋溢著淡淡的笑。我們分別時,相互留下了電話號碼。我們約定明天晚上一起在廣場的酒吧喝一杯酒。

在何塞·馬蒂廣場黯淡的光影里坐著很多人,男女老少,喃喃私語。樹葉被夜風吹拂沙沙作響。這場景多少讓我有些詫異,畢竟,時間已經接近深夜。我想知道,這些逗留在廣場的人們,何時回家。

我往Casa走去。還有不少當地人迎面走來,和我擦肩而過,向廣場走去。街燈把我的身影拉得很長,我看見我獨自一人。多年以來,我走在旅行的路上,從來如此,但我很少意識到這點。當然,在與某個萍水相逢的人交談時,我才會想到這個問題。一旦和誰交談,我就意識到深深的孤獨感。然而在獨自閑逛的時候,我感到非常自在和幸福,并有深深的存在感。我告別,不斷地告別,繼續往前走。我獨自上路,這樣才感到自己真實地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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