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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東邊我的美人西邊黃河流

7月8日 西恩富戈斯

“在古巴,沒有丑男人?!蔽矣洸黄鹞以谀睦镒x到或者聽到過這句話,記憶猶新。每天在大街上走,我都很刻意地觀察我所看見的古巴男人。當然,我說的是年輕的男人。他們的確是個個昂首挺胸,氣宇軒昂。物質上的匱乏并沒有太多影響他們外表上的神采奕奕,以及他們對于時尚與時髦的孜孜以求。

在何塞·馬蒂廣場的旁邊有步行街,尤其以圣費爾南多林蔭大道(Boulevard San Felnando)最為熱鬧非凡,行人較多。在這些相對熱鬧的區(qū)域,有許多商店、食品攤、紀念品攤,也有賣花人、擦鞋匠。紀念品攤都擺在路中間,所賣的紀念品,大多數是木質的老爺車模型、盒子上印有切·格瓦拉頭像的雪茄煙、有切·格瓦拉頭像以及古巴國旗和CUBA字樣的車牌。

穿過街道,我走到海邊。很巧,這里正在舉行全古巴的四人組賽艇比賽。來自古巴各個省的選手正在平靜的藍色水域一決勝負。除了比賽的組織者和裁判、一個負責音樂播放的年輕人,在旁邊觀看的人還有我和四五個當地人。

比賽的主裁判以及輪流休息的副裁判都在一個臨時搭建的簡易遮陽棚里。遮陽棚下有兩張長凳子。主裁判用麥克風指揮整場比賽。裁判們都是55歲上下的又高又壯的被陽光曬得極為性感的男人,一個個身材勻稱,全身上下阿迪達斯全套運動服,頭戴棒球帽,墨鏡,很酷很帥。他們輪換著上賽艇工作,監(jiān)督比賽。正在休息著的裁判招呼我過去跟他們一起坐,跟我聊天。他們提過來一個紅白綠三色的保溫桶,再把一個空的大號飲料瓶用刀從中間截斷,變成兩個巨型“杯子”。接著,主裁判從保溫桶里倒出來冰涼的啤酒,遞了一杯給我。

亨利是古巴四人組賽艇比賽現場的DJ。負責播放比古巴陽光還要熾熱的歌曲。他把他的電腦里的所有歌曲都導進了我的U盤里。

距離我們不遠的地方,在一條綠色長椅上,坐著一位25歲左右的年輕人,他是整場比賽的DJ,叫亨利(Hanley)。亨利播放的西班牙勁歌比古巴陽光還要熾熱。躍入藍天的音樂剎那間讓我無憂無慮,自由自在。我害怕錯失良機,趕緊拿出隨時帶在身上的U盤,懇請亨利將所有播放的歌曲導入。亨利不說話,笑了一下表示同意。我坐在他旁邊,喜形于色地等著他幫我導入歌曲和視頻。最后,所有的比賽都結束了,所有的人都撤走了。我和亨利還坐在那里導歌曲。碧藍的天空中,飄著幾朵抽象的白云。

上午的時光,我交給了海邊的四人賽艇比賽;下午的時光,我交給了西恩富戈斯的大街小巷。西恩富戈斯是嚴格地按照方格式布局建造的,東西向大街的名字都是偶數,而奇數則表示南北向大街。何塞·馬蒂廣場是城市的中心。1870年建成的大教堂(Cathedral)是廣場的主要建筑。它的內部裝飾全部采用大理石,輝煌而令人心生贊嘆。在大教堂的北邊是托馬斯·特瑞劇院(Teatro Tomas Teryy),正式的名稱是西恩富戈斯劇院,極其落魄的黃白色的兩層建筑。它建成于1895年,以一位富有的蔗糖商的名字命名。這位商人初到古巴時還是一個貧困的委內瑞拉移民,他買下一些體弱多病的奴隸,照料他們恢復健康以后再以高價賣掉,從而發(fā)了大財。劇場的內部裝飾全部是采用一種珍貴的古巴硬木,上面有古典風格的浮雕和仙女座裝飾。

劇場旁邊是建于1927年、帶有廊柱的圣勞倫斯學院(Colegio San Lorenzo),那是一棟灰白黃三色的建筑。廣場的西邊,是文化宮(Casa de Cultura)淡藍色和白色相襯的兩層建筑。這里曾經是一位富有的蔗糖商人的家。站在文化宮的塔樓上,可以看見遙遠的地方。廣場上的總理府(Primero Palacio),看起來是以哈瓦那國會大廈為范本建造的。如今成了當地政府的辦公處所。在一家叫做梅森·埃爾·帕拉提諾(Meson El Palatino)的商店門前的長廊下,幾個男人圍著一張空桌子默默地坐著,一個金發(fā)中年男子抱著吉他面無表情唱著歌,一個年輕的高瘦的英俊男人撥弄著大提琴伴奏。商店門口,掛著一件巨大的耀眼紅色的T恤,T恤上印著切·格瓦拉那舉世聞名的頭像,戴著貝雷帽切,英俊無比,眼神里卻是憂郁。

時間不到6點,我發(fā)現我已經找不到地方吃飯,幾乎所有的店鋪都關閉,泛著熱浪的街道上一片寂靜。我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我連一塊餅干都買不到了。我意識到,忽然之間,我出現在這樣一個全新的世界里,正餓著肚子無所事事消磨我的時光。我的胃在攣縮,我的思維卻很活躍。安之若素,對于一個饑腸轆轆的人而言,看起來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路邊有一家當地人的咖啡店。幾個當地男人坐在一間鋪著白色地磚的房間里。我在靠近門口的高腳小圓桌前坐下。膚色黝黑的男招待用一個塑料餐盤給我送來1.2披索一杯的Espresso。古巴白糖被裝在一個臟兮兮的塑料瓶子里,放在桌上。我用錫制的勺子取了很大一勺白糖放進杯子里。周圍喝咖啡的男人們都停下喝咖啡,齊刷刷地以好奇目光看著突然闖進他們的世界的我。我端起咖啡杯,對著他們含笑致意。

我往何塞·馬蒂廣場的方向走去,這也是我返回Casa的方向。一個年輕俊朗,身材高大、勻稱的男人迎面朝我走來??匆娢遥O履_步,如同發(fā)現了新大陸,隔著幾米遠,就激動地對我大笑,沖著我大聲說“嗨”。他大步流星走到我的面前。我們就像是老友重逢般一樣握手,寒暄。他叫雷(Ray),他很驕傲地告訴我,他能夠說英語。他邀請我去喝啤酒。我說我昨天答應了瑞柯,晚上7點和他在劇場咖啡廳(Café Teatro Terry)會面喝啤酒,不如我們三個人一起。于是,我和雷說好7點在劇場咖啡廳見面。

晚上7點,我走到劇院時,看見瑞柯站在路邊,正和另外幾個年輕人說話??匆娢?,他連忙笑著走過來。我告訴他,一會兒雷要來和我們一起。等了不到一分鐘,我看見雷從廣場那邊神采奕奕地向我們走來。

我們在靠近咖啡廳小舞臺的圓桌前坐下,每人要了一罐克里斯托牌啤酒。在我們的四周,約有十張圓桌,每一張圓桌前,都坐滿了游客。舞臺上,坐著兩個電吉他手、一個貝斯手、一個鍵盤手和一個歌手。慢歌。歌手黑色細卷長發(fā)披肩,眼光迷離,嗓音沙啞性感,我看他第一眼,就不由得想起理查德·湯普森(Richard Thompson)來。查德·湯普森是我喜歡的一名在英國音樂發(fā)展史上舉足輕重的歌手。他的那一首Beeswing,是我的聽歌單上永遠不會刪掉的歌曲。

我陶醉在“理查德·湯普森”的歌聲里,和瑞柯和雷頻頻舉杯。雷開朗奔放,眼睛藍得柔和,上唇的胡子透著耿直,話比較多一些,貼著我的耳邊和我在輕柔的音樂里說著英語。瑞柯憨厚著笑,更多的是傾聽。一左一右,在我兩邊是英俊的古巴男子。聽著音樂,喝著古巴啤酒,我想哼的歌就是:“人生短短幾個秋呀,不醉不罷休,東邊我的美人呀西邊黃河流,來呀來個酒啊,不醉不罷休,愁情煩事別放心頭?!蔽业哪X袋里一無所想,心中充滿了被接納被喜歡的快樂。我在內心深處傾聽著這如懸崖轟然倒塌般暢快的快樂。我知道,不是我選擇了旅程,而是旅程選擇了我,是旅程將無止無休的快樂一一呈現給我。這是一種無盡的依附和依托。

一罐啤酒喝完,雷對我說,他想帶我去另一個地方聽音樂。他說,咖啡館的音樂太輕柔,這樣的音樂不足以體現古巴音樂的澎湃與熱烈。見我同意了,雷和瑞柯隨即快速用西班牙語商量。我們即刻起身離開,坐上一輛紅色的老爺車,一路直奔海邊。我看到漫空的星星。遠處的星星推向更遠處的星星,更遠的星星向無窮盡的天的盡頭悄然地散開。璀璨的夜,我狂奔的心。

我們各自買了門票,走進一個昏暗的巨大露天廣場。一張桌子靠著一張桌子,一把椅子挨著一把椅子。人群如海洋般鋪展開來。遠處是一個燈火輝煌霓虹閃爍的舞臺。兩個DJ掌控著全場瘋狂喧天的音樂。青年男子在舞臺正中唱著跳著,全場的人跟著排山倒海的音樂擊掌,搖擺,如癡如醉翩然起舞。前一首歌曲與后一首歌曲的間隔處,有一個穿著黑色襯衫雪白西褲的性感男人走出來插科打諢。我聽不懂他說的話,只聽見當他話音剛落,下面的觀眾就發(fā)出一陣接著一陣的放肆的笑聲。

我們要了一瓶3年的朗姆酒,稱為Carta Blanca,4聽古巴可樂(Ciego Montero),一大桶冰塊。這樣調制的調酒,叫作Cuba Libre——古巴自由,主要是朗姆酒和可口可樂加冰塊、檸檬汁。據說,這種調酒是1898年古巴獨立革命期間,由美國士兵發(fā)明的。

環(huán)繞這個舞場,大約有十幾處音響系統(tǒng)。這十幾處的音響就如同十幾個巨大的漩渦,人的每一個細胞被漩渦產生的巨大能量所左右。只感覺渾身被無數根細線拉扯著,根本就無法安頓下來。我們拎著“古巴自由”,從一個音響系統(tǒng)逛到另一個,一邊逛一邊喝,一邊喝一邊舞。如此循環(huán)。這是令人無法拒絕的音樂。周圍那些已經處于半癲狂的舞者,他們就像是一個個五顏六色的大方陣,尖叫著,狂笑著,蹦跳著,旋轉著,極力扭動自己的身軀。

我喝了不少“古巴自由”,漸漸就變得空靈起來。我感覺我飛揚在半空。天空的星星在搖晃,所有的一切都在迎向我,對我微笑,宇宙傾倒過來。而我,完全沒有停止微笑的可能。我瞪大眼睛,被拋在一個一個的歡樂的浪尖。中場休息時,完全是震耳欲聾的電音,排山倒海的古巴音樂讓個個滿懷醉意的人搖搖欲墜飄飄欲仙。“Wendy,起來跳舞?!崩渍f著,一把就把我拖到人群里。剛開始,雷還教我:“上前,向右,后踏步,旋轉……”我還能夠拼命地用心踩著舞步。幾個來回之后,全亂了。沒有舞步,只有肆意,我只記得我在音樂聲中放肆地大笑,放肆地說著我已然忘卻的酒話。快樂就像湍流中的石頭般順應著我的心念轉動?!叭松靡忭毐M歡,莫使金樽空對月?!碧彀?,我想,這就是我喜歡的激情的人生啊。

我們在半夜1點離開。先坐上汽車回到何塞·馬蒂廣場,雷和瑞柯再慢慢陪我回Casa。我們走在寬闊無人的大街上,街燈昏黃。我們都有醉意——那是一種心下雪亮、飄飄欲仙的醉意。柔和的燈光映著雷那一張黝黑英俊的臉,他的眼睛安詳而深邃,深邃無底。雷說:“Wendy,你非常特別。我見過來古巴的亞洲人,日本人、韓國人和中國人,他們來這里好像就只是為了拍照。他們到處拍。晚上,他們收起相機就回旅店睡覺,晚上從不出門。”雷一邊說,一邊比畫著學人舉著相機拍照的樣子。還沒有等我說話,他又說:“你,Wendy,你和他們不一樣?!?

瑞柯一直都沒有說話,只是笑,滿臉是笑。他的手里,一直拎著我的裝著手機和錢包的布袋子。我們走到Casa門口。我們擁抱,我們道別?;蛟S,因為我,從未謀面的雷和瑞柯會就此成為朋友。而在這天夜里,我所有沒有任何羈絆的揮灑,所有活在當下的極大熱情,所有澎湃的錯綜復雜的曼妙細節(jié),都在我的腦海里深深刻盤。我從此再也沒有擁有過這樣無盡的釋放和宣泄。我又回到了一個實實在在的世界。我又開始冷靜地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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