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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一種禪定荒原的釋然

7月4日 哈瓦那

清早,尖銳的陽光撲進我的房間,房間里充滿了幾乎能夠給整個哈瓦那供電的陽光。我不需要多想就知道,外面已經跟午后的沙漠一樣炎熱了。

羅蘭多的Casa在一棟古老且破舊的建筑里,門牌號是612。棗紅色的木質門的最上面,有一個燈箱,燈箱上印著Casa Amistad Habana三個單詞,下面,是一個大大的藍色的船錨。在古巴,但凡是看見房門上有藍色的船錨標識,這就表明,這里有可以接待外國人的家庭旅館。現在,古巴政府允許私人開設家庭旅館接納游客。家庭旅館分為兩種:一種為可以接納外國人的家庭旅館,標識是在房門上有一個藍色的船錨;另一種為只能夠接納本國游客的家庭旅店,標識是紅色的船錨。

從我的房間出來向左,走幾步就是餐廳和廚房。餐廳不大,靠著粉色的墻,放著一張三人座的藤編沙發和一張單人沙發,旁邊放著一張木質小圓桌。墻的另一邊,并排放著兩臺冰箱。其中一臺冰箱上,放著一臺液晶電視。一張兩米長、鋪著彩色塑料桌布的餐桌置于餐廳正中,幾乎占據了餐廳一半的空間,讓房間顯得很局促。

我走進餐廳時,穿著白色T恤的羅蘭多正從廚房邊的小屋子里出來。小屋子是他的工作室。房間里堆滿東西,狹窄的辦公桌上,放著臺式電腦、電話機,還有打印機。羅蘭多看起來神采奕奕,大約是因為白色T恤的緣故,他看起來比昨晚更胖。

25庫克的房費包括早餐。我的早餐差不多把餐桌占滿了,包括:煎蛋,黃瓜和西紅柿組成的蔬菜沙拉,切成小粒的芒果、西瓜、香蕉組成的水果沙拉,果汁、咖啡、面包,羅蘭多自制的番石榴果醬,當然還有我帶去的茶。慈眉善目的羅蘭多笑瞇瞇地坐在我的旁邊,話音輕柔地問我是否滿意我的早餐。我發自肺腑地感謝了他為我提供的豐盛早餐,卻又很想告訴他,我想有豆漿和油條,或者是有饅頭花卷和豆腐乳,如果有鹽蛋皮蛋和粗糧稀粥也是可以的。

羅蘭多仔細詢問我此次在古巴旅行的計劃。我便把我將依次抵達的城市跟他說了一遍。羅蘭多隨即起身,回到他的工作室去,等他返回到餐桌前,他遞給我四頁顏色深沉的A4的毛邊紙。紙的質地讓我想起中國古代的宣紙。紙上打印的是我接下來將要去往的各個城市的一些民居的詳細資料。羅蘭多說,這些民居主人都是他的朋友或者親戚,會給我友好的接待和體貼的照顧。

羅蘭多指著紙頁上的第一項要我明確:我下一個要去的地方是Valle de Vi?ales(西班牙文)、Vinales Valley(英文),中文則是叫作比尼亞萊斯。接待我的民居主人,是羅蘭多的表妹。我很感動,也很禮貌地收下羅蘭多的毛邊紙,連聲道謝,感謝他的細致和周到。在后來的旅途中,羅蘭多這幾頁毛邊紙,真的是幫了我的大忙。

沒有網絡,在古巴預訂住處是一件十分艱難的事。郵件、愛彼迎(Airbnb)、繽客(Booking),都沒有用,至少對我沒有用。我是一個熱衷于隨時改變計劃的人,太早定下住處無疑會在一定程度上限制自己的隨心所欲。在古巴,我尋找住處采取的方式有三種。第一,是前一家房東推薦。這種被推薦的房源的最大的問題就是,它往往不是我喜歡的類型,但是因為沒有選擇有時也只得硬著頭皮接受。第二,是在《孤獨星球》(簡稱LP)上找喜歡的住處然后打電話。不過,打電話預訂成功的幾率很小。如果那邊只講西班牙語我就無計可施。再者,LP上的家庭旅店少得可憐,并且大多數只接受郵件預訂。第三種辦法,就是到了某地后,我再一家一家敲門詢問,如果有空房,就可以實地考察,再做決定。這種辦法一般都能找到自己喜歡的房間。可是,這種辦法也是最為辛苦的。

羅蘭多坐在我對面,不緊不慢地跟我聊家常。滿臉紅光的他告訴我,他的女兒們都在美國邁阿密定居。他和妻子則留在古巴經營家庭旅店。我問他這么好的條件,為什么不去美國生活呢?羅蘭多說,一輩子了,他舍不得離開古巴。從羅蘭多的穿著,以及左手腕戴的勞力士手表,右手腕上的精致金手鏈都不難看出,相對于其他的古巴人而言,他的家底殷實,日子逍遙。

說到哈瓦那,必須要提到紀錄片《樂滿哈瓦那》(Buena Vista Social Club),也譯作《樂士浮生錄》。1998年,曾經導演《德州巴黎》和《柏林蒼穹下》的德國導演維姆·文德斯(Wim Wenders)拍了這部關于古巴音樂人的紀錄片。這部非同尋常的影片的拍攝場景,就在哈瓦那古城。這部電影于1999年在全球上映。這是自從20世紀60年代冷戰之后,哈瓦那第一次揭開她神秘的面紗。世人彷佛自睡眠中蘇醒,再次看見、聽見美麗的古巴,再次為古巴動人的音樂深深迷醉。有評論說:哪怕你是一個對古巴音樂一無所知的人,對古巴一無所知的人,聽到《樂滿哈瓦那》里那些仿佛自然流淌出來的音樂,也會愛上古巴的音樂,愛上這片土地。也正如與文德斯一同拍攝紀錄片的萊·庫德說的:“在古巴,音樂就像河水一樣流淌。”他還說:“音樂就像掘寶,你要不停地挖啊挖啊,才能找到寶藏。”而古巴的音樂,就是那源源不絕的寶藏。

在紀錄片中,哈瓦那的生活真實又飽滿,房子的門被漆成彩色的樣子,五顏六色,就像哈瓦那人的性格一樣明快耀眼。鏡頭里,會時時看到街頭切·格瓦拉的頭像,一晃而過。雪茄、女人的翹屁股、多彩的老爺車,這就是哈瓦那火熱的生活。古巴人樂天,古巴人樂活。樂手之一的塞貢多(Segundo)自豪地說:“我有5個孩子,我正準備生第6個。”說這話的那一年,他已經90歲了。“女人,花兒,羅曼史都是美好的事情。”在老樂手的歌聲里,古巴的天空都看起來那么透亮,隱隱的帶著搖擺的節奏。

我站在客廳外的陽臺上。看著街道上來來往往豐乳肥臀的古巴女人和昂首挺胸高大壯碩的古巴男人,看一輛輛來來往往顏色璀璨耀眼的老爺車。對面斑駁破舊的樓房沐浴在金燦燦的陽光里,近在咫尺,伸手可及。那些晾曬在陽臺上的女人的舊衣舊褲以及男人們的各色內褲像答案一樣在風中飄。仿佛,它們已經在陽光下晾曬了好幾百年,又被久久地遺忘。三層的老建筑,一層一層疊加。房屋上面,是明亮的、永恒的、藍色的天空。我看著眼前的一切,和時光一起享受著它漫長的演出。天空只需存在,俯瞰眾生,日復一日。所有的一切交融在一起,我的眼前是一幅畫。

一個碧藍眼睛、35歲左右的西方男子走過來跟我打招呼。他就住在我的隔壁房間。我們一起趴在那里看風景,一邊聊天。當這位身材修長的男人說他來自美國時,我頗為吃驚,開玩笑夸他說,你的膽子還真大。他說,是啊,也許回到美國我就會被投進監獄也未可知。說完,他爽朗地大笑起來。

在古巴,我每天都如同摟著一個太陽,走幾步就渾身蒸騰猶如身處桑拿室。按照maps.me的指引,我幾步路就走到老廣場(Plaza Vieja)。老廣場建于16世紀,當初是用來舉行節日慶典和軍事演習,也作為當地人的露天市場。據說也曾用于哈瓦那的奴隸買賣。當時,廣場又被稱為新廣場(Plaza Nueva)。在16世紀,老廣場是哈瓦那最富有激情的廣場。后來,巴蒂斯塔政權的一個丑陋的地下停車場建在這里,讓古色古香、風情萬種的舊廣場毀于一旦。謝天謝地,后來這個怪物被拆除。隨著20世紀90年代古巴政府進行的大規模的改造工程,老廣場增添了酒吧、餐館和咖啡館,恢復了她曾經的美麗。

老廣場最不同于哈瓦那其他三個著名廣場之處,是這里充滿了庶民味道。廣場不大,環繞著廣場是一座連著一座的Casa。房子都不高,三層樓,白色、乳白、淡黃、淡藍、淡綠,在明晃晃的艷陽下,房屋顯得淡雅柔和。廣場南邊的哈魯科公爵故居(Casa de Los Conde de Jaruco)是一座精致的18世紀巴洛克式建筑,最有特色的是房屋上的精煉鋼陽臺和鑲有彩色玻璃的半圓形屋頂。如今,這里作為古巴文化基金會的辦公地點。它的正東方向,是我極為感興趣的紙牌博物館(Museo de Naipes)。至于公爵故居那閃閃發光彩色玻璃的半圓屋頂,我只是做了遠遠的一望。

廣場仿佛沉浸在往日寧靜的記憶中。咖啡店里,穿著白色制服的男子在用心擺放椅子,撐開白色的遮陽傘。幾個男人坐在長廊一角的階梯上,目不轉睛地看著拍照的我,和我的視線默默對視。長廊那邊的小商店的門前,掛著印著切·格瓦拉頭像的白色T恤。一個小男孩抱著足球神情落寞地坐在棗紅色的門檻上。幾個穿著艷麗的如多層生日蛋糕衣裙的年輕女子搖著紙扇,圍著我問要不要跟她們合影。一只體型龐大的棕色公雞的塑像立在廣場一角。公雞身上,坐著一個光著頭的裸體女人,迷人的豐乳肥臀。女人的右肩上扛著一把巨大的叉子,正低頭,若有所思。我圍著這座雕像轉了幾圈,我很喜歡這種凡事對照自我,緩慢而耐心地加以審視的參觀方式。

一輛三輪車在廣場一角。三輪車的車身是一個鮮紅色的貨柜。小車支著一個白色的招牌,寫著“冰凍椰子 美妙無比的冰淇淋”。車邊一把黑色皮椅,不見賣冰淇淋的人。離車幾步遠,支著一個大約1米寬、1米5高的木架子,木架上的紙頁在長時間陽光的暴曬下已經泛黃,上面用西班牙文和英文寫著“Coco Glace”的歷史。介紹上說,這里的冰淇淋是用哥倫比亞和古巴最鮮美的椰子的椰汁和椰肉,以及最新鮮的牛奶做成的冰淇淋,其歷史要追溯到1953年。后來,有人專門走街串巷蹬著這種特質的車,無論白天和夜晚,搖著鈴鐺沿街售賣冰淇淋。為大人和孩子們送去清涼和快樂。到現在,這種獨具特色的冰淇淋已經成為哈瓦那的一道風景線。

我走進了La Casona Centro de Arte畫廊。畫廊所在的Casa有著極其濃厚的殖民時代的特點,流淌著那個時代的弦外之音。建筑所散發的出來的如詩歌一般的靜靜的光芒,足以令任何一個經過的人駐足。這個畫廊里,駐扎著一大批在哈瓦那極其有名、極具創造力,并將古巴本土繪畫藝術發揚光大的、精力旺盛的藝術家。他們的作品,大大小小,花花綠綠,陳列于50多平方米的房間里。

一般而言,從當地藝術家的作品之中,能夠很準確地把握當地文化的特色,當地的風土人情。這是捷徑,一條走起來歡快的捷徑。和當地藝術家的聊天懇談,則是人生的一件妙事。憶及當年我和一群越南藝術家坐在河內一條街上彈琴、唱歌、喝酒、聊天、畫畫何等逍遙肆意。當畫家們把給我畫好的素描一張張掛在清越的越南街頭,我看著我的肖像在微風里輕搖輕擺,好一場揮之不去的賞心悅目的回憶。

房間里只有三個人。一個女人在角落的一張辦公桌前。一個高個子,戴著眼鏡的黑人青年男子正在整理房間里的畫。他見我,略帶羞澀真誠地說“嗨”。在一扇通往后院小門前的黑色皮椅上,坐著一位正閉目養神身材豐滿的女人。越過女人龐大的身軀,我看見陽光落在后院的空地上,斑駁的光影投射在院子里有花紋的石墩上,環繞著小小的庭院,有八根粗大的石柱。樹木高大入天,郁郁蒼蒼,但四周的建筑一幅零落成泥碾作塵的蒼涼相,令人有玄幻之感。

我猜想,這里是否就是書上提到的古巴小說家莫林(Countess de Merlin)的家呢?女人睜開眼睛,看我立在門口,以為我想穿過小門到后院去,就伸出手制止我。我把書上寫著的Countess de Merlin幾個字給她看,問這里是不是他的家。女人不置可否。突然,她站起來。悄悄對我說:“來,我帶你進去。”

兩層樓的建筑,高高的拱廊,深藍色的木質欄桿。抬頭看見藍色的天空飄著棉花糖一般的云。女人告訴我,這棟樓已經是危樓,政府沒有錢來維修。我看著通往二樓的樓梯的墻面上,還隱隱約約有著美麗的花紋。女人很熱情地說要幫我拍照,竟然允許我可以隨意在院內走動,選擇合適的地方隨意拍照。

我們返回到畫廊里,女人立刻拿出一本畫冊遞給我。這是一本介紹哈瓦那當地藝術家生平及作品的畫冊。她迅速翻到介紹自己的那一頁。原來她叫納蒂,照片上正在作畫的納蒂起碼年輕十歲,深紫色的衣服,同樣色彩的褲子。身材一如現在這般的豐滿。身后站著她瘦弱的丈夫。納蒂的畫濃墨重彩,畫面簡潔樸素,有返璞歸真的意味,很像兒童畫。

我觀察到,畫廊里陳列的大大小小的畫作,和納蒂的畫一樣,都受到畢加索立體藝術風格的影響——人物抽象,線條簡單明快。繪畫風格有令人驚異的透明度。在這些畫作上,壯碩的古巴女人眼神炯炯,天上飛著好多彩色的魚,變形的人體,鮮亮的神采奕奕的公雞,反映熱帶風情的景物,漂亮的殖民時期的建筑……從這些作品,能窺見古巴人別具一格的審美和對世界的理解。

納蒂遞給我一幅她的作品。作品的內容是哈瓦那著名的海濱大道:寬闊的馬路上,奔馳著各種色彩的老爺車;不遠的蔚藍色的海面上,有人坐在小船上,有人坐在大魚上;畫面上的建筑,都具有人的面孔;和大海一樣藍的天空掛著一輪黃嫩嫩的圓月;白色的燈塔上,閃耀著一星黃色的光芒。

哈瓦那的海濱大道,被稱為“馬萊孔”,由西班牙文“Malecón”翻譯過來,是“堤岸”的意思,也就是防波大堤。“馬萊孔”共有8公里長,從哈瓦那復古風情的老城區一直延伸到現代的新城區。這是一個水泥長堤。岸上堤高80多厘米,寬一米,上面可行人。

20世紀初期,美國從西班牙殖民政權接手古巴之后,全心全意打造這條海濱大道,希望打造成另一個邁阿密度假勝地。飯店、咖啡館沿著海堤鱗次櫛比,建筑融合了當時流行的巴洛克、伊斯蘭教和摩爾風格,一時間,海濱大道成為最時髦的地方。在20世紀60年代經歷政變和革命后,這條大道光華盡失。現在已無法看到昔日燈紅酒綠的風光,不過,防波大堤成為市民和游客最喜愛在夕陽下漫步的地方。每到黃昏,人們來到這里釣魚、漫步、乘涼,夕陽西下,是一個令人沉醉的時刻。

在這幅作品背后,納蒂用西班牙語龍飛鳳舞地寫著這幅畫作的有關數據,幾乎沒有空白處所剩。寫的內容包括:畫的大小,她的名字,畫的價格為10庫克,納蒂的電話號碼,以及關于作品創作的簡單說明。

納蒂說:“Wendy,你可以買我這幅畫嗎?”我猜想納蒂之前的熱情洋溢或許都是為這一刻做的鋪墊。我猶豫了幾秒之后,買下了這幅畫。納蒂很高興,立刻走到墻角的辦公桌前,拿起圓珠筆,在畫的背面僅剩的空白處,擠擠挨挨用英文寫:“給親愛的Wendy,愿你在古巴旅行快樂。”我問納蒂,這個畫廊是屬于政府還是畫家群體自己。納蒂聳聳肩,攤開手,無可奈何地說:“屬于政府。”她說他們雖然可以在這里陳列自己的畫賣給游客,但是,他們自己只能抽成,大部分收入是屬于政府的。

納蒂將我買的畫小心包好放進一個紙袋子里,從畫架上另取了一幅稍大畫幅的公雞圖,殷勤地建議我捧著畫到畫廊門口拍照留念。拍完照,納蒂說她想和我合影。羞澀的黑人男子走過來,說也想讓我和他合影。他說,他是第一次這么近和中國人在一起。“中國是古巴的是好朋友。你很美麗。”他用簡單的英語說。我說:“謝謝你,中國和古巴是好朋友。你很英俊。”我也用簡單的英語說。

殷勤的納蒂帶著我走向廣場,讓我和廣場中的大公雞雕塑合影。她幫我拍照,一邊說:“Wendy,在古巴,公雞是吉祥物。古巴人還特別喜歡斗雞,斗雞是最受古巴人歡迎的運動之一。古巴政府也準許市民斗雞比賽。”據說,古巴的斗雞運動最早是從西班牙傳入的。在哈瓦那,每個周日下午,都有一場狂熱的斗雞比賽。比賽通常在哈瓦那市郊舉行。La Finca Alcona是古巴最為著名的國營斗雞場所之一。盡管斗雞受到官方批準,但賭博下注行為卻是嚴令禁止的。在古巴,斗雞就是一種大眾消遣活動,正如某些人喜歡編織毛毯一樣。

我坐在老廣場邊的一個小飲料店的高腳凳子上喝冰鎮礦泉水。一個十五六歲、穿著棕色襯衫的男孩子走過來,向我熱情地推薦餐館。我跟他擺擺手,說這個時間我不想吃飯。他并不離開,而是站在一旁和我聊起天。他跟我講起長城,講起秦始皇兵馬俑。我說我很慚愧,我都還沒有去過長城,不過我的家鄉有大熊貓。說到大熊貓,男孩子的臉上立刻浮現出動情的神采。他這份對中國誠摯的愛,我一直心存感動。

我走進一棟有著明黃色墻面、藍色欄桿藍色門窗的房子里。房子的門口寫著西班牙文MERCERIA,單詞的意思是“布店”。商店里賣布、紐扣和線。商店非常冷清,冷清的原因不僅僅是因為沒有顧客,還因為商店陳列的貨品極其有限。立在墻邊的簡單的開放式貨架上擺了16匹布料,另兩個并排在一起的開放式貨架上,一個貨架上擺著20個線卷,另一個則擺著幾扎五顏六色的絲帶。進門右側的墻邊還有一個有玻璃門的貨架,里面整齊地擺著14種顏色的線卷,以及較寬的絲帶。兩米長的玻璃柜臺里,擺著十多碗紐扣。每一個碗里放著不多的花花綠綠的紐扣。在古巴大大小小的商店里,是絕對體會不到“琳瑯滿目”這個詞的意味的,倒是“乏善可陳”這個詞可以被時時運用。

我走在著名的主教大街(Calle Obispo)上。這條街是舊哈瓦那最著名、最生機勃勃的街道。它是舊哈瓦那的第一條步行街,也是第一個得到修繕的街道。在1920年的一本分類旅游指南里,書的作者將這里的露天商店比作洞穴,櫥窗里擺滿了“鉆石、巴拿馬帽子、烏龜和來自加那利群島的刺繡及香水”。咖啡館的櫥窗里則擺滿了巧克力和杏仁蛋糕,酒店里有小瓶裝的俄國酒。如今,主教大街的兩邊大多數都是價格不菲用庫克消費的商店和酒店。一般而言,游客一到舊哈瓦那,都是直奔主教大街。在主教大街上,日日游人如織,街道兩邊的餐館、咖啡館,坐滿了形形色色的游客。

然而,我期待已久、在頭腦里描繪過無數美妙畫面的主教大街,此時正在整修,整條街被挖得亂七八糟,任何車輛無法通行。游人只有在貼著兩邊建筑的人行道上摩肩接踵,有些兵荒馬亂的感覺。我7月3日到達哈瓦那,主教大街在修。我8月4日離開哈瓦那,主教大街還在修。我在哈瓦那前前后后住了近10天,每天都要在主教大街上無所事事地走上幾趟。以至于到后來,修路的工人們都認識我了,遠遠看我過來,就喊:“嗨,你好,中國女人。”

古巴的人力三輪車,也被叫作taxi。蹬車的人不停地沖著來往的人小聲地、仿佛自言自語地喊:“Taxi,Taxi。”在哈瓦那的任何角落里,都有這樣的taxi漂在石板路上。這樣的人力三輪車,像魚,也像鳥。說像魚,是像魚缸里的魚,有處變不驚的從容;像鳥,是因為車夫們常常高高地棲息在車座上。

從主教大街往武器廣場(Plaza de Armas)走,我經過了位于153號的兩個世界旅館(Hotel Ambos Mundos)。我抬頭望著這個5層樓的色彩鮮艷的建筑,想到海明威曾經在這里住過,一種歷史的滄桑感就油然而生。飯店旁邊的Farmacia Taquechel藥店是哈瓦那一個特別的歷史景點,藥店裝潢精致華麗,店里的三面墻都是從地面延伸到屋頂的木質架子,架子上一格格擺滿細花裝飾的瓷器罐子,每一個罐子里都裝有特殊的藥材。右手邊有一個高約1米的大型青花瓷過濾器,從前是用來裝礦泉水的。現在店內依然維持傳統的形式,有天然原材料制造的化妝品、保養品、藥品等。

武器廣場,又稱卡洛斯·曼努埃爾·德·賽斯佩德斯廣場,是哈瓦那最古老的廣場,也是步行游覽哈瓦那舊城最好的起點。在廣場周圍,有許多優雅的咖啡廳、酒吧和飯店。哈瓦那著名的二手書市場就在武器廣場上。廣場的中心,是卡洛斯·曼努埃爾·德·賽斯佩德斯的雕像,他是19世紀60年代第一次獨立戰爭的領導人和起義領袖。

在武器廣場的濃蔭之下,是一個連著一個的二手書書攤。所有的二手書都是放在一個個直立的木架上。在平攤的木架上,則大多放置著舊郵票、錢幣、招貼畫、舊相機和各種紀念章之類的小東西。攤主們都不會主動迎上來兜售,他們各自坐在一把椅子上,陷在樹枝投下的陰影里,或者坐在木架子的后面閉目養神。看見有人駐足或者翻閱自己出售的貨品,他們才會走過來細致地介紹。我走了一圈,把所有的書攤都看了一遍。最為醒目書籍,是關于切·格瓦拉的。幾乎每一個書架上,都能看見切·格瓦拉迷人的笑。而在陽光的映照下,他的笑,如此生動,熠熠生輝。

在哈瓦那,在古巴,切·格瓦拉無處不在。似乎,他依然生活在這里,和每一個古巴人朝夕相處。直到現在,人們對切·格瓦拉的情感中仍充斥著一種宗教式的個人崇拜。切·格瓦拉成為了一個符號。他是苦難世界的永恒福音、理想世界的不朽預言。1977年,美國作家杰伊·坎特寫出了長達65萬字的《切·格瓦拉之死》,試圖進入切·格瓦拉謎一般的世界。在這本書中,記錄著一位戰友評價切·格瓦拉的話:“他有著無窮的正直……在這種正直面前,我們所有人都有可能被冰凍。”他是“我們時代富有魅力的偉大男人”。

在這里,我的視野幾乎被切·格瓦拉的大笑容所包圍。從任何角度往前方的一個眼光的投射,都會看見切·格瓦拉的清澈的目光迎向你。前面的大胡子男人的攤位上,從一架老式錄音機里流淌著《Hasta Siempre》(直到永遠)的旋律。這支歌是古巴作曲家卡洛斯·普艾布拉(Carlos Puebla)在聽到卡斯特羅關于格瓦拉即將離開古巴的講話后寫下的,卡洛斯用歌曲來表達自己對切·格瓦拉的無比愛戴和祈望。這支歌的歌名則是來自切·格瓦拉的名言“Hasta la Victoria Siempre”(直到永遠勝利)。

拉魯茲咖啡店是一個屬于當地人的咖啡店。人們圍著柜臺站著喝咖啡,很少交談。

我拿起一本切·格瓦拉的舊畫冊,封面上,切·格瓦拉含著一支雪茄正在大笑。我喜歡我眼前這個神采奕奕的男人。他的一生就像一場超現實主義電影。從一個喜歡周游世界的流浪漢變成一個抽著雪茄煙的無畏戰士。在生命的最后時刻,他倒在玻利維亞政府軍士兵冰冷而絕情的卡賓槍下,他猶如受難的耶穌,圣潔無瑕。

坐在木架后面的中年男人起身向我走過來。他衣著得體,雪白的圓領T恤,配一條泛白的牛仔長褲。他頭發花白,剪著寸頭,戴著一副茶色墨鏡,身材勻稱。“我還有很多切的明信片。”他說。說著,他遞給我一疊明信片,又遞給我一幅很舊且很大的切·格瓦拉的黑白照片。“我們的英雄。我們的切。”他說,話語中,洋溢著滿懷的深情和自豪。

我坐在武器廣場一角的大樹下。在我右邊不遠的長石凳上,有四個當地音樂家在演奏。在我的左邊,坐著一對70多歲、看起來飽經風霜卻不改優雅的夫婦倆。老夫婦倆對我微微含笑致意,我們卻因語言不通而無法交流。老婦人滿頭銀發,她藍色的眼睛清澈而靈動。我找到手機里下載的《樂滿哈瓦那》里的Chan Chan,點開歌曲,我把手機湊到老婦人的耳邊。聽到歌曲,老婦人的目光頓時充滿了驚喜,充滿了少女的那種天真和對生活的熱忱。隨即,老婦人合著音樂半閉眼陶醉地唱起來,還輕輕搖晃著她嬌小的、看起來極其輕盈的身體。

旁邊樂手聽到我播放Chan Chan,立刻將他們的演奏曲目轉換成了Chan Chan。他們很友好地對我點頭,示意我走過去聽他們彈唱。坐在右邊的男子彈著Tres,看起來最年輕,也有四五十多歲了。旁邊的男人閉著眼睛敲著刷著紅漆的Bongo,他穿著淺藍色綴著白花的布襯衫,戴著白色的棒球帽。再往左的樂手,年逾70了,正嚴肅認真地搖著紅色的Clave,他的穿著最為講究:白色禮帽、雪白的襯衫、黑色長褲,戴著黑邊眼鏡,穿著白色的球鞋。最左邊的男人最魁梧,50多歲,戴著一頂巴拿馬氈帽,握著Maraca。

像這樣在古巴的街頭巷尾聽見的古巴歌曲,幾乎都叫作SON——頌樂。它是由一個人唱,其他人應和的一種表演形式。演奏頌樂,不可或缺的樂器共有五種:Clave,那是兩個硬木做的梆子,一個實心,一個空心,互相以3拍、2拍節奏敲擊產生節奏,起源于古巴,幾乎所有從古巴發展出來的音樂都少不了Clave的聲音;Maracas是兩個斛瓜,里面有許多干燥的籽,借由震動產生“沙沙沙”的聲音,起源于印第安人;Guiro也是一種斛瓜,將里面掏空,表面刻上一條條橫紋,再以木棍刮出節奏,是非洲樂器的一種;Bongo是兩個連在一起的大小不同的鼓,演奏時,必須坐著將Bongo夾在兩膝之間以手掌擊出節奏,其源自非洲卻在古巴發揚光大,是古巴出口最大的樂器。Tres的形狀與吉他相似而體積較小,六根弦兩兩一對,遠看以為只有三根弦。

Chan Chan在古巴非常著名,非常經典,是具有代表性的一首填詞頌樂(Son),由傳統樂器演奏,男生伴唱。Chan Chan最初由塞貢多(Compay Segundo)創作,曲譜最早完成于1987年,但是直到1996年才被樂隊Buena Vista Social Club錄制成曲,被世人所知所傳唱。

Chan Chan在西班牙語中有兩個意思:一個是指位于秘魯北部省份拉利伯塔德大區的一個考古遺址,古代奇穆王國的首都昌昌;另一個是指拉美人名。在這首歌里,Chan Chan指的是男性人名。據詞曲作者塞貢多說,歌詞不是他寫的,而是他夢見的。歌曲描述的是一對情侶在古巴東部海岸奧爾金的海邊歡樂嬉戲、互訴衷情的場面。

聽手機里下載的Chan Chan跟聽現場的Chan Chan到底不是一樣。現場的演繹肯定沒有前者完美,因為受到歌手演唱水平和樂器好壞以及環境因素的影響。但是,從現場表演流淌出來的音符,在空中自由飄浮,是可以觸摸得到的。音符升上天空,在四面彌散,在不斷地生長。音符被聆聽的人收集起來,化作無窮無盡的懷念。它就在某個地方,在聽到很久后繼續著,它仍在那兒。即便是在很多年以后,我還會記得。他們的聲音總是讓我想到一種完美的姿態。我相信這就是最好的、最真誠的音樂。

太陽像是復仇一般鞭打著我。我汗流浹背地穿梭在舉目都是古老的殖民時代的建筑之間。古巴的酷熱令我恐慌,難以描述。那種酷熱讓我感到自己會隨時隨地被撕成碎片。

在如此令人驚恐的熱度下,我觀察到大街上的古巴男人和女人,都有一個共同點:他們喜歡穿緊繃的衣褲。無論胖瘦,無論年輕還是人到中年,來來往往的人們,幾乎個個衣著鮮艷緊繃,個個都有令人驚嘆的身材。要么婀娜多姿曲線優美,要么豐乳肥臀狀若圓球。不少古巴男人身材挺拔,走路昂揚,可是,卻突兀地挺著一個大肚子,猶如衣服里塞了一個巨大的西瓜。在如此悶熱的天氣里,古巴人對冰淇淋的狂熱無以復加。賣冰淇淋的商店門口總是有人排著隊。烈日下,許多哈瓦那人一邊走路一邊吃著蛋卷冰淇淋。冰淇淋融化的速度極快,讓人手忙腳亂不停地伸長舌頭舔著融化后的冰淇淋。越是舔,冰淇淋就越是滴滴答答往下流。

我頭暈目眩地邁著虛弱的步子在主教大街以及旁邊不知道名字的街道里瞎摸亂撞。我知道,我并沒有走得太遠和太久,但是實際感覺卻是,我如同繞了地球一圈。我只想在我暈倒之前趕緊找個地方坐下來,喝點冰啤酒或者冷飲。我想,在夏季來到哈瓦那的人,心中都只有一個目標:躲開這該死的烈日。躲開,遠遠躲開!

在一個拐角處,我看見了巴黎咖啡(Café Paris)。我依稀記得在我帶去的一本關于古巴的雜志上,讀到過關于這個咖啡館的介紹。文章中提到,一個喜愛音樂的人,一定不要錯過巴黎咖啡。這里供應咖啡,供應古巴調酒及啤酒,這里的披薩極為誘人。

巴黎咖啡里光線暗淡。整個酒吧的色彩基調為棕色:棕色木門,棕色柜臺,棕色方桌椅。左邊的墻邊是長長的柜臺。房間不小,從里到外擺著不少桌子。酒吧沒有空調,天花板上有吊扇,四面墻上安裝著掛壁式小風扇。一位身材勻稱、干干凈凈的黑人男服務生,正在房間的角落里靜靜地調試音響。幾個游客坐在柜臺前的高腳凳子上喝啤酒。他們的面前已經擺了一排空酒瓶。一切都沉浸在沉寂之中。我在門口的一張方木桌前坐下,坐在這里,視角從容,把種種過往看得清清楚楚。

我要了一瓶冰凍克里斯托(Cristal)牌啤酒。一杯下去,啊,這沁人心脾的小東西。我稍稍得以整理我踉踉蹌蹌的思緒與跌跌撞撞的情緒。漸漸漾起的絲絲縷縷的酒意讓我產生了要和圍剿我的炎熱講和的欲望。我找服務生要了一個海鮮披薩。不一會兒,一個巨大的披薩擺上桌子。披薩過于巨大令我意外之極。之前饑腸轆轆的我突然間沒有了食欲。我告訴服務生,我不打算在這里用餐了,披薩我打包帶走。服務生說,店里沒有披薩專用的打包盒子。最后,他們把披薩切成一塊一塊的,用紙包了幾層,裝在一個白色塑料袋里,遞給我。

陽光恪盡職守:它捶打著地面、街邊或新或舊的建筑和我。陽光太強了,整個城市像是處于沸騰之中。在煉獄般的日頭下,我的頭陣陣作痛。街邊有幾個高檔商店有空調,我提著我的披薩躲進去透透氣。商店里大多生意清淡,東西少,顧客少,陳列的商品大致處于中國20世紀80年代末至90年代初的水平。電器商店里的冰箱、彩電、空調、電扇等,都是中國生產的。我在商店里慢慢轉悠,平息我的焦躁不安。

當我感覺渾身的熱氣消散了,我又走出去,繼續無所事事的腳步。悠閑地待在一個全新的世界里,可以說是所有事中最能消磨時光的。對于熾熱的陽光,我也逐漸有了些抵抗力。街邊一輛三輪車停在斑駁的粉色的墻邊,車上是一大簇一大簇的燦爛的鮮花。面相憨厚的中年男人趴在三輪車車把上,兩眼無神。看見我,他微微笑,說:“Hola”(西班牙語“你好”)。在他身后的兩扇破鐵門之間的破墻上,有一幅畫得不是甚好的切·格瓦拉的畫像。

路過一個叫拉·魯茲(La Luz)的咖啡店。淺綠色的墻上,釘著“La Luz”的標志牌。咖啡店是典型的當地人的咖啡館。半人多高的棗紅色柜臺前,站著八九個當地人。喝咖啡的人有男有女,年紀都在50歲以上,穿著非常簡樸甚至是寒磣。正對柜臺,是一張破舊的長木椅。木椅上,坐著60歲左右的婦人。看我進去,微笑著地對我揮手。

柜臺上擺著些白色粗陶瓷的咖啡杯,杯子不夠精致,倒也有拙樸的美。杯子極小,配一個白色塑料勺子攪拌赤砂糖。端上來的咖啡,說是一杯咖啡其實也就只有半杯,兩口就可以喝光。柜臺里站著兩個穿著雪白短袖襯衫,圍著黑色圍裙的招待,正忙碌地煮咖啡,遞咖啡,收錢。我往柜臺前一站,正無聲地喝著咖啡的人們立刻所有所思地看著我。

我要了一杯咖啡。咖啡極為濃烈、厚重,入口潤滑。45ml的咖啡1庫克,不到8塊人民幣。我旁邊站著一位60多歲女人,一件已經洗得顏色暗淡的淡黃色背心貼著她瘦弱的身體,綠色的針織裙下面,是干瘦的小腿。女人的白發凌亂蓬松,被草草地捆成一束。她有些郁郁寡歡,盯著我看了幾秒鐘,臉上露出了微笑。

喝完一杯拉·魯茲的咖啡,我內心一片平靜,只想與這個嘈雜的世界和平相處。我看著我身邊神情淡然的古巴人,我覺得我的臉上也浮現出他們那樣的淡然。我能夠感覺出,這些站在我周遭的哈瓦那人,盡管在他們的一生中曾經歷經巨變,他們似乎總能做到心如止水。

回到羅蘭多家,我坐在刷滿綠涂料的房間里,整個身心浸泡在窗式空調那令人心悸的轟鳴之中。空調的轟鳴聲讓我聯想到滾滾雷聲,我渴望電閃雷鳴之后的瓢潑大雨。我坐在房間里那張老掉牙的木桌前,我正襟危坐慢慢地吃披薩。披薩的熱氣加上披薩上的奶酪,把切成小塊的披薩全部黏在一起。木桌前的墻上,釘著一面梳妝鏡。我看著鏡子里的自己,飄零的感覺愈加濃烈。好在,我依然非常享受這種奇異的飄零感。我覺得自己的選擇是成熟的、洞悉的、明智的。獨自大尺度地走南闖北,浪跡天涯,這種浪擲,就是人生一大樂事。這種奇異的飄零感會時時讓我有突然而至的幸福感,讓我感到幸福滿足別無他求。我覺得怎么揮霍人生,一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在這兒。我陷在這個狹小的房間里,獲得一種禪定荒原的釋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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