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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悔恨交加

  • 青青志
  • 辰鉥
  • 5269字
  • 2021-08-13 09:06:00

地方官府走馬燈般又換人了。新上任的官員推卸了前一任接手的所有案子。李家所報的大案也就不了了之了。

李儒卿知道后氣的渾身哆嗦。他的氣性太清高太倔強了,無法接受這種種不堪實事所帶來的侮辱。任是母親怎么寬慰,妻子及眾位妯娌們如何勸慰,他還是一天比一天精神差。生命中最后的力氣他想用來把父兄及侄兒們的墓遷回來,然而尚未行動,就擱置了。他在一群女人的期盼中終究撒手而去,把這一大家子全都交到了女人們的手里……李家唯一的依靠沒了,女人們也慌了……

李儒卿離去了,舉家哀愴,整個李家莊子也哀愴。他一向文質彬彬,深有詩禮風范,他雖然書讀得精而深,卻不肯為官、亦不肯經商,不爭名、也不想利,在家里少言語,如冬日里的一桿竹子般的簡潔而又冷傲。他們一房的屋子里很少有喧嘩,即便是大聲說話,也是書音朗朗。他在李家兒孫中,是老太爺引以為傲的詩禮典范。他在家里除了吟詩作畫,偶爾會應老太爺的要求處理些文字書畫方面的人情瑣事,間或年節時幫經商的兄長些忙。

現在這桿竹子“咔吧”折斷了,李家所剩的唯一的頂梁柱折了,整個李家莊子為之轟動。整個李家莊子哀悼,李家完了,李家莊也完了。不管往日李家莊的人是多么仇恨、多么憎惡李家人,可今日的悲哀,卻全都是真的,或是感嘆李家人的慘境,或為自己今后在李家莊子的生存無以支撐的慘景。

李家莊的其他門戶斷言:李家剩下一群婦人,李家男人全沒了,李家的天塌了,李家的地還會照舊存在?不會,只會陷落,只能消失。沒有了男人的李家就要散架子了。李家這個門戶只有各房女人各奔前程的一種可能性。

李忠找來李家莊子的佃戶們幫忙,在李家祖墳地修建李儒卿的墓地,打造入殮的棺槨。女人們守在家里給李儒卿準備衣服祭品等。白發蒼蒼的李忠安排好外面的事,就進上房大廳請示老太太訃告一事。蘇氏沉思片刻嘆氣道:

“罷了,等老太爺的墓遷回來時再說吧!”

李儒卿將被葬進祖墳地,張羅的人是老仆人李忠。

雖然沒有到諸位親戚家送訃告,李家各路親戚聞聽李家唯一的男人李儒卿也死了的消息,無不感慨,無不震撼,無不凄愴……他們中也有厚道門戶仗義而來送別,只是很少。也有人覬覦李家的財產,想借送李儒卿順手牽羊,但是又畏懼神出鬼沒的土匪,終究沒敢來。

就在李家為這個大家族唯一的一位男人也離去而發喪時,讓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張家竟然來人了,來吊唁李家所剩的唯一的男人。李家人默默的面對張家的人,誰能說什么,彼此都悲哀,但究竟是誰悲,悼誰,誰傷,哀誰,難以分辨,難以言說。恩恩怨怨亡者遠去,孰是?孰非?活著的人,該如何計較?

張家在那場大火之后就不得不搬遷到外地去住了。張老爺子張容遠借助自己在軍事方面的才干而成為割據一方的顯赫人物。家中女兒即將出嫁,他雖戰事吃緊,仍然趕回來。沒想到,他尚未到家,家中遭到不幸。他不得不安排人馬把家人盡快全都接走了。接走后,當即他發現家人中少了深居簡出的女兒,見她沒來,惶惑中想起女兒有李家這個落腳地兒,深感安慰的想她應該去李家躲難了。然而當問起家人女兒去向時,所有人都沉默了,于是他感到了不祥的預兆。繼房夫人張氏猶豫再三才告訴他:白貞被大火燒死在了繡樓里。張容遠聽了,勃然大怒,連夜帶人馬趕回莊子,只見灰飛煙滅,聲息悄然。把繡樓的灰土翻了遍,也沒見到女兒,整個府邸被燒沒被燒的地方全翻了,也沒見蹤跡。難道被誰掩埋了?或許她還活著?走了?去了李家?

然而他火速趕到李家,只見大門緊閉,靜悄悄的,沒有人跡。他向村民打聽才知道李家老少一早都倉惶出去避難了,村民都沒有聽說、也沒看見外地人來過。他又匆匆趕去別的地方尋找……

等到張容遠聽說李家人避難已回府邸,忙派人再來找女兒。派去的人聽守門人說六老爺正在接親,但是接的人是梅氏人家的;還聽說女兒的乳母張媽媽也投到了李家,說張媽媽哭訴小姐離開了人間……他聽了感到莫名其妙,李家老六親事的人選不是女兒嗎?可是女兒呢?相比失去女兒的心痛不已,他已無心追究李家的事,不想再親自入李家大門問什么了,他要去懲戒傷害女兒的元兇……

而這一走,再聽說女兒當年還活著時,而現在她卻真的不在了。張容遠老淚縱橫。他抖著花白胡須,又是彈淚又是自責。

張媽媽在張白貞嫁進李府的那一夜沒有隨出逃的李家人走,而是傷心不已的和連夜趕來的宋仁生的夫人等人一起料理白貞的后事。李家男人出事后,女人們回到鄉下老宅邸后,想到白貞、想到李家的男人,張媽媽就自覺難以在李家住下去了。她辭了李家的女主人,離開了李家。蘇氏老太太挽留了她,但她去意堅定,只好隨她。臨走時老太太一再叮嚀她如果在外面遇到什么困難或者沒有去處,一定要回來,李家的門會一直為她開著。張媽媽跪謝了老太太等人,彼此灑淚道別……

張媽媽出了李家大門,發現一時無處可去,就先到張家被毀的老宅第去看看能不能找間房子遮風擋雨,回到了這里才驚訝的發現張家的人,直到現在,除了小姐外,其他人竟然都安然無恙。

張家的宅邸不知何時已經重新修葺。站在門外遠望,新修宅邸少了厚重,多了生機。煥然一新的府邸尚未入住,看管新府邸的是張白秀。張白秀已到加冠之年。小伙子從小在張家長大,人如其名,白而秀氣,干練而素有涵養。張府中有不少人感嘆他只可惜是個下人。

張白秀見到張媽媽嚇了一跳,張媽媽看到他也嚇得直哆嗦。他們都認為對方應該早已經亡故了。

等到他們彼此明了都還活著時,張媽媽就抱住他大哭起來。白秀忙安慰她:

“張媽媽,都活著的就好!還哭什么?”

“嗚嗚……唉……嗚嗚……”

“別痛哭哀嘆了!唉……對了,姐姐呢?”

張白秀在張家都稱張白貞為姐姐。往日,白貞待他如親弟弟,教他讀書認字,幫他排解委屈……

這一問,張媽媽哭得更是難以抑制,好像要把腸肚抖出來才能平衡滿腹的委屈。哭了好久,她才說得出意義完整的話來。

張媽媽邊抹淚邊訴說道:

“……我和小姐在那大火的晚上都跑出去了。因為我回去要拿些東西——就是我攢的一點兒養老的積蓄,就說好了讓小姐先到安全地兒——莊口的小橋頭等著,一起去李家暫避。可是等我拿了東西再跑出來后一直找到天亮,也沒有找到小姐,就認為小姐大概沒等我就一個人先去李家了。我再返回到這里,人一個也不見了,以為你們都遭到了不測,自己也只好奔李家,去找小姐了,沒想到她竟然不在那里。我一時無處可去,就暫時留在了李家幫廚吃口飯……”

聽張媽媽這么說,張白秀感到奇怪的問:

“老爺在軍隊里,怎么可能遭不測,你們怎么想不到去找老爺呢?”

“老爺不是一直在家嗎?”

“誰說的?”

“太太啊!”

“她?啊……”

“她還說:老爺不愿見小姐,要出嫁得人了,讓她在繡樓里少出門,不要惹老爺生氣!”

“這……”

“老爺真的當時不在家?”張媽媽恍悟,止住淚,傻了眼。

“不在啊!是家中出了事后他才回來的。回來原本是為姐姐的出嫁的事,誰知……”張白秀跺著腳說。

“要是知道老爺不在家,小姐怎么也不會到處流落,當時如果找不到李家人,她自然會去找老爺,怎么也不會有今天的結局!”張媽媽急的拍著大腿感嘆道。

“那姐姐她現在……”

“走了,她……終于找到了李家人,在李家,永遠的走了!嗚嗚……”

“她找到李家了!那為什么還走了?到底怎么了?她去哪里了?”白秀激動手都抖起來說。

“就因為找到李家,才……”

“她不是就為了李家的六老爺才到處找你們,既然找到了還走,究竟去哪里了?你怎么沒跟著伺候她呢?”

“因為李家六老爺已經接了親,在小姐找到李家時……她一定歷盡困難才找到李家。我有罪,對不起太太的囑托、老爺的信任。”

“李家六老爺接親和姐姐出事有什么關系?”

“小姐不是早就和李家六老爺定親了嗎?而且蘇老太太還把翡翠李子給了小姐,李家的族規是:翡翠李子給誰,誰就是李家的媳婦,不退不改的事。可是小姐找到他,他已經接了別人……”

“我去找李家那個卑鄙無恥的無賴——李銘卿!”

“不用找了,你!他已經也隨小姐走了,他們家的男人都隨小姐走了……李家,現在更是可憐啊!”

“啊——?那又是怎么了?”張白秀淚水浸潤的眼睛立刻瞪圓了。

“唉——小姐在那天逃出大火后,就打算去找李家人,路上遇到了一個受傷的人,就救了他。那個人是土匪,為了報答小姐的恩,在知道小姐是要找人,就決定幫小姐找,小姐也以為我們全都讓大火燒成灰了,只好請那個人幫忙到處找李家六老爺。那個人雖然是土匪,但他很講信用。他們先打聽到李家人都不在家,跑出去躲難了,六老爺已多日沒回家。于是,他們就一路帶著小姐回到了山寨,許諾他日太平了再出來尋找六老爺。以那人重義氣的樣子,小姐跟著他們應該沒受什么委屈,不過肯定整天顛沛流離的。后來他們在城里找了李家,找到了六老爺,沒想到,她到李家之日,就是離開人間之時。小姐,好不命苦啊……小姐大概聽說六老爺接了親,就自殺了。她自殺后,從土匪窩來的陪嫁的人偷偷跑回山里報信,那些土匪就下山來,尋李家人不見……我和他們一起葬了小姐。后來,誰承想后來他們還是抓住了李家人,把李家男人幾乎全殺了……”

“啊——咳,咳,怎么這么多誤會和曲折,讓這么多人付出了這樣慘重的代價!”張白秀眼淚還掛在腮上,悵然失落的連連感嘆道。

經過一番唏噓哀嘆后,兩人默默無言……從午時一直坐到傍晚,張媽媽突然醒悟,說:

“我要趕緊離開,不能讓太太看見我!”

“是啊!不能讓她知道您還好好的。否則,她就知道自己做的露餡了!不過您能去哪里呢?”

“不知道!”

“您怎么也要在家等著老爺回來,親口稟告他這些事情啊!”

張白秀和張媽媽商量決定,讓張媽媽悄悄留在新宅邸內,等老爺張容遠回來……

再次面對張容遠時,張媽媽泣不成聲的又訴說了一遍張白貞生死的原原委委。張容遠聽了,坐在朱紅漆木椅上差點背過氣去,傻呆呆的失去了清明的神智,等到他明白過來,痛心不已。當他聽說李家唯一幸存的男人李儒卿雖然還活著,可是已經氣得奄奄一息時,心里說不出的惋惜而又痛心……

張容遠讓張媽媽帶路,找到了女兒的墳墓,高高大大的土堆,綠油油的青草覆蓋在上面。陽光照拂著草葉。葉片在強光下顯出通亮的綠色,把生命的勃勃生機透過葉背展現出來。墳前一塊不規則半個墳頭高的石頭上刻著:張白貞之墓。看著女兒的墓,威武的張容遠老淚縱橫。哭罷,再看女兒墓四周壘砌了密密麻麻的墳墓,每座墳墓前都立著碑,上面刻著墓主的名字。不知是巧合還是有意,他看見李銘卿的墳墓就緊挨著女兒的。原本想把女兒的墳墓遷到祖籍墓地安葬,但見此景,他覺得還是讓女兒安葬在這里吧。這么多人陪著她。這些人,生前還是喜歡她、愛她的,她也喜歡這些人,愛這些人,只是多了層層曲折,讓本該在一起的人卻分開了,可是最終老天還是讓在一起的人在一起了,也許都怪土匪,也許該感謝土匪。如果女兒活著,這些人也都活著,至少不會死這么多人吧?也怪李家活該,誰讓他們不信守祖規,既然給了我們張家翡翠李子,為何卻要接什么梅家姑娘?居然拿出一枚翡翠李子,娶兩家人為兒媳婦。這是李家必遭的劫數,是祖宗的對違背自己遺言的后人的憤怒的懲戒。就算女兒不會再出現,也應該正式退了翡翠李子或者有個說法才能再接別家的姑娘。冥冥中注定的怨緣。唉……

想到怪,張容遠還想起了一個人,那就是繼任夫人陳意映,此人斷然留不得。如果陳氏不傳遞假信息給女兒,也不會讓女兒顛沛流離,四處失所。也不會帶累李家眾位男人陪亡。這樣一想,又覺得張家對不住李家。他悄悄分吩咐手下的兵把繼任夫人陳氏抓來審問。

這一問,張家上下才知道,陳氏不僅傳遞了假消息,而且火也是她叫人放的。原來陳氏無德,張容遠不在家,她絞盡腦汁籌謀風流之計,想在他回來前帶著家私與他人遠走高飛。張白貞要出嫁,本礙不著她的事,但是張容遠要回來給女兒送嫁,就讓她心氣不順,趁早放了一把火。但是她還沒來得及逃之夭夭,張容遠就回來了……

張容遠了解真相,氣血攻心,讓張媽媽監督,結結實實的打了陳氏一百軍棍,然后逐了出去。親眼看見陳氏被抬出了門,張媽媽依然不解氣,跟張白秀抱怨:

“小姐的生命和名聲,就葬送陳氏的手里,老爺怎么就用一百軍棍敷衍了事!應該讓她拿命抵!”

“我看了,她的腿折了,逐出門,錢物什么都沒能帶出去,如果不死,下半輩子一天也不會好過!如果讓她干脆利落的死了,那才便宜了她……”

“讓她再費盡心機害人……不止小姐,還有李家那么多命……”聽白秀說的也有理,張媽媽才平息憤怒,卻忍不住又掉下眼淚來。

“李家人確實死得屈!當時沒有人跟那土匪說說人情嗎?也許他不至于如此狠心殺那么多人。”

“知道土匪要來了,當時慌亂,李家人都逃走了。我留下來料理小姐的后事。那姓宋的人匆匆去了李府,找不到李家人也不跟我們說什么。他夫人和其他女土匪們把小姐的后事料理好也走了。他的夫人讓那些女土匪抬了小姐棺木上山掩埋,我跟了去。掩埋了后他們就全都走了……我回來,買些紙錢去燒,走到山坡就聽見槍聲連連響起,遠遠的看見有人倒了下去,走近了,看見被殺的全是李家男人,我的腿就軟得走不動了……”

處理完家里的事,張容遠覺得既然李銘卿已經不在了,也不必再追究誰是誰非了,所以還是看在兩家世代相交的份上,該去看看李家的未亡人。他沒想到到了李家,竟然是給李家唯一一位回到李家莊子的男人——李儒卿送行……

張容遠從李家回到府邸,感嘆不已,內心壓抑不已,歇息思慮良久后,囑咐家人:從此不要再提李家,也不要再和李家有任何往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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