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野人傳說
- 山海行石記
- 祝少年
- 2430字
- 2021-09-05 19:01:40
老祝頭一天里只有早晚在家,其他時間要么打理他的菜地,要么守著他的稻場曬稻子。山里的鳥總飛來偷吃,老祝頭心疼自己辛苦種出的糧食,又念及同山之宜不忍相趕,整日糾結不已。
祝梣到村里的事不過三天就已經人盡皆知。據一位拉著她手的孟大娘說,是她孫子去上早堂的時候首先看見的。五天后,已經有人上門要給祝梣說親,那人說這女娃長得怪有福的,一看就有力氣,能干活,好生養。
老祝頭聽了生氣,暗地里跟祝梣抱怨,說他來這村子好多年了,沒見有一個給他說媒。他一個老頭,連個伴都沒有過。
但就祝梣所聽到的,也不是沒有。據另一個也叫孟大娘說,同村李大娘就有和老祝頭湊對的意思。但老祝頭總疑心別人是沖他的田地菜地來的,畢竟不管是他打理的田地還是菜地,種出來的東西就是比別人家的好。
到第六天,村里的議論中心開始轉移。據那位李大娘說,村里有個鰥夫,前幾天上山采藥路上救回了個道士,那道士一個大男人穿個紅肚兜,真是不知廉恥。不但如此,那道士還非說山里有野人,是野人搶了他衣服戲弄他。
大娘拍著祝梣的手,“閨女你說,一個野人不吃他,光搶他衣服有什么用?”
但那個救人的鰥夫另有說法。他說山上沒有野人,只有鳥精。那鳥精紅眼黃毛白獠牙,有三個腦袋,一口能吞一顆樹,據說最愛吃小孩。
于是就有村民問了,三個腦袋是不是能同時吞三棵樹。鰥夫不敢確定,但他認為三個小孩應該是能同時吃的,所以他勸孩童們不可上山。
村里的夫子趁機停了幾天學。小童們好容易在家蹲了一天,第二天一早就急不可待結了伴滿村抓蛐蛐玩。祝梣覺得有趣,日日跟在小童后頭一起抓。她眼疾手快,很快就成了小童群里的大姐大,甚至收了個抓蛐蛐的女學徒。
如此半個月,村里的閑話多了起來,再沒說親的上門。老祝頭被人說了幾回,強行把祝梣拉來和他一起看稻場。老祝頭是個要面子的老頭,謊稱自己生了病,逢人就解釋祝梣抓蛐蛐是為了給自己入藥治病用。
這天下午,老祝頭坐在太陽底下支著胳膊打瞌睡,祝梣剛趕走兩只老祝頭不忍心趕走的鳥,就遠遠看見一個道士往這邊來。
原來是那被鰥夫救的道士身體痊愈了,正在離村。他穿著村里人給的粗布麻衣,途徑稻場時頻頻回頭。祝梣疑心自己被他看了出來,心虛得眼神躲了兩回。
老祝頭比祝梣更心虛,腦袋幾乎低到了褲襠里。祝梣心想,這道士再霸道,也不至于抓一個沒有藥用價值且與人無害的老頭吧?但到底怕殃及老祝頭,她故意起身趕在那道士前頭,先他出了村。
離村幾里后,祝梣故意放慢速度,等身后的腳步聲跟上。她聽得清清楚楚,自己走了多遠,那腳步聲就跟了多遠。
她方停下,身后立即幾道符紙圍盤而來。轉身回看,果然是那小道。
符紙的威力祝梣領教過,自然不敢大意。她側身迅速翻上旁邊的樹,靠茂密的樹葉暫時擋下符紙。
樹下不遠處就是一條河,她堅信只要自己跳進水里,不信符紙還能跟進去。
誰料小道雙手凝氣,符紙直接破木而入,四張符同時定在她的四肢上。
可奇怪的是,這次符紙并沒有自燃,祝梣也沒有感覺到任何疼痛。
祝梣愣了片刻,小心用手把四張符紙揭下來,發現這些符紙和上次的不大一樣。她記得上次那張符是朱砂畫的,這一張顏色發灰,也不知是什么。
不過她也不關心是什么,既然沒什么威力,她就不怕了。她把符紙撕碎,隨手揚進旁邊的河里。
“你不怕黃符?”小道心生疑惑,“你不是妖怪?”
“當然不是。”祝梣笑道:“我看你才是妖怪,穿個紅肚兜在山底下,說不定是人參變的。像你這么大的人參,值不少錢吧,嘿嘿……”
小道乜了她一眼,譏諷她:“還以為你不是妖至少也是我門內人,沒想到是個草包。人參千年成精,終身幼態,怎么會有我的體格?”
祝梣從樹上跳下來,連連咂舌,“哎呀哎呀,我哪知道那么多,我還當是我走運就要發財了,原來你不是人參。真是浪費力氣,算我倒霉,我走了。”
與小道擦肩瞬間,祝梣心虛,回頭看了他一眼,誰想恰好對上小道打量的眼神。祝梣搜腸刮肚,好不容易找到個糊弄的理由,說道:“道長,你的符紙能治痢疾不?我最近鬧肚子,正想找神婆要兩貼。但找神婆不得要錢嘛,你……”
“你這草包,我的符紙都是我師傅郭仙道人親傳,用來抓妖的。”小道更加確定眼前是個愚人,“就你這點病,采些鳳尾草、車前草煎煮熱服,兩日也就好了。”
“是嗎?”祝梣努努嘴,邊走邊道:“那就多謝道長了。”
見祝梣走遠,小道把藏在衣袖里的羅盤塞回靴筒。他清楚地看到,無論羅盤怎么轉動,上面那根針,一直指向祝梣。
祝梣一路小跑回到基麓村。剛到村口,腦袋上的山今再也忍不住,連忙夸道:“姐姐居然連壞道士的符也不怕,不愧是姐姐,就是整個基山加起來,也比不過姐姐你……”
巧嘴蜜舌醉人耳,祝梣聽了哈哈大笑,想這山今也沒自己以為的那么聒噪。
正笑著,天色突然大暗。剛剛還明媚高升的太陽,瞬間就被來勢洶洶的烏云趕走。祝梣抬頭望了一眼天,似乎要下雨了。
村里立即嘈雜起來,或人喊,或犬吠。祝梣提起裙邊往老祝頭的稻場趕,老祝頭頂著幾滴打前陣的雨點,把稻子往旁邊的糧倉里收。
“先避雨吧!”祝梣跑進糧倉喊。
“不行不行,這稻子是我的命吶。等雨澆了這些東西,沒了糧食,我下半年要怎么活……”
祝梣愣住了,老祝頭早已成精,完全可以靠靈氣續命。何況老祝頭是顆樹,就算沒有靈氣也只需要土和水就能活,何需這沒什么滋味還燙嘴的稻子?
但看老祝頭年邁,背著稻子跌跌撞撞的可憐樣,祝梣不好袖手旁觀,自以為靈機一動,提議道:“不如你用靈氣……”
“哎喲喲,乖孫,你也幫我背些,咱們莊稼人,壞了糧食還有什么指望?”
祝梣又愣住了。直到聽著不遠處其他稻場搶糧入倉的人,互相指責互相罵,才明白老祝頭這是入戲太深。沒辦法,祝梣只得上前替老祝頭背稻子,讓他只負責裝就是。
老祝頭邊裝糧邊捶胸頓足,細數種糧時的種種不易,動作和前面那戶老人家如出一轍。雨漸漸大了,只見他努力眨巴眼,把臉上的雨水往眼瞼下攏,但終究不如前頭那戶人家悲切。
好在大暴雨落下之前,糧食已經全部入倉。只是不過片刻,天又突然放了晴。碧藍的天空,一道七彩彎虹從山頭跨過村莊,落足看不見的遠方。
老祝頭把他的白胡子擰干,看看天,問祝梣:“要不咱們等地干了,再把稻子搬出來曬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