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宏偉想過了，要是趙駒也沒有辦法幫他找到秀珍的人或尸，那么他就什么都不管了，他一定要在靶場里偷一把槍，然后去日本院里，痛痛快快地殺幾個日本鬼子，那樣的話，無論秀珍是在活著受辱還是已去了黃泉，他也都算是給她報了仇了。但是，一會兒之后他又想，我死了，小菊怎么辦？

坐在黃包車上，一路上他看見老百姓的生活依舊還像幾天前一樣。他想，洗衣工的謊言敗露的那一天，就將是趙家鎮血流成河的那一天。不，血流成河的，將不僅僅只有趙家鎮一個鎮。老秀才當年看輕江南的男人，那只是氣話，日本人卻真以為江南無好漢。趙宏偉必須要趕在大動亂發生以前，找到秀珍的下落。

昨天晚上他又給自己的腳上抹了一些跌打酒，還吃了一些傷口消炎的藥，今天的感覺的確是好多了。嗓子也不疼了。他想，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是該要好好珍惜才是。

趙宏偉最后是在靶場的一個角落里找到的趙駒，趙駒正在就著花生米喝白酒。他看見了趙宏偉，頓時就忽逢知己似的笑了起來，說，來來來，正愁沒人陪我喝酒，喝一杯。

趙宏偉走了上去，也不坐，也不喝酒。他想，今天我好不容易神志清楚一些，豈能再喝酒誤事？

趙宏偉問，趙駒，這兩天鎮政府里發生了什么事你知道嗎？

趙駒問，喲，你聲音怎么了？

趙宏偉說，沒啥，嗓子不小心弄壞了。

趙駒說，不要緊，你洪亮依舊。

趙宏偉說，是，吃了藥，好得挺快。趙駒，這兩天鎮政府里發生了什么事你知道嗎？

趙駒問，你吃的是中藥還是西藥？清咽利嗓，還是中藥好。

趙駒，我在問你事呢！趙宏偉“噌”一下就火了。

唉，你急什么急。趙駒懶洋洋地又喝了一杯酒，然后說，我有什么不知道的？我連你這嗓子是怎么壞的都知道！前天夜里，就是我去倉庫里給日本人當的翻譯。我說，姑娘們，你們向皇軍效忠的機會來了，從今晚開始，你們就將成為大東亞共榮事業中偉大的一分子，帝國的圣戰需要你們，帝國的勇士們需要你們，都乖乖聽話，脫光了衣服，去床板上躺好，讓天皇的勇士們來寵幸你們吧。

說完，趙駒仰脖又干了一杯酒。他不再說話，往嘴里丟了一?；ㄉ祝]上眼，細細地咀嚼著。

趙宏偉臉色鐵青，他說，趙駒，你殺人也就罷了，居然還幫著日本人做這種事情！

趙駒的眼睛依舊沒有睜開，他往自己的嘴里又丟了一?；ㄉ?，丟得還挺準。他說，你這話真可笑，日本人睡女人這種事情，需要我幫忙嗎？我只是一個翻譯而已。

日本人就是因為有了中國人做翻譯，才會在中國事事精通、橫行無忌！趙宏偉激憤之下，說起了小秦的話來。

日本人又不是光用中國人做翻譯，他們自己也有中國通。再說了，你自己就不是翻譯？別自命清高。我不翻譯，那行啊，你去。趙駒說完，用鼻子冷冷地“哼”了一聲。

趙宏偉覺得自己把話題引到了岔路上，心中略感后悔。他不能忘了自己此行的主要目的。他又換上了一副笑臉，甚至略微還帶了一點兒諂媚，說：趙兄莫要生氣，小弟一時失言，您海涵。

趙駒睜開了眼來，笑著說，哎喲，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又對我這么客氣了？

趙宏偉實在是站得腿酸了，況且他本來就腿腳上都有傷。他就一屁股坐了下來。他討好地給趙駒斟起了酒，趙駒忙說不敢不敢。趙宏偉說，不瞞兄臺，小弟今日此番前來，實在是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只管說，同僚一場，你又難得開口，我能幫一定幫。

剛才聽你說，前晚日本人初入倉庫之時，你也在場，那真是太好太巧了。小弟想要向你打聽一個人的下落。

什么人？

趙宏偉從衣袋里拿出了一張他今天一大早就準備好了的照片。照片上是秀珍。

趙駒接過了照片，一看，又還給了趙宏偉。

原來是住在你隔壁的那個小寡婦。

正是正是，她叫秀珍，王秀珍。

沒想到哇，看來你是真的對這小寡婦有情。我原來還想，昨天你吃了那么多苦頭，今天總不會再到處找她了，你總不會為了一個女人而真的跟日本人一直鬧下去，看來是我想錯了。我高估了你。

趙兄真是手眼通天！你人在靶場，院子里的事情卻知道得一清二楚！望趙兄成全！請趙兄告知我秀珍的下落！求趙兄了！

趙宏偉激動萬分，就差給趙駒跪下了。

你真想知道王秀珍在哪兒？

當然！

你知道了也沒用。

什么意思？

要是沒什么太大的變化的話，你的那個秀珍，現在還被綁在渡邊辦公室后面的臥室里的那張床上。

什么！

前天晚上，渡邊是和那群日本兵一起進的倉庫，他首先就讓兩個兵把王秀珍給捆了起來，塞住了嘴，抬去了他辦公室后面的臥室里。他說他要單獨享用這個女人。

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

趙宏偉臉色煞白，喃喃自語，仿佛癡呆。

現在你知道了，但是你又能怎么樣？趙駒問。他悠悠地喝著酒，仿佛這一切都只是一些很平常的小事。

我能怎么樣？是啊，我能怎么樣？趙宏偉喃喃自語。

你該慶幸，起碼她還活著，你要祈禱，王秀珍她不會做出什么過于激烈的反抗動作來，不然，惹怒了渡邊，她一定會死得很慘。趙駒冷漠地說。

趙宏偉拳頭捏得“咯咯”響。他牙關緊咬，卻又不知該如何是好。

我倒是奇怪了，你既然這么在乎這個王秀珍，干嗎不一早娶了她呢？趙駒問。

趙宏偉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