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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退吳之戰(1)

墻頭之草

“什么?司馬懿當上了鎮南大都督?他憑什么?他有這份能耐鎮得住這三千里荊襄之地嗎?”曹魏新城郡太守孟達放下驛使送來的魏文帝遺詔抄件,右拳重重地一擂案幾,震得他面前那只茶盞都跳了起來,“先帝真是知人不明啊……”

他的兒子孟興和太守府署主簿李輔坐在案下右側席位之上,默然對視無語。

算起來孟達已經投靠魏國亦有六七年的光景了——去年前任鎮南大都督夏侯尚退居宛城養病前還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證要幫他從朝廷那里運作一頂“荊州牧”的官帽來,結果夏侯尚一死之后此事就沒了下文。半個月前,魏文帝駕崩、新皇帝曹叡登基之際,孟達以為曹叡此番會“與民更始”,自己這一次又有加官晉爵主政荊襄的機會了,沒料到今天收到的消息卻是,司馬懿出任鎮南大都督,持節統馭荊襄行營兵馬,荊州牧仍是裴潛留任。這一下,弄得他大大地“空巴望”了一場,氣得是幾乎要把滿口鋼牙都一顆顆咬碎了!

“李輔,你對此事有何見解?”孟達勃然暴怒之后,忍了半晌,才強抑著怒氣,向自己的心腹“智囊”李輔開口問道。

“主公,請恕李某直言:司馬懿此人在朝中素有‘張良之器、蕭何之材’的盛譽,又曾經跟隨太祖武皇帝以丞相府軍司馬和主簿之職務東征西戰,來歷確是非同尋常!”李輔一邊用手指輕輕捻著自己下頜的胡須,一邊眨巴著一對黑豆般閃亮的眼睛,若有所思地慢聲答道,“主公,您可千萬不可等閑視之啊!”

“放屁!放屁!司馬懿的韜略計策再怎么厲害,他畢竟也沒有獨當一面地領兵作戰過吧!哪里像本座縱橫荊楚、身經百戰?”孟達又是一拍案幾,跳了起來吼道,“他曉得東吳三軍大都督陸遜那是何等厲害的角色么?連夏侯尚將軍在世時都要懼他三分!司馬懿這個‘趙括之徒’斗得過他?看來,此番襄陽、江陵都是有些難保了……”

聽得孟達破口大罵“放屁”二字,李輔雖是早已習慣,但他臉頰上還是禁不住頓時熱辣辣地紅了一下。他也不多辯,暗一轉念,便換上一副笑臉附和而道:“主公一語中的,李某佩服——是啊!如今大魏荊州境內,西有諸葛瑾率領五萬步騎自夏口城而直取沔陽,東有陸遜指揮三萬五千水師自長沙郡而疾襲江陵,實在是岌岌可危啊……”

孟達慢慢坐了下來,雙手在案幾上捧托著自己的腦袋,眼珠兒滴溜溜直轉:“眼下荊州局勢危急之極,本座可不想給他司馬懿‘陪葬’,須得早早作好‘見機而作,另謀出路’的準備啊……”

“見機而作,另謀出路?”李輔心底暗暗一跳,臉上不禁現出驚愕之色來。

孟達掃了他一眼,將目光遠遠投向了臥室的南面窗戶之外,向孟興努了努嘴,示意而道:“興兒你且出去看一看——你鄧賢表哥今天應該是回來了吧?”

孟興應了一聲,剛剛起身走到臥室門口處,便聽到門外邊傳來了孟達的外甥、新城郡郡尉鄧賢低低的呼聲:“舅父大人——”

李輔在一旁瞧著孟達父子神神秘秘的模樣,兀自驚詫之際,但見木門處大步流星地進來了一個青年小將,身高七尺,長得敦敦實實的,蜂腰燕頷,頗有彪悍之氣,正是鄧賢。他身后卻跟著一個中年文士,頭頂一束青布綸巾,身穿一襲灰袍,滿面恭敬之色,俯首控背趨步而入。

“賢兒!”孟達喜出望外地迎了上去,“你可從李大人那里回來了……李大人他怎么說?”

“舅父大人——這位是李嚴大人的幕府記室高沖高先生……”鄧賢深深欠身行過一禮之后,將跟著自己一道進來的那個灰袍文士介紹給了孟達。

李嚴?莫非是現任蜀漢顧命托孤次輔大臣兼尚書令的那個李嚴?李輔心頭一震:真看不出來——孟達竟然與敵國要員還有這么隱秘的聯系?!難道這就是他方才所言的“見機而作,另謀出路”?

這時,高沖已向孟達彎腰鞠了一躬,拱手而道:“孟將軍——李令君特意委托在下專程前來貴處向您見禮致意了!”

“呵呵呵……李兄如今在蜀漢位居尚書令兼任江州大都督,又是顧命次輔大臣,那是何等的風光氣派?!豈如孟某今日屈居他人籬下而郁郁乎為奴為婢也?孟某甚為李兄而慶賀之!”

“這個……其實李令君對孟將軍您也思念得緊啊!鄧小將軍他親眼看到的——李令君在下走此行辭別之前曾經執手撫心告訴下走:當年孟將軍高翔東去,實乃昭烈皇帝之養子、宜都太守劉封自恃親故之恩而欺人太甚,居然肆行強奪孟將軍應享之鼓吹儀仗,然后又惡言讒毀您于昭烈皇帝之前,所以孟將軍您不堪其辱,方才翩然而去。”高沖一臉誠懇地望著孟達,娓娓而道,“此事之曲,全然在于劉封小兒,而不在孟將軍也!此乃李令君與諸葛丞相所共知也!如今昭烈皇帝已歿,加之當今陛下繼位登基與民更始,時時虛心側席,務求以德懷遠,若孟將軍您此刻能夠幡然內向、歸義成都,則實為大漢之幸、社稷之福也!”

原來,孟達早年與西蜀顧命次輔大臣、尚書令兼江州大都督李嚴素有深交厚誼。盡管孟達后來叛蜀投魏,他倆仍然在暗底下潛通鴻雁而時有書函往來。當然,依孟達這邊的想法,他與李嚴暗中交通,所行的就是“見機而作,另謀出路”之計;而李嚴與孟達鴻雁往來連綴不絕,卻是另有一番盤算。身為李嚴幕府記室的高沖自然亦是相當清楚的。溯本究源,當今蜀漢王朝內有三大政治支柱——荊州派、東州派和益州派。荊州派勢力以諸葛亮為首,其輔翼之黨有馬謖、蔣琬、楊儀、鄧芝等;東州派勢力以李嚴為首,內部成員以前任益州牧劉璋舊部居多,如董和、向朗、向寵、李邈等人;益州派勢力則十分松散無首無腦,就是由益州本土士族費詩、孟光、譙周等組成。

在這三大勢力派系之中,荊州派其勢最廣、其眾最多,幾乎掌控了朝廷所有的中樞要職;東州派則依托蜀東一翼為勢力根基,李嚴坐鎮永安宮,統領江州郡三十六縣,屯峽守江,向外而為蜀漢護衛東疆,向內而與成都中樞遙相制衡;益州派勢力最弱,費詩、孟光、譙周等唯有拱手而居閑散之職,聊事諫議諷詠之浮行而已。劉備在世之時,一直是勉力維持著這三大勢力派系平衡互制的政治格局。劉備去世之后,荊州派勢力迅猛膨脹,形成“一枝獨大”之勢——諸葛亮身為顧命首輔大臣兼任開國丞相而總理萬機,楊儀為度支尚書兼領綿竹太守,蔣琬為吏部尚書兼廣漢太守,馬謖為征北參軍而兼成都尹,可謂“遍布要津、各據顯位”。而李嚴雖為顧命次輔大臣兼尚書令,卻被閑置于永安宮偏居一隅,無法入朝參政理國。他的東州派舊友董和、向朗、向寵、李邈等人,也都被擱在大鴻臚、光祿勛一流的虛位之上,個個毫無實權。李嚴瞧在眼里,自然是深為不滿的,故而一直想拉攏孟達入蜀共事,借以輔翼己勢,伺機向諸葛亮圖謀分權治蜀。只要孟達以新城郡的千里之地、數萬精兵前來投附,那么李嚴手中拿來和諸葛亮討價還價的砝碼可謂又將重了幾分。但,這一切是否皆能遂李嚴私心之所愿,高沖心底也是沒有太多把握的。他已察覺,孟達之狡猾多變,實在是難以捉摸得透!

孟達聽罷高沖之語,暗暗思忖片刻,目光瞥向鄧賢,口中的話卻問向了高沖:“哦?高記室,李嚴兄就只是向你托帶了這樣幾句話過來嗎?他還談到了別的什么嗎?”

鄧賢臉色有些茫然,迎著孟達的目光微微搖了搖頭。

高沖卻是眼珠一轉,從袍袖中取出一條絢爛多彩、粲然灑金的錦帶來,雙手托起,向孟達恭然呈上:“這是李嚴大人命夫人親手為孟將軍您編織的一條‘鸞鳳和鳴帶’,請孟將軍笑納!”

孟達面露微笑,接過那條錦帶,細細端詳起來:只見那帶在寶藍色的底面上,用燦燦金絲繡著一只雙翼高舉的黃鸞,盤旋于空;用瑩瑩銀線繡著一只引頸長鳴的白鳳,高踞于巖。這一鸞一鳳的一鳴一和、一飛一駐之際,當真姿態靈動、鮮活有神,讓人看得饒有興味!他一邊慢慢欣賞著,一邊嘖嘖嘆道:“久聞蜀錦刺繡之藝妙絕天下,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高沖在一旁笑瞇瞇地指點著那錦帶上的紋彩,向他若有深意地說道:“孟將軍,我們蜀錦的質優色妍是天下聞名的!它最精妙的地方就是‘錦上添彩,日光月色;表里各異,相映成趣’……”孟達聽罷,心底暗暗一動,將那條錦帶拈在手上,舉了起來,湊著燭光往里面一瞄,驀然哈哈一笑:“好!好!好!前有獻帝‘御帶詔’,今有李兄‘錦帶函’——李兄的所行所為委實出人意表啊!”

他一邊得意地笑著,一邊將“鸞鳳和鳴帶”的右端縫綴連處的一排碎玉細珠紐扣輕輕解開,慢慢地從錦帶內腹之中抽出一條素絹來。然后,孟達就順手將它在案幾之上鋪了開來,招呼孟興、鄧賢、李輔等湊前來看。

眾人凝神瞧去,只見那一條素絹上面用鮮紅的朱墨狼毫寫著:

孟君吾弟:

先帝中道崩殂,大漢內外交困,而吾與孔明俱受寄托共匡社稷,實是憂深責重,念念思得良伴而分勞之,時時縈心不已。孟君倘若攜眾來歸,朝廷定當授以三公之位、心腹之任,豈如偽魏待君碌碌而視之、悶悶而擯之且又隱隱而忌之?荊棘之叢,焉堪棲鳳落凰?巴蜀之域天府之國,正是孟君一展騏足之樂地矣!

孟達認真看罷,見那些字跡骨力蒼勁,正是李嚴親手所書。他臉上微微泛開了幾絲波動,低頭沉思著來回徘徊了幾圈。終于,他心念一定,停下身來,扯過案幾上一張白紙,把筆提在手中,正欲揮毫而寫——筆尖尚未落紙,他驀地又一抬腕停住了。沉吟片刻之后,孟達卻將筆放下,小心翼翼地折疊好了這張白紙,把它裝進了一個羊皮囊之中。他雙手托著那個羊皮囊,遞給了高沖,望著他深深而笑:“李嚴兄既給本座送來了那條寓意深遠的‘錦中函’,本座便也還給他一封‘白紙信’——他、我兄弟二人,一切自是怦然會意于心,無語而自通、無言而自明,何須筆墨為媒?”

高沖接過那只裝著一張白紙的羊皮囊,怔了一怔,忽地放聲而笑:“孟將軍行事不愧是‘羚羊掛角、無跡可尋’——下走佩服之極!”

孟達聽出他話中隱有暗諷之意,卻厚著臉皮不以為然,將手一擺,泰然而道:“高君你且只管將這‘白紙信’給李嚴大人送去,他與本座知交多年,自會明白本座這‘一切盡在無言中’之寓意的。”然后,他又向鄧賢吩咐道:“賢侄,高先生遠來車馬勞頓,你且送他下去休息,切要悉心周到,不可失了絲毫禮數……”

待得鄧賢領著高沖退下之后,孟達方才轉過身來,向李輔問道:“李主簿,今夜之事,你已盡知矣,卻不知你對此有何意見?”

李輔沉沉一嘆:“主公此番可是去意已定?這六七年來,咱們在新城郡的日子本也過得安穩……”

“安穩?安安穩穩地給他們曹家當一輩子的‘看門狗’?”孟達一下粗暴地打斷了他的話,滿臉漲得一片通紅,“本座實在是不甘心哪!曹叡那小兒居然還要讓司馬懿、裴潛他們騎在本座的頭上作威作福……”

李輔一聽,便知他已準備固執到底了,也不好再去觸他的氣頭,就轉了一個話題說道:“主公,您若是去意已決,又為何要送李嚴一封‘白紙信’呢?這樣會讓李嚴他們對主公您的誠意有所懷疑的……”

“先不要管他李嚴懷不懷疑的,至少他是非常迫切地需要本座南下歸附于他吧?他既是有求于我,我便占了主動之權!那我又怕他何來?”孟達擠眉弄眼地說著,活脫脫一副無賴嘴臉,“李輔,你不懂:他越是在意咱們,咱們就越要‘吊’他們的胃口!特別是越在這討價還價的緊要關頭,咱們越要自視甚高,越要自抬身價,越要牽著他們的牛鼻子走,才算是‘高手中的高手’!”

孟興聽了,不禁撫掌贊嘆而道:“父親身據要沖,舉足輕重,豈能輕易屈服于李嚴?他蜀漢朝廷若不開出一些有分量的條件來,咱們決不自輕自棄……”

孟達卻似未曾聽清他的這些話,拿眼眺著北方,喃喃而道:“自輕自棄?是啊,咱們不能自輕自棄啊……老實說,魏室江山萬里無垠,不知比諸葛亮、李嚴他們區區一個益州好了多少倍去?哪里是本座‘一展騏足之樂土’?中原神州才是那樣的樂土呢!本座還想潛下來在這里靜靜觀察一番:倘若那司馬仲達才不符職,近日里若在東吳陸遜、諸葛瑾的兩面夾擊之中敗下陣來,說不定本座便可迎來仕途之上的絕妙轉機。荊州牧守一職,那時再不歸于本座手中,卻又能落到誰的頭上?”

李輔聽他這口風話頭猶如墻頭之草東搖西倒、變來變去,心中暗暗一嘆,正欲開口勸說,卻見鄧賢突又掀開一條門縫探進頭來,臉色變得無比緊張:“舅父大人,侄兒剛剛得報——鎮南都督府署參軍梁機、兵曹從事中郎牛恒在府門外聲稱奉令前來求謁!”

“奉令?奉了誰的命令?”孟達一驚。

“他倆自稱是奉了新任鎮南大都督司馬懿的鈞令而來的!”

算無遺策

沉沉夜幕之下,襄陽牧府議事廳內四角炬燭高燃,亮若白晝。

司馬懿頭頂虎頭金盔,身披一襲青銅玄甲,面沉如鐵,眉立似刀,威風凜凜地端坐于書案之后,舉目睥睨之間竟似有一派如矢如箭的凌厲煞氣襲人而來,逼得他案前兩側部下諸人呼吸驟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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