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司馬懿初掌兵權(8)
書名: 司馬懿吃三國4作者名: 李浩白本章字數: 4948字更新時間: 2013-12-05 14:29:30
華歆一聽,暗吃一驚:這個曹丕的疑心真是太重了!只因這“莫須有”的一封慰問信,他就對曹休半信半疑……這也未免太過猜忌了!
“當然,朕不將曹休列為輔政大臣人選,也并不是單憑這一封‘慰問信’的緣故。您應該知道:他曹休乃是太祖武皇帝的親侄兒、朕的堂兄,不像曹真只是太祖武皇帝自幼收養的義子……他若成為顧命輔政大臣,仗著那一股宗法名分上的優勢胡作非為,誰還能制約得了他?”曹丕抬頭望著高高的室頂藻井,斷斷續續地說著,“不把他列入輔政大臣人選,也并不等于朕就不重用他。朕會將這份人情留給叡兒去做……朕會囑咐叡兒在他即位之后立即加封曹休為大司馬,階居三公之上!這也算是給叡兒一個籠絡他的機會……曹休今后當不上顧命輔政大臣,應該就只會怨恨朕這個先帝,而不會遷怒于叡兒。將來,他受封大司馬之位后,更會感激叡兒的知人之明,從而對我魏室忠心到底的……”
“陛下圣明,老臣實在是嘆服不已。”華歆聽罷,急忙深深伏身叩首而贊。
“華愛卿,朕今天召您最先進入密室聽旨,其實是準備向您托付一件特別重大的事情——那就是朕希望您今后能一如既往地繼續于朝堂中監控司馬懿啊!”曹丕轉過了頭直視著他,緊咬著嘴唇,一字一句凝重有力地說道,“朕這一次迫不得已,只有任命他為輔政大臣兼鎮南大都督了!”
“陛下!您忘了先帝的遺囑嗎?司馬懿掌不得兵權啊!他此番若是兵權在手,只要假以時日,恐怕威勢之盛更在曹休之上,誰能制衡得了他呀!”
“唉!那么,依華司徒您之高見,誰又能接得了這一鎮南大都督之重任呢?昨日午時朕剛接到兵部呈來的緊急軍情訊報,孫權將調派諸葛瑾從夏口城,陸遜從長沙郡兩路齊發、東西夾擊,直取襄陽而來!”曹丕說到此處,猛地倒抽了一口長氣,雙目精光灼灼地盯著華歆,“誰……誰……能替朕敵得過這一大劫?您給朕舉薦這樣一個人才出來!”
“這……這……”華歆低下了眉頭,囁嚅著再也答不上來。
曹丕看著華歆無計可施的模樣,眸中的光亮不禁漸漸熄去,眉宇之際隱隱透出一絲黯然。他靜了片刻,雙眼低垂,慢慢說道:“荊州乃是中原腹地的藩屏,北有洛陽京畿禁軍俯臨于后,西有曹真屯兵于右,東有曹休駐軍于左,三面相鉗——司馬懿在那里左右受制,縱是真的心懷異志、行有異動,應該也鬧不出什么氣候的!華愛卿,您以為如何?”
華歆頓首于席,黯然半晌,終于開口答道:“陛下既有這等鉗制平衡之策,老臣自是再無異議。”
曹丕也定定地注視了他好一會兒,沉沉又道:“朕稍后會執筆親書遺詔,升任您為本朝太尉,位居諸大將軍之上,節度天下兵馬調遣之權,這樣您就可運用職務之便時時監控司馬懿了……司馬懿至多只能調動得了他鎮南行營里的兵馬而已。依朕看來,單憑那區區十余萬荊襄之兵,他亦做不得什么大事!”
華歆不禁感動得淚落如雨:“老……老臣在此多謝陛下的衷心信任之恩!只不過老臣年邁力衰,恐怕會有負陛下之重托啊……老臣實在是誠惶誠恐……”
“華愛卿,您不要推辭。朕相信您一定能行的。”曹丕臉上波瀾不驚,只是擺了擺大袖,勸住了他的謙辭——瞧這華歆的身板兒,應該還是能再撐持六七年吧?六七年之后,司馬懿就是五旬之齡開外了,叡兒自己年高力強,就可以掌控住司馬懿了……
“陛下,老臣苦苦思忖之下,倒有一個建議:陛下為了避免司馬懿在鎮南行營中獨樹己威,不如伺機向他的部下將校中間埋設‘楔子’,對他施行‘自下而上’的暗中監控……”
曹丕聽了,唇角緩緩游過一絲深深的笑意,只是不動聲色地應道:“華愛卿,您這個建議極好。日后,您在太尉之位上盡可放手依照此計而行,不能讓司馬懿在軍中獨攫其權……朕一切就都拜托您了!”他嘴上雖是這么說著,但他其實先前在暗中早有安排,那十余萬荊襄駐軍之中,三萬“虎豹營”戰士才是里面最精銳的主力。只要“虎豹營”還掌握在曹氏宗親的手里,司馬懿在鎮南行營中就掀不起什么大浪來。鑒于此,曹丕聽從了夏侯尚生前的建議,及時把夏侯尚的堂弟夏侯儒調任為統領“虎豹營”的驍騎校尉,并且給了他等同于鎮南行營副職主將的便宜從事之權。
想到這里,曹丕覺得自己才似乎松了一口大氣。如今,自己費盡苦心將司馬懿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里里外外都完全監控了起來,他就是有心舉兵造反,只怕也折騰不出什么名堂了!于是,他臉上笑容綻露,令人意外地振作了心情,向華歆語氣流暢地吩咐道:“華愛卿——您且先出去,把司馬懿召喚進來。有些事情,朕到了該和他好好當面談一談的時候了……”
華歆連聲應著,剛退到室門邊,曹丕又忽地撐起上身來向他把手一招:“華愛卿——且慢!”
華歆急忙回過身來,卻見曹丕一臉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目光里隱有期待,只是不說話。
心頭暗暗一愕之下,華歆思忖片刻,驀地會過意來,恭然俯首而道:“老臣出去之后必以一腔頸血而力助陛下立謚為‘高祖文皇帝’!”
曹丕臉上的笑容這才變得明朗了起來,將身往龍床靠背上一倚,雙目微閉,向外擺了擺手,讓他去了。
司馬懿剛一舉步踏進后堂密室,他身后的室門便悄無聲息地緊閉上了。他抬眼往前望去,只見曹丕半倚半躺在龍床之上,正遠遠地盯視著他——忽明忽暗的寶樹狀多枝型青銅古燈的光華照得他那微微浮腫的臉頰,漂起了一片淡淡的幽藍,流露出一種說不出的陰森之意。
司馬懿心頭一凜,暗暗屏住了呼吸,從室門邊處開始,便跪了下來,膝行著徐徐向前。
“仲達,你快些過來!”曹丕看到他進來,臉上倏地綻開來一團笑意,有些吃力地向他招了招手。
“陛下……陛下……”司馬懿馬上假裝出心憂如焚的模樣,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趕到龍床邊上,仰面望著曹丕,雙眼熱淚盈眶。
曹丕雖然仍在笑著,眼角卻流下淚來,顫巍巍地伸出雙手隔空虛扶,艱難地喘息著說道:“仲達,你且平身……”
司馬懿從地下挺起了上半身,一邊拭淚而泣,一邊顫聲奏道:“陛下莫要太過操勞國事,還是高臥宮中摒除雜念安心養病吧!天下四方庶務,皆有臣等盡效犬馬之勞以佐定之!陛下稍待幾日病愈之后,便又可君臨萬國、威揚天下了……”
“呵呵呵……仲達啊!你又何必這般欺哄朕空高興一場呢?!許昌城的朱雀門都無緣無故地自行崩坍了,周宣愛卿給朕推算過命數了,朕的大限將至了……”曹丕擺了一擺大袖,嘶聲咳喘著繼續講道,“仲達啊!謝謝你這么煞費苦心地安慰朕——真是難得你這一片忠心了!”講到此處,他頓了一頓,意味深長地瞅了司馬懿一眼,“朕的病情究竟如何,朕自己清楚。仲達啊!倘若朕萬一有所不測,朕的這千秋社稷就有勞你悉心匡扶了……”
“陛下何出此言?微臣真是甘愿折損自己的陽壽也要為您祈福萬歲啊……”
“唉!萬歲?誰能真的活到一萬歲那么長壽?罷了,罷了,且不去談那些了。今天,朕是真的懇請你悉心匡扶我大魏社稷——‘我曹家與司馬家世世代代結為骨肉之交,平分天下,共治四海!’當年的這句承諾,朕可是一直牢記在心、沒齒未忘啊!”曹丕臉色一凝,驀地伸出手來一下按住了司馬懿的肩頭,雙目精芒大盛,緊緊盯視著他,“朕已決定:任命你為顧命輔政大臣兼鎮南大都督,持節統馭荊襄行營兵馬!”
聽著曹丕這滾燙如血的一番話,司馬懿的眼角頓時有一縷淚光,緩緩沁流而下。他的心頭先是輕飄飄地一蕩,然后又是沉甸甸地一落——自己日思夜作、絞盡腦汁而謀求了五六年的掌兵之權,終于到手了!但他胸中那一股狂喜之潮只是一涌而過,理智之礁隨即冉冉升起。據他所知,這個“持節統馭荊襄行營軍馬”的兵權,也不是什么輕巧之物,恰如剛剛才從熔爐中取出來的一柄灼紅之劍,實在是燙手得很——荊襄之域,目前正有東吳陸遜、諸葛瑾兩路大軍東西夾擊而至,形勢十萬火急,赫然已成難消難解之危局!這個曹丕,實在是把南疆戰局拖得壞到不能再壞了的地步,然后才故作大方地將兵權交給了自己……
他暗暗掩飾住了自己心中的這重重波動,神色裝作有些木然:“陛下……微臣素無戎馬征戰之績,豈敢妄承陛下厚愛?又豈敢妄居鎮南大都督之位?還請陛下收回成命!”
“仲達!你莫要推辭!”曹丕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沉沉地咳了幾聲,有些嘶啞地說道,“賈太尉、夏侯鎮南當日都曾向朕力薦過你有韓信用兵之才。你若登居鎮南大都督之位,沒人不服的……其實,朕又何嘗不知你確有這樣的文武兼備之能?可以說,朕比他們每一個人都最先了解你的本領了!你的兵法韜略,不知比那陸遜小兒厲害了多少倍去!只是由于先前數年之間國事所需,朕不得不讓你暫時屈居于蕭何之位,內鎮百姓、外供軍資……那也是朝廷一等一的要務,朕交給別人不放心哪!”
司馬懿聽著他這假得不能再假的滿口謊話,垂下頭去,暗暗緊咬鋼牙,隔了片刻,才緩緩答道:“陛下如此信重微臣,微臣實在是粉身碎骨也難報萬一了!”他的語氣似哭似泣,兩眼竟也掉下淚來!
曹丕緊緊地握著他的手,喃喃又道:“當年周宣愛卿向朕曾經談起,你司馬仲達乃是朕的‘天賜貴人’——事實也確是如此,昔日若無你在幕后鼎力相助,朕豈有今日登基稱帝之榮乎?溯本究源,朕的一切基業,都是你司馬仲達為朕打拼而來的呀!所以,我‘曹家與司馬家世世代代結為骨肉之交,平分天下,共治四海’這句承諾,實乃朕的肺腑之言,可貫天日!朕不僅要你做朕的‘天賜貴人’,朕還要懇請你當我叡兒的‘天賜貴人’,悉心輔弼他成為一代明君!”
“陛下!陛下此言真是折殺微臣了!”司馬懿聽得滿額汗出,一邊慨然說著,一邊在柏木地板上重重地磕起頭來,“為報陛下的知遇之恩,微臣在此對天立誓,生為大魏之臣,死為大魏之鬼,永生永世精忠報國、決無二心!”
“仲達,你且住了吧!”曹丕擺了擺手,讓他停住了磕頭,忽地俯身探向前來,目光若電地正視著他,“你或許不知道,朕此番冊立叡兒為東宮太子,其實有大半的因素是出于你的關系……你和甄皇后、方貴妃她們先前素有宿舊之交,朕的心底里其實一直都很清楚……”
一聽此言,司馬懿心頭不禁猛地一跳:好個曹丕!果然倒有幾分手段——居然連本座這等的機密要事也探知到了……他心念一動之下,全身筋肉都“呼”地一下繃得緊緊的!
“這一兩年來,一直有人在朕的耳邊不斷‘吹風’,企圖廢長立幼、棄嫡取庶,換成徐貴嬪所生的曹禮為嗣。朕都極力頂住了。朕知道,只有冊立叡兒為東宮太子,仲達你才會安心匡扶我大魏社稷。想來,有你當年和甄皇后、方貴妃二人的宿交情分作為紐帶,你一定會對叡兒忠誠到底的……”
司馬懿聽到曹丕這段話時,胸腔中一股熱流激蕩而起,讓他那久已冷硬如鐵的心也微微發起燙來,一瞬間眼眶里淚珠滾滾:“陛下此言,真是太過抬愛微臣了……微臣怎敢不安心匡扶我大魏江山?無論我大魏儲君是誰,微臣都會盡忠竭誠、悉心侍奉、死而后已……”
曹丕仿佛并沒有認真在聽他講什么,幽幽的目光在他臉上掠了一下,抬起頭仰視著高高的屋頂藻井,兀自喃喃地說道:“唉!四年前,朕對甄皇后的處置,委實是太武斷、太草率了些……周宣曾經警告朕‘青虹貫日,此乃天象示警,天下當有貴女子蒙讒’……朕逆天而行,這個報應也來得忒快!唉!朕也后悔得很——朕現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叡兒啊!他這般年紀便父母雙亡,唯一的同胞親妹妹東鄉公主去年又歿了,真是孤涼可憐啊……”
說到這里,他腮邊淚垂如珠,衣襟盡濕——驀地轉過頭來,死死地盯著司馬懿:“仲達啊!朕希望你對太子他視若親子,傾誠以奉之;朕也會叮囑太子對你視若亞父,折節而敬之……你倆君臣之際相親相和,朕在九泉之下便可欣然瞑目了……”
曹魏黃初七年五月丁巳日凌晨卯時,曹丕駕崩于皇宮嘉福殿,享年四十歲,謚號為“高祖文皇帝”,葬于首陽陵。他在臨終之際,召集了京中所有二品以上的卿僚到場,公開宣讀了自己的親筆遺詔:
……曹真、司馬懿、陳群自少至長侍從御駕,與朕素有金玉之交,盡誠竭節、勞苦功高,可謂“入為心腹,出作股肱”。今朕不幸中道而別,命也奈何!特此托以六尺之孤,寄以天下之命,授以輔政監國之任,謹封曹真為中軍大將軍兼征西大都督、司馬懿為撫軍大將軍兼鎮南大都督、陳群為鎮軍大將軍兼司空,望其各盡王事,共扶社稷!
司馬懿,終于在他四十七歲那年“化鯤成鵬”,得到了他一直夢寐以求的持節掌兵之重權!
注釋:
[1]交州:古地名,包括今天越南北、中部和中國廣東、廣西的一部分。
[2]茅土:王、侯的封爵。古天子分封王、侯時,用代表方位的五色土筑壇,按封地所在方向取一色土,包以白茅而授之,作為受封者得以有國建社的表征。
[3]荊州:赤壁之戰后的荊州,曹操有南陽郡、章陵郡、襄陽郡、江夏郡、南鄉郡(原枝江以西的臨江郡地盤已為劉備所有);孫權有江夏郡、漢昌郡;劉備除江南四郡還有南郡、宜都郡。三家所占荊州地盤,均稱是自己的荊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