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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我沒有夢,也不看花(校友就親啊,地球都成一個村兒了)

  • 中國病人
  • 洛藝嘉
  • 4268字
  • 2021-06-08 11:06:13

富理想終于等到了散會。可是長遠的老總怎么也找不到了。想到報社還要對他進行入社教育,就從別人手里會議所發的紙袋上抄下了長遠的新電話,趕緊往報社趕。

到了報社,對新人進行的入社教育早就結束了。富理想又趕緊給長遠公司打電話。沒有人接。

他聽說尉少安代表報社的年輕人給新人做了經驗介紹,就問尉少安能不能給他再單獨講一講。

“你還真信?”尉少安說,“就走個過場唄。”

“你就給我講講吧。”富理想說,“我滿懷信心想在新聞界好好干一干。”

“我沒什么經驗可談的。”尉少安說。

“干嗎這么保留呀?”富理想說,“有經驗應該大家共同分享啊。”

“你這樣不依不饒地問,我就告訴你。你選擇了這個報社想滿懷信心地干干,那你選錯了!我是有經驗可以傳授給你。只有一個字,混!”

“你怎么能這么說話呢?”富理想吃驚地問,“你不還是主任嗎?”

“代主任。”尉少安強調,“代了兩年了。我手下就一個兵,寒磣不寒磣?也沒有實際用途,解決了我的房子解決了我的錢?那么9平米的房子,還說不準哪天進來一個人,錢呢,更是一腳踢不倒的一千大毛。”

富理想沒有言語,就坐到了自己的辦公桌前。一會兒站起來說:“你有沒有稿紙給我一張?”

“一張稿紙?”尉少安問。

“一張稿紙就夠了。”富理想說,“我下午不是有事沒來得及參加入社教育嗎?我得寫個檢查。”

“沒有人注意到你沒有來。”尉少安說,“社長要去部里開會,看也沒看你們就走了。書記講了幾句話就把你們這批新人交給我們幾個年輕的了。你甭寫什么檢查了。”

“那怎么行?做錯了事就得寫檢查。”富理想說,自己從尉少安辦公桌一摞稿紙上撕下一張說。

“你是不是寫檢查上癮啊?”尉少安問,就開始收拾東西,鎖辦公桌。

“你這就要走了?”富理想問。

“是啊。”

“不是5點下班嗎?”富理想說,“我剛才上樓時看一樓大廳的鐘還只有4點半。”

“我的表到時間了。”尉少安淡漠地說,站起來往外走。

“那你等我一會兒我跟你一起走。”富理想說,閃現了笑容說,“以后咱倆相處的時間會比別人多。總得一起上下班呢。”

“什么意思?”尉少安皺了皺眉頭。

“行政處的人把我分配到你那屋了。是我自己要求的,我說和你是校友。”

尉少安把“天!”喊了一半又吞下去,他重新走回來,把公文包放到辦公桌上。他沉吟了一下說:“我有個處了好幾年的女朋友,快結婚了。你還是到別的屋吧,單身宿舍哪個屋都有空床。”

“哦。”富理想說。

尉少安就帶著一絲不平之氣走了。

尉少安是富理想本科時的校友,比富理想低兩界的他進大學不久就聽說了富理想的大名。

富理想愛書,愛到了癡迷的地步,遇到書店、報攤兒他都走不動道兒,他的床三分之二的地方擺書,三分之一的地方睡覺。

富理想較真兒,班主任星期六要帶他去某處領一個校園文學獎,班主任住在校外,說不用從學校出發了,在某條路東口100米處等他。100米能有多遠呢?富理想星期五就特意到操場上測了一下自己跑出百米所用的時間,到了星期六就按那個時間跑到一個位置上等班主任,等了半天也沒有等到。

富理想集體的利益高于一切。系里的足球比賽跟尉少安他們班對抗時在體育方面實在太一般的富理想由于正式隊員的缺陣臨時替補上場了。富理想他們班本來是一直拿冠軍的,可長江后浪推前浪,自從尉少安他們一來,就再也沒有摸過冠軍的邊兒。這天卻發揮得驚人,下半場快結束了還讓比分維持在0:0。進入傷停補時階段富理想突然接到了對方誤傳過來的一個球。富理想欣喜若狂,帶著球沿著左邊路就狂奔起來,也不知怎么突然有了絕技似的,出神入化地盤帶,連續晃過對方三名中場,一記遠射就奔著守門員去了。富理想誰不認識呀?中文系的大才子突然身懷絕技?守門員看傻了,球都在空中了才想到擋起自己的十指關。人家也不白給,球被高高地擋了出去。富理想沒有放棄,又奔著球去。眼看自己冠軍的地位收到威脅,對方后衛一著急拉住了富理想的褲子。這就是為什么富理想與眾不同。富理想跳起來一個頭球擺渡,球擦著橫梁應聲入網。中文系歷史上最漂亮的一記進球付出了中文系頭號才子最慘痛的代價——富理想褲子被拽掉了。關于此事全校的女生還展開了為期不短的討論——到底該進球還是該提褲子。

尉少安正想著,富理想就敲門進來了。

“我去別的房間,別的房間的人也不讓我進。”富理想看著他有些委屈地說,“我還是和你一個房間吧。”

尉少安把不耐煩忍耐了下去說:“不是跟你說了嗎?我快結婚了。我女朋友也沒有房子。她準備婚后搬到我這兒來住。你總不至于和我們住一起吧。”

“她過來我就搬走不行嗎?”

“她看你在這兒還能和我結婚嗎?”

“可是我沒有地方住。他們不讓我進。你是我的校友啊。校友總是很親的吧?”富理想看著尉少安的眼睛說,“共同的武大沒有飛揚過我們年輕的夢么?4月開放的櫻花沒有共同照亮過我們的眼睛么?”

尉少安拉下臉說:“我沒有夢,也不看花。”

富理想不說話,用眼睛看著他。

“你看我干什么?”尉少安說,“校友就親啊?地球都成一個村子了。”

“那么我把行李放你這兒行嗎?”富理想說,“我總不能拎著它到處走吧。”

進來就不好出去了,尉少安想,說:“你最好別放我這兒。我過兩天出差,你恐怕就拿不出來了。現在雖然是夏天,沒有被子也不合適呀。”

“咱們一個部門,你出差可以隨時告訴我呀。”

“怎么這么說你還不明白?”尉少安說,沒有順著本意說下去,他說,“你不能放我這兒。”

“那么就一夜好了。”富理想說,“明天我就拿走。”

“一夜也不行。”尉少安說,拿起富理想的行李順手就扔到了外邊。

富理想又拿起自己的行李放到尉少安屋里。

尉少安又扔出來。

富理想又放回去。快速地放完自己就跑了。

“我他媽不能讓他進。”尉少安望著富理想的背影說,“我招這么個主兒進來不是找死嗎?”

富理想走后尉少安又躺到床上。他平復了一會兒讓自己平靜下來。

他大部分晚上時光就是這么躺在床上度過的。他一直想寫一部諾貝爾長篇,但他想,我的書會有人看嗎?在這物欲橫流的世界,我還有信心嗎?我的信心靠得住嗎?如果沒有,它被劫持在了哪一處海岸?如果還有,它又該豎在哪一片田野?況且,他想,抄還得抄好幾年,不如寫中篇,后來中篇也不寫了,只躺在床上想,想著想著就睡著了。

當然也不能總躺在床上想,累積一年中幾個覺醒的日子他寫了兩部中篇,3年了也沒拿出來。他在長途電話里對大學同班,現云南某文學刊物的編輯說過。同學說你還真穩當,再過一段,內容和形式可都過時了。這的確是一個日新月異的時代,同學下一次的長途問北京6.5盤條什么價。

出了單身宿舍富理想不知該往哪里去。他轉來轉去轉到了報社門前。他在門前的臺階上坐下了。有什么晃著他的眼睛,是二樓的一扇窗沒有關。他的眼睛在路燈下亮了一亮。他立刻站起來奔撲在那扇窗子下。他雙手一伸抓住了一樓窗子的鐵欄桿,順著鐵欄桿就爬到了二樓。

二樓大廳的門鎖著。他出不去,打不開燈(燈的開關在大廳外的走廊),就只有在黑暗中坐著。

他想到了另一個黑暗之夜。他讀研究生的時候同校本科二年級的一個女孩傾慕他的才華,經常請他去寢室作客。有一天富理想到女孩寢室后驚喜地發現了燭光、音樂和紅酒,浪漫的情懷充滿了他。夜快要到來時富理想起身告辭,心里充滿了對明天的盼望。“她們(女孩的同寢)今晚不回來。”女孩說。“她們不回來怎么了?”富理想問。女孩羞澀地笑:“不回來你可以留下呀。”富理想望著眼前那張清純美麗的臉。聽人說二外的女孩40%夜間有活兒,他不信,他相信大多數女孩還是清清爽爽的。酒精沒費多少力氣就退回到他遐想的浪漫愛情里,他怎么能夠不經過風花雪月直接上床?他想到了另一個女孩,他18歲時經常見到她,三月里的小雨一般總經過他的窗前。那是至純至真的感情。他們幾乎每天在路上遇見,他卻連她的名字都沒有問。在“三月里的小雨”一樣的女孩消失8年之后,他以為自己終于能找到純潔的愛情。可他徹底失望了。他感覺燭光像吐著芯子的毒蛇,美麗妖嬈卻充滿了誘惑和不可知的結局。他感覺燭光徹底照亮了他的黑暗。

女孩罵他,并且大哭,而他幻想的愛情竟從此沒有從那夜感慨萬千的思緒中脫穎而出。在接下來的日子里,他奇怪自己怎么沒能引起好女孩的目光。他沒有錢,沒有地方,他知道,但現在就沒有需要愛情的女孩嗎?他走過長街和人流,尋找與自己擁有同樣心懷的“另一半”。

富理想又畢業了,過去國家統一分配的模式早已變成雙向選擇,當然主要是被用人方選擇。他滿懷希望地再一次走出校門時才發現自己跟社會的聯系是茫茫的一片雪原。這次他留京了,在某一國家二級企業主抓宣傳,并且做業余翻譯。廠長思路清晰,口才極佳,廠長說“兩手抓,兩手都要硬。”“標本兼治。”“吃、拿、卡、要。”富理想為中國語言的神奇感到震驚,他覺得自己3年的努力還架不起交流的橋梁。

慢慢地,室內的一切清晰起來。

他又想到了長遠公司的抗抑郁新藥。這么大的發布會安寧醫院一定得有人去的,他想,問問他們。就按114問到了安寧醫院的電話。他撥通了安寧醫院的電話。電話響了幾聲沒有人接。值班醫生沒準兒也睡覺了,他想,就掛了電話。

今天二區的夜班醫生是喬紅楚。醫院總值班室的夜班是喬紅楚的主任。

喬紅楚正在寫病歷時主任敲門后進來了。把病區的總體情況大概了解一下后主任假裝無意地問:“今天開會發什么了?”

喬紅楚今天就是替主任去開長遠公司的會的。主任這么問喬紅楚才想起自己把東西隨便送了人了。

“我還沒來得及看。”喬紅楚說,“我放在宿舍了,明天給您帶來。”

“我就是順便問問。”主任說,“東西你拿著吧。”

“不用,不用。”喬紅楚說,“我明天一定給您帶來。”

主任又叮囑了幾句值班時應注意的問題,就轉身告辭了。

送走主任,喬紅楚坐下。她只想著把東西送人,送的那人叫什么名字她卻記不住了。找了名片才想起是余小卉。沖動地打她辦公室的電話。那邊一個男人沉啞的聲音她才想起來是夜里,便匆忙掛了。

去病房查看了一遍,沒什么事,她就回來洗她的白大褂。電話響了。她擦完手接電話。電話不響了。

她不能讓主任覺得她是個貪小便宜的人,第二天早上她呼余小卉。

好半天后余小卉打著哈欠回了電話。

“昨天長遠公司的會上發什么東西了?”喬紅楚問。

“不知道啊。”余小卉說,“他們沒給我。”

“跟資料在一起的那個東西。”喬紅楚說,“我給你的那個。”

早想好了余小卉要把東西退還給自己,自己不能接受的理由。不想余小卉根本沒有領情好像忘了似地說:“你給我什么了?”半天后說,“噢,我扔在宿舍還沒看呢。”

喬紅楚回想那盒子的樣子,想,里面能裝些什么呢?想來想去也沒想出什么,索性不想了,隨便買一個吧,下了夜班就去商場買。

抱著個盒子出了商場,她悄悄地走到一輛紅色的富康車前。

“走嗎?”她把頭探下車窗問。

司機點頭。她拉開門鉆了進去。

車子停下后她走了半天,最后在一棟嶄新的六層樓前停下了。她左右看了半天進了3單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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