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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長命西河女

杜甫這段時間一直同楊釗住在一起。

因為磨牙的緣故,楊釗不敢再同他睡在一間屋里,而是把自己的居室讓了出去,然后搬去與楊鉚同睡。

白天,杜甫會和楊釗一同去往縣衙,當楊釗來杏林鄉(xiāng)路口勸說鄉(xiāng)民時,他很多時候也跟來。

在這期間,杜甫不止一次提出要回玉溪園去想辦法,盡早讓鄉(xiāng)民們把路口的土墻撤了,但楊釗以民情不穩(wěn)為由,一再地挽留住了杜甫。

直到杏林鄉(xiāng)的土地被收了回來,楊釗才不再挽留。

因為這時候,他需要杜甫回去給房主管傳個話了。

杜甫告辭道:“楊兄放心,我回去后就找到房主管和其他管事的人,讓他們想辦法去勸服那些鄉(xiāng)民,叫他們不要跟官府為難?!?

楊釗一直沒有告訴杜甫,鄉(xiāng)民們跟官府為難,本就是房主管等人在背后挑唆的。

因為他告訴了杜甫,杜甫肯定會直接找房主管對質(zhì),可以杜甫簡單的心性,怎么可能辯得過狡猾的房主管,到最后,也肯定會被房主管以各種理由搪塞了,或干脆再把黑鍋甩給縣衙。

更重要的原因是,楊釗不想激怒房主管。

到目前為止,玉溪園還沒有直接出面為難官府,不管怎么說,也算是留了一份余地;楊釗同樣也得留一份余地,不可把事情做太絕了。

“那就拜托杜兄了。也請杜兄向房主管等人道一聲辛苦,雖說鄉(xiāng)農(nóng)們平時在他們手底下種地,但也并不全聽他們的話,要他們?nèi)裾f鄉(xiāng)農(nóng),確實是給他們添麻煩了。另,杜兄可以轉(zhuǎn)告房主管,若他覺得單憑玉溪園不足以勸服鄉(xiāng)農(nóng),需要縣衙的協(xié)助的話,可以隨時招呼,楊三恭候他的大駕?!?

“楊兄放心,我一定把你的話帶到。告辭。”

杜甫急匆匆地離開了。

王倫當時就忍不住要來詢問楊釗,為什么不叫所有事情告知杜甫?

楊釗揮手制止了:“你們下去忙你們的吧,有了最新消息,我會第一時間來通知你們?!?

王倫等人也離開了。

還剩下楊鉚。

他問:“三哥覺得我們有跟玉溪園坐下來談判的籌碼了?”

“什么?”

楊釗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

“三哥教過小九的,沒有同等的籌碼時,不用嘗試去和對方談判?!?

楊釗想起來了,他還真給楊鉚說過這話。

而楊鉚能說出這句話來,說明他理解了自己這樣做的意圖。

楊釗苦笑道:“我之前做的那些努力,便是在為最后的談判賺取籌碼。若是沒有那些籌碼,房主管壓根不會理睬我,更不會答應(yīng)和我見面。而這一次,我猜……他會來找我的?!?

“小九明白了?!睏钽T肯定道,“小九相信三哥,也相信三哥的努力不會白費的?!?

兩人之間有過一次“官、紳、民”的談話,所以楊鉚最能理解楊釗在做什么。

便是努力消除官與民的對立立場,從而把紳拖入棋局,讓它從幕后走到臺前來,然后再把民拉攏過來……

這樣,官民一體,才有了籌碼同紳對弈。

…………

楊釗猜的沒錯,房主管終于肯露面了。

在杜甫回玉溪園的第三天,玉溪園里來人了,邀楊釗去明月樓里相見。

單看房主管選定的這個地方,沒有選在楊釗的主場縣衙,也沒有選在他的主場玉溪園,而是選了一個中立的場所。

這是一個積極的信號……

明月樓是扶風縣內(nèi)最大的酒肆,但和新都的醉江仙相比,少了幾分熱鬧和嘈雜,人流量不多,但也不似醉江仙那樣三教九流混雜,出入基本都是縣內(nèi)有身份的人。

楊釗進明月樓后,被帶著一直朝里走。

明月樓雖然外面看著裝飾簡樸,但里面的縱深極廣,楊釗已在里面穿過了三道石拱門,最后在停在一間廂房前。

帶路的人停在了屋外,楊釗推門而入。

“云送關(guān)西雨\

風傳渭北秋\

孤燈然(燃)客夢\

寒杵搗鄉(xiāng)愁?!?

楊釗剛一進門,就見一優(yōu)伎撫箏,另一優(yōu)伎拖長著嗓子,對著一處屏風凄苦地唱道。

兩名優(yōu)伎并未因楊釗的到來而停止歌舞,屏風后的人也沒有發(fā)聲,似乎正沉浸在這首曲子里。

楊釗略顯尷尬,只好停在入門處不動,以免打擾了屋里的音樂和表演。

一曲唱罷。

屏風后的人影才對著楊釗道:“楊縣尉整日操勞,難得今日空閑了,不如也陪我一起聽曲子吧?!?

“好?!?

楊釗回完,自顧找了個位置盤腿坐下來。

那兩名優(yōu)伎又彈唱了起來,依舊是方才那首曲子,依舊是凄涼悲苦的腔調(diào)。

又一曲唱罷。

屏風被打開來。

房主管安坐在案后,旁邊立的是丁大海。

“你們下去領(lǐng)賞吧。”房主管吩咐完優(yōu)伎后,又對丁大海吩咐道,“你也下去吧。”

“是?!?

丁大海經(jīng)過楊釗身邊時,又惡狠狠地盯了楊釗一眼,活似一只受傷的野狗。

楊釗淡然地點頭應(yīng)了一下。

屋內(nèi)只剩下房主管和楊釗兩人。

房主管依舊坐在他的位置上,并沒有應(yīng)有的待客禮節(jié)。

楊釗也很隨便,拉過一張莞席來,繼續(xù)盤腿坐在房主管的對面。

兩人互相看著,誰也沒有說話。

最后還是房主管先開口打破沉默:“楊縣尉應(yīng)該沒有聽過方才那首曲子吧?”

“沒有?!?

“這是新近從京內(nèi)傳來的曲子,聽從最先是從宮里流出來的,名《長命西河女》。別說是扶風縣了,便是京師內(nèi)的一般酒樓里,親耳聽過這曲子的也沒有幾個人?!?

“房主管不愧是手眼通天,這么罕見的曲子也能尋來?!?

房主管擺了擺頭:“這算不得什么。倒是這調(diào)子,訴盡了人世的辛酸苦楚,聽來令人心腸寸斷。”

楊釗樂了:“房主管坐擁萬貫家財,權(quán)勢熏然,也體會得到窮苦人的辛酸?”

“比之楊縣尉,應(yīng)當能多體會到一兩分。”

“哦?何以見得?”

“我早聽聞過,楊縣尉出自河中楊氏,雖是家道中落,但也算是名門之后,可不像我,我本就是個苦命人啊?!?

“愿聞其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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