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那也不是很美。”明寒順勢躺在了一旁的石板上,石板的粗糙與冰冷讓他稍微清醒了一些。
身上的疼痛也少了少許,其實他本來也不怎么痛,因為他本來就是麻木的。不過剛才的陳狗子所說“很美”,不知為何讓他感覺到了一點溫熱,又或是熟悉。
“怎么不美了,我聽很多從那里路過的商隊說過,那真的很美。”陳狗子也躺在了石板上,躺在明寒旁邊。
“那里僅僅只是安靜罷了,說是有很多商隊,可地勢崎嶇難走,只不過是一些為了不交關稅的人走的罷了。”
明寒不知道為什么就說出了這些話,在以前他是絕對不會這樣說的,因為以前的他始終認為,清文小鎮就是最好的地方。
“是嗎?不過我最喜歡的就是安靜了,我還是很喜歡那,我一直想要去看看。”
“現在這個世界上,喜歡安靜的人真的不多了。又有多少人,會單純地因為夜空的美麗,而仰望夜空呢?”明寒望著天邊,幾只大雁飛過,久違的寧靜與熟悉。
“說話還挺有深度的,像是那些念書的貴公子。”陳狗子嬉笑道,眼睛成了兩個彎月,仿佛有著兩個小光點。明寒側過頭去,他分明從那雙眼睛里,看到了渴望。
“小時候我爹交過我寫過幾個字,不過在這個世界里,這些有什么用呢?實力才能主宰一切。”明寒輕輕嘆了口氣,毫不掩飾自己的無奈。
“可就算是這樣,我還是想學幾個字,至于實力只是吃飯的家伙罷了。可不僅僅只有拳頭才能吃飯,所以在看來會寫自己的名字更重要。”
他笑了,是那么得純真無邪。可在明寒耳里卻那么得刺耳,那笑聲里有對現實的妥協、對幻想的渴望,和對自己的嘲諷。只不過是用表面的輕松掩飾罷了,他掩飾地的確很完美,但明寒還是能感覺到。
因為他們,都是同一種人。
陷入了一陣沉默,這種沉默并不是尷尬的,而是心有靈犀地沉默。兩人都不自覺地感受到了對方的心跳,跟自己的是那么像,這是一種絕望中的相互依靠。
在某些特定的環境下,這會顯得彌足珍貴,而這也是必然的。
“對了。”明寒的聲音率先打破了這份沉默。“你說,你想要去清文小鎮。為什么?難道就僅僅因為安靜嗎?”
“這……也并不全是。”陳狗子不經意地苦笑道。“那你呢?你想去哪?”
“我啊……也不知道我要去哪,不過小時候想去帝都看看,可現在也不怎么想去了。”
“為什么?”
“沒有為什么。”明寒呆呆望著遠方。就是如此地巧合,他小時候無數次地望向這一個方向,那里就是帝都東升城,據說那里是全國最繁華、最美好的地方。但現在早已沒有了那種欲望,只是還有那么一絲的羈絆。
“你不想說,那我也就不問了。”
明寒再一次偏過頭,看到了狗子的側臉,還是有些明顯的泥垢,可卻不像剛開始的感覺那么骯臟。其實,眼前這個人還挺不錯的。
而明寒不知道的是,這個人也是這么想的。
“你還沒有回答我問的問題呢?”
“這……”陳狗子顯得有些猶豫,有些難以啟齒的柔弱。
“怎么了?”
“沒什么,就是想去。在我能去的地方里,也就那是最美的。其實我也想去帝都,我聽人說過,那真的很好很好。”
他突然站了起來,張開自己的雙臂比道:“據說那里的街道很寬很寬,盡管這樣還是擠滿了人,那里什么都有,有很多的點心、風車,和很多數不清的新奇玩意兒。”
他的眼睛里閃出了一道不知名的亮光,那是真心的流露,流露出的向往溢于言表。但反面來講,幻想有多么美好,現實就有多么骨感。
“只不過……”他又坐了下來,石板的冰冷把他拉回了現實。
“我肯定是不可能的啦!”那聲音里裝出來的不在意,實在是很拙劣。“那里怎能是我這種人該去的地方呢?其實清文小鎮也挺好的,你住在那里,你不是也這樣覺得嗎?”
明寒苦澀地笑了笑:“對,那也挺美的。”
“那你跟我說說吧,那里什么樣。”
明寒點點頭,其實他知道,那些描述清文的話語,他肯定已經聽過不知多少遍了,那些話已經足以在他的腦海里構建一個清文小鎮了。但明寒不愿去揭穿這完美,卻暗含憂傷的謊言。而且他自己也的確想多說說話了。
“好啊!”明寒湊近狗子,手自然地搭在了他的肩上絲毫不在乎他身上的泥垢。“我跟你說,那里水是真的清,山也一樣……”
雨打落哀愁與沉思
粒粒塵埃,顆顆濕
不離,讓悲傷難覓
讓花開,開滿一個孤獨的世界
無人去嘲笑自私
但也不去想和看
只歌唱著
輕松卻帶著苦澀的歌謠
如此兜兜轉轉
又過去了幾十年
直到愛恨離愁埋入土壤里
夕陽西下,本應該是悲傷,這時卻有歡聲笑語。這種反差的歡樂,反而更加深入人心。
兩個悲哀的人相互依存,這本就是一種奇妙的和諧,那種無形的力量是不可想象的。
遠處幾只不知名的飛鳥飛過,鄉村的美麗就在此,是那種大都市所不能體會的。可明寒匆匆一撇,那幾只飛鳥在夕陽的余暉中,印出橘黃的皮毛。這無疑是美麗的,也是安靜的,可他們現在是回家,而他呢?他早就沒有家了。
這一念,讓他鼻酸。但看見眼前的陳狗子,還是把眼淚憋了回去,把那一份的悲傷留在心底。
“走吧。”
“去哪?”
“你不餓嗎?”
明寒不誠實地搖搖頭:“我不餓。”但這時自己的肚子,卻不合時宜地“咕咕”地響了起來。
陳狗子立馬大笑三聲:“你還說你不餓,你的肚子都開始抗議了。”
明寒尷尬地撓撓頭,而后又不好意思地說道:“我……我的錢都已經花光了。”越說著聲音就越低,他從未因此而難堪。
“沒事,跟著我就有吃的。”那聲音里是一種作為大哥的自豪,這種感覺讓他自己都感覺到驚訝,這的確很美妙,且是他從未體會過的。
明寒很為難,心里矛盾了一會兒,但還是抵不過肚子的抗議。
陳狗子一把拉起了明寒,二話不說就拽著他往前走。
這里的街道都很窄,人群也很稀少,四處是茅草屋,腳下是灰石板。明寒這時才能真正看看這個小村莊,盡管他還被拉著跑,但心境是最重要的。現在反而是最安靜的,因為有一種莫名的力量。
這里和清文小鎮是不一樣的味道,盡管都很安靜,但這里多了幾分人煙,雖然沒有山清水秀,卻有淡淡炊煙裊裊。
不知不覺,陳狗子就把明寒帶到了這里。這里相比剛才,熱鬧了一些,有了幾個店鋪,其實也不算是店鋪,就是幾個攤位罷了。
陳狗子拉著明寒輕車熟路地來到了一個攤位,四溢的蒸汽里帶著包子的噴香,這一下讓明寒更餓了。
陳狗子放開明寒,走過去,對著那幾屜包子看來看去。攤主是一位老人,蒼白的胡須與稀疏的白發,讓他多了幾分的仙氣,但虛弱的模樣,還是讓他看起來是一個鄉野老人。
看起來孱弱,但干起活來卻毫不含糊,搬搬抬抬樣樣可以,這著實讓明寒有些懷疑自己的眼睛。
那位老人似乎沒有看到狗子,依然忙著自己的事情。
看樣子,是應該收攤了吧,的確現在這個時候是有些晚了。
陳狗子走過去,一句話也不說,直接就掀起了一屜包子,蒸汽頓時四溢開來,伴隨著些許的香味。
此舉讓明寒疑惑不解,但他還是敏銳地感覺到好像有些不對。
老人一看,臉上迸發出一股怒意,他放下了手中收好的籠屜。拿起一旁的竹鞭,朝著陳狗子的手就是一鞭。
陳狗子躲閃不及,手上頓時多了一道鞭痕,疼痛頓時從手上漫延,感覺火辣辣的。他下意識地收回了手,用力地向空中甩著,吃痛地叫喚起來。
老人一言不發,斜眼看著陳狗子。這時狗子趁其不備,立馬伸出另一只手,那只大手一下子就抓住了兩個包子。
而伴隨而來的是剛才的竹鞭,但這一次并沒有打中。
陳狗子得意地大笑,露出他有些暗黃的牙齒。他得意地展示著手里的兩個包子。
老人兩只昏黃的眼睛,緊緊地瞪著陳狗子,在這種強大的氣勢壓迫下。狗子的得意并沒有持續多久,就消失殆盡了。他最怕的就是老人這種無聲,但卻比任何聲音都要壓抑的眼神了。
陳狗子居然乖乖地交出了手中的包子,可看那兩只轉個不停的眼珠,就知道沒有那么簡單。
老人伸手去接,可陳狗子又立馬縮了回來,老人剛想發怒。可狗子這時卻故作可憐地說道:“你看這包子都已經被我的手抓過了,都已經臟了賣不出去了,就給我了唄。”
邊說著還做了一個可憐巴巴的表情,那感覺可真怪瘆人的。
老人見此,無奈地嘆了口氣,他也是哭笑不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