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涌讓絲兒全力奔跑,才追上李白,便道:“李大哥,沒想到你內力如此之強!”
李白笑道:“我也很是奇怪,飲酒之后略一運功,不僅神清氣爽、酒量大增,而且內力也有所提升。咦,你那兩位朋友呢?”
荊涌道:“你走這么快,他們的馬追不上的!”
李白奇道:“我的酒力又見長了?”于是停下等黃芷觴和黃葉追上才緩步前行。
一路上李白興致頗高,高聲道:“南梁丘遲曾云:‘暮春三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咱們遇上這連綿的春雨,正好一睹似幻似真的鏡湖仙境。傳說蓬萊有仙島,但終是虛無縹緲,今日所見,和仙島無異啊!”
走了一個時辰,到了一處碼頭,雨霧之中,隱約可見一人身披蓑衣,坐在岸上垂釣。李白示意三人不可出聲,遠遠地靜靜看著那漁人。
等了許久,那漁人一提魚竿,一尾大青魚便上鉤了,但李白仍是未動。直到漁人釣上來第四條魚準備離開時,李白才現身,向那漁人作揖道:“在下李白,請求拜訪王先生。”
漁人道:“先生早已吩咐過我,有四人遠道而來,原來你們早就到了。咦,這不是小黃葉和小芷觴么?”
黃芷觴道:“王俊老伯好。爺爺真是神機妙算,怎么知道有四人啊?”
黃葉道:“這胡人瘋瘋癲癲的,還真讓他見老先生?”
李白笑道:“我既不是胡人,更不是瘋子,小兄弟休要胡說。”
漁人名叫王俊,是劍神少時的書童。王俊道:“先生說了,有四人要來,小黃葉你再鬧騰,我就把你扔湖里!”
李白道:“那么請前輩帶路。”王俊劃船帶四人向湖心劃去,荊涌、黃芷觴、黃葉三人這才告訴了李白姓名以及和王凌的關系。但當黃芷觴問起酒神夫婦,李白卻只是笑呵呵的,而王俊也不言語。
湖心漸漸出現一個小島,李白又吟道:“‘亂流趨孤嶼,孤嶼媚中川。’我今日所游小島,可比謝康樂當年所游的孤嶼氣派得多啊!”
黃芷觴從未來過鏡湖島,每次過年都是王凌和王俊去河南府小住半月。黃芷觴從小就聽黃文錚講過鏡湖島的風光,今日一見,云霧繚繞,也只有劍神這般神仙似的人物才配居于其間。
五人到了島上,王俊高聲道:“先生,原來是小芷觴來了!”荊涌望去,不遠處有幾座竹屋,想到即將見到名震天下的劍神,不由得一陣激動。
黃芷觴跑過去,撲進一人懷中,高興地道:“爺爺,觴兒來看你了!”
荊涌走上前,見那人胡子發白,一身儒生打扮,仙風道骨與書卷氣并存,知是劍神王凌,拜道:“晚輩荊涌,拜見劍神。”
王凌道:“前幾日我算得有四人將來,原來多出的一人便是你。”
黃葉奇道:“老先生你糊涂了吧,我看這個叫李白的才是意料之外的人吧!”
王凌道:“你這小子,妄加猜測!太白賢侄的師父可是青城派的甄掌門,論輩分也比你們高上一輩。甄掌門來信說他這個徒兒喜歡游歷,說不定會到我這兒。太白賢侄,你沒告訴他們么?”
李白先向王凌拜了一拜,后笑道:“我這么年輕,可不想比他們高一輩!”
王凌道:“雖說如此,但禮節不可缺。你們向你們的李叔叔行禮吧!”
李白卻扶住荊涌和黃芷觴,單單讓黃葉行禮,并說道:“他們兩個剛剛是叫我李大哥的,更何況交識之初,并不知其中細節,也不必如此教條。黃葉他想拜就拜吧,否則和王老先生平輩我就更老了!”
這時從另一座竹屋中走出一人,一把白胡子亂糟糟的,身上的衣裳也是邋遢之極,睡眼惺忪卻滿面紅光,搖搖晃晃地走過來,說道:“王老弟,你這又來了什么好酒啊!聞著可不賴啊!”
只見那人走過來,從黃葉馬背上的包裹里翻出兩個酒壺,大笑道:“聞這味,就知道是明溪那小丫頭釀的!明溪小丫頭定有什么事求我,不然也不會送這桃花酒。”說罷就要往回走。
黃葉趕緊攔住那人,在他耳邊說了幾句悄悄話。那人精神猛一抖擻,笑道:“今天這么多客人啊,來來來,我請大家喝酒!嗯,那個小丫頭,你就別來喝了!”
黃芷觴拉住王凌,不滿地道:“爺爺,葉小黃又欺負我!”
王凌道:“你跟我說有什么用?這位是我幾十年的老朋友陸老兄,他說的話我都得聽,更何況你!陸老兄,這是小錚的大女兒黃芷觴,我跟你提過的。觴兒,快去拜見陸爺爺。”
黃芷觴道:“我娘怎么沒跟我說過陸爺爺的事情?他比爺爺你武功還高么?”
李白走上前拜道:“原來是‘酒神’陸文記陸老先生!晚輩李白,拜見陸老先生。”
眼前這位老人正是‘酒神’陸功,字文記。陸功笑道:“起來吧!今天人多熱鬧,芷觴小丫頭不拜我也不打緊。雖然我的武功和王老弟差一大截,但我年齡大,釀酒水平高,他就得聽我的!”
黃芷觴道:“您有我娘釀的酒好喝么?這么多年,他們也不跟我說您這位釀酒大師的故事!”
陸功道:“明溪小丫頭釀酒的手法全是跟我學的,只是她花樣兒多,勤加練習,而我整日陪小燕云游四海,手藝自然落下了。”
陸功又向李白問道:“‘酒神’的名號,你是從何得知的?是不是明溪小丫頭告訴了芷觴小丫頭,然后又告訴了你?這這這,我非要教訓教訓明溪小丫頭不可!”一氣之下拔開酒壺的蓋子,仰頭便喝完了一壺酒。
黃芷觴道:“爺爺,我看陸爺爺就是個酒瘋子!”
王凌道:“別胡說!陸老兄向來不求名利,而且他又不喜張揚,小錚溪兒都沒告訴你。”
李白道:“陸老先生,同為酒中知己,為酒而來,酒盡而去,自當與酒同樂。”
陸功突然抱住李白,激動道:“原來你認識張愈那小子啊!”
李白道:“張四師兄托我帶話,說他很好。”
陸功大叫道:“小燕,快出來,順手把鏡湖酒抬一壇出來。”
一位老婦笑吟吟地走出來,道:“看把你高興的!”那老婦一身素雅長裙,看起來和陸功裝束格格不入。
李白拜道:“陸夫人好。”
陸功道:“既然張愈和你論酒,那你肯定不來。走走走,到那邊咱三個好好聊聊。王老弟,這壺酒就送給你了,別讓芷觴小丫頭偷喝啊!明溪小丫頭怕她寶貝女兒喝酒,便用桃花酒賣我人情,真是聰明!”陸功、陸夫人、李白三人便到遠處樹下品酒論酒去了。
王凌道:“你們三個進屋吧!陸老兄自由慣了,就由他去吧!”
荊涌、黃芷觴、黃葉跟著王凌進了左手邊的竹屋,竹屋的環境和外面一般清雅。
王凌道:“這位公子怎么稱呼啊?老夫在江湖上也算有些名氣,入我門者,也得知道身世背景。”
荊涌道:“晚輩荊涌,祖籍幽州,出生之前父親就死了,從小是母親公孫氏扶養長大。年前母親被‘槍出如龍’羅龍用冰火掌打死,尸骨無存,只得來找劍神前輩主持公道。至于拜入劍神一門,晚輩未敢多想。”
黃芷觴道:“爺爺,荊小白他娘是我劍舞的師父,前年我跟您提起過。師父她功夫雖然比不上爺爺,但足以和爹爹抗衡。荊小白,你不用怕,爺爺一定會答應把你收入門下的。”
王凌道:“當年羅沖老兄威名赫赫,有他鎮衛北方,奚、契丹便不敢輕舉妄動。他的公子羅龍我也是見過的,心思深沉,有羅沖堅毅之風。公孫大娘名氣甚大,不知怎么會得罪了羅家?”
黃芷觴道:“爺爺!羅龍狡詐無比,純屬浪得虛名!師父冤死,我與羅家勢不兩立!爺爺既然不幫忙,難道眼睜睜地看著觴兒傷心么?”
王凌道:“我也沒說不幫忙啊!小兄弟,你再仔細說說事情的前因后果,有我在,決不能讓無辜之人冤死。”
于是荊涌從與羅綺兒相識說起,直到離開幽州為止,但談起自己和羅綺兒的關系時,只是含糊帶過,也沒說羅綺兒向自己請教武功的事情。
黃芷觴道:“天底下哪有這樣的父親?女兒要學武功天經地義,他還推三阻四,真不知怎么想的!荊小白離開了幽州,那位羅姑娘就沒了玩伴,也是可憐。”
王凌道:“我也琢磨不透其中的利害關系,但按這種說法,羅龍不該痛下殺手。你們今天也累了,過會兒嘗嘗王俊做的魚,就去休息吧!”
到了晚間,荊涌想起羅綺兒,無論如何也睡不著,便在島上隨意走走。明月被云層擋住,絲絲銀光灑下,周圍的環境既模糊又真切。在幽州的兩年,自己也陪著羅綺兒看過月亮,而現在獨自一人,只能望月空嘆。
突然前面的桃樹下似乎有一個人,荊涌走近一看,竟是黃葉。荊涌問道:“小葉黃,你怎么在這里?”
黃葉微微一笑,道:“荊小白不是也過來了么?思念故友,理當如此。”
荊涌悠悠地道:“我在思念爹娘,感慨身世罷了。”
黃葉突然道:“我會保護好大姑娘的。你既然心系羅家姑娘,就不該再來找大姑娘。”
荊涌道:“我還能去哪兒?”
黃葉不再言語,身影消失在雨霧之中。荊涌很是沮喪,正好酒神陸功夫婦釀有很多壇酒,這些日子借酒消愁,日日醉生夢死。黃芷觴以為荊涌傷心公孫大娘,也不制止。
李白見狀,便主動找荊涌喝酒,順便給他講講自己從蜀地而來所見到的大好河山。
李白道:“年輕人嘛,不要這么消沉。當今天子圣明,我大唐男兒當為國家做貢獻,出將入相,戰場殺敵才是快事!”
荊涌道:“我連父母之仇都報不了,還怎么立足于天下?李大哥,我沒你的氣魄,真是自慚形愧。”
李白道:“一切急不得,慢慢來嘛!我大唐江山如畫,不如隨我游歷天下。你現在心情這般失落,正適合游山玩水。‘夫人之相與,俯仰一世,或取諸懷抱,悟言一室之內;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打起精神,明天我就要走了,你要不高興,隨我玩兩天也好,玩夠了再送你回來。”
荊涌畢竟還在少年,再煩心的事幾天過后也不覺得什么了。一想到自己背負的責任和李白所說的話,心中又升起一股力量。當晚荊涌寫了一封書信交給黃葉,讓他轉交給黃芷觴,還留下了黃芷觴之前送給自己的衣裙,第二天一早就隨李白坐船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