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曾想忘掉你
- 好一對對對碰(散文精品·言情經典)
- 馮化平編著
- 1627字
- 2021-05-18 16:43:18
夏綠蒂
先生,——沉默的六個月過去了。今天是十一月十八日,我寫上一封信的日期是五月十八日。因此,我可以再給你寫信而不違背我的諾言。
夏季和秋季顯得無比漫長,說實話,我必須作出艱苦的努力,才能把強加于己的自我克制忍受至今。你,先生,你不可能理解其中況味。可是請設想一下,假如你的一個孩子離你而去,遠在一百六十海里以外,而你在六個月之內不得給他寫信,聽不到他的消息,聽不到別人談他,對他的健康狀況一無所知,——那你就容易理解這樣一個義務是多么苛刻了。我坦率地告訴你,我曾經試圖忘掉你,因為懷念一個你非常敬仰但又認為不復得見的人,是太令人傷神了。而當一個人忍受這種焦慮心情達一兩年之久,只要能回復心情的寧靜,他是在所不惜的。我什么辦法都嘗試過:我找事情做,禁止自己享受談到你的快樂——甚至對艾米麗都絕口不談。但我既沒能消除遺憾心情,也沒能制服急躁情緒。一個人無力控制自己的思想,成為某種憂思、某種回憶的奴隸,委實令人感到屈辱。我為什么不可以給予你友誼,像你給予我友誼一樣——不多也不少?如果那樣,我就能保持寧靜,保持自由,就能毫不費力地保持沉默十年。
我父親很好,但他的視力幾乎完全喪失了。他不能讀書寫字。不過醫生囑咐說,還要再等幾個月,才能試一試做手術。冬天對他將是漫漫長夜。他很少叫苦,我佩服他的耐性。如果命運施加于我同樣的災難,但愿命運至少給我同樣的耐心來承受!先生,我覺得蒙受巨大的生理不幸之苦,還不及讓我們身邊的人分擔我們的痛苦來得苦。人們能隱藏心靈的病痛,但侵襲肉體毀壞官能的疾患卻是掩蓋不住的。我父親現在允許我給他讀,替他寫了;他對我表示了比以前更多的信賴,這是莫大的安慰。
先生,我向你提出一個請求:當你回信時,請談一談你自己的事,不要談我,因為我知道,如果談我,你就一定要責怪我,這一次我想看到你慈祥的面孔。因此,和我談談你的孩子們吧。當路易絲和克萊爾及普羅斯彼爾在你跟前時,你從不緊鎖眉頭。也請和我談談學校、學生和女教師們的情況吧。白蘭施小姐、索菲小姐和茹斯丁小姐都還在布市嗎?請告訴我,假期里你到哪兒去旅游過。去過萊因嗎?訪問了科倫或科布倫茨嗎?總之,我的老師,務請告訴我一點什么,隨便什么都行。我知道,給一個前助理女教師(不!我不愿回憶我做助理女教師的職務——我否認這個)寫信,不管怎么說,給一個老門生寫信,對你來說不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但對我來說,卻是性命攸關呀。你上一封信支持著我——六個月的營養。現在我需要另一根支柱,你會給我的,并非因你對我懷有友情——那不可能有多少——而是因你有同情心,你不會為了省去片刻的麻煩而讓一個人延長痛苦。禁止我給你寫信,拒絕回我的信,就是奪去我在世間惟一的快樂,剝奪我最后的特權——這特權是我永不會甘心放棄的。相信我吧,我的老師,給我寫信,你就做了一件好事,只要我相信你對我懷有好感,只要我有希望得到你的消息,我就能安心,不會太悲傷。但當長期窒人的沉默使我感到有同老師疏遠的危險時,當我一天天等待一封信又一天天失望,把我推向無法抵擋的憂傷時,當看到你的手跡、讀到你的教誨的甜美喜悅像幻影般從我眼前消逝時,熱病就攫住了我,我食無味、寢無眠,憔悴消損。
明年五月我還能給你寫信嗎?我寧愿等待一年,但那是辦不到的——太長了。
夏·勃朗特
(以下是用英文寫的)
我必須用英文寫幾句——我愿我能給你寫更愉快的信,因為當我重讀此信時,我感到它多少有些陰郁。但是原諒我吧,親愛的老師,不要為我的憂愁生氣。圣經上說,“心里所充滿的,口里就說出來。”真的,只要想到我再也見不到你了,我就很難高興起來。你可以從這封信的語病看出,我漸漸把法文忘掉了,但我能弄到的所有法文書我都讀了,并且每天背誦一段。不過自離開布魯塞爾后,除了一次,我從來沒有聽到說法語。那一次,它像音樂一樣灌進我耳里。每一個詞對我來說都無比珍貴,因為它使我想起了你。為了你的緣故,我全心全意熱愛法語。
再見了,我親愛的老師。愿上帝保佑你免于特殊的憂患,并賜予你特殊的福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