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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翅膀與適應性

蘭花型兒童面對實驗室挑戰有相同的神經性反應,但有些成了最體弱多病的,有些則發展為最身強體健的;有些孩子的成長適應性最弱,有些則最強。面對這一現象,我們給出了假設性解釋——其實更像是一個可行的解釋。我們認為這一類型的孩子“皮膚很薄”,或者說對環境“滲透性”極強,又或是“礦井里的金絲雀”,以上三種比喻以及這類孩子的名稱,即“蘭花型兒童”,似乎都有助于傳達出一個中心特征:他們對包括兄弟姐妹與家人、學校與社會團體、鄰居與社區居民在內的社會環境極度敏感。然而,仍有許多問題有待思考與回答,而且問題數量還在穩定增長中:

·這些高反應性蘭花型兒童就是那些在健康衛生研究中疾病、傷害、行為問題發生率極高的兒童嗎?

·如果回答是肯定的,那么人們對蘭花型兒童的研究,對公共健康有何意義?社會如何有效解決該類型兒童承受的不成比例的疾病負擔呢?

·這一復雜的人類表型從何而起,又為何出現呢?它僅僅存在于人類兒童中嗎?

·蘭花型兒童長大后會如何?其反應性會增強還是減弱?他們會學業不佳、一事無成嗎?

·我們最早能在何時,以何種方式檢測出該高反應性表型?出生時,還是妊娠期?

·高反應性取決于基因還是環境?

大概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1999年,我作為客座教授訪問田納西州納什維爾的范德堡大學。在那里,我結識了布魯斯·埃利斯,一位年輕、睿智、熱情、極具天分的發展心理學家。布魯斯從前(現在依舊如此)很有可能是一名蘭花型兒童,初次見面時他表現得害羞內斂,但是只要認真傾聽,你就會發現他聰慧異常,科學嚴謹,對所信仰的自然起源論滿懷熱情。布魯斯剛開始攻讀心理學碩士時,發現當代心理學的基礎概念多有不連貫之處,因此倍感失望。他不僅想要了解人類行為如何被劃分和定義,也想知道人類行為源于何處,為何有些行為模式廣泛持久地存在于人類中,如何解釋早期發展中出現的行為異常與精神機能障礙。一次研究生研討課上,他讀到了查爾斯·達爾文的作品,并很快發現,他苦苦追尋的人類行為起源,就清晰明確地羅列其中。到那時,他才踏上了成為發展心理學家的道路,他徜徉在自然選擇法則中,成了發展心理學界最富想象力、著作等身的理論家之一。

我訪問范德堡大學后的那個夏天,布魯斯·埃利斯計劃到我們伯克利分校的實驗室待幾周,我和他開始構思一個理論框架,希望能夠解釋人類幾千年的進化史上,具有高敏感性、差別易感性的兒童是如何出現且生生不息的。那個夏天的合作激發了我們的興致,后來布魯斯前往新西蘭的克賴斯特徹奇,開始他的第一段大學教師生涯,我也趁著休假去那里短暫地待了一段時間。我們在那里一起花了四個月寫論文。我們在一次又一次的長談中互相啟迪,潛心探究、詳盡闡述特殊敏感性發展論,并就此做出預見性的假設,驗證分析之前收集到的數據。2005年,我們將那一嶄新理論的核心內容寫成了兩篇論文,發表在《發展與精神病理學》雜志上。

首先,我們稱部分兒童是高反應性顯性類型,也就是他面對生活環境有較強的神經性敏感性。進化理論主張所有此類自然發生的顯性變異都源自DNA的隨機變化,即基因突變。基因型是指特定的DNA分子序列,每個人都擁有與眾不同的序列,它表現在我們的每一個細胞中,每個人的基本遺傳序列一半來自母親,一半來自父親。在正常情況下,基因編碼只會通過基因突變發生變化。也就是說,當暴露在化學毒劑、輻射中時,DNA序列經常會發生微小但永久性的變化,或者細胞分裂時會隨機發生DNA復制錯誤。我們認為,在人類上千年的進化歷程中,基因突變導致的高反應性、高敏感性表型類型被自然選擇保留了下來,這是因為它更適合人類繁殖,而且不論是在最適宜的還是最具壓力性的環境中,都能提高人類的生存概率。

例如在原始人類(近人類)部落身處的遠古環境等高危、高壓環境下,高敏感性表型類型可以保護個人及部落,因為它能提高人類對危險及威脅的警惕性。自然選擇在進化中保留下高敏感人群,因為他們能在危險狀況中存活下來。然而,假定是在相對和平安全的漫長史前社會,對環境的特殊敏感性也會保留下來,因為敏感兒童更開放,更能接受此類環境給予他們的個人優勢與健康優勢。由于高反應性兒童的核心特征就是,他們不論是對高壓環境還是低壓環境都異常敏感,因此在穩定、寧靜的史前時代,他們也比其他人更能從這種積極的、保護性的社會環境中受益。

結果就是,不論如何,自然選擇都會保留高敏感性特征,因為在高壓環境下它能提高對威脅的警惕性,而在低壓環境下它能增強對安全、寧靜的生活環境的開放接納性。因此,我們提出,心理社會性壓力與逆境的早期接觸程度與該人口總體生理反應性水平之間的關系應該呈U形曲線。由于保護性低壓環境下的開放性,以及危險性高壓環境下的警惕性,高反應性人群在這兩種極端環境下都會被自然選擇保留下來。高反應性會讓一些人群更易患上心理和生理疾病。我們一直很奇怪為什么它能在人類社會中長期存在,原來這可以歸功于它在人類童年期遭遇極端逆境時具有的保護性優勢。

我們可以合理地提出問題,這一切是如何在成長發育過程中發生的?發育中的胎兒或嬰兒能夠感知并預測自己的出生環境是否危險,這意味著他們能根據早期生活環境來調整應激反應系統。讓我們暫且停下來欣賞一下這種機制的奇妙之處——嬰兒還未出生,就能感知到今后生活的世界,并在生理上做好準備!進化生物學家將這種現象稱為條件適應。這是一種進化機制,可以監控童年期環境的特定特征,并以此為基礎調整生理發育進程以適應這些環境特征。我們知道條件適應存在于動物中。以毛毛蟲為例,它們各自不同的形態取決于出生三天內吃的東西。與正常對照相比,小貓早期斷奶反應表現為進行客體游戲,而不是社交游戲,這是適應食物匱乏環境的行為標準。再比如,七葉樹蝴蝶翅膀的花紋與顏色,是由破蛹而出時接受的日照長度決定的。

人類中最著名的條件適應例證可能是母親精神問題與女兒青春期初期緊密相關,而女兒在發育成熟時的調整期可以歸因于動蕩的家庭關系與父親的缺失。根據進化理論,若是兒童(特別是女孩)早期家庭經歷讓他們感覺別人不值得信任,認為戀愛關系是投機取巧或者利己主義的,或者說生存資源稀缺且不穩定,那么他們會發展出一套生殖策略及行為模式,使青春期提前到來,首次性行為年紀減小,且傾向于發展短期而非長期戀愛關系。因此,若是兒童在人生頭幾個月或頭幾年里感覺到家庭不和,他們可能會在無意識中加快生殖發育,通過這種生理策略盡早傳播自己的基因。

類似地,特別是在蘭花型與蒲公英型兒童的成長中,應激反應系統具有可鍛造性,其標準受環境影響,這暗示著應激反應系統也可能有條件適應,在高壓和低壓童年環境中都催生出高反應性。在這兩種情況下,調整應激反應——也就是特殊環境敏感性——至較高水平都會提高生存與生殖適應性。杰·貝爾斯基相應地提出,面對變幻莫測的未來,父母會繁殖不同類型的后代作為“對沖賭注”。相對固執、適應性弱的孩子能在適合他們遺傳素質的生態環境中成功地繁衍后代,而相對圓滑、適應性強的孩子能成功地融入更大的生態范圍中,這些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童年的成長環境。

因此,在布魯斯·埃利斯帶來的進化論框架之下,我們可以解釋這一看似自相矛盾的現象,即高反應性表型類型充滿風險,卻能出現并長期存在于人類中,同時如果條件適應性的確存在且我們的解釋也是正確的,那么我們可以提出假設,說明早期壓力與反應性的聯系,也可以找出證據確認此種聯系的存在及其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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