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媽身上的病，是兒女心中的痛。老媽一只耳朵聽不見了，才極不情愿告訴我們做兒女的。老媽一直忍受著耳疾的折磨，她不愿麻煩別人，包括自己的兒女，她只為別人考慮，唯獨不考慮她自己。老媽年紀越大，越怕給子女添麻煩，她擔心影響兒子的工作，干擾了兒子的生活，她已經習慣于默默承受著生活當中遇到的各種頗煩事。

沒有及時給老媽看病，耽擱了治療，老媽的耳朵失去了作用，再也聽不到八方的音響，老媽的耳朵成了可憐的擺設。但她并沒有因此而焦慮不安茫然失措，反而好像排除了外界的干擾而鎮定自若。面對老媽的耳朵，我除了羞慚便是對自己粗心大意無盡的內疚和悔恨。

我不敢想象沒有音響的日子。沒有了歌聲，沒有了風聲雨聲和鳥鳴，沒有了泉水叮咚微風輕拂這些美妙的來自天籟的聲音，也沒有了雞鳴狗吠鍋碗瓢盆碰撞的嘈雜。老媽的音響世界自此后將波瀾不驚水波不興也自然告別了喧囂和鼓噪。

一個人的病痛就像機器的部件失靈都是極其重大的事，但老媽卻偏偏輕描淡寫。小時候，我們蒙上眼睛捉迷藏的時候也曾體會過盲人的苦楚。我因此能想象沒有聽力的日子該會是多么的恓惶，對外界的判斷力，感知力受到嚴重地影響。別人給她說話，說了半天她老人家也一副茫然的表情，她試圖通過口型來判斷說話者的意圖，但往往卻不能如愿。看到這樣的情景，我內心的惶恐與不安與日俱增。

小時候，兒子咳嗽一聲，媽就噓寒問暖，急得團團轉；兒子受點小傷，老媽也唏噓連連百般呵護，可如今老媽忍受著病痛的折磨，兒女們竟如此遲鈍，除了深深的內疚我只有不停地催促她看病來減輕我心中的苦痛。老媽盡管患了耳疾，但她依然微笑著面對一切，她淡定從容的樣子實在令我汗顏。盡管人身體的器官同萬物一樣，自有衰退的時候，但過早的發生在老媽身上，對老人和做兒女的都是一件很痛苦的事。老媽不想讓兒女們擔心，裝得若無其事，譬如在電視機面前也故作鎮定，好像把電視里的故事嚼得有滋有味，實際上她已倒退到欣賞卓別林無聲電影的時代。這就像做一道數學題，已經缺少了一個必要條件，但她卻還努力著求解。她微笑著沉浸在沒有音響的故事情節里，她的世界變得寂靜無聲，她已經無奈地告別了五音。

缺少了音響會給老媽的生活帶來諸多不便，可她卻依然微笑面對著一切。生命本身有瑕疵，但有些缺憾可以避免，有些損失可以彌補。作為兒女，沒有盡到照顧老人的責任是不及格不稱職的，不僅僅只有自責和歉疚，應該深刻地反省并付諸盡孝的實際行動。我們到西安給老媽看病后又選了副進口的助聽器，老人戴了，樂呵呵的樣子。

雖然每個人都不愿意面對衰老，但衰老卻無時無刻不在進行著。而兒女們只顧忙于自己的工作，忽略了老人的存在。以前總覺得老媽身體還行，噓寒問暖次數太少，有時工作忙起來幾個星期也顧不得回家看老媽，我是多么自私??！還有什么比老媽的身體更重要呢？老媽的耳朵，老媽那一臉茫然的樣子讓我痛苦，讓我的內心一直不得安寧。我知道，時不我待，每一個人都會漸漸地老去。今天的老人就是將來的你我，孝順老人的過程也是給自己的兒女做榜樣的過程。我是否有資格做這個榜樣？老媽的耳朵成了我心中永遠的痛。

2013年10月